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萧悟出去时赶巧遇见想容抱着一把琵琶从帘子后绕了出来,她深深垂着头让道站于一旁表示请萧悟先行,但萧悟却不肯走,只是一味的对她盯着看。
想容被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出声:“请客官先行。”
“你先走。”
“……这不合礼数。”
“你先走。”
语气异常坚定,想容很想抬起头来看看眼前这样强势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面容,但她毕竟还是差了那么一份勇气,对着萧悟服了服身子之后便抱着琵琶匆匆离去。
待她离去,随从这才纷纷笑着对萧悟道:“爷果然好眼力,隔着几重纱也能相中一个美人。”
擅长溜须拍马者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同笑道:“这还要你来说,咱们爷什么时候看走眼过了?这个想容歌好人美,能跟了爷也是她的福分。”
所有人纷纷称是。
萧族王城与鸿梁城相隔千里,萧悟却坚持每月抽出一晚的时间到这里听想容唱曲。
想容也该是从鸨母口中得知了这位恩客的存在,她听闻萧悟喜爱听《陌台赋》,每次便在他来时都要调整好状态唱上一回。
今夜萧悟有事缠身坐过之后还要赶回王城,刚出了雅间便见到了站在走道那头的想容。她虽是好好装扮了一番,但仍难掩局促。因她拿不准如此礼待她的客人到底是哪位,每个路过她面前的人都把别人给盯住了不放。可看对方并没有留意她的姿态后,又有些失望又有些期盼的看着下一位路过的人。
之前那位年纪稍长一些的随从,正是萧悟身边的近侍宦官,他顺着萧悟的目光看去:“想容姑娘应该是在等您。”
“我知道。”
“可否要小的去将她请过来?”
“不用,现在不是相见的最好时候。”
他们就这样目不斜视地从想容面前走了过去。就似有感应一般,想容疑惑地目光在萧悟一行人身上停留的格外久,但萧悟连带跟在他身后的人从头至尾都不曾看想容一眼——就连余光都未有扫过。
想容扭头看着他们走向了拐角,这才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算作相见的最好时候。
三年后,萧族挥兵南下。
萧悟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士兵屠杀平民百姓,但螳臂之力实难以左右朝堂。他留在鸿梁城的探子被箫后暗中召回,战争之中鸿梁城会失守完全是没有悬念的事。
人的命数有时候看起来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萧王后挂着得体的笑容问萧悟想要什么,不论是官位或者城池,她都会给他。
萧悟对于这个问题思考过了千百遍,此刻也不需要再犹豫:“我要鸿梁城最好的歌舞妓。还有鸿梁城的一座桥,定要使之完好无损的留下来。”
萧王后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可还好他终是如愿地见到了双脚踏踏实实站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的想容。
她头发上沾有泥垢,衣裙的下摆被灰土弄得变了颜色,这样的想容让东风陌有些不敢直视。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把玩手中玉盏:“你便是那个红遍整个鸿梁城的歌妓想容?唱两句听听。”
想容虽然是唱了,但他听着那《陌台赋》却是格外刺耳。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想容厌恶萧悟,甚至想杀他。
萧悟亲眼看见她在酒里投下了药粉,可在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还是下意识地就装出一幅毫不知情的表情与姿态将她敬上的酒饮干。她实在是做的不够好,双手颤的不行,酒盏里的酒几乎撒了大半,他自己又重新满上一杯。
低头看看她脚边的那把匕首,抬头时与她的视线对上。
“你想杀了我吗?”
“想。”
想容虽然看上去有些胆怯又有些害怕,但这样的回答却是脱口而出。
萧悟问他为什么,但也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她回答了很长一段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
腹痛如绞时,萧悟看见了想容惊怕的表情。
他很想要告诉他不要怕,但《陌台赋》的奇异曲调却开始在脑中不断回响。
桥畔旋开旋复谢,无言惆怅只黄昏。
只黄昏,月满樽,风起又落衣沾寂寞恨。
上一世,鸿梁城郊二十四桥旁那张不顾满身风雨凄立桥头的面容几欲模糊了他双眼,好似处于那场随着狂风而来的瓢泼大雨中的人是他一般。
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之前内宦曾问过萧悟,为什么他这样性格的人会喜欢上《陌台赋》这首有着矫情词调的曲子。萧悟记得当时他只笑笑而已,并没有回答半个字。
那是一个有关七生七世的故事,短短几十载的年华,他怎可能说的完全。
再说,内宦那样的人,就算是听过了也不会懂的。
萧悟轮回时承了司情仙官的法术,这一世不曾忘却过去的事。
他说自思量,意难忘。
他们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萧悟知道想容是七世苦命。但好在这一世,他将好命格用尽过后,总算轮到他等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这磨人的故事弄完了。
今晚会有二更,正式开始孟檀与官司情这两位面瘫患者之间JQ满满的故事。
写了那么多对CP,孟檀与官夙是唯一一对会让我写着写着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的CP。
【 玲珑青檀 01 】
{一样花开数百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千余年,几回知君下凡间?}傅桑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加之近来在和序莲的相处过程中更多处于倾听的角色,于是这个原本可以很感人很虐心的故事被傅桑以交待公务的口吻说出过后,东风陌被迫得出了另外一番格外独特的见解。
“想容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也就算了,萧悟由着司情插手既是记得上一世的故事,为何非得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与想容交流,我若是想容,我也不会知道萧悟背后所费的心思。”
傅桑抱着个茶壶暖手,这样个被老者偏爱的动作他做起来尚且还算顺眼:“司情仙官是要促成他们因缘,而司命仙官又要让他们的人生一悲一喜。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但凡是被司情司命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给瞄上,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还不谈想容与萧悟他们同时被两个人给相中。天命这个东西说不准,你我都不知道萧悟究竟是不想说还是阴差阳错性子一扭就错过了好好说的机会。何必这里紧抓不放。”
东风陌先是觉得傅桑言之有理,可立马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难得你一次说了这么多。”
傅桑无所谓般合上案上的一本典籍,东风陌这才发现上头清楚明白写着《育儿经》三个大字,惊喜地从椅上站了起来:“咦,怪不得你这么反常,是因为七公主有了动静?”
傅桑老神在在地道:“暂时还没,但是马上就会有。”
东风陌羞涩地捂住脸扭作一团:“太邪恶了,真是太邪恶了。”
傅桑唇角勾起,看着平淡无波的面上还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东风陌看着红了一张脸的傅桑,不自觉就想起那个作为女人却从来没有脸红过的司命仙官,正想和傅桑探讨一下司命到底是不是在天君的包庇下男扮女装时,另一个问题蹦了出来:“说到司情仙官,我竟不记得他名字是什么,但这点你该是记得的吧?”
傅桑脸上那层如被抹了胭脂一样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自然记得。这一届的司情是老天君坚持要扶上位的仙官,似乎很有一些来历。虽说有名有姓是叫作官夙,但他在司情这位置上做的好极,平时大小仙官碰见了都会叫一声官司情,倒是不常听人直唤他名字。”
“姓官?”东风陌嘴角抽了抽,“这个姓在天上似乎不大常见啊。我只记得一个……”
傅桑和颜悦色地拍着东风陌的肩膀:“没错,他便是官典的兄长。天君他自己一手带上来的司命仙官与司情仙官闹得如此厉害,但他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最大缘故,恐怕除开老天君,便只剩下官司情是官典兄长的这层关系。”傅桑打心眼里觉得东风陌很可怜,“本来不想告诉你,免得你徒增负担,但谁让你主动问起。”
东风陌顿觉有种天昏地暗之感朝他袭来:“我彻底悟了,我就不该主动和官典套近乎。天君本就是一座无法撼动足以压我五百年的大山,那司情仙官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模样。”
傅桑道:“正解。官司情与司命仙官并称天界二冰,你小心对付,想容的事少管为妙。”
“啊!”东风陌感慨万千,“我早就觉着孟檀与司情仙官还是挺般配的,但就想不出为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才发现他们最和调的便是气质。”
正在与司命局内一名仙子交流的孟檀忽然打了个喷嚏。
仙子眨着大眼睛,紧张地伸手轻着孟檀的背以替她顺气:“仙官可是被传上了什么寒疾?昨个儿我听得其他几位仙子说近来许多人都染上了,您公务繁忙常常休息不好,更要留心自己身子。”
孟檀揉了揉鼻子:“那就先说到这里。若司情仙官那里依旧紧缠不放,便随了他们去吧。”
“仙官的意思说,咱们要退让一步?”
“说不上退不退。他认为他输了便是输了,赢了便是赢了,这件事没得再拖下去的必要。难道你们还觉得手头事情不够多,闲的要去与他们争个高低?”
仙子满脸崇拜地应道:“仙官说的真是太对了。”
孟檀带着丝丝倦意让她先退下,那仙子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那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明日里司情仙官那里的相邀还去不去呢?”
“去。多少人等着看出闹剧,为何不去。”
关于这个邀请,虽说是借了司情仙官的命承请百官一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其掩盖于表面下的真相便是官典借了这个机会得以正大光明与天君同游。果然才过一盏茶的时间,正上方已经没了天君的身影,官家妹子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几名小仙侍看夜幕降临正要准备点灯时,官夙拦住了她们:“今天乃是七月十五,凡尘中的今日有一个有趣的习俗便是在要点上一盏蒿子灯熏赶蚊蝇。好不容易众位仙官聚起,每每只是酒肉歌舞难免无趣,不若点上些蒿子灯来试试。”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说好。
只除了孟檀,几乎没人反对官夙的这个提议:“天宫之中并无蚊蝇,何必如此。”
正尴尬,还是文昌仙官出来解围:“这话就错了,官司情也是怕大家不尽心而已。我们不比司命仙官这样与凡尘接触频繁,对于这些凡人的玩意,其实心里是喜欢的紧。司命不如教教我们怎样点上这样的灯?”
文昌仙官生就一副纤细模样,说出来的话则更显温柔。
孟檀被她的一番话弄得骑虎难下,对身后跟来的仙子皱眉使了个眼色,那仙子会意地道:“文昌仙官言重了。只是我家仙官近来染上了寒疾,岐黄生说仙官见不得烟,所以这点蒿子灯,我们怕是玩不上了。”
话还未说完全,官夙已道:“无碍。来人,备张软凳,放远些让司命仙官好坐着休息,切记不能要司命仙官闻到丁点的蒿烟,否则拿你们是问。”
仙子的话被拦腰掐断,她不能反驳官夙,便退回来看孟檀的神色。孟檀客气地道:“还是官司情想的最为周到,这里先谢过了。”
官司示意孟檀随意,自己便带了众位仙官点上了早已备好的蒿子灯。
蒿子灯是把一束香蒿绑在长条上,将其置于暗处后,再用细纸条裹住香头,遍布香蒿枝叶。待点燃香头后,就有无数香火闪闪烁烁,若隐若现,妙趣横生。
孟檀远远在另一头看着,隔得远恐怕比身处其间看上去更为美丽。连她身后的仙子都忍不住踮起脚去张望:“果然是美丽,如同恰处繁星之中。仙官,您至少抬头看看呀。”
“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这烟气熏的我嗓子发痒,你去问问那些个小仙侍,打探下哪里可以寻到润嗓的茶水,让他们快些送来。”
孟檀很少说自己哪里不舒服,一旦说了那便真是特别的不舒服。仙子这才发现孟檀一直有意无意地用手捏嗓子,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的失职,便懊恼地请了孟檀在这里坐着,自己飞快地跑开寻茶水去了。
衣裳在走动中所带来的声响再度传来时,孟檀以为是仙子回来了,伸手便要去接茶盏:“你这次的动作可比往常都是快了许多。”
不幸的是,她的手僵直在那里。
来的人是官夙。
官夙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孟檀,绕过椅子走到她前面,保持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打趣:“很少听得司命仙官说出这样急迫的话,不知情的人许觉得这是一场幽会。”
孟檀双手慢慢回握成拳,长长的指甲陷入肉中,慢吞吞地将双手收回。
“你一个人?陪你一道来的那个仙子呢?”
孟檀别开眼,不愿与他多说:“司情仙官撞了个好时辰,她不过就离开片刻。”
官夙没地方可坐,退了一步站回到孟檀身边:“可不是。我这一职掌的就是个情爱,对于把握男女之间幽会的时机耳濡目染也就比一般人来的更老练。”
这话被他说的有些暧昧,孟檀却是见多了他这样,因此并不买账:“司情仙官若是寂寞了那大可去找文昌仙官聊上几句,我瞧她对你暗送秋波送的是眼皮子都快抽筋。”
世间男女相处时有一方处于面瘫状态的几率其实是挺大的,但是撞上这么个男女都是面瘫的还真是不多见。无论是谁,都无法从对方的表情上根本无法得知他们真正的内心想法。
官夙又道:“她抽筋与我何干?”
孟檀本就不意回答这个,正好她身边的仙子端着一碗茶健步如飞地跑了回来,仙子见到站在孟檀身边的司情仙官还是略显吃惊:“官司情来了?”
“你为何去了那么久,还不快将茶奉上。”
“啊,是。”
仙子在孟檀与官夙的双重注视下十分紧张地将那盏茶奉到了孟檀手中。孟檀用茶盖挑开几片茶叶轻轻抿了口,像是觉得有那么些功效,这才又继续喝下去。
官夙没半点征兆地回头突然对仙子道:“你去找我身边那位叫子期的仙侍,他那里存有些安嗓预疾的蓬莱仙草,你便对他说我吩咐的,让他将仙草加在茶中重新沏一壶送来。”
仙子看看孟檀,她只专注地边喝茶边看着那头点蒿子灯点的不亦乐乎的众人,于是道:“真是多谢官司情了,我这就去。”
“嗯。”
仙子再度离去后,孟檀也跟着起身:“我实在不习惯与您独处。那蒿子灯的咽气虽说呛人,但是也好过心头的不舒坦。”
这话直白,官夙却不见情绪波澜:“那我与你一道过去。”
孟檀似叹了口气。他们两人不顾那张孤零零落在那里的软凳,也不管仙子回来过后不见他们俩该是有多么的心急,就这么一前一后朝着最热闹的地方走了过去。
走了小截路,孟檀突然停住,退后几步退到了官夙后面:“我不习惯走前面。”
“哦,这个又是为什么?”
“怕被人突然从背后刺上一刀。”
官夙走在前面,良久才道:“其实我亦不喜走在人前。”
孟檀只顾埋头走路。
官夙回头看她:“不想知道理由?”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于官司情与司命仙官他们这种性格都是非常别扭的人而言,这还真是难挨的一段路。
【 玲珑青檀 02 】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了人群之中。不知何时重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