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遇到劫杀者开始便提起的心也直到此时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道:“你去吧!我身边的暗卫从我遇袭开始便不曾出现,可见已经出了意外。眼下族中应当已察觉到了,想必不多时,就会寻过来,我这里应当无事了。”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王栩眉头渐渐蹙起:这次的事情怕是免不了要捅到祖父面前了,也不知道祖父会如何做决定。
第六百五十二章 有问()
一个时辰前,作为琅琊王氏的子弟,年轻后辈中最得老太爷喜爱的这一辈第七子王栩遇袭,身边的暗卫被人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这个消息已经在王家散开了。
“简直大胆妄为!竟敢对我我王氏子弟动手,可曾将我王家看在眼里?”
“而且遇袭的还是七兄,这长安城谁人不知七兄最得老太爷赏识。我看他们对七兄动手是假,挑衅我王家是真!”
“我王家何等时候受过这样的挑衅?定要将那背后之人揪出来,杀一儆百。”
……
吵吵嚷嚷、议论纷纷时,有人报了一声“七公子回来了”。
众人当下便围了上去。
“七郎,你有没有受伤?”
“瞧着这般狼狈,那些贼人可曾伏诛了?”
“这幕后之人如此大胆吗?定要叫老太爷给他些颜色瞧瞧,我琅琊王氏可不是好惹的!”
……
王栩虽然身上有些脏乱,不过神色倒是如常,在几个暗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对上齐齐聚在大厅中的族人施手一礼:“让族人忧心,是栩的不是。”
王栩的父亲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眼眶发红:“没事就好。”这可是他最为得意骄傲的一个儿子,族中兄弟谁不羡慕他又个好儿子,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还好没出什么事。
“让父亲担心了。”王栩笑了笑,问,“祖父在哪里,我想见见祖父。”
一旁有人道:“老太爷在戏苑里等七郎你呢!”
王栩再次抬了抬手:“待见过祖父,栩再来同诸位长辈说事。”
这话说的,王家谁敢怠慢王老太爷的事情,王老太爷要见王栩,谁敢拦?非但如此,还有人催促道:“快去快去,莫让老太爷了。”
被带去戏苑的时候,整个戏苑里只有王老太爷一人,他正坐在最中间的座椅上,看着空荡荡的戏台,眯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神色不明。
“祖父。”王栩走过去抬手施了一礼。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斜眼看他:“回来了?”
王栩道:“是,孙儿活着回来了。”
王老太爷撇了撇嘴,一声轻嗤:“感觉如何?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嗯?”
王栩道:“当时委实是害怕的。”
“害怕你还招惹是非?”王老太爷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是老夫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了么?”
王栩低头:“孙儿不敢。”
“不敢?”王老太爷指甲敲了敲玉扳指,发出了一声轻响,“我看你是敢得很。仗着老夫的庇护,什么事都敢做。”
王栩抬眼,夕阳的余晖正巧撒入眼中,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不由闭了闭眼,才有睁开:“孙儿只是在照章办事而已。”
王老太爷把玉扳指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玉扳指和案几发出了一声轻响:“说吧,怎么逃出来的?”
“她藏在轿中的座椅下。”王栩道,“救了我一命。”
这一次,他没有说出姓名,王老太爷却已是听明白了:“姓卫的那个丫头?”
王栩嗯了一声:“是,她救了我。这一次多亏了她。”
王老太爷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他,问道:“谁让你们几个小辈去查的?”
王栩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祖父如果说的是那件事的话,吏部本来就在查……”
“我不是指的吏部本来就在查的那件事。”王老太爷撇了他一眼,“休要同老夫装傻!”好歹是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孙儿,王栩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王栩抿唇道:“此事不该为之,虽然我不懂阴阳术,但这是逆天势之举,不该为之。”
王老太爷冷笑了两声,“谁让你们去查怀国公的医典的?甚至还惊动了好几位太医署已退的太医。”
王栩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王老太爷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谁让你去查的医典?”
王栩神情一怔。
王老太爷一声冷哼:“是她?”
王栩神色尴尬,确实是她提醒的他,但最初却是他先找的卫六,卫六不过是提了一提而已。想到方才她还救了自己的性命,王栩闭了闭眼,下了决心:“不是。”
他对祖父说谎了,平生第一次。
“不是?”王老太爷却根本不信,怒极反笑,“你手不离开的折扇呢?老夫替你提书的那一柄。”
王栩一怔:那柄折扇他一向甚是爱惜,不过那天就被她顺手牵羊拿走了。
只是方才已经向老太爷说谎了,王栩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许是落在吏部衙门了,回头孙儿找到了送来给您看。”
“编,接着编。”王老太爷一拍案几,震的案几上的茶盏泼了茶水出来。
王栩道:“孙儿说的是真的……”
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还编?你是不是奇怪老夫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诺,就在你回来之前,她拿着那柄折扇,到我王家的当铺取走了一样当了多年的死当之物……”
“什么?”王栩猛地抬头,看向王老太爷,一脸的不敢置信。先时她救了他,说是借口上茅房偷偷跟上了他,所以要赶回国子监。既要赶回国子监,怎的又去了王家的当铺?
不过王老太爷会错了意,以为他问当的是何物,便道:“老夫为何要告诉你?”
顿了顿,王老太爷把案几上的茶盏掀了出去,“从一开始,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救你?她敢不救你?”王老太爷气的脸色通红,他已经有多年不曾这般生气了,“明明是那个心眼比头发丝儿还多的臭丫头自己起了疑,却又不敢直接对上,便拿我王家的孙儿投石问路,哦,不,不止你一个,崔远道、谢纠的孙儿也在其中。平日里瞧着一个个都是一副聪明相,怎的到了她手里就任由她摆布了呢?”
“你还撒谎,头一次对老夫撒谎就是为了她!”王老太爷气急之下直接从袖中摸出一柄戒尺敲了上去,一边敲一边骂,“跟老夫撒谎,你是我王氏子弟,竟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真真是气煞老夫,她心里有疑,你们充作了她的马前卒。若非她,你怎会招来杀生之祸。她敢不救你试试?”
第六百五十三章 所为()
王老太爷脸色难看至极:“真真是卖了你们,你们还在替她数钱。她利用你们做她想做的事情,你们招来了杀身之祸,她又跑出来救你充好人,真真是……真真是恨不能掐死她又觉得可惜了。”
“小小年纪,这般可恶,你哪天告诉我她走在路上被人寻仇了老夫都不会觉得奇怪。没准几年前她诳的人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还替她撒谎?”王老太爷看着王栩冷笑,见王栩脸色发白才又悠悠道,“好了,你也别难过了。又不是你一个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还有崔家的崔璟和谢家的谢殊呢么?你们啊,”王老太爷指了指王栩,道,“一个一个的,往日里何等骄傲,都被一个小女子算计了,真真叫我世族颜面何存?”
王栩跪了下来:“祖父,孙儿错了。”
“你难道还没错?”王老太爷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还替她撒谎,却不知她根本就不需要你撒谎。否则她早不去晚不去我王家的当铺,偏偏赶在这时候去,不是为了提醒老夫又是为了什么?”
王栩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告诉老夫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咯!”王老太爷一甩袖子,“哼!诚心看老夫笑话!”
王栩沉默了片刻:“她应当不是想看笑话,而是想向您坦白。”
“你倒是好人。”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她利用了你,你还在替她说话?”
王栩苦笑:“总是两回事,利用我等是一回事,告诉您又是另外一回事。”
王老太爷道:“你不说老夫也知道,只是真真可恨。她这个人,真真是可恨到恰到好处,让你想掐死她又觉得太浪费了。老夫听说过恃才傲物的,还头一回见到恃才作恶的,嘴里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谁也不知道。真真是滑不溜手!”
又骂了一会儿,王老太爷似是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件事老夫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王栩低头跪着,半晌之后,却突然出声道:“祖父,她虽利用了我,但她却并未逼我们,说来我们也想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你还在替她说话?”王老太爷心气又起。
王栩自嘲的笑了笑:“不是替她说话,是实情啊!”他说着突然朝王老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祖父,孙儿有一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既然知道不该问拿还问个屁!”王老太爷骂道,“小孩子家家的少问。”
虽是挨了骂,王栩却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苦笑了起来,“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家家了,有些话却是不得不问。”
王老太爷转身,冷哼了一声。
王栩看着王老太爷的背影,开口了:“祖父,孙儿陪您听戏十几年了,我记得曾有一段时间,红过一段戏。那段戏是由民间画本改的,很有意思,说的是师徒四个人往西取经的故事,路途中妖魔鬼怪作祟,都要抓那个师父,只因传说那师父的肉吃了能长生不老。祖父,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您会上去咬他一口么?”
王老太爷背对着他:“舍一人而让千万人长生,端看你怎么看了?”
王栩又自顾自的说道:“祖父,您知道我想让你回答的不是这个。”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问的是长生,您想么?”
王老太爷道:“可笑之举,这世上怎可能有这等事?”
王栩道:“若是有一日,有人告诉你这可笑之事并非不可为,只是要做此事,恐怕要做下无数害人之事,您会助他么?”
王老太爷侧了侧身,却并未回头:“七郎,长生这等事是不可能出现的。既是不可能出现,又何来的问题?”
王栩执意地追问:“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呢,您会怎么做?”
王老太爷这次连侧身都未曾侧身,只是道:“老夫不回答不可能为之的问题。”说罢便大步走出了戏苑,一拍手,“来人!”
门外侯了许久的人连忙过来:“老太爷。”
王老太爷道:“若是那个姓卫的丫头上门求饶,你什么都不消说,直接把人绑了,送我这里来就成了。”
暗卫奴仆皆一愣,便听王老太爷又道:“哼,真是好生可恶!带坏我孙儿,老夫可不能轻饶了她!”
王栩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祖父远去的背影,苦笑:“祖父还是没有回答我,不过,这个问题本就不好回答。”
长生啊,谁不想?
卫六何止是诳了他们,将他们引入了这一局?她更是将人心深处的谷欠望揪了出来,赤果果(luoluo,原字会被和谐)放到了众人面前,而搅破这一局的人又骤然退开,任局中人随意猜测。深渊本平静无波,即便底下暗潮汹涌,也无人看得到。但她这一次却是生生的往里扔了一粒石子,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到了无数的暗潮。
如果真有那一日,祖父会如何?人若能长生,手上基业又何须放手?一手调教出的后辈自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后辈,说不准反而会成为抢夺基业的对手……越想越是可怕,就连他们这般存世久远世族都不敢继续深想,又何况旁人?
“来人。”王栩出声道。
忙有人走了过来。
王栩问道:“卫天师人呢?”
来人道:“还在朱雀大街的当铺里坐着呢,她说或许有人会来寻她,她会一直等到酉时,若是无人去寻她,她便走了。”
王栩叹了口气,她连这都猜到了,罢了罢了,他道:“我要出门,去朱雀大街的当铺。”
……
临街的三楼上,看着停在当铺门口的马车上走下来的年轻人连衣袍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走了进来,卫瑶卿这才收回了目光,关上窗户,隔绝了视线。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后,王栩站在了门口,看着她,带了几分倦色:“卫六。”
其实不到两个时辰前,两人才见过,但那时即便生命系于一线,也没有如今这般的紧张,带了些凝滞的气氛。
卫瑶卿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他:“坐吧!”
王栩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为什么?”如果不是她生生的搅破这一局,也不会引来如此多的暗潮。
卫瑶卿笑了:“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啊,你该问引发这个问题的人,而不是问搅局的人啊!”问题不是不搅破就不存在的,而是有人引发了这个问题,她只是将问题摆到了人前。
有人想要如前朝刘姓皇族那样逆天求得长生。
第六百五十四章 劝说()
王栩沉默:他当然知道,只是……只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世人常言老者食古不化,意思是年纪大一些的人因为已经对世间事形成了既定的看法,很难改变。而年轻人不同,他们对世间事的既定看法还未形成,所以,也容易接受不同的看法。他以为他足够年轻,自然也能接受新的看法,就譬如对面前异于常人的少女,他觉得可以用之。虽说她性子古怪了一点,但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是这一次,当真是心里憋屈的厉害。你说她作恶了么?没有。你说她逼迫你了么?不曾。甚至她想做的事情他也并未觉得不对。可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真真让他生出了一种感慨,那就是祖父经常挂在嘴边的:恨不能掐死她又觉得可惜。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卫瑶卿抬手:“坐吧!”
王栩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手里拿着他那柄折扇扇了扇:“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王栩木然的看着她:“你又想怎么样?要我们怎么配合?”
“这话说的,”卫瑶卿“唰”一声合拢了折扇,“我都快不好意思了,敢让你们三家配合的估摸着这世上也没有,我也不敢啊!”
王栩眼也不抬:“你嘴上是从未说过让我们配合,但奇计百出,自有办法让我等配合。与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不知,你倒不如直说。”
卫瑶卿咳了一声道:“这怎么好意思?”
王栩连看也不看她:“祖父常说怕你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寻仇了,许是几年前被你诳的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看也是。”
卫瑶卿:“……我其实是很讲理的。”
王栩道:“讲道理是真讲道理,可恶也是真可恶。”
卫瑶卿沉默了片刻:“牢骚一会儿再发,我们先说正事。”
“我不想发牢骚,我想寻仇。”
“你堂堂琅琊王氏的七公子不要与我等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这样的小女子将多少大男儿玩弄于鼓掌之中?真不见识,我等男儿还有颜面这种东西么?”
卫瑶卿被她与王栩的谈话笑到了,挑眉:“就算你们想见识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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