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走到神龛前面,神色恭敬的道:“启禀主人,杨继功、谢少安已经请来了。”转过身来,朝两人咧嘴一笑道:“二位且请随便坐。”
这人装模作样,倒像是一个巫婆,她话声一落,便双手合掌当胸,不言不动,站到了神龛前面。
这间佛堂,并不十分宽敞,左首壁下放着两张木凳,谢少安、姜兆祥也不客气,互望了一眼,便各自在凳上坐下。
就在此时,只见两个背插双剑的黄衣女子,押着一个小贩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朝那千手观音神像,躬身说道:“奸细带到。”
合掌肃立的青衣婆子这时忽然睁开眼来,目注谢少安、姜兆祥两人,问道:“这人可是二位的朋友么?”
谢少安听的一怔,拿眼望望姜兆祥,姜兆祥微微摇头。
谢少安这才说道:“咱们不认识此人。”
青衣婆子冷森目光,移到了那汉子的身上,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汉子哭丧着脸道:“小的是砍柴的,小的没有人派来的。”
青衣婆子冷哼道:“你从凤冈跟我婆子下来的是不是,你砍柴居然砍了二十几里路,我老婆子眼睛可没花,朋友不肯实话实说,受活罪的可是你自己。”
话声出口,突然左手轻轻一抬,但见从她大袖上,飞射出一支绿色袖箭,朝那汉子肩头打去。
谢少安目光何等犀利,早已看清那支绿色袖箭,原来竟是一条竹筷粗细的翠绿小蛇,飞近那汉子肩头,立即身子一缩,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衫。
青衣婆子冷声道:“你说是不说?”
那汉子低头一看,咬着自己肩头衣衫的,竟是一条绿色小蛇,不禁神色大变,颤声说道:“老婆婆,小的真的是砍柴为生……”
青衣婆子道:“很好。”
只说了两个字,就嘬口吹出“嘘”“嘘”两声尖细的口哨。
那翠绿小蛇行动十分敏捷,弯曲游行,迅快的沿着那汉子头颈游上下巴,一颗三角形的小蛇头,毫不犹豫的朝汉子右鼻孔中钻了进去。
这一下,直吓得那汉子魂不附体,惊骇的大叫起来:“说,说,小的说了。”
青衣婆子冷冷一笑,又是嘬口嘘了一声。
那翠绿小蛇自是久经训练,其实只不过钻进去小半个蛇头,这时听到青衣婆子的“嘘”声。立时把头缩了出来,但它并没退下,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对准那汉子鼻尖,吐着又细又尖的红信。
那汉子几乎吓昏过去,叫道:“老婆婆,求求你把蛇拿开,小的说了。”
青衣婆子冷冷说道:“它不会咬你的,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那汉子眼睛前,正昂着这颗青竹蛇儿的头,他头颈挺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一下,青竹蛇儿就会滑下去。蛇儿如果滑下去,它就会张口咬住自己的鼻尖。
那汉子身上发抖,口中却嘶声说道:“小的叫李锡堂,是赣州赵府的护院。”
青衣婆子道:“是谁派你来的?”
李锡堂道:“是陈总管。”
青衣婆子道:“恶狗陈康和?”
李锡堂连连应道:“是,是。”
青衣婆子道:“他派你未做什么的?”
李锡堂道:“他要小的暗中跟踪谢大侠,看着是什么人约他到这里来的。”
青衣婆子道:“都是实话?”
李锡堂道:“小的句句都是实话。”
青衣婆子道:“你现在都看到了。”
李锡堂道:“小的身不由己,你老开恩。”
青衣婆子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你可知道他们两位走这二十里路,都用黑布蒙了眼睛么?那是为了什么?”
李锡堂道:“小的不知道。”
青衣婆子道:“那么老婆子不妨告诉你,没有蒙上眼睛的人,就得留下一对招子,你现在懂了么?”
李锡堂身躯微微一挺,轻哼一声道:“老婆婆的意思,是要挖出我李某一对招子了!”
他口气忽然变得硬朗起来。
青衣婆子道:“不错,擅闯到咱们这里来的人,留眼不留命,留命不留眼,难道你小子还留着招子出去?”
李锡堂道:“李某却有这样想法,俗语说的好,山不转路转,不知老婆婆肯不肯卖个交情?”
青衣婆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看来你小孩子来头很扎硬,我老婆子非卖这个交情不可?”
李锡堂道:“岂敢,但提起家师,老婆婆也许听人说过。”
青衣婆子哦了一声道:“你师父是谁?”
李锡堂道:“家师贺锦舫。”
青衣婆子点点头道:“西崆峒的洞里赤练,唔,江湖上只要提到你师父的名头,大家确实要卖他几分账。”
李锡堂眼睛一亮,说道:“老婆婆那是肯释放在下了?”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说的是江湖上,但咱们这里是山林,可不是江湖上,咱们有咱们的禁律,触犯了咱们禁律的人,就算是七煞剑神亲来,也一释要留下招子,才能放人。”说到这里,一招手道:“你们给我留下招子,放他出去。”
她这一招手,那青竹小蛇立即从汉子身上游下,回到青衣婆子袖中。
两个黄衣少女答应一声,架着李锡堂往外就走。
李锡堂大声道:“你要李大爷留下照子,你也该报个万儿。”
青衣婆子冷哼道:“你还不配问。”
两个黄衣少女押着李锡堂走下台阶,但听一声惨嗥,那李锡堂的一对眼珠,敢情已被两个豆寇年华的姑娘家纤纤玉手,挖了出来。
只要看她们绰约多姿、娉娉婷婷的拖着李锡堂痛昏过去的人,往外行去,手法俐落,心肠也够狠的了。
青衣婆子缓缓转过头来,咧嘴笑道:“二位现在该相信老婆子要你们蒙上眼睛,不是恶意了吧?”
谢少安道:“贵上把在下两人约来此地,不知有何赐教?现在可以延见了吧?”
青衣婆子看了神龛一眼,咧嘴笑道:“敝主人就在神龛里面,二位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谢少安举目望望神龛,龛中端坐的是一尊法相庄严的千手观世音菩萨佛像,心中不禁暗暗狐疑,问道:“那么贵上究竟有什么事,可以和在下说了。”
那青衣婆子问道:“你是谢少侠?”
谢少安道:“不错,在下正是谢少安。”
青衣婆子又道:“敝主人要老婆子先问问清楚,因为敝主人约见的是谢少侠和杨少侠两位,杨少侠何以不亲身前来?”
这话出她之口,确实使人感到有些神奇,但仔细一想,她既然下书邀约自己两人,自然也认识自己两人的了。
姜兆祥道:“敝师兄昨晚喝醉了,故而在下代表前来。”
青衣婆子等他说完,过了半晌,才道:“敝主人说,邀约两位来此纯是出于一片好意。”
原来她在倾听她主人说话,那么她主人可能躲在神龛后面,故意扮神装鬼。
谢少安心头暗暗纳罕,问道:“贵上有什么话,但请明言。”
青衣婆子道:“敝主人说,二位身上,中了阴人暗算,不知可有其事?”
谢少安心头不觉一动,问道:“在下并不觉得。”
青衣婆子冷冷一哼道:“等你们知道,那就发作了?”
谢少安暗忖道:“如果这约自己来的人,就是秦映红,她在我们身上下了蛊,自然知道,说也不足为奇。”一面接口道:“在下并不觉得如何,贵上却说在下二人,中了阴人暗算,不知这阴人是谁?暗算又何所指?”
青衣婆子侧耳倾听了一阵,才道:“敝主人说,二位中的是天下最难治的毒物,普天之下,只有敝主人能解。”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贵上可是姓秦,对不对?”
青衣婆子冷冷一哼,道:“谢少侠认为敝上是姓秦的那个妖妇,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把秦映红称作“妖妇”,那就不是秦映红一党了!
谢少安愕然道:“那么贵主人是谁?”
青衣婆子道:“老婆子记得方才已经说过,敝上就是神龛中供奉的神。”
谢少安道:“可惜在下不信神鬼之事。”
青衣婆子冷然道:“少侠信不信神,无关重要,只要你相信你身中奇毒就好。”
谢少安道:“但在下自信并未中毒。”
青衣婆子道:“你自己自然不知道,哼,等你知道已经迟了。”
谢少安道:“如何迟了。”
青衣婆子道:“此毒一经发作,有如万蚁啮心,就无药可救了。”
万蚁啮心,这已暗示中的是蛊毒,只是她并未明言。
谢少安潇洒一笑道:“在下还有些不大相信。”
姜兆祥心头动荡,要想开口,但因谢少安一再否认,不好启齿,暗暗感到焦急,忖道:“人家已经全说对了,谢兄就该问问她,解药要多少代价了。”
青衣婆子冷哼道:“真是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谢少安双目神光陡射,朗笑道:“既是贵主人邀约在下前来,就该亲自和在下见面,你出言不逊,须知谢某耐性有限,装神扮鬼这一套,就不用再和谢某说了。”
青衣婆子脸色微变,但她却侧耳倾听了一阵,忽然改容道:“敝上责怪老婆子出言无状,要老婆子向少侠陪礼,还望谢少侠曲宥;敝上隐迹此地,不欲人知,故由老婆子代为传言。敝上说:谢少侠坚持并未中毒,是因为此种奇毒,在未发作前,毫无迹象,就是运气也试不出来,但其实谢少侠和杨少侠二人,确已中了阴人暗算,而且中毒已深,如果不及早治疗,等到一旦发作,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二位。”
姜兆祥一直没开口,忽然插口道:“你说贵主人有解药?”
青衣婆子道:“不错,普天之下,除了下毒之人独门解药之外,只有敝上能治。”
姜兆祥道:“贵主人邀约谢兄和敝师兄前来,就是为了替谢兄和敝师兄解毒么?”
青衣婆子道:“话是不错,但要治疗此种奇毒,也并不简单,敝上自然要有些报酬的了。”
姜兆祥道:“贵主人要多少报酬?不妨开个价出来听听。”
青衣婆子道:“这倒不急,目前谢少侠还不承认身中奇毒,
敝上之意,先要让谢少侠证实了他确中奇毒,咱们再谈报酬,那样就谈得拢了。”
谢少安道:“这就难了,在下一无感觉,自信并无中毒,贵主人却硬说在下中了奇毒,这要如何试法?”
“不难,不难。”
青衣婆子走到神案前面,伸手取起一块拳头大的黑色圆形石块,递了过来,说道:“这是试蛊石,谢少侠只要把它放到胸腹之间,如是中了蛊毒,潜伏胸膜间的毒蛊,就会像万蚁爬动一般,然后再把此石移开,这爬动现象,就立时消失,谢少侠一试就知。”
谢少安心里明白,所中蛊毒,已经自己运真气逼住,听她把这块黑石,说的这般神异,自然非试试不可。
但青衣婆子行动诡异,她那主人又避不见面,自然也不可不防她另有花样。他手是伸出去了,但暗暗功运右手,从青衣婆子手上,接过黑色圆石,只觉这圆石着手沉重,确是一块山石,并无什么异样。这就拿着圆石,朝自己胸腹间,缓缓移近。
当然,在这圆石尚未放近胸腹之前,他早已暗暗吸了一口气,运起全身功力,集中胸腹,把蛊毒逼聚一处。
在他想来,以自己的功力,纵然无法把毒蛊消灭,但在自己全力施为之下,毒蛊也不可能蠢动,哪知就在圆石隔着衣衫,放到胸腹之际,已被他真气紧紧逼住的一团东西,突然蠕动起来。青衣婆子说的一点不假,这一团东西之内,果然像有成万蚂蚁,聚在一起,挣扎爬起,如果你对“万头钻动”这四个字,不甚了解的话,那么此时就可以完全体会到了。
谢少安心头暗暗惊异,右手圆石移开胸口,朝姜兆祥递去,说道:“姜兄试试,是否有什么异样?”
姜兆祥道:“兄弟也要试试?”
谢少安道:“咱们都可能中了妖妇暗算,试试何妨?”
姜兆祥接过黑色石球,隔着衣衫,在胸腹间缓缓按摩了几下,然后摇摇头道:“兄弟觉不出采。”
觉不出来,那就没有万蚁爬动的现象,也就是没有中蛊毒了。
青衣婆子从姜兆样手中,接过石球,朝谢少安咧齿一笑,道:“谢少侠,你的感觉怎样?老婆子没说错吧?”
谢少安道:“你怎知在下有了感觉?”
青友婆子道:“你在试蛊之时,眉心浮现红线,正是中蛊之象,如何瞒得过老婆子的眼睛。”
谢少安道:“如此说,在下当真是中了蛊毒。”
青衣婆子道:“这还有假?”
谢少安道:“好吧,就算在下和杨兄都中了阴人暗算,只不知贵主人的解药,要多少银子?”
青衣婆子笑道:“敝上替二位治疗蛊毒,并不是为了银子。”
谢少安道:“那么贵主人要什么?”
青衣婆子道:“这个老婆子就不清楚了,待老婆子向敝上问问。”说完,只见她又侧耳倾听了一回,才道:“敝上说,杨少侠没来,不知谢少侠是否作得了主?”
谢少安道:“你说出来听听。”
青衣婆子道:“好,老婆子那就说了,姜少侠,令师妹李姑娘身边,不是有一块玉佩么?”
姜兆祥道:“不错,师妹身边确有一块玉佩。”
青衣婆子笑道:“姑娘家身边,佩上几块环佩,也是常有的事,老婆子可得把话说明,敝上要的一块玉佩,叫做地符。”姜兆祥听的一怔,地符就是师父亲手交给自己,陪同表妹上青玉峡去的那方玉佩。飞天神魔赶上青玉峡去,向病叟古不稀索取地符,后来才知道就是这方玉佩。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贵主人要地符作甚?”
青衣婆子笑道:“敝上索取地符,只是替令师兄和谢少侠二位治疗蛊毒的报酬,不一定作甚,你没看到许多爱好古董的人,把瓦砾场里拣来的什么晋砖宋瓦,视作奇珍异宝,你说搜求古董的人要那些砖瓦作甚?
这老婆子果然能言善辩,但谢少安、姜兆祥都可猜想得到,她主人指名索取这方叫做“地符”的玉佩,必有用途。要不然,飞天神魔也不会派他门下弟子,专程赶去庐山青玉峡,向古不稀索取了。
姜兆祥想了想道:“地符是先师留给小师妹的唯一遗物,这是何等珍贵之物,贵主人替谢师兄和敝师兄治疗毒蛊,就索取珍物为报,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青衣婆子笑道:“姜少侠莫要忘了蛊毒一旦发作,就无药可救,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敝上能在未发之前,消除蛊毒。”
姜兆祥道:“贵上一定要那方玉符么?”
青衣婆子道:“不错,二位若是作不了主,不妨回去商量商量。”
姜兆祥道:“此事在下确实无法作主。”
青衣婆子道:“二位记着,敝主人说,杨、谢二人身上蛊毒,已经快要发作,最晚不能延过今晚五更。二位回去商量好了,如若肯舍得地符,换回两条命的话,至迟必须在日落时分赶来,让敝主人施行手术,过了日落时分,那就不用来了。”
姜兆样冷哼道:“这真是恐吓勒索,双管齐下。”
青衣婆子口中嘿了一声道:“敝主人已经开出了价,要不要治,是你们的事,如果嫌贵,不来亦可,老婆子言尽于此,二位请吧!”
谢少安道:“覆上贵上,咱们告辞了。”说完,回头朝姜兆祥道:“姜兄,咱们走。”
两人跨出佛堂,只听青衣婆子在身后说道:“二位请留步。”
谢少安回身道:“贵上还有什么事吗?”
青衣婆子道:“敝上说,二位回去商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