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都那样了,我怕动手,陈善没死,他先死了,那就可惜了。”裴宗之道,“再者我也不过想想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倒是可以,你能让陈善不放在心上?”天光大师瞪他,“若是陈善赢了,你我都得收起尾巴来做人。”
“收起尾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裴宗之想了想,“识时务者总是活的久的。”
“古人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天光大师道,“就让我实际寺如此活着?”
“天大地大,还是性命重要。”
听到“性命”二字,天光大师脸上现出了几分怜悯,最后终是叹了一声:“你刚才就算动手,加上我们,都留不住陈善。他先前在实际寺这里被庙远摆了一道,受了暗伤。庙远人都死了,这笔账自然不能同死人算,所以算在了我们实际寺的头上。就在实际寺山门之外五十步之遥,他早备下一百多精兵,若有个什么差池,实际寺今晚就要血流成河。吃过一次亏,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裴宗之点头:“我知道了。”
“刘凡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若所求相同,未必不能用。”天光大师开口,意有所指。
”裴宗之再次点头,“这句话,等她醒了,我会带到的。”
“醒?”天光大师听到这句话,白了他一眼,“你还真觉得你随便翻几天书就能胜过孙公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征兵()
“胜不过。”裴宗之摇头说道。
天光大师一哂:“那你哪来的本事能确定她能醒来?”说着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今晚他叹气的此数格外的多,“烦心的总是醒着的人,她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的事情还没做完,自然还得醒。”裴宗之道,“我胜不过孙公,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天光大师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不信,你就等着看吧!”裴宗之说着站了起来,他得回去睡觉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下次,你再有客人可以同我说一声,我就不打扰了。”
“来一次都够呛,你还想来几次?”天光大师随手抓了个贡果扔了过去。
裴宗之接过贡果,转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
雨过天晴,从东海之滨出发的鲁商商队经过济南城停了一夜,再次上路了。不意外的,车队的后面又多出了几辆马车尾随。
车帘被掀开,日光照进车内,光影摇晃交错,张解探出头去,济南城的城头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张解这才收回目光,抱紧了手里的坛子:下一次再来济南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济南城中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激起多大的风浪。百姓来来往往,依旧做着每一日该做的事情,为生计发愁。
黄石先生坐在府学的学舍中,身旁是几个府学的先生,此时他们正在说话。
“……哎呀,年纪虽小,却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呢!我原本还指望着这孩子考个童生秀才回来与府学添添光呢,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那孩子的才学去了京城前途只会更好!”
“若是家里有背景周旋,或者被国子监什么先生看中收于门下,那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倒也是!哈哈哈,说不准下一回再见到他,你我都要俯首见礼了。”
……
“你们在说什么人?”正在看书的黄石先生突然凑过头去,问道。
见是黄石先生,几个聊天的教学先生吓了一跳,连忙施礼问好之后,才说了起来。
“是府学的一个学生,最近向府学辞行,要去京城了呢!”
“黄石先生应该有印象的,那个学生叫张解,是府学里最小的学生,功课却是极好的。”
……
张解?黄石先生愕然,待回过神来连忙将手里的书册抬了起来,遮了遮自己的面容,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
至于后头,那些教学先生还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去听了,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张解的名字。
没想到张解居然回长安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卫六那个丫头现在听说还躺着呢,这个时候居然回长安?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裴宗之、卫六还有张解连同他身边那几个江湖武夫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看不懂呢?
脑中纷杂,几个孰面孔来回出现,一时便出了神。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正在想事情的黄石先生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弓了起来,回过头去,正对上了柳闵之那张好奇惊讶的脸。
“黄石先生,你在做什么呢?”柳闵之指了指周围空荡荡的椅凳,“人都走光了,还不走?我快饿死了,该吃饭了!”
“吃饭啊……”黄石先生点了点头,只觉脑子有点慢,他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拉住柳闵之,“我们要不要回长安?”
“回长安做什么?长安不安全啊!”柳闵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先生,不是你说要离开的么?现在要回去作甚?”他说着指了指济南城中的方向,“前些日子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些石柱,济南城安全的很,我们蹚长安那趟浑水作甚?”
“这……”黄石先生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倒也是。”他草木皆兵了。
这天下安全的地方不少,长安城可不叫什么安全地,如此一想,还是济南来得好。
……
……
与张解这边的顺利不同的是长安城。
大清早的,卫家上下便已闹的人仰马翻。
“大哥,我家那臭小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上战场就是找死啊!”卫家二老爷卫同远此时额头汗大如斗,揪住才下朝的卫家大老爷卫同知急的直跳脚,“大哥,快救救我家宁哥儿!”
卫同知青着一张脸,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他在征兵状上填了自己的名字,你们竟无一人知晓?”他忙于朝事自然无暇在这些小事上分心,六丫头人躺在宫里也怪不得她,那么余下这些人呢?没人发现么?
李氏已经哭了一早上了:“他一贯胆小怕事,谁会料到……”
“你的意思是宁哥儿这小子没用惯了,哪知道这种时候硬气了一回?”卫同知这些日子为朝事烦的头昏脑涨,回来又碰上这种事,开口便有些不留情面了。
“他字也不识多少,偏偏名字是会写的。”卫瑶玉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我们谁也不知晓……”
“征兵状发到家里来的时候,恰巧是他在家的时候,没过多久官兵就走了,我们还以为是陛下看在六妹妹的面子上特赦了……”卫瑶玉垂头,一脸悔恨之色,“是我们没细问。”
“我们求到陛下面前,陛下或许会看在六丫头的面子上特赦我卫家。可如今六丫头躺着不能说不能动,陛下日理万机,哪里会分心注意到这等小事?”卫同知气的直拍桌子,“你们早些发觉还好,现在队伍都出发了,怎么救?”
李氏怯怯的问他:“能不能追……”
“怎么追?你当我大楚军律是儿戏不成?”卫同知喝道。
李氏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可是六姐儿……”
卫同知冷笑:“六丫头自己都躺着呢!你们是不遇事不知事情轻重!济南一行危险你以为六丫头不知道?天子一令危险也得走!这从来不是儿戏。以往就是六丫头自己揽事揽的太多,你们什么都不懂。追这种傻话若是让外人听了,一个不小心,参我卫家藐视军规,你我都得死。”
这话一出,几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不少。
第八百八十八章 天谴()
“是我们的疏忽。”卫瑶玉最先开口了,问卫同知,“大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
“我进宫一趟。”卫同知略一思索,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叮嘱他们,“这件事不要叫母亲知道,听到了没有?”
众人忙点头应允:这种事告诉周老夫人,除却多一个人着急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待到卫同知离开之后,卫瑶玉转了转手里的推椅,看了低头掩面哭泣的李氏和一旁红着眼睛的卫同远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道:“别人家的儿郎征得兵,我卫家的儿郎就征不得了?哪来那么矜贵?”
李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二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这一家子若要征兵,除却老弱病残之外,大伯在朝为官,自然不行,父亲在匠作监也不行,大哥是国子监的学生,按律不能入选。选来选去,本也只有卫君宁这臭小子。”卫瑶玉摇头,“他留的书信上虽然只有几个字,却也写的够清楚了……他是家里唯一的闲人,自然该征兵……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不舍得君宁这臭小子,谁家又舍得自家的孩子了?遇到战事,总有人要站出来的。”
“我们不过是习惯了向六妹妹求事,就像求神拜佛,她太过灵验了,才叫我们觉得这世间没什么难事。”卫瑶玉双眼微红,“大伯说的没错,她太惯着我们了。眼下突然一倒,我们遇事就不知所措了。”
“这件事本不对,就算能说和,也不过是陛下看在六妹妹的面子上罢了。”
“我们不过是长安城中寻常的官宦家眷罢了,能过得顺心如意,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家人,她挡在前面而已。”
“君宁那臭小子都比我们知事晓事……”
卫瑶玉说着转着推椅走了。
……
夜色笼罩在长安城之上,愁眉不展的卫家众人终于等到了回来的卫同知。
“大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若是求情便能退,那当天子之话是玩笑不成?”卫同知一甩袖子,喝退众人“陛下说会让人带话给他那一支的统兵将领,有陛下这句话,宁哥儿自己小心些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话说到后头,卫同知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不少,打仗哪有什么安全的。不过先前他们说的也没错,宁哥儿那个孩子平时看起来不怎么着调,也不像是什么热血的儿郎,这种时候居然会主动站出来,那倒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
……
待到夜色褪去,天边蒙蒙青光亮起来的时候,皇陵中忙活的工匠也相继开始做事了。
杨公身上披了件外袍,端来的清粥小菜早已凉透了却并未动一口。他眉头拧在一处,正望着桌上皇陵附近的山势走势图出神。
“杨公!”工匠监兵自外头走了进来。
杨公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口中却问:“什么事?”
“陵中井水已到底了,没水了。”监兵道,“特来问问杨公的意见。”
没水了?杨公愣了一愣,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会没水?”
监兵想了想道:“许久没下雨了,便没水了。”
“才几个月吧,怎会水耗如此之快?”杨公眉头拧在了一起,连连摇头:“没道理啊!”
“有没有道理我们不懂,只来问问杨公眼下该怎么办?”监兵说着一摊手,“没水,这皇陵的修整如何继续下去?”
工匠关心的自然是眼前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水寸步难行啊!
“也罢!”杨公略一思索,便站了起来,“老夫出去看看。”
监兵闻言忙应了一声上前搀扶,跟着杨公走到屋外,便见杨公突然抬手遮了遮眼。
监兵被吓了一跳,忙问杨公怎么了。
“不知,突然觉得这皇陵有些刺眼罢了。”杨公手眯眼适应了一番有些刺眼的日光,环顾四周。
皇陵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切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一样。堪舆高手不管何时都不会忘了看天观地算风水。杨公看完皇陵,便抬头望天。
才一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便牵了牵,心中不妙感来的更甚了,今日的日头似乎格外的猛烈,刺的他眼泪直流。
监兵正不知所措的扶着杨公,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天上看去,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看看总不是什么大事吧!
正看着看着,突然听到身旁杨公闷哼了一声,下一刻便感觉到手一沉,杨公身子晃了晃捂着眼睛倒了下去。
……
最近宫里热闹的很,瑶光殿的侧殿继出事的卫天师之后又住进了一位杨公。
枣糕自然不会错漏这样的事情,一早便将这件事跟她说了。
“小姐,杨公搬到侧殿去了。听说是早上突然眼睛疼出的事,太医说是杨公劳累积郁……”
杨公么?虽然躺着,卫瑶卿脑海中却一刹那闪过诸多念头:不是劳累过也不是积郁,而是……
天谴!
昏厥了一上午的杨公此时也已经醒过来了,听着外头太医为拿捏药量而争执,他苦笑了两声,待到太医下去之后,忽然叫住身边服侍的宫人:“去请孙公吧!”
宫人怔了一怔,虽然口中应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道:“几位太医已经开始为您开药了……”杨公莫不是小看太医吧!
医有医道,符医再厉害却终究只是医道偏方,很多都是治不得的,这几位宫里的太医更是杏林圣手,寻常人有个头疼脑热,能得他们诊治,早烧高香了,杨公是不信任几位太医不成?
杨公虽然看不到,却也能猜到宫人的意思,不由苦笑:“公公,老夫并非看不起这几位杏林圣手,只是我这个并非因病所致。我这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
“……天谴!”
天谴?那宫人早吓坏了,待到反应过来,连忙去了外头,过了片刻,才又回到杨公身边,这次回来,他声音颤颤,显然是被那句天谴吓到了:“杨公,您……您怎会天谴?”
天谴不是做了恶事才会遭的报应么?杨公怎么会遭天谴?
阴阳术士遇到这等事多了去了,是以宫人心里在想什么,杨公也差不多能猜到,闻言不由摇头:“我这天谴不是因我而报……”
不是因他自己而报,那是因什么而报他却没说。
第八百八十九章 眼疾()
“看不见了?”孙公拿手在杨公面前晃了晃,见杨公毫无反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杨筠松,你这双招子可是要看风水、点吉凶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了事?”
“可能是天谴。”杨公的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没有半点光芒,死气沉沉的仿佛嵌在脸上的一对装点物。
“天谴?”孙公忍不住眉头一挑,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了许久,“你这老儿,一把年纪了,做什么缺德事了?竟招来了天谴?”
“我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所求的?又怎会无故惹来天谴?”杨公轻哂。
孙公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一张空白的符纸,笔尖蘸了点朱砂,抬头看了眼杨公,道:“那哪来的天谴?”眼角余光瞥到离开的宫人之后,又道,“这里没外人了,你说吧!”
杨公嗯了一声,说道:“是皇陵。”
皇陵么?孙公的朱砂笔停落在了半空之中,过程虽然不清楚,但后来也有所耳闻,听说那一日皇陵里死了很多人,皇陵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当时,他以为要出事,结果拖了那么久,一直没有生出事端来。
“我还以为你能解决皇陵的麻烦。”孙公叹了口气,“原来你也不能。”
杨公道:“我是人,当然不能。”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过稍加干预,就这样了。”
“赔上一对招子,但也能享享清福了。”孙公盯着杨公的眼睛看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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