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响起。
沈雪微微一怔,长安东西大街,东贵西富,常有好马驰过,而这匹驰来的马,听那蹄声便可知神骏之极!抬眼望去,岔道上拐过来一骑白马,通体银白,长长的鬃毛在速度中飘飞,颇有矫若游龙之势。沈雪抿嘴浅笑,原来是位骑白马的,不知是英俊王子还是唐长老。
转眼间,有两骑快马在镇北侯府门口停住,从白马背上跳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一身雨过天青的银丝绣袍,领口与袖口用金线绣着祥云,黑如墨染的浓发以白玉簪高高地束在头顶,眉眼清朗如高山顶上的云蒸霞蔚,淡淡的笑容温秀如雨后初霁碧蓝的天空上弯出的第一抹彩虹。
一瞬间,东大街高门大户那恢弘的红墙绿瓦,载着贵女悠然行进的宝马雕车,花团锦簇的豪门子弟,路旁那大片大片金色的银杏叶,和明媚的秋日上午那澄净的阳光,皆成了朦胧的浅灰色,只见得那青衣白马!
镇北侯府门前的人,冷静如沈一刀,亦痴痴地望着那少年郎转不开眼去。
沈雪双目一凝,这个明明陌生的少年郎竟长着一张与前世学长穆容驰一模一样的脸孔!他是谁?沈雪的心脏怦怦急跳,心里的小人捂脸道,你也算见过不少容丰仪美的人物,却总是对学长那张脸念念不忘,花痴啊!
那少年郎以一种豹子般优雅的步态一步步迈上台阶,向门房递奉名帖,道:“在下叶超生,奉家父叶成焕遗命,特来拜望沈家三老爷。”声音浑圆温润。
两眼闪星星的小厮呆呆地接过名帖,一步一回头往府里走,不提防左脚绊右脚狠狠滚了一跟头,狼狈爬起,抬袖子掩了涨紫的面皮往紫竹园飞奔。
沈雪听得“叶超生”三个字,“扑哧”忍俊不禁,超生!是赵大叔的超生游击队,还是额咪豆腐超渡众生呢!这名字也太那什么了吧!
少年郎听得这没怀好意的轻笑,转过头朝沈雪望来,然后,双眸熠熠闪亮,眉目舒展,唇角弯弯,露出一个笑容。那样的笑容,仿若东边的天空升起的第一道晨光,破开夜的重重黑暗,引来人们的凝望,却又令人不得不半眯起眼,以防被那灼目的容光刺到双眸,如此的风华,如此的绝色,只一眼便夺了人魂魄!
沈雪瞧见那笑容,几乎立即伸手去捂心口,唔,这家伙的笑也和学长一模一样呢!忽听得“咕咚”一声,沈雪回头,立即伸手捂住了脸——冬果摔了个四脚朝天,冬花正揩长流的鼻血,冬草一张脸红成了苹果,沈雪无语,心里的小人顿足仰天长叹,这就是你的丫环,一个比一个花痴,丢人丢太大了!话说,上一世,穆容驰就是一个耀眼的发光体,吸引了无数扑向光明的飞蛾!
陆虎,叶超生的随从,望着叶超生明灿灿的笑脸,脚下一个趔趄,主子,笑什么啊,美人计不能使过头啊,会颠倒众生的,颠倒众生,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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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疑云
叶超生将呼到唇边的两个字吞下,这里是镇北侯府大门口,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东大街,随便搭讪会坏了沈雪的清誉。千万种思绪,凝成了深切的注目,小雪,我来了,你身之所在,即我心之所系,你若安然,亦是在我身边的安然,我便静好,只有在你身边才可静好,找到了你,我不会再相让,任谁也不能再叫我放弃!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隐藏得再好的情感,也会在眼神里露出蛛丝马迹。沈雪在叶超生的注目下,心中疑惑翻腾,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克制的欢喜、柔和的宠爱,还有一种说不分明的情绪,忧伤?激动?可,认得这张脸是上一世的穆容驰,这一世真不认得这个叫叶超生的人耶。
压下翻腾的疑惑,沈雪转身看向沈一刀,微福一福:“刀叔,这一路辛苦刀叔。”这样的称呼,表示自己没有把沈一刀看作家奴。开玩笑,本来就不得老爹的喜欢,老爹身边的红人更不能得罪。
沈一刀三十多岁,身材伟岸,太阳穴微鼓,相貌很端正,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一个中间凹进一痕西部硬汉式的下巴。他面无表情,精光内敛的一双眼睛却是若有所思的,正望着自称“叶超生”的那个少年郎出神。听得沈雪呼唤,沈一刀也不多言,从兜里摸出个瓷瓶子,拧了瓶盖在三个丫环的鼻子下晃两晃,就听三个丫环“阿嚏”“阿嚏”开始了一连串的喷嚏,眼泪鼻涕止不住一齐流。
沈雪默默望天。刀叔,对付犯花痴的小丫环需要辣椒粉么,你一个内家高手,一个大老爷们儿,随身带着辣椒粉,防女狼么,你不嫌有掉身份么。
沈雪闷笑,项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低头无语,三个丫环委屈,各自上车。
沈一刀打了个呼哨,车队缓缓起程。
叶超生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所有的光彩在他的眼里都突然失了颜色,一切只剩下那最耀眼的存在!唇边的笑意愈深,小雪,等着我。
陆虎再次趔趄,主子,收了你的笑吧,人家瞧不见了,你在浪费表情,心里呐喊,鲨哥,这傻笑成菊花脸的货不是我的主子!
马车辚辚,沿着东大街向西行驶,渐渐的行人愈多,行进速度随之慢了下来。马车的颠簸使沈雪昏昏欲睡,沈雪干脆闭上眼靠着镶有厚厚锦棉的车厢打起盹来。话说,刚才在毓秀园一番舌剑唇枪真心累啊。
“哐当!”马车停了下来。
沈一刀离了车伕驾座,微一躬身:“五小姐。”
沈雪稳稳神,撩开车帘看了看:“刀叔,可是前方出了事?”
沈一刀右手按着佩刀,腰身挺得笔直:“回五小姐,御林军道路管制封锁了前面的路,听说是智王府世子和世子妃新婚三日回门,绕道的话可能绕得太远,这儿离十字大街不远,小姐不妨下车到南大街逛一逛消磨时间,卑职在这儿等候。”
沈雪听着沈一刀的自称,心下一动,原来沈凯川视沈一刀为下属而非家奴,这可有些奇怪,据她所知,沈一刀自幼就卖身在沈家,小时候是沈凯川的童儿,现在是沈凯川的长随,这“职”之一字如何说?可是沈一刀的身份由不得她置喙,戴上浅蓝色的白纱帷帽,提裙裾下了马车,苦笑道:“我倒是忘记了,正是去世子妃家贺喜吃席的路上碰着桥塌而落了水的,那世子妃褚嫣然的父亲褚诚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与父亲颇有些交情的。”
沈一刀微露忧色:“那褚家小姐有着京城第一美女的光环,怀璧其罪。”下巴上的凹痕深了一分。
沈雪笑了:“刀叔多虑了,那智王府世子简少恒是个能文能武的少年俊杰,哪能护不住他的妻子,褚大人官居正四品,褚家小姐那样的容貌也只有在王府的尊荣下才保得怀璧无罪。”看来沈凯川和褚诚的关系很不错哦,沈一刀都为褚嫣然忧心。
“可不,我这算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沈一刀少有表情的脸上浮出淡淡笑容,抬左手向前方一指,“五小姐,往南大街去走不多远,可以看见瑞盛和裁衣店的招牌,老爷在那店里存了几匹料子,五小姐可去量裁了添置些衣裳。再过一会儿便到午膳时候,聚春和饭庄有老爷的雅间,五小姐可以去坐一坐。”
沈雪愕然!瑞盛和!聚春和!她爹沈凯川想干什么?沈雪转了转黑眸,浅笑道:“刀叔,那我是不是还可以去尚珍和珠宝阁买些头面?”
沈一刀微愣,想了一想后肯定地点点头。
跟着下了马车的冬草、冬花和冬果立马两眼冒星星!
请瑞盛和的师傅裁制衣服是要预约的,在聚春和吃饭是要拿号排队才等得上座位的,尚珍和卖出的珠宝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样式独一无二,很多时候有钱也买不到。在长安,没穿过瑞盛和的衣服,没吃过聚春和的酒菜,没戴过尚珍和的首饰,都不敢说自己是名门豪族!
三个丫环拼命朝沈雪眨眼睛,闪出的星星能把她们自个儿埋了!
沈雪心中大疑,沈一刀明显是奉了沈凯川的令,可沈凯川是个什么意思呢,是出于她救了他疼成眼珠子的沈世涛,还是觉得该补偿这十多年来不闻不问的亏欠,或是因为她得了老侯爷的看重?沈雪心中冷笑,有便宜可占,不占白不占,她眯起眼,弯起眉,向沈一刀伸出手,盈盈笑道:“刀叔,我没银子去逛街。”
沈一刀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五小姐,不能这样顺竿子爬!五小姐,你那块翠玉牌,它就不是个牌,是你自己不用,呃,你还不知道它的用处……沈一刀叹叹气,五官皱作一堆,五小姐,这是我的私房钱,私房钱哦……磨磨叽叽从靴筒里摸出一叠银票,捻出三四张——
沈雪不客气一把夺过:“刀叔就是刀叔,视白银如泥土,咦真臭!”嫌弃地晃晃,揶揄笑道,“刀叔,你上辈子一定是穷怕了,这辈子才会把银子踩在脚底下出气玩,呵呵,银子总是多多益善的,谢谢刀叔慷慨解——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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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欢情》,等着亲!
023 吃饭
沈一刀摇摇头,眼里有一抹沈雪忽略了的宠溺,转向三个丫环,脸色一沉,目光一寒:“冬草,冬果,你们两个陪着五小姐,小心守护,不得大意!”
冬草和冬果雀跃欢呼:“刀叔,冬草(奴婢)一定小心!”那么多银票唉,一定揩揩五小姐的油哦!
冬花以一种被背叛的小眼神盯着冬草,盯得冬草一缩脖子,随即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挺起胸,比一比手刀,那意思十分直白,你敢拉我垫背,我敢剁了你。
冬花悲愤地转过脸看向沈一刀,把嘴噘得高高:“刀叔你偏心,冬草姐姐去得也就罢了,如何冬果去得我去不得,你们都欺负我!”两手捧腮,眼冒红心,聚春和,三年前吃过一次回味到现在唉,换了无比萧索的眸光看向沈雪,挤出两汪泪,哀求道,“好小姐,奴婢会做菜哦,小厨房归奴婢了哦,小姐不让奴婢去,以后奴婢做菜只放糖不放盐!”
沈雪冷了脸:“你威胁我?”
冬花擦眼睛:“奴婢不敢,那奴婢做菜的时候不放糖只放盐。”
沈雪右唇角轻轻向上一撇,撇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冬花你可真是属鸭子的,煮熟了嘴还是硬的。带你去可以,做不出聚春和的酒菜的那种味道,五小姐我罚你三个月例银。”
冬花立即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热烈地说:“一个月例银。”
沈雪以估值的目光审视冬花。
冬花昂昂头,甩甩细辫子,更加坚贞不屈地亮出“非糖即盐,绝不多出一文钱”的表情。
沈雪忍笑点头。话说,冬草和冬花跟了她三年,日子过得不死不活的,今天宰了沈一刀一个快刀,让她们放肆一把也无不可,或许放肆就这一回,三两天内该谁的人谁领走,她不需要窥探的目光。
冬花顿时欢呼一声,欢快地奔向南大街:“小姐,我们走吧,晚了就赶不上聚春和的招牌菜了!”
沈一刀忍不住嘘了一声,年轻,真好。
沈雪回首沉吟片刻,看向仍坐在马车里的项嬷嬷,想起她平日无微不至的照顾,奶娘若是信不得,这侯府里还有谁信得?走到项嬷嬷乘坐的马车,唤道:“嬷嬷,前面的路封了,我去逛逛街,可能会去得久些,你照看好花花,在这儿歇着等我回来,有事找刀叔。”
项嬷嬷没下车的原因主要是忤沈一刀,沈一刀的心狠手辣从不讲情面在侯府乃至长安都是有名的,其次是怕五小姐忽然提打扮的事,沈一刀在三老爷面前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回原形,她赔不起也就赌不起,干脆缩在车里不露头,听沈雪这么安排,抚抚蜷在腿上睡觉的胖猫花花,温声应了。
南大街是长安的主要商业街道,商铺鳞次栉比,因为封路被堵了马车的大家小姐三三两两都下了马车,个个装扮光鲜,有说有笑进出各个铺子,便见得到处人头攒动。
沈雪心里想着事,直奔聚春和饭庄而来。
聚春和饭庄的迎宾门僮是个侏儒,身高四尺左右,肤白如冠玉,五官清秀,四肢匀称,便似八九岁男童,见着谁都是一脸憨态可掬的眯眯笑,有聚春和招财童子的美誉。
冬花见门僮正殷勤招呼着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吃货,走上前笑嘻嘻道:“小哥!”
门僮眼前一亮!
冬花穿着藕荷色素绫百柳秋衫,同色的挑线罗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侍女常见的椭圆髻,插一支镶珍珠的亮银簪,前垂两条细碎的花辫,一张笑盈盈的莲子脸红润细白,更见明眸皓齿!
门僮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娘子可有预约?没有预约,可去偏厢等候。”
转过脸,看到另有两名侍女拥着一个戴着浅蓝色纱帽的少女走过来,那少女穿一身水蓝色银丝绣衣裙,蓝色丝绦随着她的步履轻盈飘动,离四五步远静静站定,清爽,简逸,自有书香世家宁静致远的卓然气度。
门僮看不清白纱下的容貌,稍稍一滞立即露出招牌笑脸:“这位小姐是……”
冬花笑得得意而清脆:“我家小姐是镇北侯府沈家的五小姐,刀叔让我家小姐来坐一坐,小哥,还要预约吗?”
门僮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恢复招牌笑脸:“不要的,不要的,小人头前给沈五小姐带路,沈五小姐仔细脚下!”声音并无一丝变化,领着沈雪主仆四人往楼梯走去,捏住白棉巾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万物春生秋收,许多食材在金色秋天热热闹闹摆上餐桌,吃货们闻风而至在热闹中体验聚春和奇异的美味。此时虽不到正午,大堂里业已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吃货,冷盘,热炒,新茶,陈酒,伙计们高举托盘吆喝着穿梭往来。中央有一平台,说书人正卖力地眉飞色舞。
上了顶楼,门僮将沈雪延至最东首的雅间,笑道:“小姐初次到这儿来,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小人去准备。”
沈雪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这门僮有点古怪,不知是紧张、激动、兴奋还是别的,他额角沁着细细的汗,白皙的面皮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古怪,她又不是绝世的美女,也没有皇家不可攀的身份,这门僮至于吗?这声“小姐”叫得更是古怪,那是奴仆在不对外的时候称呼自家主子。沈雪心头一跳,隐约有什么划过却又抓不住。略一沉思,摸摸兜里的银票,默默念一声刀叔对不起,笑意浅浅:“如果我说,把聚春和拿手的饭菜都送过来,有问题吗?”
门僮好似松了口气,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姐在这儿稍等,小人片刻便来!”瘦小的身形一闪,转眼不见。
沈雪摘了纱帽,眸光闪动环视这个雅间。
雅间看起来很宽敞,分内外两间,外间用膳,楠木的桌椅线条流畅,雕琢简单,内间似是书房,楠木的书柜色泽柔和,纹理明快,长案上摆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楠木的宝座屏风隔出了一个临时休憩的小空间,放眼处尽是男性的雍容大气。
024 七文钱
沈雪抿抿唇,沈凯川,她的爹,今天怎么看不透了呢?看不透就看不透,不必理会他带给她的震惊和疑惑,红尘滚滚,诱惑太多,变数太大,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为了自保,她还有很多事情急等着做。
冬草和冬花相视,咽了咽口水,大堂里的吃货比三年前更多,这个雅间和三年前没有变化。
酒菜的香气令沈雪食指大动的同时忍不住苦笑,美味佳肴还真是上一世的东西唉!一撩眼见三个丫环伸着舌头舔着嘴唇吞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门僮把彩绘花开富贵的碗碟盘摆上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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