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又面色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七安先生,你好久没来了!”
“七安先生,卖生煎包子的那姑娘家中有事好久没来了!”
“七安先生,今日一单生意做了么?”
“七安先生……”
……
风姿翩翩的少年一一含笑点头,一桌、一椅、一块幡布,身上时如玉的布袍,水洗的白净,他就这般坐在闹市之中,就似杂乱街市中的一个异类,一眼就能看到。
“这就叫做鹤立鸡群?”不远处一辆停在巷口的马车上,有人透过车窗往这里看来。
“果真好生出色的少年人!”说话的人四十上下,脸往一旁侧了侧,随着侧脸的动作,眉心间的那一点鲜红的朱砂印越发的清晰。
“祖父,需要试一试么?”问话的少年人容貌极盛,而且还是时人最喜欢的清雅之貌。
“也好,看看他能说些什么?”崔远道点了点头,对驱车的人说道,“魏先生,控制好距离,莫太近。”
“我知晓,但是若他当真是精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的话,便有些不好控制了。”魏先生伸手压低了头上的斗笠。
“魏先生何出此言?”崔璟正欲下车的动作顿了一顿。
“真正精通阴阳十三科全科的高手,往往也是极其厉害的武林高手。”魏先生压低了嗓子,“就譬如实际寺的天光大师,以及这次来京的裴宗之都是极其厉害的武林高手,张家也有世传的内家功夫,张大天师不说那一手阴阳十三科的功夫,就光拳脚之上,也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李修缘也是内家功夫的练家子,若是武林高手的话,咱们这点距离,他是听得清楚的。”
“那就无妨了,他若是听的清不恰好验证了咱们的猜测么?”崔璟说着一脚跨出,“且看看他会说些什么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低了不少,走过去的少年勾唇浅笑,形如芝兰玉树,周围不由安静了片刻。
“七安先生,您看可与我有缘?”少年的声音晴朗悦耳,这般含笑翩翩而立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测算、风水、符医、点煞,你想要做什么生意?”那位七安先生抬头、脸色如常。
“测算,相人。”
“我可以算,但不管结果如何,于你而言都毫无干系。”那位七安先生笑容淡了些,“公子是极为理智之人,一步一算,步步为营,既早有计较,还算什么呢?公子总会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对于未知,总是好奇的,七安先生这生意做是不做?”生的极为出色的少年笑了起来,将手上的三十文放到了桌上,“还望七安先生解惑。”
“公子外表温文如玉,一生桃花犹多,奈何外热内冷,是极为冷情理智之人,将桃花借之以己用,自然能得偿所愿,只是行事之上,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七安先生语气平平,似乎对眼前这个外表极为出色的少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依先生看,我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少年含笑问道。
“好与不好,见仁见智了。公子本理智之人,自然是一件好事,于家族百年基业亦是好事一桩,今生公子定然事事如意,但因果轮回,这些桃花债都是要还的。”
“来世么?”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七安先生仍是一脸冷漠的模样:“公子这般的人,自然谋今生便求今生,至于来世如何,来世再说罢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先生我近日想做一件事,一件难事,依先生看,可会如意?”
“此事虽祸起桃花,但公子早有此等想法,虽然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为。”七安先生脸上仍没有太大波动。
“有些困难?这事怕是非常困难,七安先生,你的话怕是不能说服于我。”少年轻笑。
“公子的烦恼来自西南,最终必能得偿所愿。”那位七安先生抬头,目光泠泠的望来,“今生,公子行事有章法,将来必能位极人臣。”
崔璟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了:“先生是说我的烦恼能够解决?”
那位七安先生点了点头:“自有孤胆英雄出,公子我言尽于此。回去吧,若是事有困难,不妨多与家中菩萨说上一说。”
崔璟目光急转而来,灼灼的望着这位同样出众的少年,许久之后,终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如何?”崔远道望来。
“他看穿了我,知道我祸起西南,断言必能得偿所愿,若是心有困惑,让我遇家中菩萨说上一说。”崔璟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乔相那里的人,能断言西南之祸必非寻常之人;若非乔相之人,能算出此行,必是真江湖奇人也。”
“有点意思。知道祸起西南还敢断言你能得偿所愿?”崔远道唇角勾起,“难道还当真有人敢独行千里,单枪匹马远走南疆?”
“自有孤胆英雄出。”崔璟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但见一老一小走到那位七安先生身边坐了下来,那位七安先生从身边的袋子里摸出一把零嘴儿递到那孩子的手里,“徐长山的父亲独子过来了。”
“大恩之下,徐长山不会袖手旁观,怪到查那个七安先生查到一半线索总会断了。”魏先生转过去看了一会儿,“司空,公子,我们回去吧!”
“走吧!”
“勇哥儿来了。”少年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脑袋,“今天想听什么?”
“上回说的是金陵富贵乡,”勇哥儿细声细气的说道,扳着手指,“今儿该轮到南疆湿雨地了,爹爹说南疆天险,要独行千里湿雨林并非易事。”
第五十六章 抓人()
“南疆湿雨地,外有近千里的胀气毒林,借此等天险,苗疆之地,巫蛊盛行。那些生的清新可爱的苗女都会养些蛊虫,厉害的苗族大蛊师更能养出叫人生怕的可怕蛊毒。”七安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观史知兴衰,前朝刘姓皇族天赋术士传家,精通阴阳十三科,被咱们太宗皇帝打下来之后就逃到了南疆,与当地的巫蛊大师通婚,天赋的阴阳术加上巫蛊的结合,更成我大楚心腹大患。”
“从大楚要前往南疆不仅要避过千里胀气毒林的危险,里头蛇兽虫蚁更是不计其数。若说这些天险能避过去,那么那些刘姓皇族中人与巫蛊之师的术士阻挡更是可怕。”少年言笑晏晏。
“术士很可怕么?”勇哥儿惊讶不已,“先生就不可怕,先生香香的,先生还救勇哥儿,救祖父。”
“人有好人坏人,术士也一样。”那风姿出众的少年伸手摸了摸勇哥儿的脑袋,“刘姓皇族有术士奇人,我大楚有热血儿郎,同样有阴阳司、实际寺在。”
“那些术士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坏事,大家一起和和平平听先生说故事不好么?”勇哥儿不解,“为什么啊?”
“因为权利,因为不甘心。”七安先生笑了起来,“知道阴阳十三科是哪十三种么?”
“符医、国祚、风水、测算、点煞、摸金、炼丹、奇门、天罚、通阴阳、巫、蛊、咒一共十三种。”勇哥儿板着手指算道,眼睛瞥了瞥一旁的老者,“祖父告诉我的。”
一旁的老者笑了起来。
“国祚和点煞是其中最特殊的两科,实际寺就是我大楚最通国祚的地方。”
“那点煞呢?哪里最通?”勇哥儿问道。
当然是张家,卫瑶卿在心里默默说道,却吞下了口中的话,“很多术士都会点煞,点煞就是祛邪除恶,简单的说,就是以术治术。”
“哇!”勇哥儿欢快的叫了一声,“听着好生厉害!先生会么?”
“会的。”卫瑶卿点了点头,作为张家的后人,她最擅长的就是点煞。张家的先人出自济南,一位天赋传奇的传奇人物,后世无数精怪话本里叫他张天师,也是阴阳十三科的开山祖师,张天师的原型张陵就是张家的第一代先祖,一手五雷轰天印,走街串巷,名扬天下。
太宗皇帝打天下时,九下济南,九顾之恩,终于打动了当时的张家家主张鲁道,率领避世的张家族人举族出山。时不管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天下震惊。因着张家的出山,太宗皇帝在七大起义军中异军突起,终得天下。而当时张家的家主张鲁道天纵奇才也为这九顾之恩鞠躬尽瘁,不到四十便被反噬而死。太宗皇帝亲往守了三天三夜的灵,认作相父,赐下张家祖宅,从此奠定了张家大楚第一阴阳世族的地位。若无张家,何来大楚的李家天下,面对刘姓皇族的天赋阴阳术,不是她张家英才的相助,又何来大楚的江山?
“先生高才!”徐老太爷笑了起来,“本月十五,犬子设琼林夜宴,先让老夫来探探口风,若是先生不愿,便不下帖子了,免得到时候拒绝了落人口舌,若是先生愿意,帖子即刻亲至。”
“长山先生乃当世大儒,只是一介江湖术士,还不到名扬天下的时候。”那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
徐老太爷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先生何时需要名扬天下,可来徐府寻我。”
“多谢徐老太爷!”少年含笑点头,没有半点局促与恭维。
徐老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生人中龙凤,迟早也当一飞冲天。”
目送七安先生收摊离去,勇哥儿嚼着嘴里的零嘴儿,腮帮子一股一股的,“祖父,你们说的什么意思呀?我听不懂。”
“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徐老太爷摸了摸勇哥儿的脑袋,被勇哥儿避过去也毫不在意,“况且,如此人物,结交一番也未尝不可。”他棺材板里躺了一遭,也算看尽了人世有些人的嘴脸,叹了口气,“勇哥儿,看人要看准了。”
勇哥儿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
“让开让开!”横冲直撞的官兵撞倒了街边的小摊。
徐老太爷带着勇哥儿帮忙把街边的小摊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这群横冲直撞的兵痞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胡乱抓人!”那小摊贩摇头直叹。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徐老太爷看了看兵吏身上的兵服,“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被抓的人一身布袍急的直跳脚,“我只是来京考钦天监入试考试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抓的就是你,有人夹带入场,你的卷子被查出了问题,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作弊?”那人高呼,“我是要做未来的天师的,怎么会作弊?”
“他是跟七安先生一样的天师么?”勇哥儿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吓了一跳,伸手拉紧了徐老太爷。
“勇哥儿,莫怕!”徐老太爷伸手拍了拍勇哥儿的后背,以示安抚,站到了一旁。
“走走走,就是你,要辩到大理寺去辩去,我们只负责抓人!”兵吏大手一挥,那被抓的人大叫了一身,捂着手痛的冷汗涔涔:“我的手,我的手!”
“走走走!”兵吏毫不客气的推搡了起来,那个术士痛苦的捂住了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怎么可以这样啊?”勇哥儿害怕的睁大了眼睛,“叫爹爹参他们,这群人太过分了!”
徐老太爷只是叹了口气,将勇哥儿环在身边,一脸忧心的看着眼前的事,“勇哥儿,先回去再说吧!”
“唔。”勇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抓紧了徐老太爷,“那七安先生呢,他们会抓七安先生么?”
“七安先生有真才实学,应当不会吧!”徐老太爷说着眼里也有些忧心,他记得考钦天监的那一日,七安先生并未出现,这般想着,低头拍了拍勇哥儿,“走,先回去再说。”
第五十七章 舞弊()
五城兵马司的出动,让长安城中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五城兵马司出来抓考钦天监的考生了。”
“还把我摊子都撞到了!”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么一大群,五城兵马司的人脑子有病啊!”
看着一大群术士考生被抓起来从黄天道主街上招摇过市,围观的行人指指点点。
“诺,从中书令大人家里又抓了两个出来!”
“听说是作弊!”
“这么一大群?作弊?集体作弊?”围观的百姓“啧啧啧”的看好戏,“五城兵马司谁管的,这种脑子也能管兵马?”
“护城将军林立阳。”
“这狗屁的护城将军搞什么鬼啊?”
站在一旁的林立阳自然能听到围观百姓的说话声,不由大怒,“唰”一记抽出了身边的佩刀,“谁他妈再多说一个字!”
“欺人太甚”有人愤怒的叫了起来,“当官的了不起啊,就可以欺负人啊,连说话都不让,我们要去告官,我们要去民告官,我们要去找石御史告官。”
“对对对,告这个狗屁的护城将军,石御史,石御史在那里!”
“石御史!”
“石御史!”
……
正巧路过的石忠堂脸色大变,暗骂了一句“这群刁民!”奈何轿子已被那群刁民围了起来,尽瞎告!一个告官成了,还眼馋上了?告林立阳不让他们说话?他脑子被驴踢了才去告林立阳,林立阳这个大老粗又没什么可告的,得不了名不说,到时候尽惹一身骚,一个两个都想民告官,这有病吧!
林立阳抽着佩刀大怒:“告,告你个头,我是奉荆少师之命来抓舞弊的考生的,都他妈给我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这林立阳是真傻还是假傻,石忠堂暗道,这话一出,林立阳倒是暂时解脱了,荆云就惨了。
“什么金少师银少师的,那是谁?”
“就是原本想趁着徐长山先生丁忧窜上徐先生位子的人,结果徐老太爷没事,他连酒席都请了,哈哈哈!”
“就这个德行还想跟徐先生比,他拿什么跟徐先生比?”
“嘘,不可说不可说,他是程相爷的姑爷。”
“哟嚯!”
……
嘘声四起。
一个时辰前。
钦天监的吕监正把一份卷子呈到了阴阳司的几位小天师面前:“此次第一的考生卷子有些问题。”
“哪里的问题?”说话的是阴阳司的小天师周耀,虽然官职上有个小,但这位天师却跟小字不搭边,鬓边早生华发,年龄也六十上下了,如不出意外,一辈子也就在小天师这个位子上当到头了。
“墨的问题,这次的墨里掺杂了黑砂,但这份卷子的用墨中却没有任何黑砂,我细细查验过了,”吕监正欲言又止,“这不应当是在试场上同一批墨中写出来的。”
周耀上前摸了摸,又嗅了嗅,回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来看看呢?”
坐在堂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只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无砂。”
“柳离都说没有砂了,应当不会有错了。”几位小天师只上前粗粗扫了一眼,便下了定论。
柳离是阴阳司中为数不多的女子之一,擅长炼丹,如今也是十三个小天师中的一个。
吕监正抬首看向站在窗边的人:“裴……裴先生,你看呢?”
那人转过身来,如暗室生辉,吕监正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
“无砂。”裴宗之扫了一眼桌上的卷子,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查,岂有厚此薄彼之理,所有卷子都查一遍吧!”
吕监正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先生说的是。”
大理寺卿狄方行看着浩浩荡荡押到大理寺前场来的一群考生白了一眼一旁冷汗涔涔的吕监正,查了一遍,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