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拍扁了那个纸人,一脚踩了上去,在软塌上坐了下来,听他们在交谈指挥着部署。
“秦王与吴王绝对不会在皇城内动手,天下没有哪一支军队比禁军更熟悉皇城的布防和机关了。”先前瞪她的武将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没有真本事,郭太师也不会用他,当然没有真本事也不敢掺和进这种事情中。混吃等死的人可没有这样的胆量,自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用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除却兵力多寡,主将能力之外,还分主客场。就如同打仗用兵,陈善与黄少将军这样两代将星,若是战场在边疆,那便是黄少将军的主场,他对那边的地利了解更充分。若是在中原腹地甚至南疆,那便是陈善的主场。所以一开始作战,黄少将军会输,在他看来并不奇怪,到了陈善的主场,黄少将军的客场,除非兵力与主将能力差距甚大,否则很难赢。至于如何扳回弱势,就要看黄少将军要用多久的时间来适应中原腹地的作战了。
而皇城之内是禁军的主场,秦王与吴王再傻,也不会在皇城内与禁军交手。
“他们极有可能会在送完陛下之后,离开皇陵的途中动手。”武将说道,眉头微拧,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叹道,“可惜了。”
有人问他:“可惜什么?”
那武将道:“其实公主有过更好的机会的。”
“陛下薨逝那天夜里,秦王吴王只有区区多少人马?那时禁军皆在公主手中,若是那时候动手,这位子早就是公主殿下的了。”武将说道。
一旁几个幕僚闻言脸色都白了,慌忙出声:“这话怎么能说?”
“怎么不能说?”武将挥了挥手,“实情啊!”
“这实情可是要公主担上弑兄的骂名的。”有个幕僚急急道,“陛下刚故,公主便杀了两个兄长,在民间必传凶狠残虐之名啊!”
武将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说的好似过几天我们就不会动手一样,这件事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不管哪个活着,另两个绝对是要死的。
“早死晚死都是死,公主若早一步动手,哪还有两位殿下什么事?”他道。
幕僚看了眼一旁神色莫名的郭太师,道:“这个不一样。六天后,若秦王吴王二人动手,公主就是迫不得已自卫而已,哪能同先前动手相比?”
“原是为了名声。”武将摇了摇头,觉得有趣,“公主一旦登上大宝,想让那些史官怎么写就怎么写,何须想那么多?”
幕僚似乎被他的话惊到了,半晌之后,回神瞪他:“你个粗人懂什么?史官你能以性命要挟他们写这些,但民间野史呢?这些禁得了么?”
“野史?”武将讶异了片刻,看着他们,突然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后脑勺,“就算六天后动手,野史不也同样会猜是公主动的手?”很多事情,不同的人心里会有不同的猜测,而且往往只会相信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
幕僚正要出言反驳,郭太师却在此时开口了,他看着武将笑了:“其实有几分道理。”
武将连道不敢不敢。
郭太师又伸手指向一旁的女孩子:“你这话,卫天师其实也说过。”
什么?武将睁圆了眼睛诧异的看向一旁此时手里剥着糖炒栗子的女孩子:就她?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为何()
女孩子咬着栗子朝他笑了笑。
武将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郭太师又道:“但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再说无益,把握好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首要之事。”
众人连忙道是。
夜深了,众人就留在府内用饭,太师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菜做的味道很是不错,不过眼下这些人都没什么胃口。
“云麾归德两营里还有不少兵马,但我不敢随便调用。”武将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便是江寒也不敢随便用兵。”
这倒不是说江寒没用,而是素日里他能管得住这些兵马,可现在的话,治军再严明,也没有用。一队之中只要有一两个有别的心思,这一队就算废了。长安城就那么大,沾亲带故可不止是城内,这两营中亦是如此,想要那么短时间内完全找出一队身家青白,能真正为己所用的很难。
“这种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幕僚愁道,“只是此事还真是看兵力,我们这些人手,也不知够不够。”
郭太师叹了口气:这件事没有谁有绝对的把握!
……
……
王栩跟在众人的身后上前上了三支香,而后转身退了出去,陛下停灵七日,京中百官轮流为陛下守灵,他自然也不例外。
打了个哈欠,经过岔道口的时候,有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本能的王栩一下子弓起了身子准备还击,而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王栩回头,看到崔璟身着素服站在他的身后,顿时松了口气。
“你不是早就出宫了么?”他记得崔璟同他可不是一批守灵的。
崔璟道:“我是在这里等你,先前在殿内不好说话。”
王栩讶然了片刻,问他:“有什么事么?”
崔璟道:“你方才可注意到那些阴阳司的人了?”
王栩记起那几个阴阳司天师疲倦的神色点了点头:“怎么了?”
“卫六不在里面。”崔璟说道。
王栩道:“大抵是在陪着安乐公主吧!”
崔璟摇头:“我方才寻借口远远去探了一趟偏殿,卫六也不在里面。”顿了顿,他道,“她不在宫里。”
“你的意思是她出宫为安乐公主排兵布阵了?”王栩说罢感慨道,“她连这个都会啊!还真是无所不能。”
“未必是她来指挥。”崔璟道,“我对夺嫡的过程并不感兴趣,我是好奇安乐公主将卫六是她的人这件事做的如此明显。”
王栩想了想道:“据说秦王曾有意……说起来,卫六的相貌很是不错。女天师少,一个美丽的女天师更少,秦王贪色,未必不会动心。若是安乐公主不做那么明显,便是她败了,若胜的是秦王,未必不会留卫六一命。安乐这么做,是想绑住卫六。”
这是安乐公主的私心,要么一起赢,要么同她一起死。
“安乐藏得很深。”崔璟道。此前没有人注意过这位看起来天真憨直可爱的公主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或许有因为她是女子的关系,但也有她本人素日里伪装的关系。
王栩嗯了一声,看了眼在这里似乎等了一会儿上,衣袍都被吹的有些冷硬的崔璟,忽然道:“你别告诉我在这里等我就为了同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我是想问她近日里有没有同你或者王老太爷有过接触。”崔璟道。
王栩想也不想,便道:“没有。”
“为什么不与她接触?”
“她做什么事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我王家怕惹祸上身。”王栩说着更奇,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儿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此事。”
崔璟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昨日我与祖父去了一趟裴府,裴相爷控制了那三个吏部的人,他们是一起出宫的,所以我便想来问问。”
“会让裴相爷那样的老狐狸藏起来的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王栩想了想道,“定是那几个人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怕是与夺嫡有关。”
就是想到了这一层,他今日本想进宫来寻她的,哪知她不在宫中,这才在这里等王栩。
崔璟问他:“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我探过卫大人的口风,他似乎也不知情。”这个卫大人说的是卫同知,裴相爷控制住了那三个人,他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那三个人,听说那三个人是她做主带出来的,那么想必她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想要问一问,这也是现在唯一可以接触询问的了了。
王栩思索了片刻,道:“随我来吧!”
说罢便向内侍监走去,王家几百年的经营当然不是好相与的,这皇城里有他们的眼线。
在内侍监门口站了片刻,不多时,便有一位小太监过来,向他二人施礼之后,王栩问他:“卫天师去哪儿了?”
小太监道:“天刚亮就领了公主的牌子出宫了,听说是去了郭太师府上。”
得到了答案,王栩摆了摆手,小太监施礼之后,便离开了。
做这件事,他并未瞒着崔璟,这一两个眼线,他还不会在意,更何况,崔王谢三家的关系本就同一般的世族不同,知道一点也无妨。
“在郭太师那里,看来你一时半会儿问不到了。”王栩摊了摊手,不甚在意,“走了,回去吧!”
两人肩并肩同行在皇城的官道上,这两位城中赫赫有名的世族之后,少年公子,不止是皮相生的好看,其家世能力,不管哪一方面看来,都是前途无量。
有经过的宫婢远远看到这两人,红着脸朝他二人施礼。
两人胡乱的点了点头,并未去看那些红着脸的宫婢,对于他们而言,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值得在意。
“人是她带出来的,那么定然有非带出不可的理由。”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如今的公主。”
“若真是如此,未免出事,应当将这三人灭口才是。”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她堂而皇之的将人带了出来,还任由你们去拦人,也就是说,在她看来,这三个人无论落到哪里都是可以的。”
……
待走出宫门之后,崔璟停下了脚步,看向王栩:“这便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你与她熟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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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部署()
为什么?
王栩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看向崔璟,神情有些微妙,“有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是军之事;也有人可以冷眼看世间,算尽百年之事,那是国祚之事;她的话,可以往眼下,算人之事。想不通她要做什么,不如再往后推一推,也许她看的更远。”
“往后推一推么?”崔璟皱眉。
王栩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我与她打交道,往往我才做完这一件事,她便将之后的事安排好了。”
“裴相爷会留下那三个人,自然是于他有利,若是真不利于安乐公主的东西,他此时不参与,只要最后胜的不是安乐公主,他拿出这三个人,自然是大功一件,稳坐他相爷之位。”崔璟道,“若最后胜的是安乐公主,这三个人岂不是成了麻烦?”
王栩道:“裴相爷既然敢留下那三个人便有他的打算,你我也不必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崔璟沉默了片刻,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栩问他。
崔璟道:“可惜她的契书不在我崔家手中了。”
这话什么意思?王栩不由蹙眉看向他,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呃,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只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总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一般。虽是如此,他还是干咳一声:“何必旧事重提?”
崔家做的事,其实长安城里很多权贵都会做。拉拢,圈子等等这些,在已为帝都几百年的长安城中随处可见,这是巩固权势、圈子的一种方式。而卫家那位祖辈也同不少想要削尖脑袋博一搏的普通人一样,走了捷径,能直接得到权势的支持,取而代之的是后世三代为权势做事。这种方式,在春秋战国被称为家臣,如今么说是他们的暗桩也不为过。
这是种广撒网的方式。多数情况下,这类人三代也不过在一个寻常的官阶位上做事,平庸到也许后辈都不知道自身有那么一回事。卫家先前便是如此,所以崔家并未多做理会。也有极少数人惊才绝艳,可以说,这种人才是让权势真正想要拉拢之人。但这种情况万中无一。
她显然属于后者。
思及此,王栩又道:“司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卫家三代出了个中书令还出了个天师。”祖父也下过这样的契书,只可惜三代最后还是泯然众人,当年的提点也是白费了。
卫同知其实算是不错了,只不过如今的崔家并不需要他的能力,说来说去,最有用的那个还是她,不过可惜,契书被祖父买走了。想到这里,王栩未尝不有些幸灾乐祸。
崔璟并未在意他话中的冷嘲热讽,道:“我问她未必肯实说。”
王栩道:“就算契书在手,她也未必会说实话。”
“王老太爷如此重恩,她会实话实说的。”崔璟说道。王司徒重金买下契书,又当场撕毁,此举当然不是为了行善,而是为了收买人心,很显然她的这颗心,算是收买到了。但凡王司徒有所求,她甚少拒绝。
王栩当然知道这个,得意之余摊手:“祖父并未问及此事。”
虽然崔王谢三家在大事上意见多半是一致的,但也不妨又别的意见。就譬如这件事,祖父与谢太尉都不想插手,崔家却好似不是这样。
……
……
“城头两边上挂了两条丧带。”一位着绛衣紫袍的清秀儒生手执一柄山水画面的骨扇微微扇着,掀起帐门,带着一阵寒风走入帐内,“黄定渊还真敢挂出来,也不怕军心不稳!”
这是军营中少有的儒士,也是陈善的三弟陈礼。
“他知道不挂也不行。陛下薨逝的消息早晚会传过来,他不挂出来,等我们来拿此事做文章么?”帐内此时正坐在帐内,身上披着一条赤色的狐裘,喝了口茶,摇头轻笑,“黄定渊可不傻,他自己先一步说出此事,也能借机敲打稳一稳军心。”
陈礼扬眉:“我看这黄定渊也是旁人吹的有些过了,也就对付对付那些匈奴的蛮人,远不是大哥的对手,怎好意思说与大哥齐名?”这一连多日,都吃了败仗。
陈善闻言,却摇头:“你不懂。没发现么?最近两战他虽说还是未赢却也未输。”陈善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神态平和,“他在适应中原腹地的作战方式,他适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倒是让我起了惜才之心。”
“大哥……”陈礼闻言便一阵皱眉,“如黄定渊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固执,怕是很难……”
“不急,此事日后再说。”陈善说着,笑道,“他们既然君心不稳,我们也缓上一缓,正巧,我有事要动用长安城的暗桩。一会儿你替我传书过去。”
竟要动暗桩了,陈礼神情一下子凝肃了起来,竖耳倾听。
“没想到李明宗死的那么突然,竟连个诏书都未立就死了。”陈善说道,“当日宫中无人流血,那真正动手必然是陛下出殡那一日了。”
陈礼闻言忙问:“大哥,要不要在出殡那一日插一手,让李明宗死都死的不安稳?”
“同一个死人置什么意气?”陈善摇头失笑,“当年作弄于我的也不是他是先帝,这笔账没有必要放的他的身上。”
说起当年之事,陈善脸色平静,事实上他也确实有平静的资本:他大仇已报,自然能够平静了。
“可是大哥……”陈礼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李氏族人……”
“休要争那些闲气。”陈善道,“与其争那些闲气,不如让暗桩发挥最大的作用。”
“大哥的意思是?”陈礼惊讶不已。
陈善笑了,却忽地一拧眉,伸手覆上胸口。
陈礼急呼:“大哥!”
不过片刻,陈善便摇了摇头:“没事了,小毛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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