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了,老夫说的七天,只不过是使体内真气,不致到处乱窜而已,至放真正能把它化为已
用,运行自如,那就非一个月莫办,但这七天之内,除了练功,不可心有旁骛,因为这也是
一件极危险的事,体内这股庞大气流,如果一个控制不住,就得走火入魔,你要切切紧
记。”
狄明扬道:
“老人家传我‘逆天玄功’,就是我师傅了,弟子还没拜师呢!”
“拜师不急。”
武大先生笑了笑道:
“目前的急务,是赶快练功,你快把雪莲子吞下,就去练功吧!”
狄明扬应了一声是,依言取起三颗雪莲子,吞入腹中,就在地上头下脚上,竖起蜻蜒,
然后按照口诀,徐徐运气上升。
这倒竖蜻蜒,武大先生称之为“逆天玄功”,由此可见它是和一般内功有别。一般练习
内功,都要顺乎自然之理,谓之天机,逆天,当然就是反其道而行了。
狄明扬刚一倒立起来,立时就觉得舒服了许多;尤其这一提气,就觉得有一股清凉之
气,缓缓在血脉中散了开来,使得本来全身有如火炙,内腑燥热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心知
这是三颗雪莲子已经生效了。
练习“逆天玄功”,是要把一口气,从“百会穴”往上提升,循任脉倒行,以脚心“涌
泉穴”当作头顶“百会穴”,然后再循督脉下行,回到“百会穴”,才是一小周天。
只是狄明扬这一提气逆行,就感到体内立生阻力,果然应了武老人家的话,就好像要个
十来岁的童子去拉几百斤重的车,就是用尽吃奶的力气,也休想拉得动它!
你不提气还好,这下等放引发了刚平静下来的波涛,又掀起了滔天大浪一般,奔腾澎湃
起来。
狄明扬撑着双手,几乎还支持不住;但这是武老人家说的,只有这样,才能慢慢把它化
掉,他只好咬紧牙关,苦苦撑持,全身气机好像全被窒塞了,他只有缓缓的吸气,一分一寸
的向上推进,这当然是很艰苦的过程,他要尽力去做。
不过有一点,比方才好得多了,方才是有两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一是全身灼热有如火
炙,连五脏六腑都像烧沸的开水。
二是膨胀,两股巨大气流,在体内到处流窜,像吹气球一般,皮肤都要吹胀了,全身血
脉,被这两股气灌得已经容纳不下,快要爆裂一般。
如今服下雪莲子以后,第一种火炙的现象已在逐渐减弱。现在只剩下两股气流在五脏六
腑不稳定的流动,自己提气,受到了极大阻力,无法运通。
但这已经使他很高兴了,至少两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已经减少了一种,他有信心,一定
可以在七天之内,把这两股外来的巨大逆流,疏导成功,因此只是专心一志的缓缓吸气,缓
缓提升,照着武老人家的口诀去做。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狄明扬终把体内两股巨大的气流,渐渐和自己的合而为一,能
随着自己的导引,走完一小周天。
“哈哈!”
只听耳边响起武老人家的笑声,说道:
“明扬,真难为你,终放大劝告成了!”
狄明扬翻身落地,睁开双目,只见武老人家含笑站在面前,急忙拜了下去说道:
“多谢师傅成全。”
武大先生挥挥手道:“你起来。”
狄明扬站起身来,武大先生道:
“老夫没想到这两个天竺高手的一身功力,居然全被你吸到了体内,这两人的修为加起
来,少说也有八九十年,老夫先前还以为七天才能完成,没想你秉赋极佳,仅仅练了五天五
夜,就导引成功了,这也可说是你小子的造化。”
狄明扬道:
“弟子吸取了他们两人的精力,把两人害死,心里总觉不安得很,一个人的功力,要靠
自己勤修苦练得来,但弟子却是误服蝙蝠血,从别人身上强行吸来的,这与劫夺何异?弟子
实在深感内疚。”
“你有此想法,实在难得。”
武大先生点着头道:
“但这两个人居心险恶,并非善类,为了攘夺大金寺住持,不借残害同门大师兄,留着
他们,也必是祸害,这是天道循环,上苍假手放你,可说死有应得,毋须心存内疚,你得了
他们的功力,日后行走江湖,多积外功,为武林造福,替人间多做些行侠仗义之事,岂不比
留在他们身上,适以济恶更好么?这就是天意了。”
狄明扬恭声道:
“弟子自当谨记师傅的训诲。”
武大先生微微一笑道:
“你称我师傅可以,但只能算是我的记名弟子……”
狄明扬吃惊道:
“师傅你老人家不要弟子么?”
武大先生含笑道:
“你资质很高,小小年纪,有此异遇,更是难得,这样的徒弟,老夫岂会不要?老夫只
收你为记名弟子,实是另有原因,你日后自知。”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着道。
“你到这里来了五年,者夫只传你‘逆天玄功’,就是先让你扎下内功根底而已,因为
你将来另有师傅,你那师傅要胜过老夫十倍,所以老夫只教你多读圣贤书,为的是要你知道
孝梯忠信,正邪是非,和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的道理,这也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从小扎
下了这两种基础,才能立身处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不负你骆伯伯把你送到老夫这里
来,也才能光大门户,为你狄家吐气扬眉。”
狄明扬道:“师傅说得是。”
武大先生尧尔一笑,说道:
“本来老夫不想传你武功,因为老夫所学,并非正统武学,但你体内有了这数十年功
力,又即将踏入江湖,如果没有这身功力,还不要紧,有了这身功力,却从未练过武功,一
入江湖,就容易招人注目,自身又毫无自卫能力,也非善策,因此从今天起,老夫就要传你
一些防身之技,预期以三月为限,三个月中,你能学多少就是多少。”
狄明扬听得大喜,不觉跪下叩头道:
“多谢师傅。”
武大先生道:
“你起来,老夫还有话说。”
狄明扬依言站起。
武大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手抄本,说道:
“这是老夫数十年来手录的一本札记,前面是拳剑,都是各大门派的拳剑精华,后面所
记,则是江湖上的一些见闻和医方,这本书你好好收着,对你日后行走江湖,不无用处,老
夫要传你的拳剑,就是书上的这些招式,虽然并不成套,却是十分实用,好,现在把书翻开
来,听老夫给你讲解。”
狄明扬双手接过那本札记,翻开第一页,书上果然分为一条条的记载,每一条都是有图
有文,还有小字注解。武大先生给他逐一讲解,每讲一条,就要狄明扬依式练习,有时讲解
到较难的招式,他也亲自示范,这样一个早晨,就讲解了二十几式拳掌。
其实每一招式下面都已注解得十分详尽,但经武大先生一讲,就更容易使人领悟诀要。
午饭之后,武大先生又给他讲解剑法,更是不厌其详,一招一式,亲自示范演练,再要
狄明扬跟着练习,这样直到黄昏时候、才行停止。
武大先生很欣慰的道:
“你天资颖悟,经老夫稍加指点,就中规矩,从现在起,你就上午练拳掌,下午练剑
法,夜晚再练‘逆天玄功’,有三个月时光,就可以下山去了。”
狄明扬道:
“师傅,你老人家不是说要到弟子二十岁,我爹和骆伯伯会来接我的么?”
武大先生道:
“本来是要等你满了二十岁,才能下山,但现在情形已经有了改变,因为老夫另有要事
待办,你也可以提前去找一个人了。咱们该吃晚饭了,饭后,咱们还得到刘真人的坠翮洞
去。
狄明扬道。
“我们到那蝙蝠洞去做什么呢?”
武大先生笑道:
“你无意中得来的这柄紫金剑,可能是刘真人昔年随身之物,此剑锋利逾恒,没有剑
鞘,行走江湖,如何能随身携带?据老夫猜想,剑鞘极可能仍然留在壁间,咱们自然是找剑
鞘去的了。”
狄明扬唯唯应是,心中却暗自付道:
“师傅也真是急性子,这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那洞窟里更黑,不会等明天再去?”
两人匆匆吃过晚饭,武大先生要狄明扬带了紫金剑,一路朝后山行来。那坠翮洞是在后
山东北,一处山谷之中,此处地势荒僻,终年人迹罕至。
武大先生虽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却也从未来过,是以由狄明扬走在前面领路。
狄明扬边走边道:
“师傅刚才说弟子三个月后,就要下山去找一个人,不知这人是谁?”
武大先生道:
“你到时自知。”
狄明扬攒着眉又道:
“弟子下山去,一定会和人有接触;但弟子服了蝙蝠血,别人不能碰我,那怎么办?”
武大先生笑了笑道:
“那是你刚服下蝙蝠血之后,体内未能把它化去,全身都有极强的吸力,但你已服过三
颗雪莲子,既能消解蝙蝠血的热毒,又经你五天五夜运气导引,能把吸入体内的两股奇强内
力化去,蝙蝠血的吸力,自然已经化去了,今后只要你不吸真气,就不至再伤人了。”
两人说话之时,已穿入一片深林,武大先生口中忽然轻“咦”了一声。
狄明扬急忙回头道:
“师傅,有什么事吗?”
武大先生微微摇头道:
“没什么。”
穿过这片深林,已经进入山坳之中,五天前,狄明扬来的时候,这一带本来草长过人,
无路可循,如今一片比人还高的野草中间,居然开辟出一条路径,足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
狄明扬看得暗暗奇怪,回头说道:
“师傅,那晚弟子来的时候,这里遍山都是比人还高的野草,没有这条路的,不知这是
什么人开辟的呢?”
武大先生只是口中“唔”了一声,并未说话。
狄明扬和师傅一起住了五年,自然知道师傅的脾气,他老人家一向不喜多说话,不喜人
家多问,师傅没说话,他也不敢多问,就循着野草中间的这条路径,盘曲行去。
不消多时,便已到了石窟前面。
武大先生忽然低声喝道。
“到了么?明扬,等一等,你让老夫走在前面。”
狄明扬答应一声,就退后了一步。
武大先生甩甩大袖,当先举步往石窟中走入。
狄明扬跟在师傅身后走了进去。
说也奇怪,七天前他入洞数丈,就已伸手不见五指,今晚他目光四顾,石窟虽然黝黑,
但却看得巨细无遗,清清楚楚。
武大先生也走得很小心,目光不住的朝四周打量。
现在已经走到五丈深处,狄明扬鼻孔中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股幽香非兰非麝,
似有若无,淡到几乎不可捉摸,你如果不走动,也许闻不到,但等你闻到了之后,再要停下
来,想仔细闻闻,却又闻不到了。
武大先生好像也闻到了,他脚下也不觉为之一停。
狄明扬目光四顾,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点残的小半支蜡烛,说道:
“师傅,这里有人来过,这支蜡烛一定是来人点的了。”
武大先生点点头道:
“是有人进来过了。”
狄明扬又道:
“还有,那胖和尚的尸体,和那只硕大无比的死蝙蝠,也都不见了。”
武大先生目光炯炯,在黑夜之中,宛如两点寒星,回头问道:
“你这支紫金剑是在哪里发现的?”
狄明扬指了指右首石壁,说道:
“就在这边,那时弟子被那只大蝙蝠凌空扑攫,就把身子贴着石壁,剑柄抵住了弟子背
脊,弟子还当是石块,伸手一攀,毫不费力就拔了出来。”
武大先生走近石壁,凝目仔细看了一阵,忽然目注壁上一处小穴,说道:
“明扬,你看看是这里么?”
狄明扬走近过去,以背贴壁,比了比道:
“是在这里了。”
武大先生道:
“你把剑给我。”
狄明扬递过剑去。
武大先生一手举剑,轻轻朝那小穴中插去,但觉插入的长剑,甚是宽裕,口中说了声:
“可惜!”
就抽出长剑交还给狄明扬手中。
狄明扬忍不住问道:
“师傅,这剑没有剑鞘的吗?”
武大先生道:
“已经被人家取走了。”
狄明扬道:
“这会是什么人取走的呢?”
武大先生没有作声,炯炯目光,只是沿着石壁,一路往里走去。
这座石扈,差不多只有五六丈深,他们立身之处,已是石窟尽头,只不过是尽头的右侧
罢了,武大先生好像在找寻什么?走得极慢,这样一直绕到了石壁左侧,依然什么也没有发
现,他不觉仰起头,朝上望去。
这座石窟窟顶少说也有五六丈上下,望上去黑黝黝的都是些凹凸不平的岩石。
武大先生对那些岩石看了好一会,才道:
“明扬,我们走吧……”
第二天,天色黎明,狄明扬练功醒来翻身落地,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好像还
有字迹,急忙取了起来,只见写着:
“明扬:老夫另有要事待办,先行走了,你逆天玄功已有六成火候,必须加紧勤练,老
夫赠你札记,所记载的拳掌剑法,均系天下各大门派之精华,且经老夫详加注解,昨日已为
汝讲解者,均系此中精义,以汝天资,自可触类旁通,无师亦可自悟,今后三月,务必演练
纯熟,方可下山,去湖南雪峰山,自有遇合。”
下面没有具名,但一看就知是师傅留给自己的信了,他老人家何以走得如此匆促?连说
都没和自己说一声!
师傅要自己三个月后下山,前去湖南雪峰山,但信上只说另有遇合,没说去找谁,自己
该去找谁呢?
狄明扬手中拿着字条,不禁怔怔出了回神,就收起字条揣入怀中,取水洗了把脸,就翻
开札记,依照师傅规定,练起拳来,好在昨天武大先生都已讲解得十分清楚,再依图练习,
自然并无多大困难。
武大先生走后,狄明扬完全遵照师傅给他规定的时间,上午练拳掌,下午练剑,夜晚练
“逆天玄功”,丝毫不敢松懈。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拳,剑差不多全已练熟了,“逆天
玄功”也大有精进。
好在武大先生早已替他准备好了三个月的粮食,他也无须下山去采购什么,除了自己做
饭、练武,就很少下山,甚至连戈止亭也没有去过。
这是一个月色清朗的晚上,狄明扬正在倒立练功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一阵衣袂飘风的声
音,飘落窗前。
那是比落叶还轻的声音,但却是有人在窗外飞落。
狄明扬体内有了数十年功力,又经“逆天玄功”练化,故而耳目敏锐,纵然是十丈以
内,他也可以清晰的听到。
他体内虽有数十年功力,但对敌经验却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而已。
不,他心里连一个“敌”字都没有。譬如只要是练武的人,听到有人飘落窗外,如果屋
内还有灯火,就该一口气把灯吹熄,就算屋内没有灯,也该及时闪到窗下,贴壁站定,以觑
来人动静。但狄明扬虽然听到有人飘落窗前,因为他心中没有“敌”字,也就没有戒心,依
然倒竖蜻蜒,练他的“逆天玄功”。
花格子窗并没有关,水样月光,从窗外透入,照到地上,房间里的景物从外面看进来,
自可一目了然。
突听一个娇稚的声音,压低着轻声叫道:
“五姐,快来看,这人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