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何人不知镇北侯府五小姐,与智王府世子妃褚氏,乃是比姐妹还亲三分的手帕交!”袁斌向天冷笑一声,“沈教头休得避重就轻,镇北侯交出遗诏,还可求得皇帝陛下宽待!”拔剑,一剑刺进马车上的幼儿,“不交遗诏,你们都将变成马蹄下的肉泥!”
马车上勇王夫妻、简少卿夫妻再挣扎,被布带勒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号,眼睁睁看着孩童血满衣衫,声息渐无。
一阵箭雨,挡住了沈家人愤然向前的步伐。
挺身在前护住族人的沈家家主胸腹中箭,呛出数口鲜血,拉着老侯爷的手:“能逃便逃,城里,还有家人,不能……沈家,总得留下后人!”
老侯爷:“沈氏不可绝,明白!”
袁斌大笑:“螳臂也敢挡车!皇帝陛下口谕,不交遗诏,诛沈氏九族!勇王府已经抄没,信王府在劫难逃,凭区区一个侯府,就能护住智王府吗,镇北侯,沈氏九族有多少人,抵不得一张旧纸?”
沈雪扬声道:“叶超生。稚子无辜,你也下得去手!这般残暴狠戾,倒叫御林军兄弟看得分明!沈五有一事不明,你口口声声先帝遗诏被沈家藏匿。沈五身为沈家女,却从不知晓有这样一张关联沈氏九族的旧纸,却是何人与沈氏九族有仇,要以一张子虚乌有的旧纸尽诛沈氏九族?”
袁斌笑道:“过了明日,你便知我是怎样的人!是不是子虚乌有,你说了不算。”摆一摆手。
从铁甲军后面慢慢走出一匹马。
老侯爷的瞳仁缩了缩,沈凯川的瞳仁缩了缩,骑在马上的人,赫然是应该被关在毓秀园的老太君!
老太君发出一大串咭咭怪笑:“很意外吧,很意外我吴阿蛮还能逃出镇北侯府?我吴阿蛮若是连一个忠仆也没有。枉为侯府后宅第一人!”
老侯爷脸色灰败:“你——”
老太君冷笑道:“老侯爷,早在勇王府世子成亲的那天,我就知道先帝遗诏的存在,你应该感谢我吴阿蛮,我吴阿蛮心窄。眼里只有沈家,从没想过要向皇帝陛下透露半点,一直一直保着沈家的荣华平安。”
老侯爷面如死灰:“你到书房偷听?”
“当年松涛园的改修,是我主持的,通向你的书房,我修了一道暗门。”老太君冷笑,“老侯爷。我吴阿蛮嫁给你为妻近四十年,四十年的夫妻情意,你可以一手抹个干净!沈大教头,你为了一个卑贱的村姑,不念母子天伦,听任亲生母亲被关押。被虐待!你们父子两个,由着我病重不起,也不肯放我,由我在病榻上等死!你们既不让我好活,我便要你们死在我前头!”
老侯爷叹了一声:“看来。你偷听到的不会少。”
老太君怪笑道:“不错,我会在朝臣的面前,一条一条说给皇帝陛下,让朝野知道,沈家是怎样的忠心耿耿!”
白光一闪!
老太君手捂喉咙,咯咯叫着,摇晃两下,摔落马下,蹬蹬腿,头一歪,咽了气。
袁斌低头一看,一枚玉珮正正插在老太君的咽部,竟切断了她半个脖子!袁斌心底一寒,这若是刀,脑袋就掉了,好厉害的功夫!面色微见苍白,道:“镇北侯,你杀了你老婆……你杀得了你妻子灭口,你杀不完三千铁甲军逃出生天!本侯奉劝你,为了沈氏九族项上的人头,你们父子老老实实随本侯去见皇帝陛下!”
老侯爷十分颓败:“我们父子去见皇帝,其他人呢?”
袁斌笑道:“遗诏,皇帝陛下料想你们不会带在身上,定是隐匿某处,镇北侯父子且随本侯见驾,其他人暂押侯府,拿遗诏来换人。”
老侯爷眼底微亮,看向沈凯原,喟道:“阿原,爹对不起你!”
沈凯原道:“爹,儿子明白,三弟骁勇,定能救沈家平安。”
杨氏掩面而泣。
老侯爷向前走两步:“武安侯,遗诏所放之处,除了老朽,只有老朽三子知晓,老朽父子且先随你见驾,回城之后由老朽三子将遗诏奉于皇帝。”
袁斌摇头笑道:“镇北侯,休得诳我!何人不知沈大教头勇猛无敌!今日放他逃去,明日我的脑袋就搬家了!既然沈大教头知晓遗诏存放何处,那便由沈大教头告之沈五小姐,明日本侯迎娶沈五小姐,沈五小姐带上遗诏,皇帝陛下喜,本侯喜,沈家喜,皆大欢喜!”
老侯爷没应话。
袁斌接着道:“镇北侯,别再推却了,你们父子三人不肯就缚,那你身边这些人,都得死!镇北侯,你就忍心你的族人,你的孙子,死于乱箭之下,死于马蹄之下?”
沈雪半眯了眼,道:“叶大人,你一边要抓沈家人立功,一边要娶沈家女花烛,你觉得好事都该归你?”
袁斌紧紧盯着沈雪,很平静,很淡然,没有危险当头的慌乱,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平静,很淡然。袁斌眨眨眼,穿越异空,他又奇又喜,附身的叶超生,竟然有一张穆容驰的脸,他又惊又恼,叶超生身份贵重,他喜出望外。
望着眼前的少女,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名字,袁斌怀疑沈雪也是穿越而来,然而,从他醒来第一眼看到她,她那冰冰凉的样子,根本不像认识穆容驰这张脸。
沈雪被重卡撞死,原可定为交通事故,他自问与穆容驰只是校友,不熟也无仇,怎么也想不明白穆容驰为沈雪奔走,抽丝剥茧最终将他送上刑场。在监狱里,他一直在想他和穆容驰与沈雪,身为沈雪的男朋友,他深知沈雪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记忆里除了穆容驰作为学长给他们代过课,并无别的交集,况且穆容驰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仅仅因为穆容驰是事故现场的目击者?交通事故的目击者多了,当时的情形,他也算是目击者,没见哪个目击者与另一个目击者不死不休。
沈雪临死,自己说的狠话与贩。毒无关,即使沈雪有那口气说给送她进医院的穆容驰,穆容驰又是从哪里摸出他贩。毒的线索?
可以说,袁斌到死都很糊涂。
现在,他附身上这个叫叶超生的人身上,没有得到半点叶超生留下的记忆,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抱紧宠信他的延庆帝的大腿,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沈雪,他更想从她身上得到关于穆容她的信息,岂能容她被别人娶走。
而于大,于小,延庆帝都不愿意信王府与镇北侯府联姻,叶超生求赐婚,不怕死地与信王府杠上,延庆帝乐得见到两虎相争。在延庆帝想来,叶超生一个孤儿,他的荣华富贵是他赐下的,他的妻子也是他赐下的,提点两句,叶超生还能不乖乖把沈雪献上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皇帝偷臣僚的妻,一定很有意思。
袁斌紧紧盯着沈雪,嗤嗤笑道:“立功,本侯不多想,花烛,本侯会好好想,沈雪,你就在镇北侯府等着做新嫁娘吧!一定要记得备好先帝遗诏哦!”
沈雪暗暗松了口气:“我祖父、伯父,我爹,都在你们手里,还怕我一个小女子跑了不成。”回身,对沈凯川道,“爹,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将你和祖父、伯父救出来。”
杨氏扯住沈雪的衣袖:“五丫头,你真有办法?”
沈雪拍拍杨氏:“只要现在大家先保住命,我们就能脱困,延庆老儿要的是遗诏,两三天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沈家人宁折不弯的脾性,延庆老儿应该清楚。”
老侯爷点头:“族人能脱困便好,舍了我们父子三人,也是值得。”
沈凯原忧心:“五丫头,两三天的时间,我们等得,那叶家小儿明天就要……”
沈雪淡淡一笑:“二伯父不必担心,阿雪能应对。”
老侯爷、沈凯原、沈凯川被锁上铁链押上铁栅栏的囚车。
沈雪看着那粗如男人手臂的铁链和铁栅栏,容色冰寒,延庆帝对沈凯川的忌惮真的是到了极点。
袁斌哈哈大笑,手中剑向下一落,立时有四甲士持矛向勇王夫妻、简少卿夫妻刺去!
老侯爷看着那长矛在四个人的身体里转动,看着鲜血喷溅如注,禁不住老泪纵横:“天要灭简氏王朝!”
沈雪望着大笑不止的袁斌,毒。贩,有哪个不是穷凶极恶?毒。贩的富贵,哪一张钱币不透着满满的血!这是个嗜血的恶魔,一日不收他,长安一日不得安宁!沈雪把怀里的花花抱得更紧,转头望天,迟迟,你在哪儿?
209 见驾
午后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洒向大地。
铁囚车从西城门进城,在西大街奔驰,人们惊骇地看到被囚的人是镇北侯父子三人,当年的长安第一少被粗铁链紧锁,狼狈,却又悲壮。
事到此时,人们终于发现,长安变天了。
辰时末,御林军从勇王府抓走了勇王一家人,杀尽府中人。御林军围住信王府,带走了信王一家人。
时交未时中,两千御林军将镇北侯府围得风雨不透。
御林军的突然行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镇北侯府芳菲院。
侯府各房家眷,与从家庙下来的族人,都聚在正厅里。
大夫人赵氏向族人深深福礼:“此次祸端,都是由老太君一人挟恨引起,牵连各家,妇掌管侯府后宅,御下有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今勇王府尽灭,老侯爷为之尽忠的简家王朝,向我们沈家举起了屠刀!万幸五丫头早先藏起智王一家人,只要遗诏在手,我们沈家就不会背负叛逆谋反的罪名。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只有齐心协力,一起闯过眼前的困境。”
族人甲:“侄媳不必为那老贼妇道歉,现在的问题是,老侯爷被缚,阿原、阿川被缚,我辈族中人群龙无首,忧心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族人乙:“好在之前做好了起事的准备,孩子们都已安排离开长安,各家不至断了香火,老侯爷奉先帝遗诏举事,我等早有不成功便赴死的心意,沈家是一条大船,这条大船该怎么行驶,是不是等阿山大哥回来再议?”
沈世硕转了转木轮椅:“我爹潜踪藏迹,千里奔驰。昨夜刚刚到达鹿山,想来正在休整排兵,今天发生的事,稍晚一定得到消息。这时候明回或暗回长安,都无异于自投罗网,坐实无诏进京意图不轨的罪名,白白送了握在手里的力量。我们留在侯府,并不难脱困,祖父叔父为了大家的安全,束手就缚,现在要想的就是救出祖父叔父,通知我爹,保存实力。不可回城,不可轻举妄动,待一家人团聚后,再襄大事。”
沈世榆双臂环抱胸前,右手支着下巴:“没错。要尽快通知大伯,不能让他忧心乱了方寸,他是我们所有人的依靠。祖父他们被关在哪里,是不是关在一起,要怎么营救,这是我们要想的大问题。阿榆觉得,不管想到什么办法。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族人丙:“阿榆侄孙说得没错,想到什么都说出来,不怕说错,就怕不说。”
杨氏两眼泪汪汪:“五丫头,你说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沈雪拍了拍花花的脑门儿,把它放下,顺顺鬓发,福一礼:“二叔祖,三叔祖。大伯母,二伯母,我的确有些想法,摸清祖父他们被关在哪个牢狱,必须动用我爹和我娘的暗势,那些人只听我的调令,我必须出府去。”
族人丙:“五丫头,能给个明白话吗,你娘是什么人,得你爹那般爱重?你爹年轻时候有多嚣张,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知道的。”
沈雪微笑:“三叔祖一定要知道?”
族人丙:“一定要知道。”
沈雪笑容一敛:“三叔祖容禀,我娘亲是西戎先女王的独女,玉家王朝的继承人。”
正厅里肃然一静。
沈雪抿抿嘴唇:“我娘亲是沈家妇,我是沈家女。祖父为南楚殚精竭虑,阿雪绝不退缩。我出府是要去桃花山庄,时间紧迫,城里有两户人家,还要劳烦二哥跑一趟。”
“啊!”沈世榆从惊愕中清醒,立刻狗腿地应道,“五妹妹有事,吩咐便罢。”
沈世硕有一种恍然的感觉,北晋二皇子留下最得力的骨科大夫,不是没原因的。
沈霜霜却如遭电击。沈雪另有一重尊贵身份!
两世为人,简少华千方百计将沈雪迎进信王府,他看重的不是沈雪这个人,而是她拥有的、沈凯川经营的、不可低估的、玉家传人的势力?
上一世,简少华登上皇位,沈雪功不可没,所以,乔曼玉死在封后的前夜,所以,简少华任凭沈雪安排她远嫁北晋。
这一世,沈雪不肯嫁入信王府,所以,北晋人议和无果离开了长安,信王府被延庆帝一举拿下。
沈雪多次问她,她爱简少华这个人,还是爱简少华的权力?她想说,她爱极了简少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令人仰视的云端风范。
沈霜霜苦涩地想着,简少华神采飞扬,不仅因为他谪仙的外表,更有他夺取皇位睥睨天下的荣光,而这份荣光,与她沈霜霜无关。而今简少华仿佛摔碎了的瓷器,不中看,不中用,从云端跌进泥里,她爱他?怜悯他?
沈霜霜恨不能朝天大笑,原来她爱的是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原来她沈霜霜是这样一个势利无情的女子!这就是她重生一回的原因,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
“二哥,让冬果那丫头给你化个妆,免得你这位翩翩少年郎一到街上就被人认出来。”沈雪写好了两封信,交给沈世榆,“这两封信,不能转手别人,一封交给大姐夫郑伯豪,一封交给六妹夫乔立,告诉他们,按我说的时间行事,不能早,不能晚。”
沈世研喳喳叫道:“合着大姐夫和六姐夫都听五姐姐的调派,五姐姐,你这么厉害,阿研以后也跟你混吧。”
沈雪一拍沈世研的脑袋:“你太小了。”
赵氏嘴角噙了一缕笑,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沈家就不会垮,沈家的子孙自有锦绣前程。
沈雪走到沈世湾跟前,比了比沈世湾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四弟,你是三房长子,爹爹被抓,你不想做点什么?你快十三岁了。不小了。”
沈世湾的心炸了一般难受。生母妻位被废,他由嫡子变庶子,种种情绪在他体内奔腾,但是父亲的入狱比母亲不甘受辱的自尽更令他揪扯。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冷不丁听到沈雪是西戎女王的至亲,为母悲为父忧的沈世湾,多了惧。
沈世湾扭过脸,却看到一旁的沈世波满脸期待看向沈雪,心中突地抖了一下。父亲不在,两个姨娘算个屁,三房可就由沈雪说了算,他这个曾经的嫡子没少给沈雪添堵,沈世涛与沈雪一向不睦。只有沈世波对沈雪不亲近也不疏远,便是这份不疏远,足以支持沈雪把沈世波记到玉明名下,成为嫡子。
沈世湾迅速扭回脸,瘪瘪嘴:“你……要我做什么?”
沈雪轻哼一声。小四,算你识相,面向几位长辈福一礼,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家眷先撤至桃花山庄,然后举事,现在的局面是先保住大家的性命。以图再起。从侯府秘道逃离到城东的枣树庄子,不歇脚两个时辰左右,从枣树庄子到城西鹿山中的桃花山庄,不算打尖休息,步行约有六七个时辰,马车急行因为夜色也得两个半时辰。祖父那里要救。长安三处牢狱,京兆府、刑部、皇家天牢,大概位置都位于长安城的西部,从西门进入鹿山距离最短,双马快车夜奔至少一个时辰。”
沈世硕双眉紧锁:“时间非常紧张。如果五妹妹在子时开始营救祖父。那么到达桃花山庄最快在寅时。子时侯府大阵启动,我们逃到枣树庄子差不多也过了寅时,而这个时候,有御林军追到桃林峧,封锁那一带的道路,另有御林军封锁城内外,从枣树庄子骑马、坐马车往桃花山庄去,都已不安全,即使到了桃林峧外围,大家也进不了桃花山庄。”
族人甲:“五丫头去救侯爷,我等在侯府里坐等便是等死,只能两边同时行动,一边救人,一边逃离,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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