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进冷宫已有十年,伺候他的太监也跟着她进了十年冷宫,既然没人记得班婕妤的样貌,那你们觉得又有谁会在意跟在她身边的小太监样貌?既然没人在意这太监是什么样子,那又有谁会在意他到底是一个真太监,还是一个假太监。”游浪起身拍了拍杨大力的肩膀,又道,“此行进宫凶险万分,赛儿姑娘独处深宫四面楚歌,没有人在宫里帮她,只怕难成大事,大力,让你进宫假扮太监确实委屈你了。”
“舵主!只要不让我做真太监!我杨大力做什么都行!”说完杨大力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赛儿姑娘,我知道你进布衣帮的时日并不多,此行确实凶险万分,你可以考虑一晚再决定去不去,倘若你不愿去,我也可让别人去。”游浪道。
苏木白此时心中乱成一团,他看了看游浪,又看了看唐赛儿,叹息的摇了摇头。
天已快黑了,淡淡的月还挂在树梢,朦胧的星却已躲入青灰色的苍穹身后,而今夜,又将有多少人睡不着。
苏州寨,走廊。
苏木白和唐赛儿站在走廊下,月光浅浅的洒在两人脸上,交印出深浅不一的印痕,他们心里都装着不同的心事。
“赛儿。”苏木白拉住了唐赛儿的手,“我…不想你去济南。”
“苏木白…”唐赛儿抬起头看了看苏木白,她知道这个人此刻是关心自己的。
“可以不去吗?”苏木白问。
唐赛儿抬起头看了看苏木白,心里有着一丝感动,还有一丝浅浅的开心,被别人关爱的感觉总是令人开心的。
“我…不希望你卷进复杂的纷争中,这些阴谋,杀戮,仇恨,不该让你去承担,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苏木白看着唐赛儿,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把唐赛儿吸进去一般,如果唐赛儿的眼睛是小溪,苏木白的眼睛就是湖水,小溪总是干净的,流动的,带着生命的活力慢慢的奔跑,而湖水却是静止的,让人猜不透,看不明,不知道湖水到底有深,也不知道湖水来自哪里,去往何处,静止的湖水下藏着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此刻苏木白的眼神就像是幽静的湖水,深邃,神秘,唐赛儿看着他的眼睛,却怎么也懂不懂这湖水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能够懂,但是现在,她什么也看不懂。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善良,我不愿你被这些血腥的斗争所污染,那些被仇恨蒙蔽了的双眼,那些因为斗争而染红了鲜血的手,不属于你,你也不该变成那样。”苏木白道。
“苏木白,谢谢你。”唐赛儿哽咽着,眼眶已经湿润,“这么多年来,除了我爷爷奶奶,你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
“我情愿永远都保护着你,不让你受到这俗世中一切肮脏的污染,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就会保护你。”苏木白道。
“苏木白…,你…喜欢我么?”唐赛儿看着苏木白的眼睛,认真的问。
苏木白深吸了一口气,非常认真地看着唐赛儿,用一种极度认真的口吻说,“喜欢。”
“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这么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我以为我的心早就在杀戮和争斗中变的跟石头一样硬,没想到,我还能喜欢别人。”苏木白深情的望着唐赛儿,那深邃的眼神就像是无底的漩涡,而唐赛儿正被着漩涡一点点的吞噬,她不知道漩涡里等待她的是什么,就好像不知道湖水里隐藏着什么一样,或许隐藏的是怪物,死亡,恐惧,或许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么,你有很特别。”苏木白笑道。
“我?哪里特别了?”唐赛儿不解的问。
“每次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戏弄你,欺负你,你被我气的恼羞成怒的模样,教人看了心底真开心。”苏木白道。
“你…”唐赛儿一听这话,立刻又恼了,“变态。”
“可是你只能被我一个人欺负,倘若有别人欺负你,我心里会很不是滋味,很难受,你明白么?那些胆敢欺负你的人,我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苏木白眼中忽的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机。
“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苏木白道,“除了我,谁也不敢动你分毫,我一定保你周全。”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跟总舵主说。”唐赛儿对着苏木白嫣然一笑,便往游浪的住处奔去。
“总舵主,你在吗?我是唐赛儿。”唐赛儿轻轻的敲了敲门,柔声说道。
“赛儿姑娘,请进。”游浪笑道,“对了,以后别叫我总舵主总舵主的,难听,而且很生疏,我最不喜欢别人叫我总舵主了,你以后叫我游浪就可以了。”
唐赛儿走进屋里,看着游浪,说,“总舵主,我…”
“我都说了,别叫我总舵主。”不等唐赛儿说完话,游浪便打断了他,板起一张脸,道,“你若看的起我,那我游浪当朋友,日后就别叫我总舵主。”
“好吧…游浪…我想跟你说一声,明天我不能跟你去济南,我…想留在苏州寨。”唐赛儿低着头愧疚的说。
“是因为苏木白,所以不想去,是么?”游浪问。
“是的…”唐赛儿道。
游浪沉默片刻,突然大笑道,“无妨,你若不愿去留在苏州寨也好。”
“游浪…谢谢你。”唐赛儿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以朋友的身份。”
“你说。”游浪道。
“你认识曾世天和陆小曼么?”唐赛儿问,眼神中是那么的焦急,不安。
游浪一听这话,沉默了片刻,忽又死死的盯着唐赛儿的脸一直看,看了半晌,忽大笑道,“你是曾叔的女儿?”
唐赛儿一听这话,身子不禁震了一震,心中狂喜,跳起来紧紧握住游浪的双手,大叫道,“曾叔?这么说来你不仅认识我父亲,还和他关系很好!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他们了…我终于找到…”说完唐赛儿竟失声痛哭起来。
“我早该认出你的,你和你父亲长的太像的,难怪我说觉得第一眼看到你,便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你的脸和你父亲长的太像了。”游浪道,“你父亲早在认识你母亲前,就是我布衣帮杭州寨的分舵主,那一年,他去京城办事,却中了朝廷的埋伏,同行的弟兄全部身亡,而你父亲也身受重伤,就在这个时候,你父亲遇见了你母亲,你母亲救了你父亲并且一直照顾他,后来你母亲也跟随你父亲加入了布衣帮,他们二人就一直隐藏在京城的市井中,默默的为本帮收集朝廷的资料。”游浪道。
“我就知道…我爹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市井小混混,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江湖大侠…”唐赛儿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道,言语间却是掩不住的狂喜。
“可是你父母的事,你爷爷毫不知情,而你母亲为了保护你爷爷,想法设法的同他作对,惹他生气,最终同你爷爷断绝了父女关系,就在你三岁那年,朝廷终于追查出了你父母的身份,因为你爷爷是翰林院的学士,也因为你爷爷同你母亲早就断绝了父母关系,所以朝廷并没有怀疑到你爷爷身上,所以你爷爷躲过了一劫。”游浪终于说完,怜惜的看着唐赛儿。
“原来…母亲同爷爷断绝父女关系…是为了保护爷爷,保护整个陆府上下…”唐赛儿喃喃道,她一把抓住了游浪的手,眼神中满是急切和希望,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我想看看他们。”
“他们…就葬在济南。”游浪道。
随着游浪的这一句话,唐赛儿眼中的希望之光慢慢暗淡下去,双眼渐渐变成了死灰色,整个人呆若木鸡,动也不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父母深知自己是逃不过那一劫,于是便将你交给了你爷爷,他们知道,朝廷是不会对付你爷爷的,所以你留在陆府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的选择,就在他们将你送到陆府之后,朝廷便派出大量官兵围剿你父母,当他们逃至城外,便中了官兵的包围,双双身亡,而当我们派出的救援赶到时,只看见了你父母的尸身,于是我爹便把你父母的尸身带回了济南总舵,同众多弟兄葬一起葬到了山上。”游浪道。
此刻唐赛儿心中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愤怒,她心中只想为父母报仇。
“我去…这次进宫行刺狗皇帝,我非去不可。”唐赛儿抬起头,咬牙切齿的说,“我要用他的血,在我父母坟前祭奠。”
“赛儿…不要勉强自己”游浪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曾叔的女儿,我不会让你进宫行刺皇帝的。”
“不…你错了,如果你早知我是谁,你更该让我去。”唐赛儿恨声说道,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仇恨,满满的仇恨。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你父母忍辱负重的在京城,为本帮收集了无数资料,布衣帮…欠你一家…太多太多…”游浪缓缓道,“如今…我不想看见他们唯一的女儿身陷险境…我实在应该替他们好好照顾你…弥补对你一家的愧疚…”
“游浪…你知道仇恨的力量吧…布衣帮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强大的仇恨支撑着,来完成每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仇恨就是我们的信念,现在…我已经被仇恨所吞噬。”唐赛儿道。
“我的心里,眼里,除了复仇,什么都装不下了…”唐赛儿道,“就让我去吧…我想跟你去济南,看看我父母的坟,在他们坟前上一柱香…”
此刻,游浪再也不能反驳唐赛儿,也找不出反驳唐赛儿的理由。
第七章
唐赛儿转身离去,来到走廊,她看苏木白仍然坐在那里等她,此刻她心中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苏木白看见唐赛儿,面上露出了笑容,双眼满是浓浓的欢喜。
“舵主骂你了?”
苏木白看见唐赛儿湿润的双眼,红红的眼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唐赛儿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怎么哭了?”
苏木白柔声道,轻轻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动作是那么柔,那么轻,生怕弄坏了她。
“我决定跟着舵主进宫。”唐赛儿道。
苏木白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大声道,“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又要去了?”
“我有我的原因。”
唐赛儿决定向苏木白隐瞒自己父母的事,不好的事,总是不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分享,宁愿独自一人躲起来偷偷的难过,也不想对方跟着你一起难过。
“我不许你去!”
苏木白怒到,强硬的口气让人不可违抗。
“我必须去。”
唐赛儿的口气比苏木白更强硬。
“你不听我的话?”
苏木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女子此刻非要跟自己作对,他盯着唐赛儿看了半晌,他想从她倔强的双眼中读懂她的心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一会,苏木白终于叹了口气,对着唐赛儿摆手道。
“好…去吧…去吧…,都走吧…走吧…,她们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从来没人肯听我的…从来都是…”
唐赛儿轻轻的抱住了苏木白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刺杀皇帝,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苏木白痛苦的看着唐赛儿,眼里闪过一丝凄凉。
“是。”唐赛儿道,“他非死不可。”
“比我还重要?”
苏木白又问,嘴角撩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有些事,非做不可,谁都无法阻止。”唐赛儿道。
“你就这么恨他?非要杀他不可?”
苏木白冷冷地笑道。
“是。”唐赛儿道,“我这一生,什么都能听你的,惟独此事。”
“那你这一生可不可以就听我这一次?为了我,不要杀他。”
苏木白急切的握住唐赛尔的双手,眼中泛出希望和乞求。
“木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我…必须去…”
唐赛儿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疼,眼眶也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杀皇帝不可?明知是送死,是不归路,你们却仍然要去?我真的不明白?”
苏木白松开了唐赛儿的手,痛苦地嘶声大叫道。
“木白!我这一生,只任性这一次!等我出来,我们就成亲,好么?”
唐赛儿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那你走吧…走吧…”苏木白又是一声冷笑,“我不会再阻你…”
说完苏木白转身离去,步伐蹒跚。
“苏木白…对不起…对不起…等我报了仇…一定来找你…”唐赛儿嘴里喃喃道。
而今夜,又有几人能安然入眠。
第二天,苏州码头。
“游浪,苏木白说他身体不适,就不来给咱们送行了。”杨大力道。
唐赛儿心里默念,他果然没来送自己,原来他还是生自己的气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了无牵挂的替父母报仇。
“走吧…”唐赛儿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大步踏上船头。
“大力,你说我们这次进宫,是对,还是错?”
唐赛儿站在船头,看着奔流的江水,悠悠问道。
“我只知道,这次进宫,我能看见小妹,小妹是进宫选秀的,这次我们进宫一定能看见小妹。”杨大力道,双眼似放出了光芒,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喜悦,“只要能看见小妹,别说进宫做假太监,就是做真太监我也愿意!”
“你…”唐赛儿看着杨大力,笑道,“若是让你做真太监,你不跳起来才怪。”
“这…嘿嘿…我只是说说而已…”
杨大力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小妹…你现在还好吗…你是否还活着…你能等到我和杨大力进宫来找你的那一天么…
京城,皇宫。
今天是杨小妹进宫的第十天,这十天,她一直循规蹈矩的待在储秀宫,等待着接近皇上的机会。
“秀女夏庄儿,即刻随我前往乾清宫。”冷冷的声音从杨小妹的屋外传来。
“乾清宫…请问公公,是皇上要见我么?”杨小妹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走你便走!”只见来人狠狠的瞪了杨小妹一眼,怒道,“还不快跟我走?”
于是杨小妹只好随着来人而走。
越走,杨小妹越觉得不对劲,自己一个小小的秀女,谁会在深更半夜的找自己,除非,她的身份已经被人发现。
“这位公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杨小妹道。
“到了,进去吧。”来人自一间小屋外停下脚步,恶狠狠的看了杨小妹,怒道,“还不进去,等什么?”
说完一把将杨小妹推了进去,杨小妹脚下一阵踌躇,摔倒在地。
等她抬起头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知自己今日是活不过了。
只因她看见屋里竟然站了七个人,四个嬷嬷,三个太监,再加上门外的太监,正好八人,门外的太监将门掩好,走了进来。
此时杨小妹早已汗如雨下,但她还是定了定神,道,“请问各位嬷嬷和公公,找我来所为何事?”
“杨小妹,山东泰安人士,八岁入布衣帮苏州分舵,此次进宫冒充秀女夏庄儿,论罪当斩。”太监冷冷道。
“公公开玩笑了,我是夏庄儿,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你说的那个杨小妹,我不认得。”杨小妹道。
“那你认得我么?”只见一人从里屋缓缓走出。
“你…,是你!”只见杨小妹难以置信的瞪了双眼,一张嘴也因为极度惊讶而呈“O”型,“居然是你…你就是内鬼…”
“怪不得…怪不得…我终于明白了…”
杨小妹跌坐在地,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喃喃自语着。
“秀女夏庄儿,身染重病不治身亡,死于储秀宫,终年一十八岁。”只听来人冷冷的说道,“尸体已于今夜火化。”
济南,卧牛山。
唐赛儿和游浪二人正往山顶慢慢的走,忽然,游浪紧紧抓住了唐赛儿的手,低声道,“不好,咱们被官兵跟踪了。”
唐赛儿不由得愣了愣,正欲回头,游浪又道,“别回头,来了至少有一百人,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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