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道人跪在地上,双手接过。
“好。”紫阳道长道:“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玉虚道人依言站立。
紫阳道人又道:
“第二件,为师宣布俗家弟子罗晓天从现在起,逐出武当门墙……”
话声未落,八个门人都跪了下来,由玉虚道人道:
“启禀师尊,罗师弟和鹰爪门贺笑天一场过节,当时曾赶来武当,向恩师禀报经过,错
不在罗师弟,当时曾蒙恩师晓谕,不予追究……”
紫阳道长道:
“你们不用说了,为师这样决定,自有道理,你们起来。”
八人只得依言站起。
紫阳道长忽然脸色肃穆,郑重的道:
“玉真、玉玄、玉清、玉衡、玉竹、玉篆、玉音,你们七人听着,从此刻起,你们大师
兄即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决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着武当派,不论对与不
对,为师只准你们奉命行事,不准违拗,更不准从嘴里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你们都要牢牢
记住了。”
玉真等七人暗暗觉得奇怪,师尊怎么会说出不论对与不对,都要奉命行事,不准说出一
句反对的话?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呢?但大家想归想,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
紫阳道长又道:
“如若有人出言反对你们大师兄决定之事,立即逐出武当派,决不宽贷,你们给为师记
住了。”
这话是加重前面说过的话,而且含有加重警告之意。
玉真道长等七人又躬身道:
“弟子遵命。”
“好!”紫阳道长道:
“你们七人可以各自回去了,玉虚,你留下来,为师另有机宜,要和你说。”
于是玉真道长等七人向师尊及掌门人行了一礼,便自退出,玉虚道人独自留了下来。
紫阳道长面授玉虚道人什么机宜呢?因为这是机宜,玉虚道人自会遵照师尊的指示,去
执行任务,暂且不提。
武当山有一座解剑坡,武林人物,到了这里,必须解下兵刃,始能上山。
这规矩最初的时候,可能是江湖各大门派对武当祖师张三丰的崇敬之意,好像孔庙前面
立着的石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一样,是对孔老夫子的崇敬。
因为要解剑上山,武当派怕来客把兵刃留在解剑坡遗失了,不得不派一二个门下,守在
那里,代客看管兵刃,这也原是一番好意。
怎知年代多了,人事变迁,渐渐,这解剑上山,变成了武当派的规矩,你要上山,就得
解剑,代客看守兵刃的门人弟子,也变成了监视哨,你不解剑,就不准上山。
自从有了解剑坡,江湖上人和武当派不知闹过多少次不愉快,但解剑坡还是要解剑上
山,这条规矩始终不变。
奇怪的是数百年来不曾改变的解剑坡,今天忽然取消了。
因为平日守在解剑坡的几名武当道士,今天一早忽然没了影子,解剑坡左侧三间存放来
客兵刃的房舍,也空空如也。
武当派不会搬家,那么解剑坡的人呢?自然回到山上去了,明月宫统率高手来犯,门人
弟子留在解剑坡,徒增伤亡,于事无补,自然撤回去的好。”
当红日高挂到三丈高的时候,解剑坡前,就来了明月宫的先头部队,那是蜘蛛岛主黑蜘
蛛朱化龙和他手下十六名黑衣胸绣白色蛛网,手持钢叉的汉子。
朱化龙走在前面,就像一个黑色大肉团,迈着八字脚,走近解剑坡,目光一抬,望着坡
侧三间瓦房,一呶嘴道:
“你们上去几个,把解剑坡的小道士给我揪出来,咱们先发个利市。”
他声音尖细,说来毫不威武,但他手下都听惯了,早有四个黑衣彪悍汉子,身手矫捷,
一下掠到坡上,闪入屋去,却又很快退了出来。其中一人把身子挺得笔直,洪声道;
“报告岛主,屋里没人。”
“狗娘养的!”朱化龙瞪着眼道:
“小道士呢?”
那汉子站着没动,续道:
“报告岛主,屋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哈哈!”朱化龙大声尖笑,抬手作势,说道:
“原来这些狗娘养的小道士听说老子要来,都躲到山上了,好,咱们是逢山开路,遇水
搭桥的先锋,你们把屋子给我拆了。”
这一声令下,十六名蜘蛛岛的健儿立即一拥而上,拆屋还不简单?何况只是三间平房,
他们抡起手中钢叉,拆门的拆门,毁窗的毁窗,何消片刻,就把三间瓦屋,拆成一摊瓦砾。
东方玉《起舞莲花剑》
第二十章 武当臣伏
黑蜘蛛朱化龙看得得意的大笑道:“武当派有什么了不起?我老子就拆了他的大门,也
挫挫他们平日不可一世的气焰。”
说到这里,又抬抬手道:“咱们上去。”
洒开八字步,手中拖着一柄钢叉当先就走。十六个灰头土脸的幢儿也跟着他像一阵风般
朝山道上奔去。
正行之间,只听后面有人叫道:“朱岛主,慢点走。”
朱化龙回头看去,只见矮纯阳茅若清飞一般赶了上来,脚下一停,问道:“道兄赶了上
来,不知有什么事?”
茅若清含笑道:“朱岛主这先锋,当真行军神速,贫道若是不叫停,只怕连赶都赶不上
呢!”
他口中虽说赶不上,其实他一路行来,山道虽陡,他连气也没喘一口。
朱化龙听得心里大为得意,咧嘴一笑道:“道兄夸奖。”
茅若清道:
“贫道是奉总护法令谕,前来转告朱岛主的,咱们是和他评理来的,应该先札后兵,不
可贻人口实,给武当派笑咱们小气。”
朱化龙道:
“总护法已经到了解剑坡吗?”
只有到了解剑坡,才会看到房子被拆,才会要茅若清赶来传话。
茅若清点点头,低声道:
“朱岛主拆了解剑坡的房子?”
朱化龙道:
“这不过是挫挫武当派的锐气而已!怎么?总护法认为不该拆吗?”
茅若清笑道:
“总护法没说不该拆,他只是要贫道告诉朱岛主……”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等武当派不卖咱们的帐,连紫霄宫都可以拆,但目前不宜动他们一草一木……”
朱化龙道:
“先礼后兵?”
“一点没错。”
茅若清笑着点头道:
“先礼后兵。”
朱化龙也点头道:
“这道理兄弟懂,咱们江湖上行事,一向要讲光明磊落,纵然心里恨不得一刀把他劈
了,也要先礼后兵,兄弟拆了他三间房子,只是给千百年来上武当山来的武林同道出口鸟气
而已,什么解剑坡,咱们不但不解剑,还把房子都铲平了!”
茅若清知他武功虽高,人却是个老粗,当下笑了笑道:
“再上去就是遇真宫了,总护法猜想,武当派早已得到了消息,解剑坡既然没人看守,
遇真宫是他们的第一道关口,为了不让咱们深入,自然会在遇真宫以逸待劳,等着咱们。”
黑蜘蛛朱化龙双目放光,尖笑道:
“好哇,道兄,咱们先去把遇真宫的牛鼻子拿下了,你道兄坐守遇真宫,等候总护法大
军,兄弟就可以先行一路杀了上去。”
茅若清道:
“总护法早就料到朱岛主讨了这个先锋,就是要显显蜘蛛岛的威风,只是咱们定的计划
是先礼后兵,朱岛主刚才说过,怎么忘了?”
朱化龙道:
“那么总护法的意思?”
茅若清道:
“总护法认为武当派在遇真宫,绝不会退却,说不定紫阳老道都已经赶到遇真宫来了,
也许要在遇真宫和咱们一决胜负……”
接着又压低声音笑道:
“说不走咱们就在这一战解决了武当派呢,所以总护法要朱岛主在这里梢候,会合了总
护法再上去。”
朱化龙听得大为泄气,心想:“会合了总护法,我这先锋还有戏唱?”
但这是总护法的命令,他不敢不遵,只得点着头道:
“好吧!”
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明月宫总护法公孙襄率领江南武林同道一齐赶到。
朱化龙连忙迎着抱拳道:
“小将朱化龙参见军师。”
公孙襄手摇摺扇,当真有诸葛武候的气概,呵呵一笑退:
“朱岛主辛苦了,沿途都没有遇上武当派的人么?”
朱化龙道:
“没有,武当派的人听到咱们来了,只会缩头,哪里还敢和咱们照面?”
公孙襄淡淡一笑道:
“不和咱们照面,未必就是怕了咱们。”
朱化龙一抱拳道:
“军师大军到了,兄弟那就又得先行了。”
公孙襄摇了下摺扇,说道:
“本来兄弟认为他们一定会有人阻拦咱们上山的,那就须仰仗朱岛主,先给他们看看颜
色,现在,他们在这一路上,毫无防范,这就是说,他们必然已经集中人手,在遇真宫等着
咱们了,朱岛主不宜再单独先行,咱们还是一路去吧。”
朱化龙道:
“那也该由兄弟开道了。”
话声一落,右手抬了抬,十六名蜘蛛岛健儿立即分作两行,手荷钢叉,作为前导,朱化
龙迈着八字步,率领他们先行。
公孙襄也回身朝群雄抱抱拳,跟着朱化龙身后走去。
不多一会,但见长岗绾毂,石条铺的山道左右环绕,一片松林间,豁然开朗,中间是一
座白石牌坊,上书“遇真”二字,进入牌坊,则是一片广场,遇真宫碧瓦黄墙巍然耸峙。
由蜘蛛岛十六名健儿列队走入牌坊之际,遇真宫就响起了清沏山林的云板之声,一声接
一声,连续不断。
朱化龙率领的十六名健儿,走到遇真宫五丈来远,便自停住,公孙襄领同群雄,也在广
场中间停了下来。
朱化龙招了招手,一名蜘蛛岛健儿立即又朝前走了几步,洪声说道:
“遇真宫武当门下听着,江南武林大会代表公孙襄等前来拜山,请贵宫宫主出来相
见。”
此人中气极足,声音洪亮,自是早就挑选好了的。
在他话声甫落,云板之声也正好停止,遇真宫两扇宫门随着徐徐开启。
公孙襄即以“传音入密”朝朱化龙道:
“朱岛主,你们都退下来。”
朱化龙和十六名健儿依言退下,因为此行只有朱化龙带了十六名手下,因此十六名健儿
退下之后,立即分成两旁雁翅般站立。
这时从大门中走出两行青袍佩剑道人,一共是二十四个,每人年龄均在三十以下,一看
就知是武当派的第三代弟子,他们一个个一脸肃穆,缓步而行,目不邪视,到得门外,就分
两行在边上站停。
接着走出来的则是八个蓝袍人,年龄均在四旬以上,他们正是八宫宫主,走在最后的则
是玉虚道人。
明月宫这边的人心中暗暗奇怪,各自忖道:
“武当八子齐集遇真宫,他们果然业已有备!”
玉虚道人步入石阶,朝群雄打了个稽首道:
“贫道玉虚,听说公孙施主统率江南武林同道莅止武当,贫道和师弟们有失远迎,请诸
位施主多多原谅,公孙施主和诸位武林同道远来,请到敝宫休息奉茶。”
公孙襄朗笑一声道:
“道兄好说。”一面回头道:
“咱们那就不客气叨扰了。”
当先举步走了过去,群雄也相随走去。
玉虚道人含笑稽首,口中说着:“请,请。”
于是由武当八子陪同公孙襄等人进入大门,穿行大天并,来至大殿左首一座大厅上落
坐。
十六名蜘蜘岛健儿走在最后,在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中站定。二十四名武当第三代弟子则
退到左右廊下去了。
几名道人依次送上了香茗。
“道兄不用客气。”
公孙襄抬目道:
“在下等人是拜晤贵派掌门人紫阳道长来的、道兄可否请贵掌门人出来一晤?”
玉虚道人听他提到师尊,不觉神色一肃,恭敬的打了个稽首,才道:
“家师不问尘世已久,也从不接见武林同道,公孙施主和诸位请多多原谅才好。”
老寿星段老彭沉嘿一声道。
“紫阳老道好大的架子,老夫等人来了,他不出来接待,却只叫几个小道士来应付应
付,这是武当派待客之道吗?”
他虽是熏道中人,但在武林辈份甚尊,和紫阳道长、东海钓鳌客,都是同辈之人,故而
他说出这句话来,并无瞧不起紫阳道长之意。
玉虚道人故作吃惊的朝他望去,一面欠身稽首道:
“贫道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听老施主的口气,定是武林前辈无疑,贫道失敬之至。”
接着微微一笑道:
“至于老施主责怪敝派待客不周,这点贫道就不敢苟同了。今日为了接待公孙施主和诸
位的大驾,贫道召集了敝派七宫宫主,可说已是接待上宾之礼,就是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
或是明月宫宫主亲临,也不过如此而已,贫道想不出有什么不周之处?”
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亲临,理该由武当派掌门人亲自接待,才合礼教,仅凭武当八子是
不够份量的。
老寿星段老彭这道理自然懂,不觉听得一怔,暗自寻思:“莫非武当派掌门人已经易了
人?”
他思忖之际,公孙襄已经含笑道:
“道兄说得极是,在下一行人有贵派八子接待,自是够份量了,只是在下等人远上宝
山,是想见见贵派掌门入而来。”
玉虚道人打了个稽首道:
“贫道吞掌武当门户,公孙施主有什么事,就和贫道说好了。”
方才还是暗示他的身份,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公孙襄一怔,继而呵呵大笑,随着笑声,站起身拱拱手道:
“原来玉虚道兄荣任了武当掌教,可喜可贺,哈哈!方才有劳掌门人亲迎,在下实在不
敢当得。”
玉虚道人连忙还礼道:
“不敢,公孙施主名满武林,又是和江南武林大会的代表多人宠莅,何况还有这位武林
前辈同来,实是敝派无上荣宠,敝派岂敢有失礼数。”
说到这里,朝群雄打着稽首,又道:
“贫道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孙施主赐予引介才好”。
公孙襄随着起立,给老寿星,东海钓鳌客,耿小云(她是明月宫公主身份)、狄明扬、
酆济川、茅若清等人一一介绍了。
玉虚道人听得暗暗吃惊,这班人中,除了东海钓鳌客,大江南北的黑道著名人物,几乎
全到了。
一面也替七位师弟,给大家引见,然后朝东海钓鳌客稽首道:
“贫道时常听家师说起前辈,隐居东海之滨,昔年泽及各大门派,贫道仰慕已久,今日
能惠然光临,使贫道得瞻芝字,真是万分荣幸之至。”
东海钓鳌客淡淡一笑道:
“老朽已有多年未履武当,本想趁这机会,来看看紫阳道长的。”
玉虚道人恭敬的道:
“家师习放清静,不问尘事,不见外客;但前辈是家师故人,既然莅止武当,家师听了
一定高兴能晤见故友,侍会贫道自当禀报家师,请前辈进去一晤。”
蛇姑婆田七姑看他对东海钓鳌客神色恭敬,一味的说着恭维的话,心头暗暗冷哼:“东
海钓鳌客有什么了不起,他只是老婆子俘来的人而已!”
一面呷呷尖笑道:
“玉虚子,咱们远上武当,并不是光说寒暄来的。”
这句话就含有寻衅的味道。
玉虚道人连忙点头道:
“田老施主说得是,以诸位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只要来一位已经够份量了,如诸位连
袂远莅敝派,自然有着极为重要之事,贫道自当恭聆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