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之一离开,黄石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裴宗之:“他怎么惹到你了?为什么突然要杀他,方才你话一开口快吓死我了,就怕你们打起来。”
“放心。”裴宗之起身,“就算打起来,也不会伤到你的,我们不会伤及无辜,他也没有惹我。”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黄石先生很自然的去裴宗之跟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豆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道,“看他不爽?嫉妒他比你可爱讨长辈喜欢?”
裴宗之微微抬头,似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我确实是看他不爽,他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想杀他。至于长辈的喜欢,我不用讨长辈的喜欢,他们自然会对我好的。”
“不一样啊,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天光大师的弟子,是未来的国师,不是因为喜欢而对你好啊!”黄石先生叹道,怜悯的看着他,“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喜欢不喜欢我我又察觉不到,只要对我好就行了。至于因为我是天光大师的弟子,我本来就是啊,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看过我与天光大师的师徒命线,这一辈子都是,那他们也要一辈子对我好。这跟喜欢我才对我好有什么区别?甚至喜欢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没有了也说不定,就像你们都说她曾经喜欢我,可现在不是看到我照打不误么?”裴宗之很认真的说道,摸了摸脸,似乎又记起那一巴掌的痛了,“我不可怜,他们才可怜,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就不好了,我这个不一样,他们一辈子都要对我好。”
黄石先生听的目瞪口呆:真是思想清奇,但是居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末了才讷讷道:“她喜欢你就跟现在长安城的小姑娘今天喜欢崔九郎明天喜欢张九郎王九郎一个道理,自然看到你照打不误。而且,你有时候委实很容易让人产生想动手的冲动,只是很多人不敢打你或者打不过你没有动手而已。”他说的很委婉了,但裴宗之应该听得懂吧!
“原来如此,”裴宗之点了点头,了然,“你们想打我,但你们打不到我!”
语气中不无得意。
这还高兴上了,黄石先生豆子咬的粉碎,有些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不合算。
“乔相托人问起了张解,”顿了顿,裴宗之又道,“我说一直跟在你身边,同你说一声,不要穿帮了。”。。
黄石先生点头:“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走。”
“能不说么?”裴宗之蹙眉看了他一番,有些不满,“你不会武,会成为累赘的。”
“天光大师让我跟着你的,你回去同天光大师说去。”黄石先生道,“而且,你若走了,张解那里的事随时会穿帮的,你既然帮了忙,就送佛送到西吧!到时候我找个借口说出去游学,正好掩盖行踪,乔相、杨公那里好交差。”
裴宗之没有再反驳他,黄石先生知道这是默认了。
这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黄石先生被吓了一跳,蹙眉抬头,正看到裴宗之很认真的跟着一起拍手。桌上的饭菜酒食被撤了下去,转而的是几碟干果点心和一壶茶水。
“这是什么?”
“这个醇香楼的掌柜是个女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京中不少权贵家眷交好。”裴宗之道,“朝堂之上有党派之争,女子之间也有结社之说。今日是长乐县主牵头的长乐社聚会的日子,因跟醇香楼的掌柜交好,他们聚会的地点便多选在醇香楼。”
同样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长乐县主比起青阳县主要好得多,行事也更为低调。
“这些女子聚会做什么?”黄石先生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醇香楼外停着的不少马车,“谈论俊秀郎君么?”
“或许会有,但不是主要的,她们主要是吟诗作词,提倡女子有才。”裴宗之道,“而评判者就是我们这些堂下的客人。”
“你倒是挺熟悉的啊!”黄石先生斜眼看了他一眼,“来过几次了吧!”
“两次。”裴宗之老实的回道,顺带看向伙计从楼上包厢中取下的诗赋,“来了。”
一叠一叠标号的诗赋经每个客人之手评判选择出认为的好诗词。黄石先生感慨:“没想到这些闺中小姐还有这样新奇的玩法,倒也有意思。”
“不止,有意思的不是这个。”裴宗之摇头,有些翘首以盼的等待诗词落入自己的手中,每首诗词都有标号。
从一号开始有时候是十几,有时候是二十几,不定。
每首诗词与标号对应的那个字连起来的话,就是一句话。
业城民乱帝怒左相入局撤离不得抵抗。
这一次的是这一句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 消息()
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使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
一叠诗词在手里掂了片刻,便传到了下一桌,而后如是再三,传过一圈之后,开始评判。对这些女孩子间的玩乐,众人保持了极大的耐心和善意,闺阁权贵之后的小姑娘,不闯祸闹事,玩的风雅有趣,总是可爱的。
而后是评判唱喝,包厢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闹声,鲜活灵动。
黄石先生扣着桌子,不自觉的跟着女孩子的笑闹声弯了弯唇角:“这些小姑娘也有意思,那个丫头怎么没有跟这群小姑娘玩到一起?”
“她于诗词上又没什么声名,家中也并非权贵之家,无人引荐,自然不会同她们玩到一起。”裴宗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做得到事事插上一脚?至于她擅长的,有几个女子能跟着她一起讨论?”
黄石先生默然,想象了一番小姑娘们围绕在一起讨论捉鬼的画面便不由抖了抖,实在不能想象。叹了口气,眼角余光一瞥,瞥到裴宗之鼓囊囊的袖袋,忍不住戳了戳他:“里头是什么?”
裴宗之拉了拉袖袋,黄石先生看到他袖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几张方才传下来的诗词。不由瞪大了眼睛,真是好快的手脚,在眼皮子底下抽走了几张诗词。
又玩了片刻,两人这才起身出了醇香楼。
“你啊,不是我说你,那群小姑娘的诗词哪有我写的好,你喜欢的话我写给你几首啊!”黄石先生一想到此,便有些不满,“真的,她们写的哪能跟我的比?”
裴宗之没有说话,只是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开口道:“大天师。”声音干巴巴的,没有半点招呼的意思。
站在面前的李修缘也不以为意,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常服,却没有几个认出他的百姓。很多时候,这群百姓认的是他身上那件阴阳司的大天师官袍,而非他本人。
他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斗篷上也沾着灰,靴子上更多了不少的泥,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面前。
“裴先生。”李修缘开口道,“我才回京就来寻你了,听说前不久张家的成名绝技五雷轰天印出现了,是不是?”
裴宗之看着他,微微蹙眉。
还没等到裴宗之说话,李修缘又上前一步,“是不是她出手的,她是不是明珠儿?求先生给我一句准话!”顿了一顿,又连忙加了一句,“我不会伤害她的,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黄石先生觉得尴尬不已,寻了个借口到一旁角落站着去了,心里却在暗道:你不会伤害她,她会伤害你啊!
得亏裴宗之脸上表情并不丰富,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了:“五雷轰天印?我没见过啊!也不认识啊!”
李修缘一怔,思及他的年纪,这一回确实是他第一回来长安,此前也与老师没什么交情,确实不太可能见过五雷轰天印。如此,方才的这些他算是白问了?
“还有,你说的是张明珠么?”裴宗之想了想又道,“不是骨灰都被你洒了么?还有什么?”
“先生”李修缘开口,顿了顿,无奈的苦笑了起来,“罢了,此事与先生无关,还望先生不要掺和。先生修国祚,目光长远。我等却要顾及眼前。”
裴宗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罢,李修缘转身:“不管国师还是天师,均为大楚永昌,我等本就不该有什么冲突之说,告辞。”
待李修缘离开之后,黄石先生复又挪了回来,见裴宗之从袖中取出几张诗词,而后随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乱扔东西啊!黄石先生感慨了一句,却并未动手,看向街道两边,大理寺的大牢里关了一些江湖侠客,前些时日火拼又死了十几个江湖侠客,路上背着刀剑乱晃的江湖侠客明显比前些时日少了不少。城中又因陛下的遇刺多了不少兵马戒严,随处可见一队一队营兵在城中穿行,城中百姓没有往日那般放肆,却又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大楚的兵将,很多时候都是保护百姓的。
长安即安,至少表面上大楚的京师百姓安居乐业,还不到风起云涌时。
马车一辆接一辆,其中夹杂着货车与南北的民俗小调,热闹而又温馨,这就是商队。
太阳不小,有些晒人,从马车中递出一只宽檐大帽子,是前两天向商队中的商人买来的,宋二接过帽子,带在了头上,挡去了不少烈日的倾袭。
马车悠悠晃晃的向前跑去,宋二能清晰的听到马车中传来的轻笑声:是张小公子在笑,这孩子最近开朗不少,想起前几日在业城遇到的那场民乱,张小公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睁圆眼睛看的很认真。这个样子,真是越来越像马车里的那个女孩子了。
学坏了,张小公子学坏了啊!宋二摇头感慨,想想又要多出一个那样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想发笑,情绪没来由的奇怪。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如业城之事一样。”是张小公子在说话,还在说业城的事情么?宋二竖起耳朵,听的很认真。
“水能载舟助远行,自然也能翻云覆雨作恶浪,端看怎么用了?”女孩子的声音懒洋洋的,“昔年不管,彼时之因,今日之果,报应不爽。所以做任何事情前都要想好后果是否能够承受。剩下来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了,业城的事迟早会发生,不是这一回,也会是下一回。”
“不过,卫姐姐,我还想问一件事。”
“你说吧!”
“要动那棵树是谁的命令,你知道么?”
“不知道啊,不过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朝堂之上会有人处理的,与我们无关了。”
“嗯。”
“今日的书背了么?”
“还没,我现在就背。”。。
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再次响了起来。
炮筒中的纸条被抽了出来,一行字出现在其上。
“业城民乱,帝怒,入局不得抵抗!”
收消息的人叹了口气,骂道:“越来越难猜了,谁想出这么个传讯法子?旁人是截不到消息了,连我等都猜不到,有时候还真怕误解了上头的消息。”不得抵抗是说按兵不动么?
那就按兵不动吧,不过不要撤离么?万一被查了出来,可是要牵连不少人马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所谋()
昭和二年,业城民乱,左相裴行庭着手此事,牵连查处官员三十一人,清河长公主驸马宣威将军柴玉赫然在列,三日后,清河长公主与驸马和离。
“听说是柴玉下的命令要要铲了那棵树,其实说起来柴玉也是倒霉,谁让业城百姓被当地官员教化成了那个样子呢?”此时天刚蒙蒙亮,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队列中来的早的官员便谈论起了这两日闹的不小的业城民乱事件。
“真的是倒霉,这是裴相爷拜相后经手的第一件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第一把火,烧的能不旺么?不过,听说清河长公主与驸马恩爱有加,这一回险些哭晕了过去。最后还是深明大义,知晓轻重,儿女情长怎比国家大事?陛下少不得又要补偿长公主一番了。”
“是啊,清河长公主同长乐县主都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其实驸马也没犯什么大罪。”
又有几个官员跟着一通感慨。
这时候有人轻笑了一声,出声了:“是么?”
这一声中的嘲讽意味委实太重,惹的不少官员纷纷向他望去。
侍中江左离。前几日在朝堂之上质疑乔相爷的就是他,师承左相裴行庭,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左相一党的身份。
业城民乱的事情是裴行庭在查,那么江左离身为最先站队的左相党应当很清楚其中的关节吧!不少官员朝他望去,还有人忍不住出声了:“江侍中,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江左离一声嗤笑:“你们知道业城传言那棵树下埋着什么吗?”
不等有人开口,江左离就扬声道:“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这是要造反啊!官员们大惊失色。
全场寂静无声。
抬手将手边的灯芯挑亮了些,坐在白虎皮椅上的陈善看着信上所言静默了半晌,将信投到灯芯上,看着火光跳跃舔舐着那封信,不过转眼便将信烧的只余灰烬了。
“我早说过不要做这些事情了,我要这天下不需要张鲁道的遗物,那些莫须有的传说听听也就过了。”陈善叹了口气,“这种傻事以后让他们不要再做了,还有,这传讯方式,谁想出来的?”
陈礼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陈善一哂:“孩子玩闹就好好玩闹,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不需要他们的传讯,这朝堂里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这么做,除了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做不了其他的。”。。
“其实”陈礼想了想道,“这办法还真不错,就是尚需完善,譬如经手之人太多太杂了,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已经被人发现了。”陈善摇头,“立刻停了一切传讯。不然的话,明明传的是让他们切断撤离的消息,怎会人手齐齐的呆在城中,被裴行庭捉了个全?便宜了裴行庭?”
“若非如此,柴玉也不必送了这条命,当地的官员保不住也就算了,他还是能保住的。”
陈礼肃了脸色:“会是谁?”
“不知道。”陈善笑了两声,“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被人截了消息?最近有没有截过别人的消息?”
陈礼想了想,摇头:“不太清楚,我的手下不曾截过他人的消息。”
“那就换个方向,此事谁从中获益最大?”陈善道。
“裴行庭!”陈礼脸色凝重了起来,“难道是他?”
“不知。”陈善也不以为意,“不过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与乔环争锋查此事,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大哥,我们”
陈善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好了,不必多说了。”顿了顿,他轻哂,“这些都是虚的,眼下随他们斗,只要不触及我们眼下做的事就不用去管。做好我们眼下要做的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争这些无用的做什么?他们爱闹就闹去,你做好你的事就好,其余的事情不要管。”
陈礼应声。
“而且,”陈善哂笑,“那个位子谁都想坐?我可不相信他们。”
“二哥,我出去玩咯?”裴季之朝裴羡之摆了摆手,一旁的小厮手里抱着一只鱼缸,正巴巴的在一旁候着。
裴羡之不耐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却还是忍不住又道,“整日就知道玩,三弟,你也该懂事了。”
“不是有大哥和二哥呢么?”裴季之不以为意,“用不着我啊!”
“他算什么大哥!”裴羡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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