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信里的内容不算重要,至少比起她在百忙之中,想办法送出的其他信件,这封信里的内容显得无关紧要,多是些关怀,警惕之语。
同普通的家书一般无二,只是送出家书的方法和时间都十分的匆忙。
宋二看着眼前的张解有些恍惚。这两个并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姐弟,至少就目前所见不是,就算是姐弟,这般感情深厚的姐弟,他看到过的也不多。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在用性命拼一个前程,在权欲的漩涡里走钢丝,往来皆非寻常人,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刀山火海之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更何况那个女孩子心志坚毅,她所做的决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影响的。她要做的事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阻止的。
这对姐弟间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但做的事情,却让他这个旁人看的有些动容。。。
“姐姐让我好好的呆在济南,不要进京。”童子很认真的看着信,“长安一定很危险,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定很危险。”
“这个想必不多时就有消息了,”宋二见状安慰道,“长安那边的禁令解除了,我与长安那边也有通信,想来不多时就能收到长安的消息。”
“你放心,”他说着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童子乖巧又生的漂亮,而且聪明伶俐,有几人不喜欢?
“你放心吧!她这般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没了消息的。”
童子点头,将信翻到背面,突然惊“咦”了一声:“这是……”
宋二探出头去,看到信纸的背面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刻满了印章。印章上的文字和印章上雕刻的撰文,宋二看了很久,有些不解的抓了抓头发:“小少爷,你能看懂么?”
张解点头:“这是鲁商商帮的印章。”顿了顿,又抽出第三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若遇到什么急事,可以去找鲁商商会的人帮忙,只需把刻满印章的纸交给他们便是了,但是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也不知是何时结交的鲁商商帮的人?”张解嘀咕了一句,有些不解。
宋二却不以为然:“她那样的人,真正想要结交什么人的时候,有几个人不愿同她结交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张解安排到最好,最安全的地方。
他眼下处在平康大街,大隐隐于世,身边来往多是四百年前的张家族人,若有万一,又有鲁商商帮做后盾,祖宅里还有张家留下的典籍。
她为他营造了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好好成长,自己却孤身走上复仇这条路,在权贵遍地的长安城游走。
宋二感慨了两声,回头,看到张解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似乎沾了眼泪。
“小少爷……”宋二想了想,正要安慰他。
毕竟年纪还小,又遇到这样的变故,他已经很懂事了,偶尔哭哭鼻子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宋二觉得,这个年纪确实要放肆的哭一场,再长大一些,就没这个机会了。
不过并不需要他安慰,红着眼睛的孩子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狼狈也被擦去了,他理了理衣袍,神情安静而坦然:“宋二,我们走吧!”
“我想我该好好读书,好好努力,快一点追上姐姐的脚步,才能帮到姐姐。”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明了()
陛下在做一个父亲,一个好父亲,一个仿佛能感动百姓的父亲。
罢朝七日,虽说惊起了不少水花,但很快水花便不见了,就当做告了七日的假,有何不可?眼下也没有什么非要开朝会不可的事情,陛下想用七日弥补这三年的伤害,他们做臣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真正无法选择的是太子殿下,陪着陛下在父慈子孝。
安乐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同明宗帝谈话,时不时的露出一些笑意的太子。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她眼下不再是那个被掳到南疆每日刷马劳作,粗茶淡饭,粗布长裙的阶下囚,回了长安,她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尤其眼下父皇对他们感到愧疚,这两天赏赐更如潮水一般涌入宫中。
眼下他们风头正盛,自然无人胆敢阻拦,也无人胆敢说什么,但是她敢保证,过了这段时日之后,随着兄长故去,随着父皇身子一日比一日老去,她们的日子会很艰难。
说穿了,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们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别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兄长是个聪明人,就连这七日,都是金銮殿里那个少女带着一群人求来的。天家情薄,他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些天都在做一个好儿子。
他不会有怨言,因为他知道这些怨言或许会引起父皇的愧疚,但于母后,于她安乐来说都没有半点益处。所以,他在做个仁孝的好儿子,一个故去的仁孝的好儿子,总能在父皇心里有些不一样的地位。
毕竟活人是永远无法同死人相比的。兄长什么都不能做,唯有这一件事可以继续做下去。期望父皇以后多念着他得好,照料母后,照料她。
父皇这几日所作所为仿佛感动了百姓,感动了自己。但是,她冷眼旁观,看到的是父皇的自私和懦弱,父皇说穿了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是个仁厚的君王,不负天下臣民,也不负这一双儿女,他在说服自己,但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连自己都要骗的人,与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父皇相距甚远。。。
安乐公主站在一旁神情漠然,纵然这些天,周围每个人都在小心警惕着自己的言辞,但她还是听到了,有人在背后喊她“刷马公主”,有些人在背地里用狠毒污秽的词汇猜测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东西,尽管这些并是他们的错。
当真是看的越清楚,那层对父亲的崇拜濡慕的外衣被扒下之后,真相看的让人心底生寒。
兄长在想办法激起父皇的愧疚,为了她与母后未来的日子好过一些,而她也同样不想坐以待毙。心底里曾一瞬间滋生出的离经叛道的念头开始疯长,掐都掐不住。
“安乐。”兄长在不远处叫了她一声,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安乐走过去,欠了欠身,叫了声“父皇”,“兄长”。
明宗帝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这个早已及笄,甚至连及笄都因被囚禁,无法操办及笄礼的女儿,愧疚不已。
这个年纪,有不少生母地位不显的公主已经成婚了,就算没有成婚的,也已定下了驸马。唯独地位最为尊贵的安乐公主依然什么都没有。
三年前没有是因为她身份尊贵,不想这么早定下,三年后没有,却是因为如今的她已过了适龄,而且又被囚三年,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这世上总有小人,以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的遭遇,见别人倒霉了,不忘落井下石。
就算身份高贵如公主,却依然堵不住悠悠之口。
“安乐,”明宗帝伸手拉住安乐的手,感慨道,“可有喜欢的儿郎?”
“父皇,安乐只想留在父皇身边,哪儿也不想去。”她伸手怯生生的拉住明宗帝的衣袖,将一个怯弱、惶惶又害怕的安乐公主扮演的很像。
有时候时势教会人演戏。
示弱,成功的引起了明宗帝的怜惜和愧疚。这或许一段时日内会让他们生活的很好,但只是一段时日,所以,还要想别的办法。
“我想见见那位孤身救我出南疆的姑娘,想当面向她道声谢。”太子李昭说着,轻轻咳了两声,眼下的他是回光返照,只不过这回光返照因为那几人的缘故,被拉长了一些。
这句话成功的将话题落到了金銮殿内的卫瑶卿身上。
“是个还算有勇有谋的孩子,”明宗帝感慨一声,“她向朕自荐。”
“确实很厉害,”李昭笑了笑,脸色苍白,“我一路之上都昏迷不醒,偶尔有三分知觉的时候能听到她说话做事,年纪小小,很是稳重,父亲又得一良臣。”
虽说自己这个太子没什么用了,但在彻底无用之前,报个恩还是可以的。有时候只需要自己一句话,就足够了,他不会吝啬这一句话,他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事实上知晓自己这几日就会死,这种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唯一支撑他没有崩溃的就是他的母后和妹妹。
他无法照料母后和妹妹,所以,尽可能的,在所能见到的臣子中施展善意,为了母后和妹妹未来过得更好一些。
提到了这个女孩子,明宗帝显然也很是满意,他点头感慨道:“确实不错,尤其是年岁小,一片赤诚,可为我所用。”
“阴阳司中,我会给她留个位子。”
李昭点头笑了笑,复又看向安乐,看了许久,突然开口了:“父皇,昭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父皇恩准。”
“你说吧!”明宗帝点头。
“安乐若是不想嫁人,就请父皇多留她几年吧!”
那些对于女子来说不堪的舆论会落到安乐的头上,李昭有些不敢想象,也看出了安乐对指婚的抗拒。虽说与安乐年岁差不多,但他到底是太子,在外面游走,知晓有些外表看着老实的男子,实则对于这等事情分外介意,流言可杀人,他的妹妹未来没有他庇护,又有这样的过往,他已无法替她安排了,唯有能做的就是替她争取一些时间。
当然,光有时间还不够,还需要人。
李昭想了想开口道:“父皇,我想去金銮殿内看看禳星之术七星灯阵!”
第四百六十三章 小人()
这只是一个小要求,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宗帝爽快的答应了,禳星之术,听着神奇,声势又浩大,实则枯燥而无味。明宗帝等人过来时,钦天监在外帮忙掠阵的官员正一脸倦色的站着发呆,见状连忙跪了下去。
“无妨。”明宗帝阻止了官员的跪拜带着太子与安乐公主走入殿内。
金銮殿之内很安静。
比起素日里的庄重肃穆,今日的金銮殿内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诡异和安静。
七星灯阵上七盏明灯明明暗暗的亮着,每个人都站在应该主次位上,没有人说话,只是素日里光可鉴人的脚下用上好的朱砂画上了阴阳术的图腾。
朱砂颜色如血,配合着这群天生自带阴阳眼的阴阳术士,凭空就生出了三分诡谲莫名。
明宗帝带着人走入殿内,却没有上前,毕竟禳星之术、七星灯阵不能受外人打扰,他也怕出了什么岔子,七人位置各有不同,站在最中间位置上的少女正对着他们,朝他们微微点头算是行礼,眼下非常时期,她不能挪动,没有谁会计较她的失礼。
“皇儿,就在这里看吧!”
太子李昭看向站在正中的那个少女,她眼神清亮,看起来极为面善的朝他微微颔首。
太子李昭侧身回礼,看了眼身后的安乐公主,眼底露出些许忧色。他倒是想说什么,但是父皇就在身边,什么都不能说,便退了出来。
陛下、太子与公主来了又走,几乎没有惊起一点水花,金銮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
……
“把素日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都撤了吧!”周老夫人站在院子里,下了命令,看着穿着素净的满院的下人与各房的主子微微点头:“这些天别冲撞了什么人!”
“对了,去西院那边说一声。”周老夫人还惦记着这件事情,虽说这些时日东西两院几乎没什么走动,两家也早隔起来了,但当真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人,还是姓卫的,到时候他们免不了被一通追责。
又说了一通话警醒了一下卫家上下,周老夫人这才挥手:“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响起:“哎呀,姐姐,可算见到你了呢!”
人未至,声先至,卫家上下还未来得及离开就看到西院的黄老夫人带着那对双胞胎姐妹不顾门口婆子的阻拦冲了进来。
门口的婆子没有阻拦住,自知自己没有做好事,少不得被问责了,看向黄老夫人的目光记恨却又无可奈何。
“你来做什么?”黄老夫人虽说无耻了一点,但辈分在那里,素日里也只有卫君宁这个不惧怕的纨绔敢对上一对,借着身份这一茬,黄老夫人干过的惹人厌的事情还有不少,不管是卫家的主子还是下人提起西院的人,没有一个不摇头的。
但是这辈分也不是万能的,除却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之外,与她同辈的周老夫人可不惧怕她。眼下正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这不是我那好妯娌么?有什么事么?”
黄老夫人手里举着一柄团扇,身后跟着那对娇俏的双胞胎姐妹花,东看看,西看看,转了一圈,才走到周老夫人身边干咳一声:“姐姐,六丫头呢!”
一旁的卫君宁早已按捺不住了,在卫瑶玉还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的情况下就出声了:“我六姐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家自己的人就是了!”。。
黄老夫人闻言立刻干嚎了起来:“哎哟,我那没良心的好人哟,你走的那么早,看姐姐她们一家出息了,连个小辈都能在我身上作威作福了!哎哟,我那……”
这……真是唱的一波三折,抑扬顿挫,就连卫家的粗使婆子都不由挪了挪脚步,生怕被这个黄老夫人沾上了甩不掉。
人不要脸起来,真是让人害怕啊!
周老夫人听得额头青筋都出现了,手里的柱杖忍不住敲了敲地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吧,到底想来干嘛的?”
正干嚎的起劲的黄老夫人闻言立刻收了干嚎的声音,正色看向周老夫人,脸上带了三分笑凑了过去。
“二姐,”被卫瑶玉拉住的卫君宁动了动,似乎想要挣扎,卫瑶玉一个吃不住,险些没拉住,连忙喊了丫鬟青桔帮忙一起拉住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贪长的时候,卫君宁这小子的个子真是隔几天窜一窜,隔几天窜一窜,如小牛犊子一般健壮,还好她身边有个丫鬟青桔,不然的话,这个家里,除了六妹妹,谁能拉的住他?
“她好不要脸,干嚎了半天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卫君宁是个纨绔,破罐子破摔,当着众人的面就嚷嚷了起来。
若是换了一般人,恐怕站不住了,但是黄老夫人是个例外,她脸皮厚,翻着白眼,只当没听到,凑到周老夫人身边,笑呵呵的开口了:“听说六丫头救回了太子殿下,立了大功,对不对?”
“我六姐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纨绔继续嚷着。
黄老夫人一如既往的翻着白眼,反正脸皮够厚,就当听不见。
“那定然能见到太子对不对?”黄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着,伸手推了推那一对低着头,举着团扇,半遮着脸,一脸羞怯状的双胞胎姐妹花。
意思很明显了。不是谁都有黄老夫人这样的脸皮的,周老夫人脸色大变:“混账!你好大的胆子!”民间早已在传太子身体不佳了,同知那里又一早告诉过她太子命不久矣了。这时候,黄老夫人居然跳出来打这个主意,这是要卫家一家子跟着他们陪葬啊!
被周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黄老夫人吓了一大跳,随即不满的嚷嚷开了:“你嚷什么?还都是卫家的呢?我们家仪姐儿、玲姐儿怎么了?又不是要什么名分?帮忙引荐一下怎么了?”
周老夫人气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昏厥过去,倒是有人先她一步开口了:“来人,将他们送回西院,着人严加看管!”
“真是小人坏事!”说话的是跨步走进来的卫同知,他脸色沉的快滴出水来了,显然也听到了方才黄老夫人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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