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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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不奉陪-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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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注意到老侯爷的细小变化,心下稍稍安定:“这时候,镇北侯沈家正好有三位小姐适嫁,四姐姐是长房嫡出,当得起王府正妃,接下来便是马上及笄的阿雪和六妹妹,阿雪和六妹妹是庶出,做了王府的侧妃自然是王府给侯府的极大体面,只要沈家一感恩,这便上了信王府这条船。”

从容的语音里微微透出嘲讽,“沈家并不比乔家差,祖父是世袭罔替的镇北侯,大伯父是北部边防五军都督府正一品都督,三十万大军在手,二伯父是户部尚书,掌管全国的钱粮,和沈家结亲,等于结上了南楚的军和钱,一个侧妃的位子,信王府端的好算计!”

沈雪狠狠地想,不介意再给信王府整点儿事:“说不定那灵雀桥桥塌正是信王府暗里布的局,哪能那么巧沈家的车马通过的时候桥就坍塌了呢,哪能那么巧信王府世子就在那个时刻从那儿路过呢。阿雪得上天的力救了三位弟弟,怕是坏了信王府的好谋算呢,不能让沈家承信王府的大恩大德了!若是阿雪知道,救阿雪命的人是信王府世子,必再投河,免得信王府藉此和沈家扯上关系,使沈家平白得了今上的忌讳!”

沈凯原一惊,动容道:“今上的忌讳?”

沈雪有些气喘,暗恨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平了平气息,保持平稳的语调:“对沈家来说,阿雪无足轻重,就怕有心人不这样认为,亲王世子的侧妃是要报入皇家玉牒的,在有心人眼里便是镇北侯府和信王府拴连到了一起。今上的四位皇子都已成年,未立太子,亦未封王就藩,而信王妃和四皇子的生母淑妃是嫡亲的姐妹,上了信王府的船,便是上了四皇子的船,沈家再想做今上的纯臣、不站皇子们的队都不成了。”

老侯爷淡淡道:“都是沈家的子孙,没有谁是无足轻重的。”

沈雪抿了一个浅笑:“信王府显赫朝野,任谁做世子的保媒人都是一重恩典,偏生由姑父做了这个保媒人,信王府看似又释放了一个大大的恩典。细细忖度下来,姑父是京卫指挥使司同知,父亲是京卫指挥使司总教头,信王府暗里稍加谋划,指挥使不是易位也得被架空,十万御林军便落了信王府囊中。掌控三十万边军,掌控全国钱粮,掌控京城十万御林军,信王府便是不上四皇子的船,也够自开一条船了!”

沈凯川难得开了金口:“这可是诛心的话,不止关联沈家的荣辱,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阿雪只在今天说一次。”沈雪暗道,诛心就对了,只有你们萌生怯意,才会给我退路。深深吸气,“往前数四十年,南楚高祖皇帝由诸侯王称皇帝,皇子十一人,八子夺谪,烛影斧声,至今上登基,七八年间称帝者有五,如今封在王位的三位王爷,智王,原大皇子,曾有太子封号,宫变中守护高祖而身受重伤,留下痴呆的疾症,信王,原三皇子,有拥立之军功,勇王,原五皇子,有夺玺献玺之功,今上,原八皇子。当年尚未弱冠的十皇子、十一皇子都死在今上登基之前。

“而三位王爷本是今上的兄长,王府长子本当比皇子年长,事实却是四位皇子中,三位皇子年长于王府诸子,而智王府世子半年前才行的加冠礼,物极反常必有妖。”

定定神,沈雪压沉了声音继续道,“信王乃今上的同胞兄长,信王府世子表面上协助四皇子开船,暗地里存着自开一条船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人们都知道信王府世子有咳喘的痼疾,阿雪落水尚且昏迷一整天,信王府世子如何安然无恙,还火急火燎地派了姑父堵门保媒?一年复一年没病装病,物极反常必有妖。”心急口拙,似乎只想得起这一个词能戳到痛点上。

老侯爷心潮开始起伏:“朝堂上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017 同名

沈雪向沈凯川瞄了一眼,声音低了两分:“阿雪有时会到父亲的书房里看书,有时看得久了错过时辰,可能父亲都不知道阿雪还在,因此阿雪听过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原不是阿雪该说的,只是事关沈家存亡,阿雪不敢隐瞒。”心中的小人摇头晃脑,我不介意危言耸听,你们不信没关系,心里存疑就够了。

沈霜霜暗暗握拳,杏眼眯起,有些疑惑,更多吃惊不能相信。沈雪,你果然机敏,风华重现,再一次猜定信王府世子装病,再一次猜定信王府一路通天,既知如此,却是为何不肯入信王府,信王府的锦绣芳华,你不要了吗?你——在玩欲擒故纵?嗬,机会稍纵即逝,把握机会的总是有准备的人,沈雪,别后悔哦!

老侯爷瞟瞟沈凯川。书房是读书修身的场所,也是议事理事的重地,哪一房都不允许女子出入,沈凯川将庶出的沈露露宠得没边,特别许她自由出入,之后默许同是庶女的沈雪前去寻书,老三……罢了。老侯爷神色微黯,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听一阵风能下三天大雨。”

沈雪抬眸瞄一眼老侯爷,想了想还是说出来:“祖父,阿雪在父亲的书房也看过一些书来,偶见有功高震主一说。沈家自投高祖皇帝以来,三代从军,军功赫赫,或已令狭隘胸襟的今上心生块垒。沈家家学深厚,家风清正,沈家的男子个个是文武之材,今上便给了沈家更大宠信,大伯父掌边军,二伯父掌钱粮,父亲有辖御林军之能。然而高处不胜寒,薄冰之上的舞蹈,心戚戚焉,荣辱兴败存亡,一转念间。”

老太君冷笑道:“荣辱兴败存亡,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要由你一个庶出的丫头来担沈家的荣辱兴败存亡了?”

“母亲,沈家的荣辱兴败存亡系于沈家每一个人,沈家积威至今,靠的便是祖宗训诫,嫡庶有别,教导无差,同心同德,不离不弃。兄弟同心,前程似锦,姐妹同德,家宅无垢。五丫头是个通透有心思的,”沈凯原注视老侯爷,目光冷静,“爹,自大丫头雲儿起,沈家嫁娶一直避免与皇家走得太近,不朋不党才得了今上委以重任。五丫头落水被救,嫁给恩人本是常理,怕只怕今上不这么想,在今上安康的时候站皇子甚至信王府的队,必定大触今上的底线,破冰之势一旦生成便是再难挽回!”

老侯爷看一眼老太君,淡淡道:“这事儿,是我大意了。”

沈雪悄悄松了口气,可算躲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俗套,又想,沈家嫁娶一直避免与皇家走得太近,于她,不是大意,是不在意吧,因沈凯川的漠视,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沈家不可能因为她而踏上信王府的船。沈雪眸中更冷,离府,无疑是正确的,走自己的路,哪怕荆棘刺破脚!

沈凯川懒懒地伸了伸腰,慢吞吞道:“智王府,勇王府,也都不成。爹,你的身体不太妥当,还是在家陪陪母亲的好。我嘛,——北晋的议和使团前天刚到长安城,慕容家那个二小子昨儿就逛到了京卫指挥使司,带着个白银面具装神弄鬼的有点嚣张,我还是去大哥那儿帮帮忙好了。”

老侯爷翻了翻眼睛,臭小子,你老爹我怎么就身体不太妥当了,咱俩比划比划,照样大战八十回合!呃,心虚地擦一把汗,貌似十五年前与臭小子过招就上不了八十个回合了。

老太君急了:“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凯川挑了挑眉,语气凉凉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到大哥那儿帮忙,怎么说都会有个打洗脚水的小兵辣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唯我命是从,这十万御林军总教头听着威风,其实就是一根光杆儿,手底下没一个兵。”

“慕容迟?”沈凯原愣怔,“老三,那北晋的议和使团难不成是慕容迟亲自带的队?慕容迟他怎么得罪了你,竟让你这个没脾气十多年的御林军总教头重长了脾气?怪哉怪哉,传言都道北晋二皇子慕容迟冷若冰山,离之三尺都冷飕飕的能冻成冰坨,不意却有一把将温吞水烧成沸水的好火?”

沈凯川闭了眼又作老僧入定状。

慕容迟?

六年前的初春,北晋昌平皇帝册立十七岁的皇长子为太子,桃花盛开的季节,十五岁的二皇子慕容迟领轻兵十万灭西羌,五年前夏季灭北蓟,四年前秋季灭北辽,三年前春季灭东燕,两年前夏季灭东齐。三个月前,慕容迟领十八万精兵叩南楚北部军事重地燕岭关,南楚将士在大都督沈凯山的指挥下浴血抵抗,激战月余,晋军伤亡近三万,楚军伤亡三万余,正三品前军都督叶成焕追击北晋败兵,落陷阱阵亡,双方罢兵议和。慕容迟派使团前来南楚帝都长安。

慕容迟,五年夷平五国,生擒五帝,一个让魔鬼见着都只恨撒丫子撒得慢了的可怕存在,他亲自到长安来了?他不怕有命进城没命出城?

沈世硕和沈世榆一齐抬了头去看外面的天,今天明明秋高气爽,风轻云淡,怎么就有点儿天时不正的感觉呢,一个惊雷接着一个惊雷,信王府世子纳侧妃,五小姐拒婚,老侯爷要致仕,三老爷要上战场,慕容迟亲至长安!

沈霜霜低垂的眼眸浮起一丝阴鸷,慕容驰,你果然来了!算一算时日,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白银面具,哼哼,你不带面具就无法见人!慕容驰,你冷若冰山不过是为了掩饰你丑比钟馗!我不会再给你见到我的机会!

慕容迟,这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沈雪心念一转,蹙起了眉,慕容迟,穆容驰,同音不同字的两个名字。

上一世的穆容驰,A集团军副司令员之子,军械工程学院博士生,两次获国家科技进步奖,是军内最年轻的军工专家。穆容驰还参加过A集团军特种兵的大比武,获得射击冠军、全能第三名,属A集团军的传奇人物,提到穆容驰,A集团军几乎所有年轻女性的眼睛都会绽放出一串串红心的花。

作为同院校的学长,穆容驰比沈雪高五届,在她入学那一年,穆容驰应学院院长之邀请到本科部讲座,沈雪以优秀新学员代表的身份上台给他献花,一向粗线条的她在那一刻也不禁心跳加速到每秒一百二。沈雪固执地认为,是真男人,要么穿军装保卫家国,要么穿西装驰骋商场,她自幼在军营长大,见惯了高矮胖瘦俊丑的军人,却从没见过谁能比穆容驰更有军人的气度——

——————。

兔子悄悄说一下,沈霜霜所说的“慕容驰”没有写错哈,她的上一世北晋二皇子就叫慕容驰,只是这一世的她还不知道,慕容迟自己将“慕容驰”改成了“慕容迟”。

别忘了兔子的旧文《昨夜欢情》,厚重历史,传奇人物,草原之王的江山美人路!

018 避居家庙

那一身军绿仿佛为穆容驰定制,那专属军人的男性的美,令人心悦诚服,是英姿勃发的挺劲,是明皓的阳刚,是硬朗的从容,是蓬勃的朝阳从遥远的海面冉冉升起,是一尘不染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悠然飘行,是嘹亮的军号在清新的晨曦里激昂吹响……

如果说沈雪有过暗恋的人,那就是穆容驰。

沈雪低了头。这一世的慕容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年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有着无人望其项背的赫赫军功,挟五年灭五国的狂飚暴烈向南楚发起进攻,能够在仅仅激战一个月、损失三万兵马的情况下,主动向南楚提出议和吗?还亲率议和使团进入南楚帝都长安城?

沈雪忽然打个冷颤,物极反常必有妖!呃,擦一把不存在的汗,怎么又是这个词呢?议和若是缓兵之计,慕容迟大可不必亲至长安城,慕容迟,他的目的何在?侦察,谋定而后动?南楚,他志在必得?从沈凯川那里听来的关于慕容迟的信息尽管微乎其微,沈雪还是感到了慕容迟的野心和可怕。

沈家掌握边军,高居朝堂,有守卫南楚之责,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南楚玉碎,沈家亦不能瓦全。

沈雪不由自主握拳,慕容迟,我沈雪,也曾纵马挺枪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也曾是亚欧大陆二十一世纪共和国的准军官,为了沈家,我不介意与你为敌哦!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处可以锻炼身手的地方。沈雪环视厅里的众人,各自若有所思,神情各异。

老侯爷紧皱起两条长长的白眉毛,致仕?虽然可以说这六十六岁的身体里跳动着四十四岁的心脏,可谁管这个,真是老了么?老三到底还是存了小狐狸的心思,瞒过别人,还想瞒过老狐狸的爹,去!

老太君以无比恨铁不成钢的幽怨看着沈凯川,她在想,老侯爷致仕,谁来承爵?当然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亲,十五年前丢了的现在捧起来也还不晚。

沈凯原在看沈凯川,沈凯川浸在富贵温柔乡十多年,未曾改他半点翩翩风度,长安第一少的名头迄今不变,他是真的骨头痒痒想上战场松快松快?

赵氏在想,五丫头拒了信王府的婚事,四丫头是自己亲生的,撇开皇室,长安城里哪家勋贵高门能配得上霜儿的美好?家世显赫,才貌俱佳,人丁简单,水浅是非少,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谁家?

沈雪咳嗽两声清了嗓子,润声道:“祖父,祖母,信王府世子的事情,阿雪敢问祖父祖母如何回话?”

老侯爷音色冷沉:“五丫头,你说如何回话才是最好?”

沈雪微微哂笑:“长安城里谁都知道,镇北侯沈家五小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最是平平,而信王府世子丰神秀逸,少年俊杰,蒲柳之姿之与龙凤之姿,沈家五小姐自是不堪匹配。”

沈世榆扑哧笑了:“不堪匹配!五妹妹是自己嫌弃给人家做侍妾吧,五妹妹好风骨!怕只怕有一日信王府世子见了五妹妹真容,不知会是可惜还是可恼,五妹妹多谢了世子的厚爱,日后少不得要吃些委屈呢。”

沈霜霜微露羡慕的娴静笑容:“五妹妹今天风华绽放,口吐莲花,与往时的闷葫芦样子大不相同呢,原来昏迷一场醒过来会发生这样好的变化,霜儿心悦得紧。”

这声音轻柔,这语气温婉,这五十多个字却经不得一想。在尊崇道法佛经的社会,帝王以道佛协理君权,教化民众,民众或信道,或信佛,道教有妖说,佛教有鬼说,一个人因昏迷而性情大变,要么是被人乔装假冒,要么是被妖鬼附体,不管哪种情况,沈雪都有可能被拖出去,乔装假冒,杖刑,打成一滩捧不起来的饺子馅,妖鬼附体,火刑,烧成一个外焦里嫩的大烤鸭。

沈世榆不紧不慢笑道:“五妹妹不常说话,并不表示五妹妹不擅说话,说到葫芦,葫芦长得圆圆的甚是可爱,家常用处也不算少,酒葫芦里的酒是佳酿还是酸醪,喝了才知道,而神仙的葫芦里一般都藏着上好的丹药。”

沈雪向沈世榆送过去莞尔暖笑,眯起眼直瞅着沈霜霜,没有忽略沈霜霜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冷森森呲一呲牙,沈霜霜,我不是怕了你,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懒得奉陪。沈雪很无辜地一笑:“阿雪一向笨拙得紧,比不得四姐姐有七窍玲珑心,只是阿雪在阎王殿转了一圈又被阎王爷踢回阳世,得阎王爷踢一脚踢开个把心窍也是可能的,四姐姐,哦?”

沈世榆心里很想仰天大笑三声,一个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立即招来沈凯原凌厉的眼刀,笑声吞了回去,憋成一个响亮的喷嚏。

于是,看向沈雪的怀疑目光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好似不认识自家的五丫头,话说,好似真的不认识这样素颜朝天又滔滔不绝的沈雪唉。

沈雪觉得很疲累,不想再与这些人耗费脑细胞,向前一步福了礼:“祖父祖母在上,阿雪自知不能高攀信王府世子,不得已违拗信王府的好意,如此虽免了大麻烦,却是有给沈家带来小麻烦的可能,祖父祖母不罚阿雪,那是祖父祖母对阿雪的慈爱,阿雪不能不知奉孝,更应该向祖父祖母请罚,阿雪自请往家庙避居,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缁衣素食,为家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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