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敦突然长笑一声,双足一点,身形凌空飞起,随手一挥,一道金芒,朝杨继功当头罩下。
杨继功左臂一划,身子斜斜飞起,让开对方直劈的剑光,长剑如灵蛇,嘶的一声,青虹暴长,朝困敦双脚撩去。
他这一式“白鹤斜飞”,使得轻巧已极,直把姜兆祥、李玫看的睹暗佩服:“大师兄这样的身手,才不愧是白鹤门的弟子。”困敦确也了得,双足微一用力,全身突然往上翻起,一个筋斗,在半空中变成了“大鹏展翅”,随着一片金光,倒卷而下。
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两条人影,恰如流星般泻落,倏然分开。
就在两人落在地上的同时,但见一点金影,“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困敦急忙低头去看,手中金剑,已被杨继功削去了寸许长一截!脸色不禁一变,突然长笑一声,举剑直冲过来,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金光,宛如匹练飞卷,快逾击电!
杨继功不退反进,纵身一跃,疾迎而上,巨闭剑左劈右劈,势如破风!
两支利剑,立时展开了一场抢制机先的快攻,但见金色匹练盘空匝地,矫若游龙,青色剑光,左右摇摆,翩如舞鹤,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回两人各出奇招,一个使的是“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剑如灵蛇戏水,绕空飞腾,忽土忽下,使人莫测虚实。一个使的是白鹤门不传之秘的“破剑七式”,专破各式剑招,见招即破。
正因双方各出奇学,各以奇招取胜,因此两条人影,两道剑光,打得上天入地,却不闻半点剑刃击撞之声。
不大工夫,双方已拚搏了百招之多!
最使杨继功感到惊诧的,自己明明看到对方发出的剑招,已被自己破解;但对方长剑不知如何一转,又把自己的破剑式,消解无形!
他不知道困敦使的是百年来一直盛传武林,面被武林中目为玄门武学奇书“三元真解”中的“卸”字诀。
若非他学会了白鹤门祖师遗留石窟中的“三舞四破”,早就败在困敦金剑之下。
但困敦打的比杨继功更为诧异!据师父说,学会“吐”字诀,遇上武功高深之士,也许还会吃亏,但练成了“卸”字诀,天下武林高手,已难与抗衡。
这是师父为了上次自己败在杨继功剑下,又因九连寻宝,“武林盟”成立,自己是闻门大弟子,不能损师门威名才破例传授的。
但自己和杨继功力拚百招,自己使出来的剑招,每一招都被杨继功的怪异招法所破,若非仗着“卸”字诀,卸去对方剑势,自己几乎连五十招都支撑不上来!
双方各自存了戒心,出招攻敌,一“卸”,一“破”也更为小心。
两人从一百打到两百招,再由两百招打到三百招……
两人全都打得汗流泱背,欲罢不能!如今已经打到三百招以外!
双方仍然你“破”我“卸”,互相消长,但时间一长,对杨继功来说,却稍为有利。
因为搏斗打到三百招以外,每人的精奇招术,应该差不多全已出笼,你在前面的三百招中,无法胜得对方,再打下去,要想胜过对方,也极不可能。
武功一道,绝不可会有奇迹出现。
那么打过三百招以后,只有一点,能够分出胜负来,这就要看各人的功力深厚如何了。
凡能打出三百招,仍然难分胜负,这两人的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间,除非一直打到最后,内力稍差的一方,才会呈露败象。
困敦虽是飞天神魔首徒,但他功力总不如杨继功深厚!
那是因为杨继功在白鹤峰得到魔剑雷钧给他二十年的功力,而困敦所凭仗的,只是“三元真解”上的“卸”字诀。
他虽能仗着这一点绝世奇学,不时卸去杨继功剑上力道,使杨继功的“破剑七式”,不能尽情发挥,但打的可着实吃力。
尤其闻于天外号“飞天神魔”,原以轻功独步武林,他们师徒不论身法、剑法,都以轻功为主。腾空飞跃,搏击敌人,使敌人无所措手,是他们所长。
但轻功再高,没有深厚内力支持,就不能持久;久战不决,缠斗持续下去,腾空飞跃,也最耗内力。
这原是互有利弊,互为因果的必然道理。因此激战到三百招之外,困敦就渐渐感到内力不继。
杨继功一套“白鹤剑法”中,渗杂了“破剑七式”,却愈打愈见纯熟,巨阙剑左劈右劈,剑风嘶嘶,寒芒四射,势道也愈见凌厉!
困敦到了此时,自知再恋战下去,决难讨好,口中突然长啸一声,双足一点,身子直拔而起。到得半空,长剑临风一划,身化金虹横飞出去了八九丈远,才落到地上,朗笑道:“杨大侠剑上绝艺,在下已经领教了,恕在下失陪!”
话声方落,正待转身!
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哼道:“你倒说得轻松,你自己承认杀害人家师父,师叔,就这样想溜了么?”
困敦听到身后有人发话,不由蓦地一惊,倏地转过身去,只见冰儿一手叉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困敦那会把冰儿放在自己眼里?口中冷喝一声道:“你是自己找死。”喝声出口,左手衣袖扬处,一点袖角,突然朝冰儿迎面拂去!
冰儿冷喝道:“你才找死呢!”伸手拍出一掌。
要知困敦这一记衣袖,使的虽是“吐”字诀,但他是久战疲乏之躯,内力自然减弱了许多。
冰儿练的“紫气神功”,动念即生,这一掌看去虽是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力道,实则这“紫气”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清轻之气,含实于虚,寓刚于柔。
若论威力之强,尤在“三元真解”“吐”字诀之上!
因敦拂出的袖角,和冰儿拍来虚无飘渺的掌势,乍然一接之下,陡觉自己的“吐”字诀,不但未能伤得对方,反而被人家反震过来!
一时只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乱冒,一身真气,几乎被她一掌震散,口中不由的“呃”了一声,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但他总究是闻门首徒,功力不弱,身子刚一跌坐下去,脚跟一点,倏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望着冰儿骇异的道:“会是玄门罡气……”
他不知道“紫气神功”是清轻之气,罡气功夫,属于阳刚之气,两者相较,罡气功夫,还落了下乘。
冰儿披披咀道:“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困敦连番受挫,那里还敢再和她动手,身形倏地一转,闷声不响,纵身朝左首树林掠去!
他此刻宛如负箭之狼,去势极快,只听李玫的声音叫道:“谢大哥,莫放他逃走!”
谢声未落,困敦已经掠到杯前,但见蓝影一闪,谢少安神定气闲的背负双手,站在一棵大树之下,徐徐说道:“阁下和白鹤门过节尚未了断,如何急着要走……”
不用说,他是有心挡住去路的了。
困敦怒笑一声道:“挡我者死!”
突然右腕一送,一道金光,电射而出!
谢少安朗笑一声道:“在下早就准备接你一剑的了。”
但听“铮”的一声,右手一振,寒螭剑一下漾起七道剑影,同时朝前封出。
“天山七剑”,七剑同发,一排剑影,和困敦“穿心一剑”,砸个正着,两人身前寒锋飞卷,爆起一阵急如连珠的“叮”“叮”脆响!
谢少安忽然收剑后退,说道:“在下不想伤你性命,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去了断吧!”
困敦一招之间连接对方七剑,心头不禁暗暗震惊,好像这些人的武功,个个不在自己之下。
但当他退后—步之际,已然发现不对,急忙低头瞧去,自己一柄金剑,方才已被杨继功削去一截剑尖头,这回,对方一招七剑,竟然寸寸截断,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
困敦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怒喝道:“姓谢的,你断我金剑,总有一天,在下会加倍奉还。”
谢少安朗笑道:“这机会只怕你没有了。”
困敦哼了一声,扬手把剑柄朝谢少安当胸掷去,人却一个倒纵,斜飞而起!
就在他飞起的同时,耳中但听有人喝道:“这小子还想逃!”
接着有人格的一声娇笑道:“他逃不了的。”
话声入耳,但觉脚上一麻,—个人不由自主的往下直坠。
困敦急怒攻心,身形还未落地,口中狂喝一声道:“什么人暗算在下?”
话声未落,人已落到地上,但他双脚落地之后,突然膝弯一软,竟然站立不住,往地上跪扑下去。
这一刹那,他已经看清自己面前,并肩站着一男一女,那正是金笛解元文必正和绝情仙子管弄玉。
不用说,自己脚弯上,是中了绝情仙子的“绝情针”。
绝情仙子手横玉萧,笑吟吟的道:“是我。”
困敦几乎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见,口中大喝一声道:“贱婢!我先毙了你!”
右手往地上一按,身子倏地飞射而起,左手扬处,一点袖角,掣电般朝绝情仙子当面拂来。
金笛解元文必正叫道:“仙子小心!”
抢着跨上一步,金笛倏扬,贯注全力,迎着困敦衣袖点去。
绝情仙子旱就防到困敦会向自己突施袭击,一见他飞身而起,手中白玉洞箫使了一招“浮云出岫”,朝前推去。
她和金笛解元几乎是同一时候出手,白玉洞萧宛如匹练飞卷,金笛一点金影,疾如流星,伹两件兵刃,却不约而同的攻向一个目标。
三方动作,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衣袖和萧,笛同时接实,三条人影,一合即分。
金笛解元文必正、绝情仙子管弄玉被震得连退了三四步之多,这还是困敦连番遭到挫折,被“紫气神功”震散真气,内力不继,使出来的“吐”字诀,比平日减弱了许多。
困敦因脚弯上被“绝情针”打中穴道,双脚无法用力,一个人同样被震飞出七八尺远,重又跌坐下去。他心头狂怒巳极,左手再次往地上击拍,一团身形,再次飞扑面起,右手—掌,朝绝情仙子当头击落。
杨继功一个箭步,飞掠过来,口中喝道:“管仙子请退,还是由在下来对付他吧!”
喝声出口,举手一掌,迎击过去。
这回他用了十成功力,而困敦却在重创之下,身子又无法站起,最多也不过三成力道。
双掌交接,声如裂帛,困敦一个人应声飞起,掼出一丈以外,等到跌落地上,不由的一张咀喷出一口鲜血,立时昏了过去。
李玫手中握着断剑,哼道:“恶贼,你也有今天!”
她距离困敦最近,当先奔了过去。杨继功看的大惊,急忙喝道:“师妹,快回来。”
李玫听到大师兄的喝声,脚下方自一停。
困敦果然既然坐起,但他此刻无法去伤李玫,他双手朝脚弯下探摸,他自然不甘束手就擒,落在白鹤门的手里,那只声迅快的起下“绝情针”来。
怎奈绝情师太(绝情仙子之师)的“绝情针”,长不盈寸,专破敌人真气,打中穴道,深入肉内。
如以困敦的一身功力而言,要从穴道之中吸出“绝情针”,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此刻他久敌之躯,内腑又被紫气神功震伤。
方才又和杨继功硬对一掌,全身真气悉被震散,连一口气也无法凝聚,那里还能吸得出“绝情针”来?自知无法逃走,更不甘心身落人手,口中不禁长叹一声,举掌朝天灵击去!
杨继功一个箭步,飞掠到困敦面前,左手一探,疾如闪电,一把扣住了他的脉腕,大声喝道:“你不能自绝。”
困敦双目布满红丝,厉声道:“姓杨的,你还待如何?”
杨继功凛然道:“我要问你,我师父,师叔,真是死在你手下的么?”困敦道:“不错。”
李玫泪流满面,切齿道:“你这恶贼!”
举起断剑就刺!
杨继功大喝道:“师妹住手!”
李玫从未被大师兄这般厉声叱喝,不觉一怔,抬头望着杨继功,流泪道:“大师兄……”
杨继功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我要问问清楚。”
接着转脸朝因敦问道:“朋友是闻门首徒,自该知道杀人偿命,但在下希望你能把当时情形,说得明白一点,白鹤门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害我师父、师叔?”
困敦一身动力已散,又被他扣着脉门,半点挣扎不得,闻言厉笑道:“很好,在下既然落在你的手中,你想知道的,在下自当奉告,但闻门弟子,不受胁迫,你把手放开,在下再告诉你。”姜兆祥道:“大师兄莫要上了他的当。”
杨继功双目一瞪道:“你知道什么?”
姜兆祥心头一怕,果然不敢多说。
杨继功五指一松,喝道:“你说。”
困敦坐在地上,缓缓吸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当日师尊接获密报,天山神剑葛大先生在四限井(绥远)附近,遇到一个将死的道土,身边有一柄金风钩,他说早年为了贪念,叛离师门,心头悔恨已迟,恳托葛大先生把金凤钩代他送往白鹤峰鹤寿山庄……”
杨继功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那道士就是三师叔不成?”
只听困敦又道:“葛大先生因另有要事,不克分身,就转请晋陕双义程清和、陆子长代为送往,此事无意之中,给青竹竿何标听到,他自然不敢对葛大先生稍存妄念,才要他同伴向师尊报讯,自己一路尾随晋陕双义入关。
不久就被晋陕双义发觉,两人就分头赶路,青竹竿先追上云中雁陆子长,在他身上并未搜到金风钩,再一路紧迫一拐镇黄河程清和,那时程清和已经到了白鹤峰山下,被他一掌击中后心。”
杨继功道:“后来呢?”
困敦道:“那时在下也奉命赶到,恰好令师李掌门人一剑指在青竹竿何标的咽喉,*着何标放下兵器,随他进去。在下临行之时,师尊似乎不愿和贵派结怨,曾交待在下只宜暗中行事,最好从程清和手中夺取金凤钩,不可伤了贵派的人。
但在下眼看何标已无力反抗,只得出手救了何标,要令师交出金凤钩,令师不但不肯,还把在下认作师尊,出言不逊,在下一怒之下,就以师门‘吐’宇诀,震伤令师。不料令师叔宋二侠也及时赶到,和在下拚命,在下一不作,二不休,也把宋二侠震飞出去……”
(以上情节,补述本书开始时未经叙述经过)。
杨继功目含泪水,问道:“贵门‘吐’字诀,人中必死么?”
困敦道:“不错,这是本门秘技,内劲外吐,伤者内腑受到剧震,一个时辰之内,呕血而死人无救。”
杨继功点头道:“多谢朋友相告,师仇不共戴天,在下要出手了。”
困敦道:“杨大侠只管动手。”说完,闭上了眼睛。
杨继功仰首向天,含泪道:“师父、师叔在天之灵,弟子总算替二位老人家找到了凶手。”
随着话声,举手一指,朝困敦“心坎穴”上点落。
困敦一声不作,应指往后仰跌下去。
李玫含着满眶泪水叱道:“恶贼,你也有今天!”
手中断剑朝他胸口猛力刺下,双腿一屈,跪倒地上,号哭一声道:“爹、宋二叔……”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姜兆祥也扑的跪拜下去,哭道:“师父、师叔二位老人家,大仇总算报了。”
杨继功眼看他们跪下,也跟着跪拜下去,朝北磕了几个头,才行站起,说道:“师弟,咱们把他埋了吧!”
姜兆祥道:“大师兄,他杀害师父、师叔,咱们还要把他埋了么?”
杨继功道:“不然,咱们大仇已报,人死不记仇,何况他临死之前,说出了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咱们总不能眼看他暴骨荒山。”当下师兄弟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