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喝着茶,老神在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方唯还真是个大忙人,时不时的便有人要来寻他。
待到方唯离开后,她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大堂里转了几圈,这大堂布置的跟整座总兵府一个样,简简单单,除了必要的摆设之外,没有别的事物。
真是空空荡荡,没什么好看的,她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只是一转身,便看到方唯神情莫测的带着几个人向这边过来了。
她提步的脚顿了顿,看向跟着方唯走过来的几个人,虽是风尘仆仆而来的模样,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不带半点倦色。为首一左一右的是两个年轻公子,同样的舟车劳顿,两人却是白衣飘飘,似是换上的新衣,形容也比身后衣着朴素的护卫要干净整洁的多。
卫瑶卿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想她路上赶路都是脏兮兮的,也是到了这里才换上的新衣,这两个倒是这等时候还有心思关注着自己,记得人前要保持光鲜亮丽。这……真是钱多烧的!
她挑了挑眉,神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看向远远走来的两个年轻公子。
方唯领着一行人走到她跟前,开口了:“方某一介武夫,领兵作战会,但审问人并不擅长。恰巧来了两位吏部的大人,”方唯说道,抬手向卫瑶卿介绍,“这是吏部的崔大人、王大人两位大人。”
卫瑶卿看向那厢抬手向她施礼的崔璟和王栩两个人,几个月不见,这两个人从翰林院那个清修的地方出来了,还升迁了?果然啊,有个一品公的祖父,祖上的路铺的好,就是比旁人要省事的多。一品公要出手把自家的子侄从翰林院里弄出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了。
她抬手,向崔璟和王栩施礼。
而后王栩就笑着开口了,万年不离手的折扇摇了摇:“方总兵其实不必介绍了,我二人同卫监正是旧识。”
方唯有些讶异的看了眼卫瑶卿,却聪明的不再开口了。
说是审问之地,其实并不合适,就是腾出的三间牢房稍稍整理了一番,钉了几个十字木桩,那几个杀手灌了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下正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桩上。
一踏足这里,崔璟就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方唯有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临时弄出来的,诸位多担待一些吧!”
“我们倒是无所谓。”崔璟抬手指向那几个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桩上的杀手,“审问怎的弄成这副样子?”
方唯愣住了,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可是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就没有对的地方。”崔璟目光沉沉的看向那几个被绑起来的杀手。
“你怕他们跑了?所以灌了药?可你看看他们现在这副连抬头都费力的样子,我等要如何审问?”
“还有绑既绑了,为何不先卸了下巴或者口中堵住东西?若是咬舌自尽怎么办?若是牙齿藏毒自尽又该如何?”
“你这十字桩打的这般浅……”崔璟说着上前踢了一脚,十字桩晃了晃,有些松动,“我一个文官一脚都能踹成这样,若是力气大一些的或者身怀内力的,直接拔了木桩就能把人带走!”
“灌的药哪来的?”
“城里药铺买的。”方唯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可找人检验过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唯愣住了。
崔璟翻了翻眼皮,继续道:“若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你这药灌进去,这几个人不死也废了,到时候你这算是什么?滥用私刑么?”
……
听到这里,卫瑶卿险些没忍住笑出来,一旁的王栩拿折扇半遮着脸,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明显已经弯了起来。
崔璟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继续道:“我们来时,我看到外头一共有五个守卫……”
方唯闻言连忙道:“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每个人都立过战功,绝对靠谱!”
崔璟抬了抬手,不多时,便有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衣着朴素的护卫抬了四五个昏过去的守卫进来。。。
“会打仗不一定代表会看管犯人,一点迷香就放倒了。”崔璟继续脸色不变的说着,“看管犯人和打仗是两码事。”
……
崔璟嘴皮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讲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把人高马大的方唯说的缩在了角落里,紧张的看着他。
把这里从里到外都挑剔了一遍,崔璟才顿了顿,看向方唯:“既要审问犯人,桌椅在何处?纸笔又在何处?”
方唯大概是见他怕了,不等他说第二遍便连忙带人去办了。
看着方唯避之不及离开的样子,王栩收了折扇,也笑的差不多了,朝崔璟摇了摇头:“你适可而止吧,方唯这种人……也只能这样了。你要这里赶的上吏部的大牢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要求,就是大理寺也未必能完全办到,何必强人所难呢!”
“事关行刺一国太后、太子和公主,这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崔璟脸色未变,目光落到了一旁抱着双臂看热闹的卫瑶卿身上。
不等他说话,卫瑶卿便先他一步开口了:“你要挑刺可以,不要挑我的刺,我可不会像方唯那样被你说到缩成一团。读过那么多书,听过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吧!’所以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有话直说便是。”
崔璟静默了片刻,这才道:“你这一路上是如何藏起来的?为何我们一直都找不到你的踪影?”
“打过鱼没?”女孩子笑了,反问了回去。
这句话成功的让这两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年轻公子愣住了。
“渔夫打鱼,再密集的网,也总有漏网之鱼。人海茫茫,你崔王谢三家经营近千年的情报网说到底也是一张网,自然也有漏网的时候。”她说道,“我来猜猜看,你们是我们离开南疆进西南府的时候发现的我的踪迹么?”
王栩闻言笑了:“一个十四五岁会极其厉害的阴阳术的女孩子,又擅长下九流的手段,十分难缠。巧的很,这样的人,我们就认识一个。所以值得我们亲自走一趟,因为祖父相信,这世上很难找到第二个符合如此特征的女孩子。”
第四百二十九章 暗夸()
“我就暂且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了。”卫瑶卿说道。。。
王栩脸上笑容不变:“毕竟偷偷溜进钟黎的府邸,下药偷手令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使的如此娴熟的女子还真不多见。”
“彼此彼此,没想到西南府中也有你们的耳目。”她爽快的承认了,又看向两人,看了片刻,忽地一哂:“崔司空与王司徒倒也舍得,这里有疫情还将你二人往这里推。好奇心再重,陪了两个重要的后辈却一定是不合算的。”
“我们来时也未想到会有疫情,说起来昨日晚上才出现的消息,那时候我二人已经到了。”王栩说着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崔璟:“说起来昨日我们还看到了你们的车架,见你灰头土脸的坐在车驾上,左右也不急于一时,便今日梳洗过后才上门拜访。”
“一路奔波谁还会光鲜亮丽?”
女孩子摊了摊手,有些无所谓的样子。
王栩和崔璟对视了一眼。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按理说应当是少女情动最是爱俏的时候,偏偏眼前的少女却一点都无所谓的样子。
或许心在大处,也就懒得关注小事了吧!
昨日他们方才进城,连日奔波,而且还有护卫相随,更没有什么人要追杀他们,每每经过一地都有崔王谢三家暗中经营的势力在其中相助,其实细细说来,他们这一路上并不幸苦,但却还是免不了的疲乏。
进了城,便找了酒楼,先缓一缓,而后就看到官兵开道,簇拥着一辆看起来平常无奇的马车车驾走来。
坐在马车前的少女灰头土脸的,身上粗布长裙,半屈着一只腿,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支着下巴坐在马车前跟着队伍慢悠悠的走着。
少女原本的模样精致秀丽,即便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卫家这对姐妹花,在长安不少自封风雅,好画美人的文人墨客口中都曾提及过。但那时候坐在马车前,简单的梳着一条大辫子甩在身体一侧的少女却灰不溜秋的,再好看的美人,如此也好看不起来了。只是她虽身上一路风尘,灰扑扑的,那双眼睛却还是十分明亮,看起来很精神。
那模样,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彼时他们进城,还是华服锦袍,穿着考究,即便是衣袖和衣袍一角的刺绣都有十分的讲究,只是再如何考究,还是掩不住的倦色。与一身灰不溜秋,却眼神明亮,精神奕奕的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日就如此精神了,今日梳妆打扮妥当,虽说并没有上如何精细的妆容,只是如同寻常少女一般,梳了个发髻,又天生生的不错,素着一张脸还是遮掩不住满满鲜活生机勃勃的气息。
如此的鲜活气息,看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精神好了不少。
王栩轻咳一声:“倒是有理。”
“如今你们在正好,看看这疫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还是假?”少女说道,“贵人们不想久留。”
“那要先看源头处,”崔璟说道,“这疫情从何而来,不管怎么说,这疫情来的都太巧了一点,而且看着似乎是在针对你们。”
“所以需要尽快办妥。”卫瑶卿说着耳尖动了动,走到牢房门口,看向远远的搬着桌椅吵吵嚷嚷过来的方唯,“而且不知道此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我统共只见过晋王殿下一次,那次是国子监的六艺大比之上,他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很有想要招揽人才的意思,说他对那个位子无意,恐怕换谁都不会信的。”女孩子眯起眼睛,看向过来的一行人,“方唯于情于理,又是在他的地盘之上,此事他的理由很充足。”
王栩和崔璟沉默了片刻,倒是王栩突然笑了一声:“不但有方唯还有别人。来时,祖父说若是见到了你,让我给你带句话。”
女孩子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是废话,而且不是什么好话就不用说了。夸我的话,可以多多重复几遍。”
王栩“哈哈”大笑起来,在走过来的方唯讶异的表情中开口了:“祖父说,你这个人人品不行,太遭人恨了,所以树敌无数。以后还是要多多修修品德什么的,免得被人在背后暗骂!”
“会骂人的人不要太多,但真正敢动手的可不多!”少女不以为意的摊了摊手,眼珠转了转,看向王栩,“你回到京城也记得带一句话给令祖父,他自己也挺招人恨的,背后骂他老狐狸的也不少,人品与我半斤八两,也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大家彼此彼此!”
王栩又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敢如此说祖父的,还真不多见!放心放心,我一定带到!”
王家家大业大,后辈子侄无数,若说最会拍马屁,最听祖父话的一定不是他,但是他却是最受祖父看重的那一个,足可见祖父并不喜欢一味的好话,有时候偶尔一两句反抗,对于祖父来说,更新鲜也更真实。
一旁方唯更是惊讶不已的看着王栩和女孩子插科打诨,眼下这情景,如果不是当真关系好,谁敢在王栩面前如此说王老太爷的闲话?
他挠了挠后脑勺:他知道这个年纪幼小的监正阴阳术的功夫了得,但可从没有人告诉他,她居然会跟王司徒关系如此之好的!
待得愈久,他愈发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就像一个迷,如抽丝剥茧一般,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每一层都能将他吓上一大跳!
而后又听崔璟出声了:“听说你于符医一道之上也略通,会治疫情么?”
卫瑶卿摇头:“我擅长的是解毒和皮肉伤,于符医一道上着实不算厉害,若是药王孙思景在这里的话就不同了。”
“如此啊,原来如此。”崔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阴阳十三科,你也不能全通。”
“那是自然。”
“那你擅长什么?”
“我最擅长的是点煞。”女孩子五指并刀,虚空划了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气盛:“不管是斩杀恶鬼妖魔还是某些用心不良的术士,我都擅长!”
“哦?”年轻公子弯了弯唇角,从进入这里开始就蹙着眉不满的神情上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真是好大的煞气!”
第四百三十章 审问()
卫瑶卿同崔璟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崔璟到底是在夸她还是贬她,只是朝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方唯带着人搬了几张桌子和椅子过来,正前方坐着的是崔璟和王栩,她和方唯一左一右的坐着。
她坐在下首,听着崔璟和王栩在问话。
再高明的审问者一些必要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你们的名字?”
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桩上的杀手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崔璟和王栩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很快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可知道你们杀的是谁?”
继续沉默,被五花大绑的犯人没什么精神的用沉默来抗议他们的审问。
崔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受谁指使?”
还是不说话。
方唯坐不住了,“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说话那就撬开他们的嘴,用刑!”
在一旁优哉游哉捧着茶盏坐着的卫瑶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专心致志的喝茶。这几个人不肯说,崔璟和王栩能问的出最好,问不出她也不强求。她的任务是护送贵人们回京,只要安全回到京城,其余的与她无关。
至于有人想杀他们,想阻止他们回京,这一点,她早就知晓了。有时候想的太复杂也不好,不如想的简单一些,阻止她和想杀她的都是对手,对手分成两种,一种她能顺利对付的,一种是很难应付的。
眼前的杀手一看就是被人寻来的,不管他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如这样莽莽撞撞就动手的在她看来并不算危险,小心应付就是了。她更担心的是疫情背后的问题。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对太子他们动手,那就是太子以及安乐公主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并不是她的。
“一会儿再用吧,先问问看。”崔璟起身,他并不会阻止方唯对犯人用刑,有些明显不配合的犯人在他看来用刑不失为一种手段。
即便是用刑,王栩手头那把折扇还是不肯离手,自诩风流的扇着,虽说眼下没有人会去管他扇折扇的动作好不好看,但他也不在意,人嘛,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习惯,这就是他的小习惯之一。
方唯看向王栩,这种时候还拿着折扇,真是看起来不靠谱啊!。。
虽说一旁的崔璟神色默然,一来就挑了他一堆刺,把他说的哑口无言,让他既尴尬又烦躁,但还是一来就叫他服气了。可这个王栩呢,来了做了些什么?方唯细想了一会儿:似乎跟那边漫不经心的喝茶,明显在走神心不在焉的女孩子套近乎。
眼下在大牢里还拿着他那把折扇在扇啊扇的,倒跟街上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不一样的。
正这般想着,就见那头拿着折扇的王栩站了起来,走向那几个被绑起来的犯人。
“方才听你们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被绑起来的犯人当然说过话,方才灌药的时候一会儿灌药,一会儿泼水把人弄醒,折腾了一番,自然少不得一顿抱怨。抱怨时抱怨,破口大骂嘲讽时也嘲讽,只是问话时不说话而已。
“听着像是甘州那一带的口音,”王栩敲着折扇,用折扇在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堆物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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