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点了点头,口中却又道:“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真是卫六小姐在背后做什么的话,既是有意为之,自然查不到什么。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的胆量确实无人能及。”
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若是假的,那便是他多心了,若是真的,这件事做出来,没有切实的证据,还真拿她无可奈何。
……
宴席罢了,小厮婢女们整理着九曲小径上酒食饭菜,重新布置,为晚宴做准备。这个空挡,那些来的客人便进了知味园的阁楼里,阁楼有六层,足够宾客消遣时光了。
一层、二层是男子消遣的地方,或喝茶聊天,或下棋观棋,或吟诗作画,怡然自乐。
卫瑶玉、卫瑶宛、卫瑶静三人跟着小周氏和略显拘束的李氏身后走在最后进了阁楼,一路往上,相比一层喝茶聊天的人,二层多了几张棋台明显安静了不少,连这层之上喝茶聊天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
卫瑶玉眼眸扫过,看到靠窗的位子上崔琮和崔璟正坐在那里,一旁王家的王栩并几个同样的世族子弟,似乎在靠窗聊天说话,以风雅闻名的崔、王、谢三家子弟却没有执笔弄墨,卫瑶玉看了两眼,便看到崔琮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朝她望来,向她笑了笑,眼底一片温柔。
卫瑶玉脸一红,连忙别过脸去,她别过脸时的动作有些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到一个从三层下来的男子,不过好在及时收住了脚。
“哟,这是谁家的俏女儿?”带着几分轻佻的搭讪声,身上还挂了两个女子的香包,迎面而来的脂粉味呛得卫瑶玉打了个喷嚏,狠狠的瞪了那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一眼,走了。
她也没那么蠢,眼下,她是崔琮的换了庚帖的未婚妻子,也算半个崔家的人,像这等放浪子弟等打听清楚之后也多半不会来招惹她。
毕竟,她虽生的不错,但长安城里不缺美人,她在其中并不算显眼,为了她得罪崔家,可不是明智之举。。。
一路往上走,还能听到那个容貌尚算清秀、气质流里流气的年轻公子在问:“这是谁啊?”
“卫家的……那个崔家……换了庚帖……”“崔家的啊……那算了……没什么意思”零零散散的话语传来,却也不妨碍她能猜个大概了。
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门亲事给了她带来了诸多的便利,不仅嫁的是想嫁的那个人,那个人家世更是不凡,即使在众人眼中,他是个瘸子,可是她不在意。身有腿疾有如何,在她看来,崔八公子的气度、胸襟是这长安城里多数权贵子弟拍马也追不上的。
一切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她有时候夜半梦醒,会偷偷掐一把自己,生怕自己在做梦,平生所求,得偿所愿不过如此了吧!
走至三层,才走到门口,莺声燕语与香甜的脂粉味便伴随着山风吹来。
小周氏和李氏寻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了下来,便开始寻着这些时日熟悉的夫人、小姐闲聊了。出身太过高贵的自然高攀不上,但来赴宴的也不乏与他们家世差不多的,多坐在边上的位置,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
儿女亲事是不变的话题,小周氏和李氏很快便同两个官家夫人说到了儿女亲事上,一旁的卫瑶宛和卫瑶静亲事还未定下,卫瑶玉坐在这里有些尴尬,便起身:“婶娘、母亲、大姐、三妹,我去寻六妹妹吧,你们先聊。”
李氏点了点头,卫瑶玉亲事有了着落,卫瑶卿的,周老夫人不许她插手,那卫君宁总行吧!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先定下总是好的。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她清楚卫君宁那德行,能定下还是尽早定下的好,晚了的话……娶不娶得到还是问题。
问了问在楼道里端着干果点心行走的婢女,很快就有婢女指了出来:“卫六小姐在顶层歇息呢!”
卫瑶玉打听到了卫瑶卿的行踪,便干脆往顶层而去,走到四层,四层的女眷显然比三层的要高了不少,今日的寿星薛三小姐就在三层,连带着几位出身不凡的世族小姐,不过或许只是个十三岁的生辰,也不似薛大小姐那般名满京师,这次宗室的公主、县主倒是不曾前来,只托人带了礼来。
卫瑶玉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摆弄着一些插花的权贵小姐,莫名的想到了六妹妹房中那黑色粗瓦药瓶装的各色小花野草,没有她们摆弄的那般名贵,却也说不出的优雅别致。
越是细想,越觉得六妹妹就像一个迷一般,一方面行事离经叛道,不逊于当朝男子,在外行走,不拘小节;另一方面她也可以表现的如那等接受过良好世族教导的贵女一般,一出手有种浸染在骨子里的优雅。
带着疑惑,卫瑶玉爬上了顶层。
第五百六十二章 相争()
“六妹妹怎么样了?”六层阁楼之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卫瑶卿与枣糕主仆二人。
枣糕见她过来,连忙起身,安安静静的行礼。
卫瑶玉朝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头看着斜倚在软榻上小憩的少女,今日没有用昨日那么浓的妆,依稀能看得出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唇色浅白,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卫瑶玉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热,这是喝了酒的缘故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低,不过软塌上的少女似乎是浅眠,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二姐,你怎么来了?”
卫瑶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精神还不错,这才舒了口气,问她:“你怎么样了?”
“些许热度,不碍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卫瑶卿清楚的很,这是内伤未愈的状况,有些发热,不过还好,她对自己的身体宝贝的很,大仇未报,又怎能不惜此身?所以过来休息了。
“我休息休息就好,枣糕在这里陪我,二姐去玩吧!”
不说还好,一说卫瑶玉便拉了只蒲团过来坐下:“又不是孩子了,有什么好玩的?”
“二姐年纪小呢!”卫瑶卿说了一句,暗道算起来,她出事时已及笄,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如今十六了,算算出生日子,她其实比卫瑶玉要稍长一些。
卫瑶玉瞪了她一眼,只在一旁坐着,又接过枣糕递来的茶水,递到她嘴边:“喝些茶水再睡,晚上回去医女熬的药要喝了,还有吃时忌口……”
“二姐,你好啰嗦。”
卫瑶玉一愣,对着卫瑶卿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怔了片刻,忽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我在家里留不了多久了。”庚帖已换,她如今也及笄了。这种换庚帖同六妹妹当年那种不一样,那时候六妹妹还小,崔九公子也有科举的想法,即便换了庚帖,婚期也未定。而她不一样,她已经及笄了,崔八公子也没有科举入试这等事情拖着,算得闲人一个,最近已经开始商量婚期了,她确实在家里呆不了多久了。
对着面前少女苍白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卫瑶玉猛地撇过头去:“说起来,我是姐姐,年少时不懂事,等懂事了,所有的事情又都是你在扛,我想过帮你,却从未真正帮过你什么?我不是个好姐姐。”
年少时不懂事,她心气高又好强,摊上一对懦弱善良的父母,便想着高嫁,折腾出多少事情来?等到想明白了那等心思终究不是正道,也有了爱慕的年轻公子,那时候却是六妹妹在外奔走,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她都不知道;她想帮六妹妹,却什么也帮不上。
她自以为是个合格的姐姐,但事实上并不是。她的六妹妹太聪明,跑的太快,她想站到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做个真正的合格的撑起一片天的长姐,却根本追不上她。一转眼就快要出阁了,可是细想想,她似乎什么都未帮六妹妹做过,却还曾自诩是个好姐姐。
喝了些茶水,她又睡着了,即使睡着,眉头也不自觉的蹙起,似乎有不少烦心事。卫瑶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底有些酸涩,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你在这里陪六妹妹。”
有些魂不守舍的慢慢往下层走,走到五层时,看到几个衣着精细的婢子从五层屏风隔断的房中走了出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白玉小碟,小碟上堆着细白的粉末。
卫瑶玉好奇便多看了两眼。这几个婢子衣着不同于在园中行走的婢子,似乎是哪家宾客自己带来的,正端着东西往下走,卫瑶玉跟在她们的身后走到四层。原先正在摆弄插花的权贵小姐已经三三两两散开了,有些在插花,有些在窗边撑着窗柩聊天说话,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些权贵小姐身世要远高于她,即便没有刻意划分,但玩耍起来还是不知不觉分出了权贵高低。这不是她呆的地方,卫瑶玉正要继续往下走,屋里走出个清秀的婢子朝她欠身见礼:“卫二小姐,小姐们在插花,少个评判的,特意请您过来看看。”
卫瑶玉本能的有些抗拒:“我不懂这些。”
那婢子却做了个请的手势:“卫二小姐莫担忧,不过玩乐罢了。”
虽然声音客客气气的,但是语气却不容置喙。不管怎么说,婢子都毫不退让,再争执下去,也无用,卫瑶玉叹了口气,走向那群摆弄插花的贵女。
正中一桌,原先围着的一群贵女散开一边,十三岁的少女锦衣华服的坐在正中,这个年纪可以算作孩子,不少人家的少女仍然梳着双丫髻,譬如她六妹妹这个年纪,就梳着丫髻,一点不避讳在外面跑呢!想到六妹妹,卫瑶玉紧绷的脸色柔和了不少。再看眼前的少女,梳着成熟的堕马髻,头上珠钗环绕,很美,卫瑶玉承认,这少女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六妹妹,便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少了同龄女孩子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那少女转着眼睛,唇角勾起,看着她:“卫二小姐。”
这一层皆是权贵小姐,能被人如今围拥的,除却她傲人的家世外,更是因为她就是今天生辰宴的主人之一——怀国公府的薛三小姐薛止慧,一旁还有不吭声的薛二小姐,薛大小姐并不在这里,似乎去忙着准备晚上宴会的事宜去了。
纵使前不久闹出了一桩世子夫人的事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有老怀国公在,下有知书达理名满京师的薛大小姐在,怀国公府依旧是一等一的世族。
“一会儿你来评判我们的插花。”薛止慧笑嘻嘻的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吧!”
卫瑶玉本能的对这个笑嘻嘻的少女有些排斥,她还没忘记不久前她借由身份敬酒的事情,看着不过“娇蛮任性”万事用一句“年纪小”掠过,若是换个年纪,她就是明摆着在作弄人啊!年纪小是真的年纪小,恶毒也是真恶毒。
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不了,我站着便是。”周围的权贵小姐哪一家不胜过她,她坐着,她们站着?她卫瑶玉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少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带着几分尖锐:“让你坐就坐,不给我面子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心慌()
今日是薛三小姐的主场,虽说几乎每一家权贵都收到了请帖,但不是人人都来的,来的几乎都是与薛三小姐有交情的权贵之后。
这里的权贵小姐或许出身不同,但大多都与薛三小姐玩的不错,即便有那等与薛三小姐不熟悉的,看到这边的事情却也闪到了一旁了。这些女孩子间的龃龉,闹起来也不会太大,顶多罚个抄书之流的就是了。
卫瑶玉有些厌烦这个女孩子。真是忒地多事,脾气上来,她就干脆坐了下来。她既然请得,她为何坐不得?
阁楼很大,这边的动静除了离的近的注意到了之外,离得原些聊天说话的并没有注意到。
一旁不远处有几个站在窗边支着下巴聊天的女孩子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其中年岁最小的一个女孩子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我去找七兄玩了。”
“王十九娘!”一旁玩的好的女孩子叫了她一声,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子朝她们摆了摆手,就出门了。
几个聊天的女孩子叹了口气:“确实有些无聊,我也想去一层、二层看看。”
“算了吧,十九娘年纪小,我们去那里怕是不太好。”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孩子终究还是有几分矜持的,而王十九娘真严格说来,被唤作女童都可以。
下了二层,王十九娘直往里头走去,很快便找到了窗边那一桌聊天的世家子弟。
“七兄。”王十九娘拉了拉王栩的衣服,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干果点心,“这里的跟我们上头的不一样呢!”
早有玩得好的世族子弟拿来了一张凳子,王十九娘爬了上去,抓了一把干果点心,吃了起来。
“十九娘,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一位谢氏子弟也认识王十九娘,打趣道,“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她们在插花,薛三又刁难人了。”王十九娘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童言无忌,王十九娘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的话最是真,几个世家子弟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
“刁难谁了?”
王十九娘揉揉鼻子,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呢,生的漂亮的姐姐。”。。
小孩子忘性大,又未刻意去记,很快便将事情抛到了脑后,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王栩把王十九娘拉到身边,那袖子遮了遮她的口鼻,“十九娘,别闻。”
不远处有一桌,白玉小碟上的粉末燃烧了起来,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围着那小碟吸着。
“居然在这里服五石散,”坐在对面的崔璟眉头蹙起,捂住口鼻,把窗拉的更开了一些,而后招呼婢子,“搬几个屏风来,把他们隔起来。”
很快就有人搬着屏风进来,那边吸食五石散的几个年轻公子听说是崔璟的意思倒是很大方的打发人来问要不要一起吸食,被崔璟拒绝了。
崔、王、谢三族子弟在魏晋时,确实是率先服用五石散的世族,甚至当年权贵之中吸食五石散成风,但之后,崔、王、谢三族子弟便甚少服用五石散了,偶有服用的,也不过是族中那些不掌实权的闲暇子弟。
五石散并不是什么好事物,然而却有不少人沉迷五石散织造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待到吸食殆尽之后,屏风撤去,那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衣袍敞开、红光满面,眼神迷离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出去散热了。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王十九娘的脸从王栩的袖袍后钻了出来,眨了眨眼睛,“亲嘴声。”
童言无忌。王栩摸了摸王十九娘的脑袋,示意她吃东西不要说话了。
几个世族子弟听得一阵尴尬,方才五石散效用起了,确实有这样的声音,估摸着屏风后的人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人了,等到屏风撤去,跌跌撞撞向外冲,倒是王栩还记得吩咐了一声:“看好那几个人,别让他们往三层走。”
这男人女人都快分不清了,估摸着吸食了不少,真往上冲,保不准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这里又不是那等青楼妓馆,在这里吸食五石散。”其中一个谢氏子弟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五石散最早确实由崔、王、谢三族子弟开始吸食,但他们也是抽身最早的,虽说大楚没有明律规定不得吸食五石散,可现在除了青楼妓馆会备,其他地方确实很少会有了。
崔、王、谢三族子弟风流人物众多,琴棋书画的能人不计其数,最早便是擅画者脑中无灵感,便借用五石散刺激自己,以此作画,没有想到因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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