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阳官不大,名字却几乎是长安城人尽皆知。
“驸马出事了。”林立阳道。
临阳长公主冷哼了一声,翘着鲜红的丹蔻:“死了没啊?”
林立阳侧身:“长公主一看便知。”
漫不经心的临阳长公主抬头望去,看到那厢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双腿间鲜红一片,还掉了半截那玩意儿在外面的陈工时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吓死我了,还好我出来的晚,没遇上推搡。他就是活该,谁让他急着回去找他那几个美人的。”
如此的夫妻啊,众人看着临阳长公主的反应。
临阳长公主揽着刚搭来的清秀小道士轻哼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啊,咦,紫金将军,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赶来,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十几人骑兵的陈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哟,好凶啊!”临阳长公主上前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陈工,“那死鬼出事了,将军你快去看看吧,说起来,那死鬼要有将军你一半威武就好了……”
她话还未说完,陈述便道了一声:“下马!”
这一声“下马”仿佛是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发出的一般。
“这长公主……”远远跟着王会仙过来的阿丑发出了一声感慨,“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与你我无关,他们那等出身幸运的,比之我们自然能肆意妄为,就看他们的靠山能靠到什么时候了,眼下有的是人比我们着急。临阳长公主与驸马的问题,自有一直护着临阳长公主的太后同驸马的兄长西南侯来着急。”王会仙说着走了过去。
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潇潇姑娘同几个女妓看到王会仙,连忙胡乱的喊着“妈妈”“妈妈”。
王会仙走向陈述:“见过将军。”以王会仙的眼力,自是一眼就看出眼下做主的是谁。
陈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蹲下身,蹙着眉头,一脸焦急的看着躺着人事不知的陈工。
“你是会仙阁那个老鸨?”林立阳认出王会仙来了,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妓,抽出佩刀道:“少他妈在老子面前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子是个粗人,不吃你们这一套。你这彩车在别的地方不怀,偏偏到这里坏了,驸马遇袭,你这会仙阁脱不了干系。”
“脱不脱得了干系要证据说话。”王会仙却不惧怕,“此事与我会仙阁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林立阳冷笑,“给我带走慢慢查!”
王会仙沉下脸来:“慢着!”
“你要动我会仙阁,问过崔司空再说!”
林立阳变了脸色,正要说话。
王会仙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昨日我会仙阁的知客们查过数遍彩车没什么问题,还特地加固了,会坏必然是游街时被人动了手脚。还有,若真是我等动的手脚,有这么明显?我楼里的头牌潇潇姑娘还在这里呢,等着被抓不成?”
“你……”林立阳瞪着王会仙,早知道这等风月场所的老鸨嘴皮子利索,不是简单货色,果然三言两语,软硬兼施就把自己摘清了。
陈述起身:“先将驸马送回去医治,我随后就到。”顿了顿又看了眼一旁的王会仙:“至于有没有事,我自然会查。也会顾忌着崔司空的颜面,不会冤枉你会仙阁的。”
王会仙道了一声是。
林立阳还想说话,陈述指了指车轮的方向:“有两个很深的指印,在彩车上动手脚的人是个会内家功夫的高手,这等人可不多,也不是能随便请到的。”
陈述说着便上了马,带着陈工离开了。
“会内家功夫的高手?”林立阳重复了一句,“还用说么?没点本事的,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动手脚?”
“是啊!”有小吏应和道,表情之上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那一记撩阴腿,踢废容易,要生生踢断成两截可不是一般的力道啊!”
“潇潇姑娘,”阿丑走到一旁安慰了一声,“没事了。”
潇潇姑娘同身边四个妓女胡乱的点着头。
阿丑见她们渐渐冷静了下来,便又开口问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隔着千里眼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不少人神色慌张,便过来了。”
那潇潇姑娘想了想便道:“其实我们也不明白,只知道彩车到了这里,人特别多,城北土地庙的香火一向很盛,好多排队的人,那些人同跟彩车的挤到一起,我们的彩车便不太好走了。走着走着,彩车便晃了一下,动不了了。”
妓女们插嘴道:“但我们不敢停下来,还继续跳着。”
“而后好像有人跌倒了。”
“倒了一大片人呢!”
“有人在喊让大家都站起来。”
“等大家都站起来了,就有一声惨叫,应当是驸马的声音。”
“那时候大家都很慌张,”一个妓女道,“我还跳差了。”
“不止你,”潇潇姑娘想起来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我也跳差了。”
“那时候太乱了,大家都慌乱,推推搡搡的,眼看要发生大片的踩踏事件了,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让大家往巷道里去,大家便往巷道里钻了,所以就未发生大片的踩踏事件,只驸马一人受了伤。”
“出声的是男子还是女子的声音?”阿丑问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就是喊让大家都站起来的,还有喊让大家往巷道里去的这两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嬉闹()
出声喊人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啊!潇潇姑娘同几个妓女愣住了,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是是男子吧!”潇潇姑娘声音里有些不确定。
“不对,”旁边的一个妓女道,“好像是女子。”
“不清楚,实在记不得了。”
女妓们一人口中一个样。
阿丑皱眉:“记不得,怎会听得清楚那两声喊?”
潇潇姑娘摇头:“不知道呢,就是声音似乎也不大,但好像我们都听见了。”
“内力。”阿丑撇了撇嘴,“果然是老江湖。”
“这查的到才怪,要不干脆将全城的百姓都抓了得了。”林立阳站在一旁哼了两声,“怎么办?交给大理寺啊,或者交到长安府啊,管是狄方行还是何太平,反正总有一个人要接的,我等奉命拿人就是了。”
“崔八哥,看这个。”卫君宁手里拿着两只球顶着玩着,一蹦一跳的。
崔琮坐在一旁,笑看着他。
“你们玩这个嘛!”
崔琮摇头,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没玩过,但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那当然。”卫君宁很高兴的扬了扬手里球,站在那里,年纪虽然不大,人却壮实的像小牛犊子一样,体质很是不错,“除了这些,六姐还会剪小纸人玩呢!”
“不要乱说。”卫瑶玉连忙说道,而后转向崔琮,“六妹妹行事一向得体,不会跟二弟胡闹的。”
刚说完,便听一声轻笑响起“我回来啦!”。。
那“行事一向得体,不胡闹”的卫瑶卿手里提满了烟花炮竹,笑容满面的站在众人的身后。
“六姐回来了,吃饭啦!”小纨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了,见她回来,立刻嚷了起来。
枣糕上前将她手里的烟花炮竹放在一旁,吃完饭估摸着就要开始玩了。
见到崔琮,卫瑶卿上前打了个招呼:“崔八哥,怎么样,二弟没有欺负你吧!”
“他敢。”特意走在前头让他二人说话的卫瑶玉侧了侧头哼了一声,“我看着他呢!”
卫瑶卿笑了,崔琮多看了她几眼,低声凑过来道:“我瞧着你现在好像是真的高兴了。”
卫瑶卿扬眉。
“原先虽然在笑,却好似身上背着包袱一样,眼下却仿佛甩掉了,哦,不,暂时甩掉了包袱一般。”崔琮感慨了一声,也不在意她不说话,继续道,“你也不用同我说什么,我这等闲人也不会管这些。来你家玩,是真心想试试过个年的。”
“崔八哥果然通透。”卫瑶卿笑了笑,话题一转,果然不再提及。
厨房准备了一只大石锅,用鸡汤香菇等鲜味吊了汤底,又准备好了鲜嫩的鱼肉、鸡肉、牛肉和鲜蔬水果。准备好了或鲜或辣或酸的蘸料,闻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好香好香!”卫君宁叫道,“吃饭了吃饭了。”
原本是卫瑶玉同崔琮坐在一起的,卫瑶玉却不坐,定要将卫瑶卿拉来坐在中间。这举动,卫瑶卿心下了然,看了一眼崔琮:崔八郎除了腿疾,其余各方面可不是笨蛋,果然也是一副明白的样子。
卫瑶卿也不说破,坐了下来。
席上宾客尽欢,卫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人也不多,下人在一旁摆了一桌,主人就在这里摆了一桌,另外软禁的长房那里也将吃食送了过去。
吃着饭,嬉笑打闹着说着家长里短。
李氏抬了抬下巴,指向西院的方向:“那西院的明日又要过来了,母亲包的压岁钱少了,她们不给好脸子看,包的多了,还要更多,真真不要脸。”
提起西院,立时有不少应和,就连下人那一桌也怨言颇多。
“以往没有修墙的时候,老想着跑咱们这里占便宜。”
“占了便宜还不算,还奚落咱们东苑的。”
有和睦的亲情也有抱怨,生气而鲜活的百姓生活就在眼前,崔琮笑看着眼前这一家人,眼底笑意加深,同时谢过众人热情夹过来的菜。在崔家这等习惯是要被人诟病的,但是卫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亲情啊,崔琮想了想,咬下一口汤里的蛋饺,没有崔家的食物那般精细,但是意外的很不错呢!
吃完饭,聊了会儿,老夫人精神不错,破天荒的跟李氏约了对门的几个妇人一起打牌九,卫同远跟着姐弟几个,帮忙将烟花炮竹摆出来,顺便一起玩耍。
卫瑶卿、卫瑶玉同崔琮走在最后,吃完了消食。
“崔家过年怎么过的?”问话的是卫瑶卿,“方才见你在桌上一直在笑。”
“没有那般热闹。”崔琮很是坦然的说道,“虽食物精细,却不热闹,祖父素有美名,不能留下这样的诟病,所以便是烟花炮竹也不能多放。”
“是么?”一旁的卫瑶卿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堆烟花棒点燃了递了过来,这烟花棒并不吓人,孩童多拿在手里玩耍。
崔琮点头:“是啊,在今日之前我都未碰过烟花棒,因为家里人说危险,不让我碰。”
“那你家人也是为你考虑,毕竟这样的东西有些危险,我也不敢多碰。”卫瑶玉安慰道。
崔琮笑了,神情温和平静而认真:“二小姐说得有道理,平时也会这般做,只是偶尔还是要随心一次,放任一下自己。”
那就今日吧,不是那钟鸣鼎食,改朝历代不倒的博陵崔氏子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如普通人一样过一次年。
烟花炮竹声起,白日里的眼花放着并不好看,崔琮脸上的笑容却未减上半分,摸了摸伤腿,他笑了,悠然而自得。旁人都道他失去了,却不知他也得到了。
祖父说世事如棋,这世间有两种身份:棋子和掌棋人。崔家子弟要努力做个掌棋人,而棋子,即便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被人玩弄于掌心的一颗尊贵的棋子罢了。
今日这府外会发生什么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人,肆意嬉笑。
今日长安城街上发生的一幕很快由各家探子报到了各家主子的耳中。过年是百姓们的欢呼,却不是他们这些探子、暗卫可以松懈的理由。
第二百四十二章 查证()
何太平皱着眉看着前头站着的林立阳,从门口走进来的狄方行匆匆忙忙的样子,帽子都是歪的,腰带也系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从饭局上被人拉下来的。
“出什么事了?”狄方行边走边道,身上还带着酒气,嘴角也有油渍,“大年夜啊!到底什么急事,那般急?”
“彩车游街到土地庙前坏了,跟彩车的人群同土地庙前跪拜的人群撞到了一起”林立阳说道。
“可是发生踩踏了?”狄方行皱眉道,“这不是五城兵马司管的么?”
何太平看着脸色不虞的林立阳出声了:“是也不是。”
“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啊!”狄方行一边正着腰带,一边道,“什么叫是也不是。”
“出事的是临阳长公主驸马陈工。”何太平道。
“陈陈驸马?”狄方行吓了一跳,“是死了还是伤了?可有什么危险?找太医了么?”
“伤了。”林立阳冷着脸站在一旁,“子孙根断了,不是一般的断,是真成两截了,比刀子下手还狠。”
狄方行一个哆嗦,不由夹了夹双腿:“那找到凶手了么?”
“自然是没有找到。”林立阳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找到的话就不麻烦何大人跟狄大人了啊!”
“那那快查呀!”狄方行道,也跟着坐了下来,这事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就不站着了,坐下来说吧,“驸马出事之时,身边的人,经过的人都查呀,总有见到的吧!”
“现在大白天的,青天白日就敢行凶,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狄方行接着说道,“我就不信没人看到。”
林立阳在一旁加了一句:“哪止啊,不仅仅是青天白日,简直众目睽睽,无数人的眼皮底下动手。这胆色,啧啧,真厉害啊!”
“老林。”何太平提醒他道,“不要乱说!”
“一码归一码啊!”林立阳道,“你何太平跟你狄方行或许不能算绝对的好人,但我老林都跟你二人接触过,自然知道你二人是什么样的人,狄方行应酬多了点,但该注意的也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敢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动手还全身而退的,绝不是简单货色。”
“就是人多才好动手,但一般人没这等胆量。”何太平想了想道。
狄方行剔了剔牙:“是厉害。但现在怎么办,这人该怎么抓?”
是啊,怎么抓?
“想要抓住定然是不可能了,”狄方行道,“要不,我等私下里想个办法?”
他说的私下里想个办法何太平跟林立阳都懂,便是在死囚里偷换个死囚出来,想个办法将死囚推出来,背后自然是给死囚家人一大笔银钱封口,这等方法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紫金将军不肯,不好糊弄过去。”林立阳摇头,“当时我就想这么干了,你等没看到当时的状况。简直人挤人,路都走不了,我等都跟不过去,便是驸马贴身护卫都被冲散了。”
“反正我老林是个打下手的,我不知道怎么抓,你们说说呢,怎么抓?”
“再厉害的断案高手也没法抓,”何太平道,“除非有人目击到了。”
“但是目击到的可能性极低,挤成那个样子,谁没事往下看啊!”狄方行道,“那驸马身上可有什么线索?”
“身上都是脚印,这要人少一些还能查,人多成这个样子,哪个知道是谁的鞋啊!”林立阳又道,“还有驸马的子孙根被断,估摸着就是那方面的仇怨,可驸马那方面结的仇家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查啊!”
“找个神探也查不了。”狄方行呼出了一口气,“反正我是没辙了,紫金将军要是有办法,不如他自己来,我等定然配合。”
“这主意倒是不错。”何太平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疲乏的样子。
用过午饭的王老太爷直接在园子里搭上了戏台,王家儿孙一辈依次过来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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