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笔记- 第225部分

　　　　在他的心灵世界，那片山水愈发清晰明朗，宛若成了真实的天地，而他自己，正盘膝坐在溪水之畔，淡看波澜。

　　　　神魂力量无声无息悄然成长，令何易的心灵逐渐强大起来，对于虚实之间的掌控也更具力度。在这虚幻的心灵世界，他用水和风的交流催生自己的杂念，化作一个个短促的念头。当涟漪消亡在沙石岸边之时，那短促的念头便随之淡去，无影无踪。

　　　　他会想那一圈涟漪会在多久之后来到岸边，会想那一片叶子稍后是会继续漂浮还是沉入水底，偶尔也会想到自己会不会忽然从观想中回到真实。

　　　　他还做不到万念俱消，尽管入定或者修炼武技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但静坐之时还是难免思潮如水，清波泛泛。

　　　　那些杂念一个接着一个，几乎不会断绝，但即便如此，何易的心灵在这山水之间仍旧是那样宁静，无尘可染。

　　　　如若诵念清心口诀，意念集中于一处，就连那些小念头也会消失不见，唯剩寂静之心。不过，比起集中精神默念口诀达到静心的目的，他还是更喜欢放空的大脑所带来的那份安详。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何易的意识世界已经开出了花朵，生出了鱼儿。风再吹时，空气中已经有了一抹淡淡的茉莉清香，水纹再动，已不只是因为风的吹拂，还有可能是某条淘气的小鱼跃出水面，或是吐出气泡。

　　　　观想，便是在心中描绘出一幅自己独有的画卷。沿着观想之法深入心灵世界，每个人都将成为自己的画师，用自己的本能，去推动天地的生长，演化万物的繁荣。

　　　　这便是观想之法可以催动灵魂成长的奥妙所在。

　　　　绘制世界需要心灵的力量，而那些绘制过的风景，却不会因为意念移开而消失，而是需要心灵的力量去持续维护。意念的一次次游走，并不是杂念在促使人走火入魔，而是心中的本能，在催动这个世界愈渐丰满。

　　　　何易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放弃诵念口诀任由思绪随意伸展，却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水中游鱼将漂流的树叶当做玩物争抢嬉戏，何易淡看着，不由自主又去想，鱼和叶子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鱼是水中生命，每一条鱼都是一个自我。而叶子只是树的一小部分，它无法单独存活，亦没有自己的智慧。

　　　　那么鱼和树叶，又有什么地方是相同的呢？

　　　　一个是动物，一个是植物的成分，它们会在溪水中相遇，是因为什么……

　　　　因为，它们共同存在于世间，都是天地万物中的一种，都是造化衍生的产物，都是有形有质，真切的东西。世界上的亿万种东西，大到星空中的天体，小到微不可查的蜉蝣，只要它们存在，彼此间就可以用一层层关系联系到一起，只是有些彼此联系密切，有些却是几乎不着边际。

　　　　存在，是发生关系的开始。就像鱼和叶子，因为它们都存在，所以它们才能相遇。但，如同它们存在于不同的时空，它们之间又该用什么连接在一起呢？

　　　　也许……就是物质了。

　　　　它们都是物质。

　　　　可是物质，又是什么？若不是物质，难道就无法存在么？灵魂看不见摸不着，是否算是一种物质呢？

　　　　起一念生千念，放任意识的延伸，让何易不由自主思考了很多很多东西。而且因为这份意境的缘故，他在思考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困惑或是疲惫，唯有顺其自然，肆意思索的舒畅感。

　　　　这种感觉，就仿佛做梦。无拘无束，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物质是什么？它从何处来，它到何处去？

　　　　大千世界，亿万生灵，还有数不尽的金玉泥沙，风水烟霞，这世间种种，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非，就是大道？

　　　　大道三千，无穷可能。它是造化，亦是生死，既能赐缘，亦可毁灭！但大道，又从何处来？

　　　　古语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仿佛亘古长在，甚至在“亘古”都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它了。

　　　　也许正因如此，所以它才是道，无始无终。

　　　　道是什么？道可道，非常道。“道”只是一个文字而已，真正意义的“道”，却不是说得出来的。

　　　　思绪念想，无根无咎。不觉间，何易的心中又多了些许明悟。

　　　　三五条小鱼扑着叶子，在水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回荡不休。涟漪起时，只是简单的一圈，但当前一圈涟漪荡到岸边弹回的时候撞见后一圈涟漪，水面上的波纹便不再简单了。

　　　　何易意识中的溪岸，开始学会了将涟漪送回去，而不再只是不断吞噬水波。这一丁点变化，是法则的完善，是“道”的痕迹，也是催动他灵魂成长的力量。

　　　　一弯宁静的水，在波纹有了来回之后，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圈圈涟漪来来去去，彼此交错推搡，互相糅作，将本似镜面的溪水碾碎成百褶千页，再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涟漪在其中。

　　　　忽然，天地间起了一阵风。

　　　　那风，是何易的思想，是他不觉间闪过的一个念头。

　　　　“鸿蒙初判，是谓太初。太初混沌，诸因由头。万物更始，皆从时起。”

　　　　风来，蛮横扫过那百褶千折的水面，将凌乱的水扫向一个方向，同时也将何易想思绪，引上道路。

　　　　太初混沌经的心法早已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此时一念波及，再与方才所思的“道”一交错，顿时便擦出了一片剧烈的火花！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为天地之始，万物之母，而太初，亦与此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宇宙起源于“无”的原点，当它觉醒，世间还未能直接成型，于是那时的宇宙叫做“混沌太初”。太初是宇宙的开始，是物质的开始，亦是众生的开始。寰宇之间的一切，无论日月星辰，还是草木蜉蝣，尽皆起源于太初，起源于“无”。

　　　　上下四方曰宇，古今未来曰宙。太初是空间的雏形，而太初诞生的时候，时间也同时诞生了。时间，该是叫做“太始”。

　　　　当太初与太始交错生长，有了时空，混沌便不再混沌，而是宇宙。

　　　　这才是天演策第一卷《太初混沌经》的真义所在！

　　　　太初之体，并非澄净无暇，而是一切的开始！万物之始，不是无暇，它比无暇更无暇，它叫“混沌”！

　　　　太初既混沌，混沌既太初。直到此刻，何易才明白太初混沌经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原来这份修行的心法，并不是教他如何锤炼浑金璞玉般的身躯，得以拥有举世无双的力量，和无限方向的成长可能。这份功法，只是修行的开始，就像宇宙的初生。而将来，他还会经历宇宙演变般的修行成长，开辟出体内世界，自身成为一方宇宙！

　　　　天演策，天演策，效天地演变之妙法以修吾道，方是天演策！

　　　　这份旷古的功法，虽然是从炼体开始，但它所要表达的并不是如何去变强，而是如何成为宇宙，成为“道”！

　　　　宇宙起源于“无”，从“无”到太初，便是“道”在催化。而天演策从太初开始，化生万物诸天，或许最终结果，同样是回归本源，得到“无”或者“道”。

　　　　当明白了这一些，何易的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房屋掀顶看见了天空，乌云吹散瞧见了明月。

　　　　对他来说，这一次明悟不亚于知道了天外的那层天。他明白了，自己手中的《天演策》，是一部不亚于《无量道法》的无上秘典！盘君所说的太初仙界三大妙法，这二者必定并列其中！

　　　　意识中的山水依旧清新，只是何易的心情已然和之前有了一些不同。他不再那样宁静安详，而是在平静中，多出了一分欣喜和渴望。

　　　　他很想很想，再修炼一次《太初混沌经》！

　　　　所谓温故而知新，正是因为人生有了新的领悟，才能从过去的知识里分解出自己本未看见的东西。

　　　　一念动，《太初混沌经》如溪水般在心田流转而过。何易讶然发现，自己早已领会的心法，此刻重看之下竟然感觉晦涩难懂，许多地方明明知道意思，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那样！

　　　　看明白文章是一回事，明白作者写文章的心意，则又是一回事。以往的他只是单纯在“学习”这份心法，而此刻，他已是带着刨根问底的目的在探知！

　　　　不止要会喝水，还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水，喝水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喝了水之后身体会产生多少种变化，以及如何得到水，水是什么，自己又是什么……

第九十四章　大道轮回（）　
重看《太初混沌经》，何易并非直接感受到“温故而知新”那种喜悦感，而是先接触到了一种异样的陌生感觉！原本熟络的字句此时刨根究底再看一遍，竟然让他感觉到了晦涩之意，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反复推敲，才能弄懂其中真义。

　　　　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变得陌生，而后再慢慢去洞彻领悟，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却切实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一卷心法，原先看一遍不过是片刻工夫，而现在，何易磕磕绊绊重新看去，所花费的时间不知多了多少倍。当他明白太初混沌经的真正内涵，这一卷心法便如画卷被掀起一角隔层，露出了底下更加美丽清晰的丹青佳作。

　　　　时间在流逝，但专心致志的人感受不到。

　　　　何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太初混沌经》里沉浸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就仿佛在读一篇先秦的文言文，字字都需斟酌，句句都要思索。每当他攻克一段心法，便仿佛推开了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这样的门一扇又一扇，仿佛无穷无尽，但却不会让人感觉厌烦，反而让人拥有更多次感受明朗的机会，收获更多喜悦。

　　　　下意识的，他开始运转起心法，吐纳天真地秀之气。

　　　　飞奔中的龙马似是感受到背上主子的变化，不觉稍稍放缓了步伐。

　　　　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滚滚涌入何易体内，经由他重新剖析过的心法运转炼化精粹，呼出无用浊气，而后随周天运行，最终一半汇入肉身，一半凝成气血。

　　　　修为，便在这吐纳之间缓缓提高。

　　　　此时他从修炼中获得的力量，比之从前要多了一倍不止，这区别的来源，只是他对功法的领悟深浅之别。

　　　　有时候天才和庸才的差距，也正是彼此对心法的那一点领悟高差而已。

　　　　在何易参悟心法入定修炼之时，他的意识世界也在同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片意念创造的山水天地，随着他对太初混沌经的理解加深愈发灵动起来。起先只是山水的画面变得清晰，无论远近，放大至细微之处都不会产生模糊感。而后仿佛有某种力量开始推动天地运转，使得那溪水蒸发形成云雾，日月更替产生昼夜，时间轮转有了冷暖，冷热挤压催发大风。籍而风吹云行，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雨水洗刷尘世，跌落的雨滴有的被山上草木吸收，有的渗入泥土，有的汇进溪流。烈日灼灼，水汽蒸腾，之后又是一场场水的循环，轮回不休。

　　　　这片山水，便在这般运转之下日趋完美，单调的山水之间慢慢多出了奇花异草，锦鳞虾蟹，蜉蝣昆虫，飞禽走兽。

　　　　世界变得灵动活跃，热闹起来，而创造出这片天地的何易，还在苦心钻研那卷仿佛无穷无尽的真经妙法。

　　　　万物起源于混沌太初，所以混沌是开始，是根源，是无限可能。但世间苍生，知晓混沌真义者众多，能够修得混沌本源的，却是极少。究其缘由，便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把已经从混沌变成物质的力量，返还成混沌。

　　　　时间无法倒退，宇宙的演变只会往前走。人看不到混沌太初，因为人不属于混沌太初，倘若人想掌握混沌的力量，或许那混沌的力量反而会将那个人也变成一团混沌。

　　　　《太初混沌经》的最后，告诉了何易若想得到混沌，就必须先毁灭自己。曾经他以为，那是从《毗卢经》转修这部功法的过程，故而他把在宇宙中浪迹的十几年和沧溟星上枯坐的六十六年用来破灭毗卢经的力量，重塑成自己所认为的太初之体。而今用全新的眼光去考量这卷心法，他才恍然，原来真正的毁灭不止是从修为力量上，还要从自己的根源将自己杀死，甚至碾碎成为虚无，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初混沌之身！

　　　　混沌太初在时间推移下令宇宙成型，而宇宙想要重见太初，就唯有大破灭！大破灭之后世界重归于混沌，重归于“无”的原点，静静等待下一次太初和太始的诞生。这便是宇宙的轮回。

　　　　回到原点后的那份等待也许是很久很久，但也有可能在“无”的一瞬就已重新开始。因为原点之中没有时空，不存在“久”的概念。

　　　　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这是大道轮回，天地外物莫外如是，就连天地本身也不例外。

　　　　恍然大悟的何易在心灵世界中睁开双眼，他看见自己意识创造出来的观想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地上有花草树木和野兽爬虫，也有抡着柴刀伐木的樵夫。天上有雄鹰，有神龙，甚至有飞机！心中所见，是他所知道的事物演变之可能，而事物演变过程中，他的大脑也会将那些可能推演，以创造出一些自己原先不知道的东西，例如那开着飞机用镇妖弩炮轰炸神龙的巨型蚂蚁。

　　　　何易依旧坐在水边，近在咫尺的白虎看不见他，兀自舔尝清澈的溪水，离去之时还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他已经明白，自己现在的肉身并非真正的太初之体，而是经历过一整卷《太初混沌经》的锤炼练就的强大肉身。此时他就像一个原点，距离混沌只差一步之遥，而这一步，是大觉醒，亦是大破灭！

　　　　破灭肉身，破灭灵魂，让一切重新开始。

　　　　那样的结果，会是破茧重生得到举世无双的真正太初之体，还是直接死亡，从黄泉走向轮回，转世重来呢？

　　　　何易的心中并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毁灭后会得到什么。他知道自己如果尝试，就一定会得到结果，但是尝试的结果，自己却未必有能力再看到。

　　　　用生命去验证真相，也许就是兵解大劫的真正含义。

　　　　他站起身，仰头看天。观想出来的天空分外的蓝，也分外的近。他感觉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天空，触摸到某种可能，但是现在的他，似乎还没到伸手的时候。

　　　　凡人可以一朝顿悟，霞举飞升，但他不行。他所修的是肉身，肉身实实在在，并非虚无缥缈的道法，所以想要触摸那真相，还需要让自己的修行达到圆满。

　　　　圆满，光靠说没有用，打败所有同境界的人也不算。真正的大圆满需要大道来验证，所以才有了兵解大劫。

　　　　距离那一步，他已经不远了。

　　　　“天演策……”何易望天轻叹，语道：“你会带我超脱，还是带我沉沦？”

　　　　眼帘合上，天地开始崩溃。繁衍至鼎盛的天地迎来了它的大破灭，高山流水成了齑粉，飞龙猛虎成了尘埃，天地也在一条条裂缝中被虚无吞噬，消失无踪。

　　　　一切，因意念的离去而重归混沌。

　　　　眼帘掀起，何易坐直了身体，长呼出一口浊气。一缕微凉的晨风吹起他额角的发丝，吹干净他的意念。

　　　　龙驹背上的风从来都不大，但这一丝微弱的晨风，却有可能在气流作用下越变越强，成长为席卷山河的飓风，乃至**玄风。

　　　　世间一切，便是这样充满了无限可能。

　　　　侧目东望，旭日斜升。看样子一次观想的过程，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