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缁衣素食,为家人祈福。”
沈家的家庙在长安城西鹿山余脉的山脚下,虽是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却偏僻荒凉得很。
厅里的人们听了这话,不是吃惊,而是震惊,非常震惊,比听到沈雪拒入信王府为世子侧妃更震惊,几乎是不能相信的,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般家族若有子女避居家庙,要么是身染恶疾,求祖宗怜惜,要么是犯下大错,求祖宗惩戒,因此,生活条件相当清贫艰苦,起居诸事都必须亲力亲为,而一旦避去了家庙,则名声大损,嫁娶无望,再求返回家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也就意味着,从踏入家庙的那一刻起,将一生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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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桃花山庄
沈雪之所以提出来避居家庙,便是要远离侯府是非,不受府中人拿捏,得一个自在的空间,当过兵练过武的人不在乎生活上的艰苦,到侯府的人们再也想不起她这个本被忽略的庶小姐,也就是她彻底脱离沈家、自由行走于名山大川的时候。
至于寻常女子心心念念的婚事,如今的沈雪觉得真不值一哂。
即使在号称女权解放的二十一世纪,女人依然是弱势群体,在一夫一妻的法律制度面前,数不清的男人踩着糟糠之妻这块垫脚石撷取成功,却在成功之后背离妻子拈花惹草,美其名曰“逢场作戏”,当爱情和权力、地位、财富发生冲突的时候,再好的男人也会放弃爱情,并为自己找各种借口开脱,正所谓不是他太坚定,只是诱惑还不够。
而在三纲五常的帝制之下,对习惯了男权至上、妻德妾色的男人来说,爱情更不等于专一忠诚,从一而终的坚贞纯洁,那是对女人的要求,与男人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个笑话。
毓秀园的正厅一时陷入沉静,静得可以听见园子里秋风吹过花叶飘落的声音。
沈霜霜简直惊愕极了。沈雪安静平凡得好似黄昏时分开放在墙角最不起眼的夕颜花,已经让她猜疑了三年,今天的沈雪,每句话都似在她的脑袋顶上放着大炮仗,惊她的心,动她的魄,这一世的沈雪与上一世的沈雪竟有太多的不同!怎么会这样呢?沈霜霜想不明白了,心里的笃定不觉开始动摇,难道这一世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会与上一世有太多的不同?如果是这样,她获得重生所掌握的先机岂不是也会有着不确定的变化因素!可是,无论怎样星转斗移,简少华,那个她两世爱到骨头里的男人,她一定要与他比肩!
沈凯川慢吞吞开口道:“知道给沈家带来麻烦就好,避居家庙倒是不必,鹿山有个桃花山庄,去那儿避一避还是可以的。”他的容色平淡,语音平淡,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是一颗炸雷。
鹿山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南楚最大的寺庙天元寺建于主峰落雁崮顶。落雁崮外有一桃林峧,山环水抱,半边土坡半边石壁,土坡坡势平缓,坡上长满野桃,前前任首辅许阁老建桃花山庄于此。
桃花山庄占地面积并不大,胜在奇巧,山庄内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幽房曲室,玉栏朱楯,回环四合,金碧相辉。三十多年前许阁老权倾朝野之际,桃花山庄斗文比武,夜夜笙歌,数以百计的良家士子从这里走上仕途,许阁老门生遍布南楚各地。
许阁老八面威风的背后,也有一把辛酸泪。盖因许阁老正妻张氏孕重时遇刺受惊而致早产,嫡子许安体弱多病,撑不起许家门楣,张氏强行怀孕,导致在生嫡女许多多的时候伤了根本,许阁老便扶了生下庶长子许平的曹姨娘为平妻,张氏郁郁而终,许安不久夭折。许多多十五岁及笄,致仕的许阁老把许多多外嫁给自己的一个门生,正六品北部边防前军主事叶成焕,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桃花山庄成了许多多的陪嫁庄子。许阁老去世的那一年,叶成焕和许多多带着八岁的儿子奔丧,之后再也没有回过长安。据传许多多在一年后病故了。
按说,桃花山庄算是叶家的产业,叶成焕虽在不久前阵亡,叶家子孙还在呢,怎么沈凯川说起桃花山庄,那轻描淡写貌似他是桃花山庄的主人呢?他和叶成焕夫妻很熟吗?熟到许多多把自己的陪嫁庄子转给他?噶,这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了!
沈凯原小心翼翼问道:“老三,你这个桃花山庄,是那个桃花山庄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沈凯川忍住洋洋得意,故作轻描淡写状:“十来年前,我从叶成焕的手里赢来的。”
呃!呃!!呃!!!
桃花山庄,小辈的不甚了了,上一辈的人还是相当清楚的,在他们的记忆里,桃花山庄是个梦幻般的所在,漫天飘舞的桃花,香醇的茶酒,美味的菜肴,天籁的歌舞,娇艳的优伶,水榭亭台,玉树银花,才子与佳人,……,这个梦幻般的桃花山庄,竟被叶成焕当作彩头输给了沈凯川!而沈凯川十年来竟然毫无作为地让它一直沉寂,让它成为人们渐渐遥远的记忆!这个结论让他们发呆,转不过弯来。
老侯爷斜眼瞅着沈凯川一脸笑成偷鸡狐狸的欠扁样子,一口老血顶上心口,恨不得一把抓过沈凯川来狠狠踢他的屁股,暴殄天物啊,败家啊!老侯爷暗暗磨牙,小狐狸,大尾巴藏不住了吧!
艾氏瞪大了眼看沈凯川,这就是她爱到不能再爱的丈夫啊,桃花山庄真是从叶成焕的手里赢来的?没有许多多的猫腻?沈凯川,你赢得桃花山庄十来年,居然不吭一声攒着私房,却在今天放个大炮仗,让从不待见的五小姐住进去,桃花山庄啊,怎么可以!
艾氏嚅嚅道:“五丫头得罪信王府,亲王一怒,也有雷霆万钧,避到家庙怕是才可以……”
沈凯川面色一沉,冷冷道:“家里有一个避居家庙的女儿,你做主母的很荣耀吗,沈家的脸面很有光彩吗?你不必妄自菲薄,沈家不是皇亲国戚,可论起在朝中的份量,也不比信王一个闲散王爷差。”
沈雪没有听说过桃花山庄,从众人的神色中却也看出,桃花山庄曾经是个有故事的令人向往的地方,一向漠视她的父亲做出这样的安排,颇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又一想,沈凯川从叶成焕的手里赢得桃花山庄十来年都保持沉默,桃花山庄恐怕早已破败得住不了人,说到底沈凯川还是怕她避居家庙伤了沈家的面子,更怕影响了他疼在心头的宝贝沈露露寻一门好亲事吧。
沈雪止住心底的冷笑,向沈凯川福一礼:“阿雪听父亲的。”
沈凯川沉吟片刻,语气冷淡:“既然要走,晚走不如早走,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我让阿刀套好车在府门口等着,——别人不大认识路。”
阿刀!众人又是一惊。
020 自由出入
沈一刀是沈凯川的贴身长随,自小陪着沈凯川读书习武,深得沈凯川的信任,他的一言一行往往就是沈凯川意思的表达,在镇北侯府,除了老侯爷,谁也不敢对沈一刀假以辞色,便是老太君也不得不强装笑脸相迎。想当年,曾经有一个勋贵子弟因为抢道先行射伤了沈一刀,风采翩翩的长安第一美少年跨马追打了大半个皇城,卸了那勋贵子弟一条胳膊!长安城因此流传一句话,宁做沈三的奴,不做寒门的主。沈家的下人们亦时刻提醒自己,与其得罪沈一刀,不如直接得罪三老爷。
现在,沈凯川让他最器重的沈一刀给最不待见的沈雪当驾车的车伕!
沈雪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抬头望向窗外,风高气爽,没下红雨哦。
沈世榆手从鼻子下划过,摸住自己的下巴,双目炯炯有神,三叔,很有意思哦。
沈霜霜依靠着赵氏,心下稍稍安定,桃花山庄,没有变,沈凯川对两个庶出女儿的态度,也没有变。
老侯爷磨了磨牙,无视众人的瞠目结舌,望定沈雪,沉沉说道:“咱们沈家自投南楚以军功开府以来,沈家男儿凭真本领为官,沈家女儿从不为他人姬妾,沈家不朋党不比奸,清白立世。信王府世子的事是老夫的疏忽。五丫头,老夫知道你平日里受了不少委屈,因着你爹不亲近你,弟妹便多有挤兑,今天你以一个无母的庶小姐,三书六礼风光嫁入亲王府成为可登录皇家玉牒的侧妃,本是天大的体面和诱惑,你居然不要,干脆,毫不犹豫,好,很好,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有你爹当年的风骨!好孩子,祖父许你自由出入松涛园,待你及笄之后,祖父保你一门让你满意的婚事!”
镇北侯府的上空再次滚过惊雷。
松涛园,那是老侯爷起居的园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即使是沈凯山、沈凯原、沈凯川兄弟三人、沈世硕和沈世榆兄弟二人,出入也需禀告候让,老侯爷这一句话,意味着,从此时起,便是侯府后宅的主心骨老太君,执掌中馈的大夫人赵氏,三房主母艾氏,也不得随意拿捏五小姐。
沈雪有些惊,有些喜,又有些担忧,惊于老侯爷突来的看重,喜于不必再伏低做小,担忧离府独居的可能性渐趋渺茫。心头百感,脸上浮出盈盈欢颜:“阿雪谢过祖父夸赞,那阿雪出府避居……”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恢复身手,桃花山庄,也不错。
老侯爷瞥过沈凯川,道:“应下信王府,可能会有大麻烦,不应信王府,小麻烦是一定的,镇北侯府倒是不惧些许小虾米,既然你爹让你去桃花山庄暂住,那你就听从你爹的安排吧。”
“喏。”沈雪答应一声,“那阿雪现在就回听雨院收拾。”福过礼,一一向众人辞别后,转过身走出正厅。
赵氏静静地注视沈雪修长轻盈的身姿,衣袂随着她的迈步飘飘曳曳,水蓝色的缎子,银丝线绣成的双雁飞湖苇,愈见秀雅清逸之气韵。赵氏掠过沈霜霜那夺人的明艳,很慢地说:“五丫头,与从前,不一样呢。”
杨氏接口道:“可不,是鲜花总有怒放的时候,是鸿鹄总有高飞的时候,五丫头,到底是三弟的女儿。”
沈凯原望着沈雪款款离去的纤弱背影,微露笑容:“荣辱不惊,动静相宜,五丫头是个通透的,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惜乎非是男儿。爹,你想保她一个好女婿,只怕到时央媒求聘的缙绅人家子弟,在你眼里也多是膏粱纨绔之流,不肯轻易应承的。”
老侯爷手捋银须,笑得像偷了八只鸡的老狐狸。怎么能不得意呢,区区一件婚事,撕掉了两张伪装的脸皮,斗武力,老狐狸不行,玩心眼,小狐狸还嫩着哩!
老太君一张老脸阴得滴流滴流的直能滴出水来,她忧心忡忡地看向沈凯川,心下萌生了一份猜疑,老三真的憎恶五丫头?当年老三为了明氏那个贱女人,不惜扔掉了到手的爵位,遣散了手下的八大金刚,十多年来他从不与五丫头亲近,可也不曾与她这个母亲有一丝真亲近,就算他站在自己面前恭谨的笑容灿若深春的阳光,那眼底亦是暗淡的,空洞的,冰冷的!
老太君有片刻的窒息,素颜的沈雪分明是明氏的重生,往后那张脸将时刻提醒她明氏的存在,那个贱女人毁了她儿子的锦绣前程,毁了她半生的尊荣期盼,她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若知沈雪如此肖似明氏,她早就成全明氏母女地府团聚了!
桃花山庄,沈一刀,老三是在向她暗示?自由出入松涛园,老侯爷是在警告她?老太君眼前一黑,窒息的感觉更深,身子往后仰倒,昏了过去。
赵氏急忙唤了丫环婆子进来,把老太君送到后院卧房,同时安排丫环赶紧去请韩老大夫,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沈霜霜悄悄离去。
在赵氏平静安详的声音里,毓秀园虽惊不乱。
老侯爷面沉似水望向老太君的卧房,心里有个咬着牙的声音,老太婆,老三已被你折了翼,希望你别再让他死了心!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回松涛园去了。
其他的一众人眼见帮不上忙还添乱,又怕再惊扰了老太君,还不敢如老侯爷一般心安理得地离去,于是都在后院外垂手等候,直到韩老大夫赶来,把脉开方,口说“老太君一时热痰攻心而至昏厥,现已痰清人醒,按时服药静养即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遥遥向老太君问安,三两离开毓秀园。
艾氏小碎步紧跟着沈凯川,想起那传说中的桃花山庄,心里止不住一阵委屈:“老爷得了那桃花山庄,为何不带湾儿小住,妾听闻鹿山八大景之一便是桃林峧的桃花天雨,春天桃花满山,如仙境一般的美,山庄修建更是巧夺天工,湾儿若能在那里宴请名士,将来做什么都会容易许多。”
“那庄子并不在我的名下。”沈凯川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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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一样容颜
“五丫头讨了老侯爷的欢喜,你这三房主母本该顺势把她个无母的庶女记在自己名下,也便了将来能得她的一份助力,可你却是个懵懂的,就看眼前的方寸,一心计较自己的儿子得不得宠,整日里狠狠争着不该自己的闲富贵,我看你倒不如静下心来,把世湾教好了再说。”抬头见前方岔路,沈凯川微有一分厌倦,“我还有事,你自回去吧。”径往紫竹园方向而去。
沈雪离开毓秀园正厅,身后跟着项嬷嬷和冬草。
冬草瞟项嬷嬷一眼,笑道:“项嬷嬷,你知道吗,刚才老太君一见小姐,惊得打坏了手里的琉璃杯呢,几位夫人是稳重的,可那些个姨娘眼皮子浅,瞧得媚眼瞪成了牛眼,项嬷嬷,你说好笑不好笑?”
项嬷嬷自看见沈雪洗尽铅华的素颜,就咯噔一下,站在园子里虽与其他院子的丫环婆子间或逗逗嘴,心里却是一直忐忑不安的,脸色也微微发青,这会儿冬草状似玩笑,实则直指她用心险恶,故意扮丑了五小姐。项嬷嬷低了头,讪讪道:“许是嬷嬷老了,眼光不好,——”一闪念想起,这么做,她本是受人之托,那旧事却是万千说不得的,五小姐心软,诚心讨饶几句也就揭过去了,“嬷……”
“嬷嬷不必放在心上,我若是不肯,嬷嬷也奈何我不得,我自有我的想法,以前总想着一个无母的庶小姐无人撑腰的,平平凡凡才能逃过高门姬妾的命运,嫡庶有别,我沈雪不能让将来的孩子在同一条河里淹死!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沈雪轻轻放过项嬷嬷,“可从今天起,我不再这么想了,如果连自己都埋汰自己,又怎么能怨别人的踩压呢。”
冬草一呆:“不这么想,小姐要怎么想?”心头发颤,原来不想做高门妾,难道现在想了?可是小姐连信王府世子侧妃都不肯做呢,小姐,在想什么?
“行装收拾得快一点,刀叔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沈雪想到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庭院深深不知深几许的侯府,嘴角不由自主向上翘起。
回到听雨院,咋咋呼呼的冬花把个听雨院折腾得上窜下跳,冬草满嘴发苦,小姐这哪是去那桃花山庄暂住,连棉服都放进了箱笼!这一收拾才知听雨院之寒碜,五小姐的衣服饰物常用品只装了三个小箱笼。按项嬷嬷的安排,她和冬草、冬花、冬果三个丫环并两个粗使婆子跟随五小姐出府,留下俩小丫环守听雨院。
当沈雪跨过镇北侯府大门高高的门坎,望向前方东大街宽阔平整的青砖街道、排列两侧的参天银杏古树的时候,她的心里猛一阵欢跳,啊,通向独立自主的道路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好似并不太难,沈雪微笑,信王府世子简少华,我该谢谢你呢,正是想吃酸,有人送杏,想吃甜,有人送蜜糖。
一阵马蹄声响起。
沈雪微微一怔,长安东西大街,东贵西富,常有好马驰过,而这匹驰来的马,听那蹄声便可知神骏之极!抬眼望去,岔道上拐过来一骑白马,通体银白,长长的鬃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