舒旭看着段天昊沉默离开,又扭转头,视线落在那道慵懒的身影上,双眸微微眯起,明灭不定中,依旧无法掩饰那诡计得逞的得意和欣喜。
这个时候,就应该扫清一切障碍,让双方都斗起来,这场戏才有更大的看头。
段天昊那点小心思,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还想要看顾惜若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呢,怎么允许别人来破坏?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
就在这时,一道淡若无痕的视线堪堪落在他的身上。他心中一动,循着那视线回看过去,却见顾惜若正静静的笑着,冲他举杯,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优雅,一气呵成,看来竟似是一幅极其养眼流畅的山水画。
待她放下酒杯后,整个身子都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有着独属于她的闲适和自然,姿态不算规矩安分,可在旁人看来,她似乎本就该如此,如此的不拘一格,与众不同。
不知是否被酒意熏染,她向来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眸里缀满了璀璨星点,似迷离晕染,又似醉意上涌,水汪汪的大眼极具诱惑力,欲说还休,恍若有千言万语呢喃倾诉,刹那间就将人的七魂八窍吸附掏尽。
舒旭手中的酒杯竟有些拿不稳,微微倾曳而出,洒了半角的衣袖。
那清冽的酒香飘溢而出,悠悠荡荡散在他周围,他只觉自己好像也要醉了,醉在对面那人唇角衔着的一抹浅弧里,醉在那饱满嫣红的樱唇中,更醉在那不言不语便可摄人心魂的柔情眸光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愿意思考,只愿意沉醉在那样的眸光里。
待感觉到身旁被人拉扯了下,他才猛然惊醒,为刚才那诡异的心悸而湿了一手的冷汗,心绪几度不平静,恼恨的瞪向顾惜若,却被她笑眯眯的模样看得心绪浮沉,当即转过脸,不敢再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顾惜若咧嘴轻笑,如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节奏分明简单,隐约还透露出一丝丝的轻快。
“若若,你怎么了?”玉静瑜凑过去,眉头紧紧皱起,颇是担忧道。
顾惜若拍了拍她的肩膀,眉眼弯起,笑得犹如偷腥的猫,慵懒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满足,“表姐,我没事。你别搞得草木皆兵了啊!你看,对面某个人的眼神又飘过来了,你可别这么盯着我,否则我会遭殃的。”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玉静瑜又羞又恼,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别过脸,不再与她说话。
顾惜若笑笑,却很快收敛起来,自顾自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根本就不去理会柳皇后的无理取闹。
横竖苍帝也没阻止,她也没接茬的意思,倒不如以静制动,等需要她出手摆平的时候,再主动出击。
整个苍朝最尊贵的几个人,忽然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一时间,场面有短暂的僵滞。
突然,男子席位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出来,对着苍帝行礼后,字字铿然道:“微臣斗胆,有几句话想要问谌王妃。”
顾惜若只瞟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应术杰,苍朝所有御史里最耿直的人,凭着那张嘴,不知将多少朝臣拉下马,也不知因此得罪过多少苍京权贵。偏生苍帝对他极为看重,但凡是涉及到朝廷人员任用的事情,总会破例寻他来,听听他对即将要任用人员的看法和建议。
而事实也说明,他所提供的资料,对苍帝在人员调用上做出正确的决策,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刚好站出来,质问她顶撞她的那名女子,便是应术杰的千金应琳晴。
这些人,顾惜若都事先了解过,也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此刻也十分明白,接下来要针对她的,恐怕就是这些个御史了。
苍帝扫了顾惜若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迹象,便淡淡道:“应御史,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朕相信,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这也算是赤裸裸的撑腰了。
苍帝都向自己下战书了,顾惜若要是再不还手,恐怕就真的成为他们眼中的笑话了。她懒懒拨弄着自己的衣袖,“百忙之中”抬头瞥了应术杰一眼,拖长了声音,懒洋洋道:“应御史,你要问什么,尽管问。本妃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应术杰皱起眉头,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解,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问道:“谌王妃,微臣斗胆,请问您有读过《女戒》么?”
顾惜若微怔,忽然就明白他的意思,很干脆的摇头,“没有!”
“您知道‘三从四德’么?”
“不知道。”
“……那您知道七出之条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
应术杰有片刻的怔愣,却在回过神时,冷冷笑道:“您看,您既没读过《女戒》,也不知道三从四德七出之条,您又怎么能够理解皇上对谌王的一片苦心?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纯属正常,您如此阻拦着,不给谌王纳妾,本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理应……”
“理应如何?”顾惜若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字字清晰,宛若锋刃,森冷而凌厉,“应御史,那本妃也来问问你,你见过猪长什么样子,知道猪是先吃饭再睡觉还是先睡觉再吃饭么?哦,你看,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餐餐吃荤无肉不欢?传言中那‘无肉不欢应猪杰’的人,应该是你吧?”
应术杰哪里想到,她竟连这点消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将他的嗜好毫无顾忌的暴露在众人面前,一时羞赧难当,整张脸红得几乎能滴血,只恨不得地上裂出一道缝来,能让他钻进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种人。
顾惜若淡淡扫过全场,待看到众人窃笑的神情时,眸光渐渐冷凝下来,转而看向苍帝时,言语里少了几分漫不经心,多了些许威严之势。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她不停摇头,似是自言自语,众人还没想明白所谓的“可惜”是什么,却又听她淡淡道,“父皇,臣媳只知道,臣媳看上这名女子了,这又跟她是谁的女儿有何关系?哦,莫不是您想要借此来敲打臣媳,您对这女子也有意思,让臣媳仔细掂量着?”
苍帝死死的盯着顾惜若,眼眸里闪过一抹怒意,转瞬即逝,旋即成为威严十足的锐芒,“顾惜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臣媳脑子又没进水!”顾惜若眉眼沉静,眸光清澈,怎么看都该是沉静温婉的美人,可漫不经心的话却彻底打破了这份美好的气质,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正因为臣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忍痛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她说得很惋惜,眸眼微垂,却于静默中闪过一抹锐色。
老皇帝,想要往她的王府里塞女人,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且看看谁更强过谁。
苍帝神情冷凝,在本该大怒的时候,他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沉声问道:“说说看,你的决定是什么?”
顾惜若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苍帝临时想出了什么对策,她也要见招拆招,硬着头皮迎上去。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打退堂鼓”这一说法。
何况,此事并不仅仅是关系到打不打退堂鼓的原则性问题,就像是一场无形的战斗,若是输了,谌王府里可就不止多了一个女人了。
是以,在与苍帝这场无形的较量中,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输。
心思百转也不过一瞬间,顾惜若佯装可惜的叹道:“父皇,您的心思,臣媳很明白,如果您觉得难以启齿,不如就由臣媳来说吧。您这么刻意强调这名女子的身份,无非是想要打消臣媳将其纳入王府的念头。您直说就好,臣媳纵然再多么嚣张跋扈,也断断不会到了如此不讲理的地步!”
这么说着,她都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一番。
不会到如此不讲理的地步?
这话说起来,还真是心虚得很啊。
顾惜若暗暗吐了吐舌头,想着得亏段天谌不在这里,否则让他听到这番虚与委蛇的话,指不定会怎么笑话她呢。
果然,这类把柄,可以落在满朝文武大臣和诸多官家女眷的耳朵中,就是不能被枕边人听到,否则她得有多心虚呢。
她要趁着段天谌不在的日子里,把谎话都说遍,省得以后没有机会。
“父皇,臣媳相信,王爷若是在此,定也会支持臣媳的举动的。”她丝毫不顾及苍帝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的摇头叹息,“父皇,您也不必太担心。臣媳不仅不会抢这名女子,还为您准备了其他的女子,这也算是王爷和臣媳对您的孝心,对苍朝皇室子嗣延绵的祝福。”
众人刚为她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所震惊,却见她还没想要喊停,双掌对击,清脆的掌声顿时响在众人耳畔,随之御龙殿的殿门处……
晚点会有二更。亲们都来猜猜,小若若是怎么先发制人的?嚯嚯
133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众人刚为她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所震惊,却见她还没想要喊停,双掌对击,清脆的掌声顿时响在众人耳畔,随之御龙殿的殿门处出现了一名冰块般的黑衣侍卫,眼尖的人认出这是谌王府的侍卫统领青擎。
“属下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王妃。”青擎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
顾惜若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苍帝,挥挥手,笑得云淡风轻,“青擎,去把本妃准备好的送进来。想必,父皇和皇后娘娘,乃至在座的诸位都会很乐意见到这份礼物的!”
“是。属下遵命。属下告退。”青擎连忙应声,朝苍帝重重磕头后,便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殿门处就出现了两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年约十五六岁,螓首微垂,看不清完整的容貌,只是侧面流畅的线条弧度,多少都可以窥出这两名女子不俗的容颜。
许是初次遇到如此庄重的场景,此二人在跨过高高的门槛后,动作皆有片刻的僵硬,仔细看去,身子似乎也紧紧绷起,不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她二人身姿窈窕,举止规矩,只是低垂的眉眼里泄漏出不停张望的姿态,与这庄重威严的气氛有些不相符合。
御龙殿内坐着的人,大多数都是从宦海沉浮、勾心斗角中修炼出来的人精,在突然看到这样的女子,眼睛自然不会放过她们身上任何一处地方,一些较为眼尖的人,不出意外的将这些可以称之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纳入眼中。
这眼尖的人,就包括应术杰。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目光如电,冷冷打量着走进来的这两名女子,片刻都没思索出顾惜若此举的意义。
奈何,顾惜若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百般烦躁下,他猛地转身,毫不避讳的看向顾惜若,语气不善道:“谌王妃,这里可是御龙殿,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些小家子气的人都可以走进来的。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整治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人了!
顾惜若暗暗腹诽,不过为了保留最初的神秘感,她很好心情的摇了摇食指,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意,故作神秘道:“应御史,这就是你的态度?本妃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指责吧?”
应术杰有短暂的尴尬,只当她心虚无言,抛弃那一份平静后,话语里也多了几分尖锐气势。他朝着苍帝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字字铿然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身为御史,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本分……”
“那就把你的职责本分用到朝廷上!在这个御龙殿里,本妃做什么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介小小的御史来指手画脚!”
顾惜若倏地冷肃了脸色,唇角的笑意也瞬间收敛起来,整个人就如沉寂的深渊,深沉而冷寒,教人不寒而栗。
应术杰被她这么一喝,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一时竟没有找到话语来反驳。
顾惜若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给守在门口的青擎一个暗示,自己则安安然然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应术杰为她的气势所慑,不敢再轻易出言挑衅,可一个人站在那里,怎么都是一种尴尬,只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到他的身上,教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直到苍帝命他坐下,解了他的尴尬,他才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又心疼的看了看依旧静立不语的女儿,对顾惜若的怨恨更多了几分。
这一小段的插曲,就如大海里投入一粒石子,很快就了无痕迹。
此刻,那两名女子已经走到了大殿的中央,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同样装束的女子,排成两行,个个姿容出众,身姿窈窕,尽管低垂着头,依旧抵挡不住散发出来的风情。
待所有红衣女子站定后,殿内其他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上,一面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一面揣度着顾惜若此举的目的。
舒旭慵懒的坐在人群里,目光如水般溜过这些静立不语的女子,欲要转开眼,看向别处,却在那一瞬间倏地停住。
单从身姿和姿容上来看,根本就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可细细观察之下,还是察觉到一点异样。比如说,这些人低垂的眉眼里隐藏的不安分,再比如说,这些人蕴染在眼角眉梢的“独特风情”。
他见多识广,稍微注意下,自然就清楚了这些女子的来历,当即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里刹那间流光溢彩,恍若藏着灿烂星辰,引人注目。
刚才把段天昊赶走,实在是最明智不过的举动。不然,他也无法看到接下来顾惜若和苍帝那么精彩的较量了。
现在,他几乎可以预想到,苍帝和柳皇后,乃至在场诸多大臣的脸色会黑成什么模样。
果然啊,顾惜若就是顾惜若,行事作风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可不得不说,这样的风格,就让他这个旁观者看得热血沸腾啊!
在开口前,顾惜若特意扫了眼舒旭,见他脸上依次划过疑惑、茫然、惊讶等诸如此类的复杂神情时,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在这个地方,能够保持清醒,并在第一眼就看穿她用意的人,便是这个舒旭了。
你说,这人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不能给人一点活路么?
顾惜若有股深深的挫败感,旋即想到段天谌刺杀此人都不成功,心里忽然就平衡了。怎么说,段天谌都比她有能力,她的用意会被舒旭看穿,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思及此,她暗暗咬了咬牙,又狠狠甩掉脑袋里多余的负面想法,再面对大殿内的这些人时,唇角的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优雅。
苍帝的眼睛始终都落在那些红衣女子的身上,却不是在欣赏美色,而是在暗暗思考着,顾惜若此次大胆得近乎大逆不道的举动。
可落在柳皇后的眼中,便成了另一种意味。
年老色衰向来是宫中女人最忌讳的事情,可也是最不可避免的,同时无法避免的,还有她身边这个至高无上手握一切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
每次,宫中有新人进来,她都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几岁,明明是漫长的人生,可在那一瞬间,她似乎也能望到头了。
此刻在看到这一个个狐媚子,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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