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的太清也不好,撕下了亲情的伪装,这只是一件交易。裴东行感慨,看到那孩子没心没肺一般的走远了。
黄石先生跟在他的身后,在这江南园林中穿行,遇到的不管是族中的仆役还是族中的亲人都会问上一句,打个招呼,恭敬有礼的退开。
“裴家的家教真是不错。”黄石先生叹道,“看看,他们多么有礼。”
“他们害怕我。”裴宗之道。
这种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黄石先生摇头:“你这种怪人,怕一怕也是正常的。你看看谁不怕你?除非是比你更怪的人。”
“譬如那个丫头。”黄石先生夸张的叫了一声,“不过眼下她都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当然以她的性子,到处惹事的话,更可能是受罪!”
前面就是安排的院落了,裴家是当真把他们当作贵客的,院落安排的极好,位置好,布置的更好,随处可见墙上挂着前人的画作。
“是李道子的真迹啊!价值连城。”黄石先生凑近看了看,“初步看来应当是真迹无疑,你家倒是舍得。”
一旁的裴宗之将包袱放下,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了:“出去逛逛。”
正研究着李道子真迹的黄石先生连忙跟了上去:“等等我啊!”
正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的扔着手里石子的卫瑶卿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管事,站了起来:“管事。”这两日她听话的很,说不出去就不出去,商会会在这里逗留十日,一晃都已经五日过去了,她安安静静的呆了五天,每一日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红果儿每日高高兴兴的跑回来,说着书院里那些俊秀少年又作了诗赋了词什么的,再感慨留的时日太短,看不尽兴。
管事看了她半晌:“小子,随我出门一趟。”
卫瑶卿微微蹙眉,看到这个举动的管事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脸上难得的多了几分笑意:“你是个聪明人,快些跟上。”
她是个聪明人不假,但是她胸无大志啊,就算有大志也与鲁商商帮无关,着实不必如此看重她。卫瑶卿沉默了片刻,开口了:“管事,我不想”
“很好,就是你不想,才代表你的出身干净,不是谁的人。”管事打断了她的话,“某余昊辰,你跟着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管事真是好眼光!卫瑶卿从来不会妄自菲薄,这样都能把她找出来。她感慨了一声:“管事,我胸无大志,只想混混日子。”
“你现在这般想,见过世面就不会这般想了。”余管事肯定的说道,“这一次的事你已经掺和进去了,只要还在金陵境内,你随时可能会被人灭口。我能替你挡一次,就能挡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知道如何决断。”
这是威胁啊!恩威并施啊!明晃晃的表示她若是不听话,在金陵城这几天是睡不安稳了。
“不知管事要我做什么?”
“随我出去一趟!”管事说着转身,见她跟了上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门。
外头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车夫恭敬的站在一旁,管事走了进去,卫瑶卿坐在马车外,如合格的仆役一般同车夫坐在一起,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你不必坐在那里,进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卫瑶卿从善如流的爬进了马车。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下去,马车悠悠的走了起来。
“今日金陵城的地下赌庄有一桩盛会,你跟在我后头。”余管事说道,见她应了下来,便忍不住又提醒她,“若非我得力的属下不在身边,我根本不会用你。这是好事,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这傻小子平时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偏偏如此不开窍?”
“地下赌庄?会不会出什么事?”卫瑶卿有些紧张的抬起头看向余管事,“小的手无缚鸡之力。”
“放心,这一次,我们不是主客,你跟着我去见见世面,若是表现得好的话,以后再说。”
第三百八十四章 赌()
说是地下赌庄,却一点都不地下,富贵奢靡,这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金陵秦淮河上最大的一条画舫了,远远望去,仿佛秦淮河中的一座富贵宅邸。
跟在余管事的身后,在美貌婢女的引领走上了画舫。因为画舫巨大,自然比一般的小舟要稳,更遑论秦淮河也没有什么大的风浪。
金凌风月地,自然很多场合都要用到女妓,更遑论,这本来就是一场赌会,叫上女妓助兴自然也是正常的。
画舫的船头不少妓女在翩翩起舞,姿容窈窕,这些女妓的身价可不低,能请到这里来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是以不少人都往这里看来,卫瑶卿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你倒是稳重。”前头走的余管事赞叹了一句,似乎颇为满意。
这真是误会了,她不感兴趣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女子,仅此而已。
走进画舫,却是天壤之别,里头一样的奢靡辉煌,只是一桌又一桌的赌桌,和赌桌前围着的人以及牌九、骰子的声音,这一切总让人生出一种乌烟瘴气的感觉。
管事是真的没玩,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便带着她穿过人群向画舫的二楼走去。
进门之后,这里明显没有一楼那样乌烟瘴气的感觉,反而房间里挂了不少字画,有几个看起来或文雅或可亲的男人正对着画作评头平足。
余管事带着她上前走了过去:“沈兄!”
那个看起来最文雅,蓄着长须,仿佛哪地大儒的男子抬头望来:“余昊辰,你来了?怎么样?住的可还习惯?”
余管事从头至尾并没有为她介绍任何人,但是卫瑶卿认识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儒雅的男人是如今的金陵首富沈责成。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原本倒是没有想起来,眼下见余管事带她来见他,倒是让卫瑶卿想起来:这位金陵首富并非金陵本地人,他祖籍鲁地,说起来最初也是不折不扣的鲁商。
看这一行人在此,显然楼下那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庄定然有他们的份。
说来也好笑,这些赌庄幕后的最大老板多半自己是从不上赌桌的,或者可以说他们也赌,只不过他们赌的不是这个。
“多谢沈兄照料,我等途中遇袭,丢了两车货,还损失了不少剑客,若没有沈兄,也不会这么快缓过来。”
“应该的,我本也是鲁商商帮中人,同为鲁人,自然该出手相助,你客气了。”沈责成捋了捋长须说道,“我们在说这幅画,货车的事”
话未说完,便见有一楼的侍从匆匆走上来,禀报:“沈爷,有人闹事,输急了拿不出钱财来了。”
“何人啊?”
“城东的王老爷,输了三万两。”
三万两啊,卫瑶卿在一旁听得眉头一跳: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真的拿不出来?”沈责成问道。
“田产宅子什么都押了,还差两万两。”
“这就难办了,”沈责成感慨道,“我一直觉得寻常赌坊断人手足是最要不得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见血阴毒的办法怎么能用?还不出来,另想办法就是了,不是么?”
一旁的几位连连称是,感慨道“还是沈爷心善”!
“这样吧!我记得王老爷有几个女儿,生的如花似玉,好好调教一番,定大有作为,三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沈泽成道,“来啊,去王老爷家把王家几位小姐请来,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再放了几位小姐不迟。”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善人?哪有这样的善人?卫瑶卿抬头看了沈责成一眼,见沈责成又感慨道:“我这已是最大的让步了,谁让王老爷管不住手呢!所以啊,这个说来说去还要怪他自己。”
开地下赌坊的在感慨赌徒管不住手。所谓猫哭耗子,不外如是了吧!
说完那个赌徒,沈责成话题又转到了余管事身上:“昊辰啊,这次也不是我说你,办事可真当不算好,若是多备几车不就没有这样的事了么?”
“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备了两车。”余管事低头说道。
卫瑶卿了然,备几车都是无用的,都会被劫走。而看眼前两人的一问一答,她心中已有了猜测,恐怕沈责成便是那个把两辆巨型弩机运走的人吧!
金陵首富,弩机,西南军。真是好大的野心,他难道想做吕不韦第二不成?
“下次多备些。”
“是。”
沈责成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余管事身后的卫瑶卿身上,半晌之后,移开了目光,突然开口道:“咱们也来赌一把怎么样?”。。
围在沈责成边上的几位开始惶惶不安,就连余管事也瞬间变了脸色。
沈责成笑道:“莫担心莫担心,就是突然有些好奇咱们这些跟来的小子里,哪个小子水性最好?要不要比一比啊?”
围在沈责成身边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不用自己出头就好。
余管事朝她望了一眼,侧了侧身:“你会水么?”
卫瑶卿立时摇头。不管会不会,先不会了再说。
余管事了然,开口道:“沈兄,我身后这孩子不会水。”
“诶,谁都有不会的时候。”沈责成笑着摆了摆手道,“到那个时候自然就会了。昊辰,今日难得大家有兴致,你不要扫兴。”
“可是”余管事似乎还想说话,沈责成出声打断了他:“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如这样吧,”他顿了顿,笑道,“他若是答应了,货车的事便一笔勾销了,如何?这就全看天意了。”
余管事看了她一眼,这一回却不再问她的意思,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下来。
卫瑶卿倒没有余管事这么惧怕,她是会水的,水性还不错,只是从那几句机锋的话语中猜到了些什么,譬如派蒙面人追杀她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沈责成。
余管事靠近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我尽力了。你一会儿下水之后就只管离开,这里的事情有我周全。你的性命他还不放在眼里,这一次应当只是心血来潮。不过如此也好,他不追究的话,你就能放心了”
卫瑶卿瞟了他一眼,跟着几个仆役被带上了舟头,而后被人一推,落入了水中。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咬了咬牙,做了一会儿挣扎的动作,成功的取悦了站在舟头的某些人,而后便没入水中,憋着气,游入了不远处一堆载客的画舫群中。
第三百八十五章 离城()
以人命做赌取乐,卫瑶卿骂了几句,察觉到身后还有两个跟过来的一同被推下水的小厮。
“你会水啊!”那两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余爷还以为你当真不会水呢,让我二人小心着你,等沈爷看够了乐子,便把你带上岸。”
见她直直的往前游,水性极好的样子,速度又快,两人追了一段也懒得追了,便在身后道:“吓成这样了?其实今日沈爷玩的真的算小了,还是看在余爷的面子上了。你水性还真不错,没事的话我二人就不跟了啊!余爷让你赶紧回去。”
卫瑶卿摆了摆手算是回应,那两个小厮也不再跟了。
脸上的掩饰估摸着早化的差不多的了,她得找个人少的地方上岸。原本混在鲁商商队里是怕过城核对身份路引的时候遇到麻烦,眼下却发现跟着这商队才是真正的麻烦,今日心血来潮推她一把下河,明天没准下的就不是河是刀山火海了。
但也不算全然无获,沈责成是吧!金陵首富,如此大的肥羊她就不信没人想啃一口。身边游过不少鱼群抢食着河上的点心碎屑。
她浮出水面准备换气,就在巧巧探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头上一沉,好似什么东西砸到了头上。卫瑶卿顶着一头点心碎屑从水里冒了出来,本能的去抓头上的东西,抓到手中一看,却见是一块烧饼,再一抬头,饶是她自诩镇定也被眼前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黄石先生跟裴宗之。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黄石先生手里捏着不少碎点心,一旁的裴宗之手里抱着一只纸袋,纸袋里的烧饼依稀可见。
她与这两个人不算熟悉,却也不是不熟,但见到一般都会打个招呼。可从未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会在这里遇见。这两个人不是在长安么?
真是阴魂不散,想到自己满头的点心碎屑还有头上顶的那只烧饼,仿佛整个人也有了一股奇怪的烧饼味。她手一撑翻上了船。
这座画舫很小,小到只有黄石先生和裴宗之并船夫三个人,船头躺在椅子上似是睡着了一般的船夫,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被人打晕了。
等到反应过来,黄石先生吃惊的出了声:“你怎么会在这里?”顿了顿,又看向她身边,“张解那小子呢!”
“我还想问你们两个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卫瑶卿吃惊的看着他们两个,“为何离开长安?”
也不知道她问错了什么,黄石哈哈大笑起来,语速极快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如此,我们就被赶出长安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她身上这身少年的短打穿着更似谁家的仆役。
卫瑶卿没有说话,目光只是落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眼珠,“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上一会儿,等我取了包袱回来。”鲁商商队她是不跟了,大不了独行嘛!只不过在离开前有些事情要做。
也未等太久,便见她换了衣服装扮,甩着一条长辫子,顶着一头易容过后的模样出现了。身上背着包袱,包袱里插着一把旧伞。
这一次,她手上多了一封信。
“这封信,”她将手上的信递向裴宗之,“送到江南书院院长裴东行手中。”
“你呢?”裴宗之接过信反问,“我等夜半天黑,想办法出城。”
卫瑶卿说着看了眼船头躺在椅子上的船夫:“这船夫是睡过去了还是?”
“昏过去了,”黄石先生说着看了眼一旁抱着纸袋的裴宗之,立刻就将他供了出来,“他干的。”
裴宗之没有反驳,很认真的想了会儿:“夜半天黑出城难保不被城墙上的守卫发现,还是现在就走吧,白天路好走。”
“可是要核对路引。”卫瑶卿的手紧了紧,“有人在查我,我感觉得到。”。。
“没关系,我送你。”裴宗之抱着纸袋在甲板上站了起来。
话是好话,听着也舒服,但是他怎么送?卫瑶卿瞟了他一眼:“要查路引啊!”
一块小巧的令牌出现在了眼前。
裴宗之出声道:“左相裴行庭给我的,出入城池可直接放行。”
黄石先生闻言抬了抬下巴,露出些许得色,有了这块令牌,他们一路回金陵根本不需要排队检查。
话音刚落,另一块令牌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陛下给我的,此令牌可调动五城守兵。”
裴宗之蹙了蹙眉,目光在两块令牌间游移了片刻,下了结论:“那你的更厉害,但是你的不能随便用来出入城。”
他很认真的望过来:“所以,还是我的有用。走吧,我送你出城。”
说罢便上了岸,黄石先生也跟着上了岸。
而后的一切就分外的顺利,令牌出现,那守卫连问都没问一声便直接放行了。城门口一阵小小的轰动,不用盘查,直接放行啊!
有好事眼红的忍不住嚷道:“为什么他们可以直接通行?”
守卫还未说话,便有一旁一同排队等候放行的行人笑道:“你看看那位公子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不是废话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