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
“书院里头不能进马车!”
……
撑着伞的年轻公子看了过来,容貌出色的令人炫目,最特别的还是他的头发,有岁月流逝的痕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偏偏容貌又如此年轻。
这样的矛盾,年纪幼小的书童被镇住了。而后,便见那年轻公子伸手到腰间,一阵响动声,拉出来一串各式各样的手令牌。
“江南书院的就在里面,自己找找!”
这架势把书童们看的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道拦人,竟让他一个人牵着一辆马车进了书院。
等回过神来后,发现那个年轻公子已经拉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了,连忙追过去:“等等,等等,书院里面不能进马车!”
若是他们拦,定然是拦不住的,而且指不定一会儿又要闹出笑话来。不过好在那个怪怪的公子被人拦住了。
书童认出来是江南裴氏长房的大老爷,也在书院任职,文章做的不错,需要唤一声先生的。
书童走过去,唤了声“先生”。
裴大老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裴宗之身上,出口发问:“宗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那个年轻公子说道。
还是只顾自己撑着伞,并没有给裴大老爷递伞的打算。虽然这个雨几乎等同没有,有没有打伞无关紧要。
书童见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要尊敬长辈!”
他不敢大声说话,只敢低声嘀咕,熟料却被那个年轻公子听到了,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前面的裴大老爷,想了想把手里的伞给他:“给你吧!”
裴大老爷倒吸了一口冷气,叹道:“算了。”而后又看了书童一眼,“你下去吧!”虽然没说什么,可眼里却有点不赞同。
是嫌自己多话了么?书童被吓得不敢说话了,连忙飞也似的跑了。
先生们的闲事,管不得呢!
“我不用伞。”裴大老爷还不至于跟他抢一把伞,他又不是孩子。看着这个自己畏惧生疏又害怕的儿子,不在身边时他骄傲,在身边时又害怕,很是矛盾。
“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
“去游山玩水了。”裴宗之说道,看了眼马车,“我来找黄石先生的,离开时,他在江南书院的。”
裴大老爷闻言尴尬的咳了一声:“黄石先生名士风流,自然不拘小节……”
“去青楼了?”裴宗之问道。
如此直白的说话,裴大老爷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话题转回正事:“你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就在这附近,怎么了?”
裴大老爷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开口道:“父亲请你过去。”
“哦。”他脸上从头至尾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应了一声,拉着马车转身。自始至终,没有让人帮忙搭把手,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只做自己的事,不理旁人的事情。与所有人仿佛都格格不入,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份孤独吧!
不知道为什么,裴大老爷忽然生出一种心酸的感觉,这也是头一次,对这个自己的长子,生出了这种心酸的情绪。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作为裴家这一辈的嫡长子他会被族中加以教导,与裴家一族密不可分,而不会像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管是走还是停,都是一个人。
冲动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裴大老爷向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是长安来信了,父亲这才不得不寻你问话,你小心应对。”
第四百四十三章 相问()
其实这样的提醒对于他来说并不需要,走在前面的裴宗之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裴大老爷。半晌之后,点了点头:“哦。”
对于教了一辈子书,听了一辈子话的裴大老爷来说,这一次的提醒很有可能已经是他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中唯一的一次违逆了。
违逆了父亲和家族,违逆完之后就后悔和害怕。冲动误人啊!裴大老爷吞了口唾沫,看那边神色如常的裴宗之,他手里依旧拉着马车,却收了伞,跟他一起在蒙蒙细雨中慢慢的走着。。。
孤僻古怪,却又没来由的心酸。这是他的长子,出生时,便喜不自胜,天降祥瑞,但方才足月,便有天光大师寻上门来,对这个孩子赞许有加,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那时候眼前这个古怪出色的孩子只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所以,一切都是由他们做出的选择。如今这样父不父,子不子的,未来对着自己的长子还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国师的局面。说穿了,都是他们的选择。
当年他可以选择抗争,他若是抗争,天光大师誉满天下,还能抢了孩子不成?说到底是他犹豫了,是自诩清贵读书人的江南裴氏犹豫了。
什么为国为民考虑的大道理都是空话,事实是,他入实际寺,于裴家是一个机会,一个保障,能同实际寺搭上关系,哪怕只是口头相承,都会为江南裴氏带来声名。
舍弃一个孩子,换来这样的机会,是值得的。当时族中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孩子的母亲,都只是抹了一晚上的眼泪,乖乖的把孩子交了出来。
毕竟孩子还可以再有,他与夫人还年轻,但这样的机会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
再如何自欺欺人,这一点都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抛弃了这个孩子。所以在面对这个孩子时,他会紧张、惶惶、害怕,这个孩子从未对他多说过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不过是他心里清楚,那是源自心底的愧疚和不安。
不过几步路远,入宅,有举止得体的侍从上前想要帮忙牵马车,裴宗之放手,交待了两句,便继续跟了上去。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什么真正离经叛道,刻意违逆的举动。有的只是生疏,这生疏却在提醒着裴大老爷,他标榜的清贵其实并非如此。
裴大老爷眼中的复杂和心不在焉惹得裴宗之频频转头望来,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跟着他走入主屋,裴家如今的族长,江南书院院长,也是江南儒林的泰斗裴东行正背对着他们,很认真的看着一幅古画。
听到两人走入屋内,裴东行微微侧身:“宗之留下,你出去吧!”
这个你指的是裴大老爷,裴大老爷惶惶的应了下来,看了眼一旁没什么反应的裴宗之退了下去。
裴大老爷的表现落在了裴东行的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再厉害的家族中也不是人人厉害的,就如裴大老爷一样,儿子这一辈除了长安的老三出息些,旁的都是规规矩矩,无功无过,到了孙子这一辈出色的就明显多了不少。
长安城的羡之、季之两兄弟,再加上眼前这一个。不管如何,他姓裴,哪怕这些年没有什么往来,这个姓氏为他们都带来了不少便利,这是毋庸置疑的。
偌大的屋内只有两人,屋中布置精巧,随处可见的茶盏,挂画甚至桌椅都可能有所来历,偏居江南一隅,天高皇帝远,其奢华反而不为人知。
“你在看什么?”裴东行开口问他。
这是两人沉默许久之后的第一句问话。
裴宗之回道:“布置的不错,一桌一椅皆有来历,就是长安崔王谢三家也不敢如此布置。”
裴东行沉默了。
又是一阵良久的无言之后,裴东行开口了:“宗之,你会说谎么?”
这个问题啊,眼前的年轻人想了片刻,很认真的回道:“我没有剃度,天光大师也没有规定我不能说谎。”
“这样啊,”裴东行笑了,很温和的问道,“这些时日玩的开心么?”
“还不错,”年轻人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线条变得柔和了起来,“不是还不错,是很有意思,这些天玩的很开心,又很刺激。”
“玩的开心就好。”裴东行又问了两句,便让他退下去了。
待到他离开之后,裴东行在屋中坐了片刻,开口道:“给京城去一封信吧!”
屋中有侍从闪了出来,俯身等待他的命令。
“裴宗之一个大活人,我该如何管?也不管不了。”裴东行说着站了起来,“我老咯,也没有心思管家里的孩子了。就算困得住他的人,也困不住他的心。”
“下一回,再一连外出游玩多日该如何?”裴东行说着摇头,“他有手有脚,难道我裴家还能拘禁他不成?”
……
……
当然拘禁不了,更何况他自己本就身怀武艺,侍从认命的低下了头。
……
……
秦楼楚馆,风月佳地。自古以来客流便不少,更何况还是这金陵分月地的头牌会仙阁?
如今会仙阁的老板眉大家更是佳人中的佳人,虽然她自诩自己已过二八芳华,不再轻易露面了,但靠着这样的名头,会仙阁的名声非但不减,反而还有愈来愈烈的迹象。
神秘,总是吸引人的,更何况这样盛名在外的美人。
所以会仙阁的来客从没有少的时候,女妓们也早看惯了各式各样的嫖客,有老有少,有俊有丑,各有不同。
但是这个人进来的时候,嘈杂的会仙阁还是静了一静。
来人就这般仿佛误闯一般走了进来,没有一般嫖客的眼神迷离,他眼神很清亮,身上矛盾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顿时一片嘈杂。
“这人是谁?怎么不管不顾直闯眉大家的房间了?”
“他生的真好看!”有女妓捧着腮,面泛红晕,“他来,我愿倒贴钱财与他!”
“是啊,生的真好看呢!”
……
与女妓们兴高采烈的讨论不同,青楼里的知客们即便为他容色所迷也不过一瞬的事情,很快就凶神恶煞的提着棍棒冲向了三楼。
第四百四十四章 美人()
知客们凶神恶煞的想要阻止,那群女妓们却反而在一旁跟着起哄。
“别打坏了这么好看的小哥哥!”
“哎呀,你们好凶,能不能同小哥哥好好说话!”
“其实小哥哥是来寻我的,”有当红的女妓抿唇轻笑,打趣,“你们别动手哦!”
……
知客们瞪了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妓们一眼:“要浪去找嫖客浪,大白天的,没嫖客就站在这里看热闹?”
莺声燕语,娇俏声不绝于耳。
而想象中打起来的场面也并未出现。随着一声眉大家的呵斥,知客们凶神恶煞而去,垂头丧气下来。如此场面看的白日里没什么事做的女妓笑的花枝乱颤。
推门入屋,复又关门,将外面女妓们的玩笑声隔绝在门外。
眉大家坐在屋中,看向不远处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看书,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大笑声的黄石先生:“寻你的人来了,”顿了顿,又看向来人,“裴先生。”
裴宗之点头,看向黄石先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说也是旧友的故人,”黄石先生笑了两声,看向一旁的眉大家,“这金陵城我人生地不熟的,在那书院里呆着,你裴家的人眼睛又老往我身上瞟。所以,我就到这里来避一避。”黄石先生说着正了脸色,“毕竟我与庙远也算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裴宗之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道:“我回来了,走了。”
黄石先生站了起来。
一旁看着他二人并未及时出声的眉大家却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裴宗之回头看她,不解。
眉大家掩唇轻笑:“我笑裴先生天人之姿,你一来,我这楼里的姑娘贴钱也要寻你;你一来,自称放荡不羁,爱看美人的黄石先生,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
裴宗之看着她,眉大家看的有趣,勾唇等他的回答。
“我本就是天人之姿,你有意见?”
眉大家神色一怔,愣住了。
天人之姿确实是天人之姿,但自己说自己是天人之姿这等事情,她还从未见过。就连她自己,是世人口中的美人,自称都要来一句“蒲柳之姿”。
这个人自称自己是天人之姿?长袖善舞的眉大家愣了许久都没回神。
黄石先生在一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说裴宗之,就算我同你说过要对自己生的何等模样有数,但也不是你这么个有数法啊!”
“本就是事实。”裴宗之嘀咕了一句,转身催促,“走吧,别赖在这里了。”
“裴先生。”眉大家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出声道,“且等一等。”
“做什么?”裴宗之回头问她。
除了最开始的两年,自她踏入风月地开始,已鲜少有男子这么同她说话的了。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有些发愣。
一旁的黄石先生在提醒裴宗之:“你就算……也对眉大家客气点,毕竟美人难见啊,很稀有啊!”
物以稀为贵,人亦如此,如此美人,自然是上天杰作,珍之也是人之常情。
“美人?”裴宗之眉头皱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才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直把黄石先生呛的一阵咳嗽。
他听清楚了那句话:美人?什么美人都没用,反正都没有我美。
所以说,对付裴宗之这种人,不回话就是最好的把话题揭过去的方式。
黄石先生不说话了。
头一回受到男子冷落的眉大家看了他一眼,虽说有些古怪和不适应,但还是转身,走到妆匣前取出一封信,而后拿了过来,交给裴宗之。
信上书着三个大字:张卿收。信封右下角的印章是鲁商商帮的印章。
这封信并不平整,信封里有一块鼓鼓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这是?”
“两个月以前,鲁商商帮的一支进过金陵城,在沈责成出事之前进金陵城的那一支的管事,”眉大家解释道,“眼下已成了鲁商商帮中的一把手,他托我给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小子带一封信。”
“那个小子名叫张卿,应该是易了容,我若没有看走眼的话,她应当是个女子。”眉大家说道,“我的人寻到的最后的消息是他同你们一起出了城。所以,我想此物托你交付于她最好不过了。”
“我只能办金陵城内的事情,出了金陵城,寻不到人,我就无法相助了。”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接过了信封:“我会交给她的。”
黄石先生在一旁耸了耸肩,叹道:“还真能耐,居然能让鲁商商帮的一把手亲自给她一封信,里头看着还有枚印章。她真是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而且还能活的很好。”
“这世间环境有千种万种,能在一种环境中出众的已经极为少见了,”眉大家若有所思,“她当真能都活的很好?如此的话,那还真厉害了。”
“那是自然,”黄石先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与有荣焉的感觉占据了他的情绪,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裴宗之,“能让他这样的人放下身段出手相助的,不多见吧!”
思及方才裴宗之无视她,只管自我的举动,眉大家也跟着笑了:“那确实不简单。”
“走吧!”裴宗之又催促了一句,黄石先生跟了上去,走了两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长安也开了个会仙阁,你知道么?”
眉大家轻笑:“有所耳闻。”
“那你要小心了。”黄石先生说道,“官场夺命,商场无情、战场杀人,这风月场的厮杀恐怕也不简单吧!”
“我知道。”眉大家把玩着手腕上的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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