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没有人看得清楚噩尽岛,浮在空中的黑云也越来越宽,船只虽全速地往东航行,但后方的黑云风暴似乎正以更快的速度追来,那黑云也许只是无尽的尘泥灰沙,被追上了也未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让人有很沉重的压力。
众人身上、脸上都已经盖了一层薄灰,沈洛年自然也是,不过很奇怪的,他那件血饮袍依然亮丽如新,在这场合中看来十分扎眼。
“噩尽岛上的道息,若是散出来……”叶玮珊沉吟说:“这世界会变得怎样?”
“不只噩尽岛上的道息散出来喔。”躲在沈洛年衣袍下蹲着的怀真,探头出来说:“还有小息壤丘啊,可能也都在爆。”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小息壤丘?那是什么?”黄宗儒问。
叶玮珊稍微解释了一下,跟着说:“这是怀真姊先发现,才让吕部长承认的。”
“怀真姊怎么发现的?”黄宗儒诧异地望着沈洛年。
“妳自己出来说。”沈洛年用膝盖轻推了怀真一下。
“不要,外面有土,衣服会脏。”怀真躲得更里面了。
“啧。”沈洛年只好对众人说:“我们上次离岛的时候,怀真似乎就感觉到世界各处多了很多小型的息壤丘,道息分布很不正常。”
“怀真姊……感觉……世界?”叶玮珊也不知此事,愕然问。
“反正就是这样,其实她才是怪胎。”沈洛年又轻踢了怀真一下,但这次大腿却被怀真在袍下咬了一口,痛得沈洛年直皱眉。
白宗众人这下议论纷纷,讨论起总门制作小型息壤丘的事情,叶玮珊一面皱眉说:“怪了,既然有许多这种土丘帮忙凝聚道息,为什么还会让道息太浓?甚至爆炸?”
“不知道。”沈洛年摇摇头。
叶玮珊正沉吟着,突然黑云那端爆出一声强烈的巨响,黑云陡然膨胀拔高数倍,更以高速往外扩张,众人才一呆,整艘船队已经笼罩在那片黑云之中,啪嗒啪嗒的沙泥不断洒下,眼前一片迷蒙,根本看不清楚。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有种古怪的哗啦啦响声,从噩尽岛那个方位不断接近,混着泥沙的海风也跟着变大。在一片黑雾中,众人纷纷转头望着那端,却听怀真轻呼一声,透出头说:“不大对劲,大家小心啊!”
众人正发愣,却见黑云中一片高大的黑影压来,竟是一道数十公尺高的如山巨浪,浪还没压到船身,船尾已经开始浮起,随着倾斜角度变大,船上立刻传来一片惊呼声。
这一瞬间,赖一心大声说:“集合、结阵!”
众人听到这声呼喊,反射性地聚集了过来,赖一心炁息爆起,银枪上腾起碧绿龙焰,他将长枪一把穿入厚实的金属甲板内,抓着说:“小睿学我,宗儒、奇雅炁墙结合,大家抓着。”
有默契的团队,话不用说得很清楚,彼此一看动作就明白意思,随着赖一心的指令,吴配睿大刀爆起赤焰,一样倒穿插入甲板,跟着紫色和绿色重叠而起的弧形护罩,倏然涨起,把众人团团包裹了起来。
这两道炁墙下端紧抓甲板,上方则凝聚在两支长武器尾端,包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炁罩,除了和整个炁墙结合的黄宗儒之外,每个人都抓着枪尾或刀尾,凝定着身子。
大伙儿刚站定,船尾猛然翻起,巨浪压来,船只腾上空中,又高速落下,一大片海浪随着狂风冲刷而来,无数惊呼惨叫响起,在一片漆黑中,周围人们惨号乱滚,风声、浪声和落海时的惨叫声此起彼落。跟着突然一连串爆响炸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中,火光忽闪忽没,热浪、海浪轮番向着闪着碧紫光焰的炁墙冲来。
海浪的力量虽大,但一波波打来,却也撞不散这一柔一刚两层结合的炁墙,但那巨浪似乎还不只一波,竟是一道又一道无穷无尽地冲来,翻得人好生难受。
这时船队早已经被冲散,船上数千人上上下下地随浪摔滚,船只同时被巨浪推着高速往外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天上黑云一散,竟是被海浪送出了黑云区,但周围仍是狂风巨浪,不断翻腾。
又过了许久,船只终于缓缓停下,但海中大浪仍不断翻腾,推得船只摇晃不停。
没事了吗?众人抬头四顾,见那层盖住半个天际的黑云,似乎正缓缓回缩,除此之外,海面上只有孤伶伶的这艘船,而船上竟是一片死寂,只见空荡荡的甲板上大滩海水正往四面流泄,船身满目疮痍,船体也倾斜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沉下去。
“收阵吧。”赖一心拔起插在甲板中的银枪。
众人往外走开几步,四面张望,侯添良诧异地说:“人都死光了吗?”
“底下还有不少活人。”怀真说。
叶玮珊跟着点点头,她感应到船舱中仍有不少炁息,不过刚刚聚在甲板上的大多数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为什么船会变这样?”吴配睿诧异地说。
“道息……恐怕是弥漫全世界了。”叶玮珊顿了顿说:“所以船上的燃油、武器都爆炸了……”
以后……真的得过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了吗?众人这一瞬间,都愣在那儿。
这时一群湿淋淋的男女纷纷挤出舱口,看来船舱中已经浸水,他们看到叶玮珊等人,也只是吃惊地看了一眼,随即往船尾奔,同时船身突然一晃,似乎正要往下落。
叶玮珊一惊,忙说:“大家东西都有带着吗?快上救生艇。”
这次上噩尽岛众人力求轻便,带的东西都不多,加上寝房也不只有自己人,所以几乎都随身带着家当,此时众人眼见不对,跟着往后奔,还好这运输舰本就是打算送人上噩尽岛,船侧悬挂的大型充气艇十分多,现在才不过挤出数百人,救生艇还没被抢光。
这种大型气筏足可容纳近四十人,但大伙儿谁也没管这么多,通常三、五人就挤上一艘往外划,一下子数百艘气筏漂在海上。随着那运输舰逐渐下沉,后面才逃出来的人纷纷跳入水中,往人少的救生艇游去。
不久后,跃下海面的人越来越多,运输舰也终于沉入海中,跟着轰然一声,一道气浪炸出,带出一股下旋的漩涡,一些离船太慢的,就这么被扯入海中。
随着海浪拍打,气筏上下漂浮着往外散,白宗众人占的气筏正不断拉起在海中漂浮的人上船,赖一心一面对其他的气筏喊:“喂!……靠过来接人啊!大家把船绑在一起吧?”
虽然不少人听到赖一心的叫喊,却没人愿意理会,尤其人少的船,更急急忙忙地划着船往外走,似乎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回事?”赖一心诧异地说:“大家在赶什么?还有很多人没上船呢。”
“我们也快走吧。”一个刚爬上船,在旁颓丧坐着的青年说:“船上预备的紧急粮水不够多少人吃。”
“是啊,快走吧。”另外有人拿起了绑在船侧的塑胶桨,一面划一面说:“道息弥漫世间,也不可能有援救了,我们得靠自己找到陆地。”
“等等,那边还有两个往这儿游,让他们上船。”赖一心看着喊。
“快走,会有别人救他们的。”另外又有人喊:“我们船上已二十多个人了。”
“不行啊。”赖一心说:“其他船都跑光了。”
“救命啊!”那边的人狂喊。
“快走、快走。”几个人纷纷拿着桨往外划。
“咦?你们怎么这样?”赖一心不禁一呆,不知该怎么说服这些人。
“靠!给老娘停下!”玛莲炁息一迸,挥着炽焰乱滚的厚背刀骂:“再动桨的小心被我踢下船!”
白宗众人吸纳妖质的量已经不少,再加上洛年之镜的加持,现在体内存有的炁息强度远多于一般变体者,而且这些人刚刚在船舱中忍受着天摇地动的翻滚、水浸,早已经乏力,看玛莲这么一发威,众人还真不敢动了。
奇雅突然说:“是李宗的。”
众人一怔,目光转过,果然是李宗那两父子。李欧和李翰,两人正一面喊一面往这儿游,他们炁息虽存,却已经没剩多少,连游泳的速度都快不起来。
听到是李宗,叶玮珊不禁微微一怔,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叶玮珊皱眉说:“看什么?救人啊。”
她这一说,赖一心露出开心的表情,回头喊:“往那儿划!去救人。”
还要划啊?那些刚刚才被喝止的一呆,却见玛莲又瞪了过来,几个人只好认命地划桨,向着那方迎去。
李欧、李翰两父子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被白宗救了起来,两人被赖一心从水中提起,一面道谢,一面不禁偷瞄着叶玮珊。
叶玮珊却别过头,故意不看着他们俩,两人也不敢自讨没趣,找个地方坐下不吭声。
“要不要一起啊?绑在一起比较安全啊。”赖一心还在对外喊,但其他的船却纷纷往外划,似乎没兴趣。
“小兄弟。”一个中年人叹口气说:“我们这船上人最多,谁想和我们连在一起?”
“喔?海浪这么大,船绑一起比较稳啊。”赖一心诧异地回头。
“如果是等待援助的话,绑在一起确实比较好。”另有一个人闷声说:“现在船和飞机都没法开来这儿了,只能靠自己划,人太多的船,撑不了几天的。”他似乎是比较早上船的人,对这艘船最后居然变成三十人左右,大感不满。
“该往哪儿划啊?”拿着桨的四人,一面乱划一面问:“谁要用外炁推一下啊?”
“最近的还是夏威夷吧?”有人说:“应该是东边。”
另外也有人懒洋洋地说:“还不知道多远呢,外炁推不久,轮着划吧。”
“来分组吧!”赖一心精神很好,大声说:“炁息不够的,别呆着,快点引炁,除了我们白宗以外,还有专修派的吗?”
见没人回答,赖一心接着说:“既然都是兼修的,准备轮流以炁推船,四支桨交给专修的内聚型轮流划……夏威夷不过就是千公里远啊,大家轮班一下,顶多两、三天就会到了,不用担心吃的不够,这就是人多的好处啊。”
“我的武器丢了。”一个青年尴尬地说:“发不了外炁。”
“我也是。”有人开了口,另外好几个人跟着说。
“那就排到划桨组。”赖一心马上说。
“快也没用。”有人皱眉说:“海上航行重点是方位,现在只能跟着前面划的人,除非有人知道夏威夷群岛的正确方向?”
事实上确实谁也搞不清楚,刚刚那阵大浪,不知道把人卷出了多远,日出的方向虽然大略是东方,但实际上仍有差异,在大海上,稍微偏离一点角度,结果可能就是天差地远,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赖一心一怔,看着周围的船却也说不出话来,虽然大致上是往东,但每艘的方位都有微妙的不同,似乎谁也搞不清楚正确的方向,每个人都跟着划最快的船走,而最快的船上只有三个人,冲在最前面,也不知道是懂得判断方向,还是怕人抢他们的食粮。
“夏威夷……”怀真看着沈洛年说:“前几天住的那个小岛对吧?”
“嗯?”沈洛年一怔说:“妳知道方向吗?”
“那儿啊。”怀真随手一指,向着船头的左前方比。
“怀真姊知道方位?”赖一心听到两人对话,马上说:“怀真姊负责掌舵!”
哪有舵?怀真一怔,随即笑说:“这样吗?”跟着她微微一挥手,外炁一涌,船头轻飘飘地往左侧一摆,对准了她刚刚指的方向。
“妳怎么判断的?”有个中年人怀疑地看着怀真:“不是乱说的吧?”
“是真的喔。”怀真一笑说:“就在那儿。”
反正没人知道正确方向,也只好相信怀真的指示。赖一心高兴地说:“快吧,分组吧,哪些人排第一班?”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应声。
赖一心见状,笑说:“不然白宗先来好了?”
“维持稳定速度比忽快忽慢好,我们的人别同时上,一心,我来排吧……”叶玮珊回头对众人说:“我们分划桨和外炁两组,各分成三班轮流,武器还带着的请举手……”
赖一心自知这方面远不如叶玮珊,呵呵一笑,不再管这件事情,站到船头,大声对外面嚷:“喂——欸——往夏威夷,这方向才对啊!”声音在海面远远传了出去。
这声喊,似乎造成了一些纷乱,有些船不予理会,有些考虑片刻之后,还真的转头跟着这方向划来,随着赖一心喊个不停,片刻之后,一大半都转往这边走。
“别喊了。”叶玮珊已经排好班表,一面皱眉说:“有些船人太少,一段时间以后跟不上我们。”
“跟不上?”赖一心一惊说:“要不要等他们过来绑一起?”
“没用的。”叶玮珊说:“他们反而会以为我们要抢吃的,你没看每艘船都故意距离这么远。”
“我问问看。”赖一心回头大喊:“过来一起走喔,否则会被甩掉喔。”但正如叶玮珊所料,没有一艘船理会赖一心。
“不行耶。”赖一心为难地说:“要不要划慢一点,等等他们?”
“我们的食物不足,不能等。”叶玮珊摇头说:“他们船上只有三、五个人,就是为了可以多吃几天,别管他们了,只要大方向没搞错,还是能到吧……”
赖一心虽然有些为难,但对方不肯来,总不能过去抓人过来,也只好罢了。
◇◇◇◇
方向既然确定,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众人不由得都开始想之后的问题,世界现在道息弥漫,代表着到处都可能会出妖,这一船上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故乡的状况。
白宗等人当然也是一样,片刻后,除了正轮班推动气筏的奇雅、张志文、吴配睿三人之外,白宗其他人都聚在船头商议,黄宗儒正低声问:“怀真姊,当真全世界都布满道息了吗?”虽然只有他开口发问,但众人脸色都颇沉重。
“嗯。”怀真点头说:“不过有的地方稍微淡一点。”
“哪儿?”侯添良说:“怀真姊,台湾那边怎样了?”这才是大多数人担心的问题,毕竟众人家人都在台湾,就算是玛莲、奇雅,也挂心着白玄蓝夫妻,都想知道台湾的状态,连沈洛年也不免稍微挂心自己叔叔。
“你们住的小岛吗?太远了,不知道耶。”怀真说:“道息淡的地方,就是原来有息壤的地方。”
“啊?”众人一愣。
怀真接着说:“最大的一块就是原来噩尽岛那儿,现在变很大一片土地,那儿道息最少,和过去刚好相反。”
“怎会这样?完全颠倒了。”众人诧异地说。
“息壤爆了之后,似乎就变成会排拒道息,对啦,那个让人不能引炁的绑人衣服,一定是爆掉的息壤做的……”怀真说到这儿,突然一惊说:“啊!这样息壤不就都坏掉了吗?怎么做新的镜子?”
“就别做了啰。”沈洛年说。
“怎么这样!”怀真失望地说:“这息壤早不爆晚不爆,偏偏这时候爆。”
“对了,我们回夏威夷干嘛?”玛莲突然睁大眼说:“如果船和飞机都不能用,到时候要回台湾,还是得往西走啊。”
“台湾比夏威夷远多了,这船上的食水不能撑这么久啊。”叶玮珊说:“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要去台湾。”
“对喔。”玛莲敲敲自己的头,呵呵笑说:“这脑袋就是不灵光,多亏有玮珊。”
“不,还好有怀真姊在。”叶玮珊望了怀真一眼说:“不然这船上没罗盘,我们也不擅航海,可麻烦了。”
“怀真姊怎么知道方位的啊?”赖一心好奇地问。
“自然就知道啦。”怀真嘻嘻笑说。
这算什么话?众人相对苦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叶玮珊突然皱起眉头说:“那些未拆的核弹,不知道有多少……”
众人想到这件事,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隔了片刻侯添良才开口说:“那个……我不大懂,台湾有核能电厂,那和核弹不一样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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