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瑾宣继续沉默不语。
墨旭阳看了看墨老夫人,又看了看秦韵竹,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墨旭阳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懒得思考的人了。他现在学会了自己去思考对和错,墨老夫人的这些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事实上,白叔的妻子生病,他第一时间应当求助的不该是自己家么?为什么要被别人的利益威胁?如果白叔真的是一个会被利益所威胁、只认钱不认人的人,那么白叔之后又为何会愧疚的自杀?
还有一个问题,白叔动手是白叔的错,他们墨家为何要帮白叔隐瞒?墨旭阳一点也不记得,那时的秦韵竹和墨老夫人对白叔有任何的看重,他不相信墨老夫人和秦韵竹会主动帮白叔隐瞒过错。
墨旭阳觉得他已经想明白这件事的缘故了。他自觉愧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的这两位亲人。毕竟,就像她们所说的,面子,墨家的确需要面子,就是他自己也是需要的。如果让外人知道,当年是墨家害死了夏染的爸妈,然后又将夏染收养到了家里,企图霸占夏家产业的话……墨旭阳觉得他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
“为什么?”墨旭阳苦涩的问道,“我们家又不缺钱,为什么要那样对夏染?”
秦韵竹面上一下子就煞白。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夏染?我们难道对她不够好么?她在咱们家锦衣玉食的长大,也从来没人虐待过她,你去别人家问问,别人家收养的小孩子,哪个不是缺衣少食,非打即骂?我们能这样养着她,让她安安稳稳的长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秦韵竹强词夺理道,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墨旭阳隐晦的暗示。
墨旭阳颓废的抹了把脸,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秦韵竹当即就大叫了起来:“站住!墨旭阳你去哪?你给我站住!”
墨旭阳果然站住了,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妈,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信不信?你害了夏染的爸妈,现在你的女儿,你的侄子,却同时染上了毒瘾,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我呢?委曲求全的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呵,妈,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身为上门女婿,墨旭阳心中何尝不苦?他一面往外走去,一面摇头晃脑的重复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是不报……”
秦韵竹被墨旭阳吓得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韵竹忽然就想到了五年前,她带着墨云珠去了夏染的住处,墨云珠提议让秦伯品过来好好“教训”一番夏染,那时她也是同意了的,甚至心中隐隐有期待,希望秦伯品干脆把夏染强、奸了才好。
结果呢?
结果夏染被姚温柔意外带走,成就好事的却换成了出主意的墨云珠和秦伯品,二人在床上颠龙倒凤,真正的乱、伦通奸了!
还有一件事,秦韵竹一心想要把夏染养成金丝雀儿,将来送给旁人做礼物,让夏染一生被人拘束,不得不伏低做小的讨生活;可是现在呢?真正伏低做小,为了家人不得不入赘到姚家的人,却是她的儿子!她一直娇养着的亲生儿子!
“啊……”秦韵竹忍不住尖叫起来,试图把一直在她脑袋里乱转的那句话给踢出去,“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报应,不是报应!”
墨老夫人看着秦韵竹不像话的坐在地上,嘴里又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登时就恼了,她甚至踢了踢秦韵竹,企图把她唤醒,然而秦韵竹正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根本不知道墨老夫人做了什么,只是一味的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墨老夫人这才有些慌了。
她还不想让秦韵竹变成疯子。
“阿宣,快,打电话,叫人来救你嫂子!”墨老夫人急慌慌的道。
墨瑾宣没有动。
墨老夫人又原地转了几圈,才发现墨瑾宣没有任何动作。
“快打电话啊!你难道想让你嫂子真的变成疯子?”墨老夫人不禁质问道。
墨瑾宣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看向墨老夫人:“妈,我只问你一句,那件事,真的是您做的么?”
墨老夫人佯作不懂:“什么是不是我做的?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再说了,就是我真的做了什么,难道我就不是你…妈了?你就真的不认我了不成?”
墨瑾宣看了墨老夫人好一会。
他记性很好。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上,他总能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前世夏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以后,墨老夫人的推脱之词。
“这能怪我么?我年纪大了,跑不动,叫不得救护车,染染那丫头身子本身又差,命不好,克父克母克子,没了孩子,这不是正常吗?难道我就愿意这个孩子没了么?那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大孙子啊!”墨老夫人当时满脸痛苦的喊道,墨瑾宣险些就认为那是事实了,直到他听到还有一丝气息的夏染在低声求饶,一声一声,说出的话让墨瑾宣痛不欲生。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老夫人,我死了没关系,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孙子啊!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墨老夫人和他都在场,将夏染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墨老夫人那时又是如何答得呢?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等你娶了媳妇儿,不怕没有孩子!再说了,孩子可以再生,老娘只有一个啊,阿宣你总不会为了这个没福气的孩子跟你老娘生疏吧?”
墨瑾宣面部几近扭曲了。
他甚至没有办法在夏染面前为他的母亲求情。
他们墨家欠夏染的,又何止是那十几年的冷落和虐待?
他们欠着夏染四条命。
夏染的父母,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夏染的前世。
四条命。
墨瑾宣忽然伸出手,将他的母亲送到了一楼的一间客房,然后在他母亲的面前跪了下来。
墨老夫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不喜欢下跪的,过年时跪祖宗都懒得跪,现在他跪在了她的面前……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宣你……”
“妈,您先听儿子说完。”墨瑾宣蓦地开口,将前世今生的事情假作做梦,一一说了出来,“……我那时就喜欢上了染染,只是你们一直说要把染染许配给旭阳,我才没有开口,结果后来,旭阳自己和别的女孩恋爱了,我才动手,把染染抢了回来。我动手的时候,你们正在商量如何把夏家的财产弄到墨家名下,我知道染染不愿意,也知道她保不下那些产业,所以我在抢染染的时候,把夏家的产业,也一并放在了我的名下。我那时想着,我总会娶染染的,我们到时总会有孩子的。等孩子长大了,再把夏家的产业交给孩子,这样染染就不会不高兴了……”
墨老夫人听着儿子的话,根本无法反驳。就像墨瑾宣的话里提到的,如果夏染没有提前离开墨家,那么他们为夏染安排的命运,可不就是夺家产,然后看旭阳喜不喜欢,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送人么?
“我一直都喜欢着染染,和她住在一起以后,我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墨瑾宣回忆着当年的事情,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染染二十五岁那年,她终于怀…孕了,我那时非常高兴,然后跑回家告诉您,染染怀了我的孩子,您的孙子。您那时也是高兴地,可是过了几天,您脸上的笑容才变少了。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您更偏心大哥一家的关系。可是就是我的不在意,才让您钻了空子,在带着染染出去散步的时候,让人捅了染染腹部一刀,孩子和大人,一个都没有保住。”
墨瑾宣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偏偏墨老夫人听得心惊胆战,她摇了摇头,想告诉自己的儿子,她是不会伤害她的孙子的,可是墨老夫人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话来。她想,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明白的,以她的个性,为了墨瑾宣能够联姻,是真的做的出来那种事情,不是要杀夏染,而只是让夏染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墨老夫人甚至能猜得到墨瑾宣口中的“她”的想法。联姻是必须的,可是夏染也跟了儿子几年,就当做外室养着好了。只是孩子必须不能有,所以在有人建议她打掉那个孩子时,她立马就同意了。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故事很熟悉?”墨瑾宣直…挺…挺的跪在墨老夫人面前,一字一顿的道,“您相信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前世今生的,我刚刚说给您的故事,就是我前世所经历过的。”
“不可能!”墨老夫人如何肯信?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害死她的孙子的。
墨瑾宣也不急,他依旧平淡的道:“染染那时很恨我。恨我囚禁了她,不肯给她自由;恨我千方百计让她怀了孩子,到最后却保不住那个孩子,甚至还害得她一尸两命。所以染染在临死前,要求我发誓,一辈子不许自杀,否则生生世世,都不会再遇到她。我发誓了,于是在染染死后,我又一个人活了二十几年,才终于自然死,重生回来,重新见到染染。”
墨瑾宣的神态很平和,一点也不像是在夸张的说谎之人。
墨老夫人是墨瑾宣的亲生母亲,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墨老夫人慢慢伸出手去,摸着墨瑾宣的脸颊,依旧踟蹰着不肯相信。
墨瑾宣倒也不恼,只是平淡的说出来了家里几个亲戚未来的准确去世的日期,又说出了几件墨老夫人此刻还未告诉他的事情,墨老夫人终于相信,她的儿子没有说谎,前世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墨老夫人自己,是真的杀死过自己的孙子的。
“我的阿宣!”墨老夫人抱着墨瑾宣哭了起来。她在听了墨瑾宣的话之后,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她确认了墨瑾宣的话完全属实以后,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清晰了。
“妈,因果循环,前世您害死了染染的父母,染染和我们的孩子,这一辈子,让儿子去替您偿还如何?我会一辈子守在染染身边,永永远远的对她好的。”
墨瑾宣定定的注视着墨老夫人道。
他早就想过向墨老夫人摊牌的。
墨老夫人不是一般的妇女,她有见解,有心计,如果墨瑾宣不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勾起墨老夫人的愧疚之心,那么墨老夫人一定会打扰甚至破坏他和夏染的生活的。
墨瑾宣不希望,他和夏染来之不易的和睦相处被他的母亲打断。也不希望墨老夫人像前世一样,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伤害到染染和陌陌。
墨瑾宣愿意孝敬墨老夫人,可他并不愿意因此而失去夏染。
“我前世等了夏染二十几年,妈,您该不会想让我再等上二十几年,等到我和染染重新投胎转世,投在别人的肚子里了,才能有在一起的机会罢?”
墨老夫人有些愕然,她拉着墨瑾宣的手道:“阿宣你这么喜欢染染,那就和她在一起好了。妈,也不反对你们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罢。你过几天,就带染染和陌陌回家来看看我罢。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也别让染染再提她爸妈的死了,人都没了,没必要再让死去的人影响活着的人,不是么?”
墨瑾宣将手抽了回来,他深深的看向墨老夫人:“妈,您害死了岳父岳母,却还让染染过来和您好声好气的说话,您觉得可能么?至于岳父岳母的死……这件事情,我不会去管,染染查到什么程度,能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染染的事情。我不会去帮她,但也不会故意阻挠。当然了,如果她查到墨家头上,查到秦韵竹身上,我是不会帮秦韵竹的;但若是查到您身上,妈您放心,我不会让您进去监狱吃苦的。”
但是故意杀人的罪名,却必须由墨老夫人背负了。
每个人都该为每个人的行为负责。墨瑾宣不会让墨老夫人真的进监狱承担责任,但他也不会下手阻挠夏染查清真相,阻挠法官作出正确的判决。
墨老夫人闻言却慌了,她拉着墨瑾宣的手,急急地解释道:“阿宣你弄错了!妈没有害死染染的爸妈,我没有动手!真的没有动手!”
墨瑾宣自然是不相信墨老夫人的话的,他只是看着墨老夫人道:“妈,前世的事情还要麻烦您保密了。至于染染,她一心想要查清楚她爸妈的死因,我不可能阻止她的。将心比心,如果是有人阻挠我查这件事,我也一定会恨这个人的。妈,我不想染染恨我,所以我绝对不会阻止染染的。”
墨老夫人看着满心愧疚和难堪的墨瑾宣,不禁又道:“我真的没有害夏染的爸妈,真的没有!”
只可惜无论墨老夫人解释多少遍,都不会有人相信她她说的是百分之百的实话。
或许墨老夫人真的对夏家财产感兴趣,可是故意将夏染爸妈的赛车弄坏,收买人心的事情,还当真不是她做的。
“妈,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保重。至于秦韵竹,我会尽快把她送走的。”
墨瑾宣留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另一厢,夏染却是将她收集到的证据摆在了曾少游的面前。
她的意思显而易见,“小舅舅,您瞧到了,这些证据,足够给墨家定罪么?我能为我的爸妈报仇么?”
曾少游抚了抚额角,他早就该想到,夏染哪里是肯轻易服输的人?夏染收集这些证据,想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是时过境迁,有许多证据现在已经用不了或者干脆用不上了,曾少游不敢太打击夏染,只能带着夏染分析情形,试图把夏染的状态调适到最佳状态。
“染染,报仇的事情,都交给小舅舅好了,染染只管好好玩,每天陪着陌陌多闹闹就够了,染染不要再调查这件事情了,好不好?”
曾少游苦口婆心的劝解道,然而夏染是不可能听从劝解的,她仗着自己收集到的证据,就直接去找了几家媒体,证据不足是真的,夏染无法凭借着这些证据就让墨家定罪,但是小小的利用舆论让墨家吃瘪,出门都不敢见人,这种程度的事情,她想她还是做得到的。
很快的,虽然没有法院调查,但是墨家涉嫌害死当年的A市首富的事件,还是被迅速传开了。
墨瑾宣将报纸上的报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将报纸上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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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染正在教陌陌画画;眼角瞥到墨瑾宣的动作,唇角勾了勾;拍了拍陌陌,让她自己画画,径自站起了身,向着墨瑾宣的方向走去。
墨瑾宣微微一愣。
夏染现在虽然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夏染除了在陌陌面前;对他根本就是视而不见的,即便是他主动挑起话头;夏染也只是应付性的回应几句。次数多了,墨瑾宣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并不多说话惹夏染嫌弃了。
“不要送秦韵竹离开。”
墨瑾宣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夏染坐在了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和墨瑾宣离得很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靠在墨瑾宣的耳边说的,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很暧昧。
墨瑾宣心跳少了一拍。
他蓦地抬头想要去看夏染此刻的表情,他的唇恰好擦过她的脸颊,夏染正微微侧着脸,脸颊微红,睫毛颤了颤,看起来仿佛在害羞。可是墨瑾宣却看不到她的眼神,猜不到她这样做是情不自禁,还是故意引诱。
“可以么?”
轻柔的女声响起,墨瑾宣听不出来夏染的真心假意,却没法子控制自己。
“好。”
于是夏染安心了。墨瑾宣若是送秦韵竹离开,那么她又要如何报仇?夏染好不容易让墨家的名声毁掉,又怎么会容许秦韵竹单独逃离这里?
夏染达成愿望,就要起身离开,还未站起身,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她低头去看,就见墨瑾宣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墨黑的眼珠里带着了然,带着失望,又带着几分祈求。
夏染顿了顿,果断的用另一只手把手腕上的大手打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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