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东西也是被困在这里面,咱们就惨了。”哆哆嗦嗦地摸了块石头靠着,公孙歇了会儿,等伤口的疼痛缓和稍微缓和后,突然道。
梅六哼了声,觉得这话真让人不待见,因此没有回应。只是按着自己之前的一眼记忆往右手边的某块大石摸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上面好像挂了一串干藤。就算那东西乖觉不出现,有了这串枯藤可供照明,他们出去的机会便又多了一分。
“阿郎,别闹……”就在她手触摸到老藤干涩粗糙的茎络并因此而欢喜不已的时候,就觉得背上的包袱被人扯了下,还以为是十一郎在拉她,于是柔声安抚。话音未落,那股拉扯的力道蓦然加大,竟一下子将包袱从她身上拽脱了。她心知不对,急急转身,还没出手又闻了一鼻的臊臭味。这一回她可不敢耽搁,生怕被对方带着包袱溜走,那他们可真就没活路了。
第十七章 (2)
只是那人的动作极其敏捷,加上对黑暗异常熟悉,又不与她交手,她无法用柔丝取命,只靠着听声辨踪,竟是连对方毛都没摸到一根,心里不由大急,正想掏火折子,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声。
“十一郎,别杀它!”同一时间,公孙的声音急急响起。
梅六愕然,吹燃火折,竟看到十一郎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往前直伸的手里捏着一只红毛猴,那猴子的手里抓着一块让人眼熟的青布,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还有石榴果。
竟是只猴子!她心中一阵郁闷,为被只猴子打劫。
与她同样心情的还有公孙。在听到吱吱声那一瞬间,公孙就知道自己这回老脸算是丢尽了,幸好眼前的两人还不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否则真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行了。
“阿郎,别杀它。”郁闷归郁闷,梅六却没忘记他们的初衷,生怕十一郎不知轻重把猴子给弄死,赶忙走过去。不理会被捏着脖子却仍对着自己凶狠呲牙威胁的红毛猴儿,她一把从那双毛爪子里拽过自己的包袱皮,三两下将它捆了个囫囵,才让十一郎松手。
“坏家伙!”用脚尖轻轻踢了下被扔在地上的猴子,得来它色厉内荏的吱吱怒吼,梅六突然心情大好,要不是有外人在,只怕要扑上去狠狠亲十一郎两口了。
“这东西不简单。”公孙一瘸一拐走过来,在猴子旁边蹲下,一边拨弄着它的耳朵毛发研究,一边若有所思地道。
当然不简单,能够收敛气息躲过他们的听觉,只这一份本事就比得上江湖上的普通高手。梅六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收起,心里暗想。
“也许是个通人性的家伙。”大概是觉得公孙比梅六更危险,那猴子竟蔫头耷脑地由得他摆弄,也不再发出抗议的叫声。公孙觉得十分稀罕,于是得出结论。
“大约以前跟人呆过吧。”梅六不以为意地接了句,走到开始扯枯藤的地方,三两下将上面的藤条扒拉下来,扯了一段试着用火折子点了下。那藤条倒还算干,一会儿便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她大喜,忙将燃烧的藤条压进旁边的石缝中,然后把剩下的全都收集了起来,团了好大一捆。
一时之间,她和公孙两人仿佛都看到了希望,以至于饥饿缺水以及伤痛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
公孙倒有些手段,没用多久便将那红毛猴训得服服贴贴,当然这中间没少那几个山石榴的功劳。
“难道你就是那飞天猴公孙二憨?”跟在被套上藤绳的红毛猴后面,梅六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江湖血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来。她没见过飞天猴,只知其轻功独步天下,人又灵活机变,之前一直没将公孙与其联系起来,此时一琢磨,竟是觉得无论容貌长相还是行事作风,真是无一处不合。
正兴致高昂溜着猴的公孙一僵,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哪能呢。啊哈哈……你个小丫头也知道飞天猴啊?据说飞天猴是个风流倜傥英明神武潇洒不凡曾让无数美人丢失芳心的人物啊,莫不是梅子你也很仰慕他?”
如果开始还不确定的话,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梅六也就不需要答案了。至于那最后一句明显玩笑的话,她握了握十一郎的手,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骄傲,“在我心中,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阿郎。”说到这,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竟然似有感应地垂下眼来,黑黝黝的瞳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柔光。她神思微恍,眼睛不由瞪得更大了些,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而此时十一郎却又看向了前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木,如同雕像。
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浮上心头,她轻轻叹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惆怅。
听到她的话,公孙回头看了俩人一眼,竟难得地沉默下来。
红猴钻进的是梅六之前收集藤萝的那一面山壁上靠近洞顶的石穴。不算大,开始三人弯着腰还能走,到得后面就必须爬行了,这一来,最受罪的要算是身上多处带伤的公孙。洞里竟然也长着藤,不时将路封住,那红猴钻得倒轻松,他们要过去却不得不将藤萝用刀割断,好在照亮的燃料是用之不尽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公孙突然弄熄了手上燃着的藤条,跟在他后面的梅六正想开口询问,只见一缕清幽的天光从前面藤萝密织的地方透了进来,让她瞬间失语。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光明对久经黑暗的人意味着什么,就如温暖于早已习惯了寒冷的人一样,也许并不是必须,但却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渴望。
公孙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快要超过在前面不甘不愿引路的红毛猴。梅六在片刻的震动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赶不上公孙,哪怕是他已经受了伤。飞天猴这称号并不是白来的。如果是十一郎的话,或许能够追得上,但是十一郎不肯走她前面,就像是担心看不见她,她便会不消失不见似的。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如今的十一郎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实在是比他清醒时更难让人弄明白。
眼看着脱险在望,已经不需要再向之前那样依靠她身上的火折子以及吃食,梅六着实有些担心公孙会过河拆桥,哪怕之前在洞里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他们爬到出口,竟发现公孙正蹲在一个石洼旁边伏头喝着什么,红毛猴在一边急得又跳又叫,偏又无可奈何。见到他们出来,公孙嘻嘻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石洼。
“正宗的猴儿酒,你们喝不喝?”
梅六注意到这里也是一处山穴,不大,也就容五六人的样子,洞口垂着藤萝,洞内石台上铺着草叶,还散乱放着一些果子以及破衣烂罐等人类所用之物,像极了一处居室。走到公孙所在的那处石洼前面,见里面盛满了澄碧的液体,人尚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中人欲醉。
第十七章 (3)
梅六其实很想尝尝,但一想到方才公孙喝酒的样子,刚刚被勾起的馋虫登时被压制了下去。至于十一郎,只要她不喂他,他显然也是不会主动上前喝的。
“你喝吧。”她摇了摇头,走向洞口。十一郎亦步亦趋。
公孙看不过眼了,抬手招呼他,“来来,大兄弟,是爷们就来喝两口,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东西啊。”
梅六没阻止公孙,也没再代替十一郎作出回答,只是一边探查洞外的情形,一边暗自留意十一郎的反应。事实上,她很期待十一郎能上去喝上几口,哪怕是醉得不醒人世也好。
然而十一郎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公孙,径自站定在梅六身边,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对于这样的结果,梅六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不意外,笑了笑,拉过他的大手紧紧握住,眼中浮起一抹隐忧。
******
一直走到纪十之前站立的大坑边缘,两人都没看到其他人影,而那些窃窃嘈嘈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为了引他们过来似的。可以确定,途中并无其他岔道以及可供藏身的地方。
点燃一个火把扔下去,子万发现那坑并不如想像的那么深,是个漏斗形的水潭样子,潭底的泥似乎是湿的,他不太确定,索性决定下去看看。
“子万哥哥,下面有花,好香的花。”纪十蹲在坑边,举着个火把,对小心翼翼往坑底而去的子万道。
子万抬头看了眼她,总觉得这丫头很不对劲。上下两个火把,潭底一眼看尽,除了灰褐色的泥以及砂石外,哪里有其他东西?如果真是睡糊涂的话,过了这许久,也该醒了吧?
当脚踏上潭底时,那泥果然是软的,竟是承不住多少重量,即使是子万收得快,鞋帮子上面仍沾上了一圈稀泥,于是不得不庆幸之前没托大凭借轻功跳下来。
一路行来,其它地方干得都在脱屑了,唯有这里带着湿意,是否已接近水源?又或者此处本来就是那水源发生之地?探身从泥地上捡起仍燃烧的火把,踩着坑边坚硬的地方绕了一圈,除了在岩石缝中捡到一两个拇指大小的空贝壳螺壳外,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可以证明什么。
“子万哥哥,那里有花!”就在子万准备放弃返回的时候,上面的纪十又重复了一句。
子万抬头。半人高的盾牌竖放着,如果倒下来,几乎可以将蹲在旁边的纪十整个盖住,而此时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正伸出那青铜面的庇护,执着地指着潭底。
又绕着潭底走了一圈,甚至捡了几块石头扔向潭心泥中,确实没有其他发现,但上面那只小手仍执意地伸着。于是子万真心觉得这孩子魔怔了,自然不会再将她的话当真,开始往上爬去。
“子万哥哥,那里有花。”纪十继续重复同一句话,任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免会心生怒气,何况是对着她素来没什么好脸色的子万。
“你有完没完!”一个纵身,子万跃上坑边,同时不耐烦地喝道。脚刚沾上实地,突然觉得不对,只见纪十慢慢从盾牌的阴影里站起身,嘴唇紧闭,面色苍白,因瘦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子万哥哥,那里有花。”
“子万哥哥,那里有花。”
“子万哥哥,那里有花。”
死一般的沉寂中,除了松油火把燃烧的滋滋声响外,便是那隔一会儿就会响起的仿似纪十发出的不停重复声。但纪十的双唇始终紧紧闭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子万。
“什么人!”一股寒意自尾脊倏然窜上,子万蓦然暴喝。
蕴含着劲气的冷厉喝声在空旷的洞里嗡嗡回响,好一会儿才沉寂下来,那重复的声音也随之消敛。沉默对视了许久,纪十终于动了,她一手拖着青盾,一手拿着火把缓缓走向子万,然后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来。近看,她的唇没有丝毫血色,下唇上留着深深的牙印,还微微发着抖。
“子……”仿佛怕对方又跟着自己学,她哑声只喊出一个字,便停了下来,稍顿才又继续,“是……鬼么?”她用唇语无声而艰涩地问,然后扯出一个欲哭的笑,“我好怕。”
子万心中也有些打鼓,虽然他并不信鬼魂之说,但对方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此地,并将他们狠狠地戏弄一通,实在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看着纪十惊恐的样子,再想到自己之前错怪了她,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愧意,于是伸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使劲揉了两下,才放开,笑眯眯地道:“怕什么,要真是鬼,子万哥哥就给你捉一个来玩儿。”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子万哥哥,纪十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里的恐惧突然就减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欲破土而出,以至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做什么都要想半天才能清楚。
说完那句话,子万也蓦然觉得心里一松,暗忖什么东西能可怕过人心,他连最恶最毒的人心都直面过,还有什么可惧的。莫论它是神是鬼,管教它有来无去。正想得豪气万丈,那声音竟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更急更凌乱些,还带上了窃窃的笑声,男人惊恐的叫声,野兽临死前的惨号,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声音,原本静得如洪荒初始的地底深穴顿时热闹惨烈得跟修罗地狱一样。
纪十不自觉抓住青盾挡在自己与子万身前,神色骇然地四处张望,想要知道这些声音是由哪里发出来的。倒是子万不像之前那样措手不及,他冷静地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侧耳捕捉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后陡然一声大喝,火把脱手而出打着转飞向对面石壁的上空。只听得一阵嗡嗡乱响后,那些诡异的声音瞬间消敛无迹。
子万却没就此罢休,而是反手自背后再抽出一支火把,迅速地在纪十那支上点燃,然后纵身而起,跃过潭坑,往对面山壁攀爬而上。纪十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慌忙紧追而去。
子万却没就此罢休,而是反手自背后再抽出一支火把,迅速地在纪十那支上点燃,然后纵身而起,跃过潭坑,往对面山壁攀爬而上。纪十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慌忙紧追而去。
那石壁约摸有十几丈高,虽然陡峭,但并不削平,仍可落足,以纪十的轻功攀爬起来并不吃力,子万就更不用说了。等她上到壁顶时,发现上面竟是一块宽阔完整的石质河床,因常年被水流冲刷在边缘位置形成了一段如玉般光滑的美丽弧度,没有泥土,也没有砂石,干净得如同镜面。
子万站在前面不远处,像是在看什么,手中火把的光线暖暖传过来,让她心中微定。还没走过去,鼻中已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想到自己之前在山壁前的潭坑中所见,心中莫名一阵急迫,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
******
那是一个比之前的潭坑更大了无数倍的可称之为湖的巨大陷坑。湖中看不到水,只是密密匝匝地长着一种红色大叶植物,植物开着硕大的白色花朵,叶挤着叶,花间着花,将整个湖面掩盖。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那叶片鲜红灵动,仿似有血液在其中流动,花则神采湛然,晶莹剔透如同琉璃。而浸在火把光线当中的花叶,却显得有些黯淡无神。浓郁的花香在洞穴中流动,让人如痴如醉。
“要没有火把,该得多美啊!”纪十痴迷地看着面前花湖,无意识地低叹一声。
没有火把?没有火把……不要火把……
仿似有什么人一直在耳边念叨着,诱惑着,催促着,子万不自觉将火把扔到地上,伸脚踩熄,然后再拿过身边纪十手里的,同样而为。
四周登时恢复了一片黑暗,而湖中的花叶却显得更加娇艳妖娆。花香仿似一下子聚拢过来,将人浸浴其中,如同恋人温柔的爱抚。风……是起风了,吹得叶片轻轻地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人在吹竹叶,尖细悠扬的调子在雨丝中穿梭,隔着雨幕,他看到了恋人的脸。
江南的烟雨,青瓦粉墙,燕子斜飞过青石桥洞,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一点又迅速飞起。青衣素衫的瘦削青年坐在乌篷船上,在时断时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徽州小调中缓缓而来,那淡淡的眉眼如同江南的山水一般精致而迷蒙。
“子万。”青年的呼唤像叹息,清淡的唇微抿,勾带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子万……蛮子……”他拉住他手,眉隐春山,眸含烟雨,颊畔却嗔出一缕桃红轻绽。“我等了你很久。”
吻是怎么落下,衣衫是如何解开,无人得知。直到粗糙的手掌握上柔软的丰盈,炽热的昂扬嵌进紧窒的花径,与男子有异于的一切终于让昏昏懵懵的人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而这丝清明又在少女疼痛的呻吟与排拒下加重增厚,最终将那片水墨烟雨撕裂成碎片,永不复存。
子万一惊,蓦然抽身而退,慌乱下差点摔落花湖。
眼前有花,有叶,花叶飒飒而动,却无风无雨,也无燕子横船。
还有无尽的黑暗。
稳了稳心神,他抬手整理凌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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