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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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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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即使在赵兴原本的时空里,元祐二年这场大雪在气候学上也是非常有名的。有人说,从这场雪开始,地球又进入“小冰河时期”。不过,也有人说,小冰河时期应该从元符末年(1100年)为分界点,而元祐二年那场雪只是预兆。

赵兴为什么说“这一年一切都不正常”,是因为这一年的清明节是公历3月30日,立夏是公历4月30日——节气变迁如此大,而现实状况又与节气所应该呈现的气候状况完全不一样,这能算正常吗?

在赵兴犹豫的这一会,陈慥父子、马梦得陈公川也出现了,院里所有的人中,唯独秦观没来。

赵兴冲送行的人微微一笑,挥手告别,举步迈进雪中,随着人潮走向贡院。

贡院里,寒冷的气候冻得考生瑟瑟发抖,赶来巡院的苏轼见此情况,命令给学生们准备火盆取暖。有官员反对,苏轼答:“这些举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也会是诸位同僚,便是看在将来的同僚之情上,也不能冻煞了他们。”

转完这片考场后,苏轼又命令主考官将火盆送入别院,那里是几名进行别试的考生,多是与场中考官有亲戚师徒关系,需要避嫌的举子——赵兴在那里,周邦式也在那里。

对于宋代的科举,赵兴其实单靠自身能力,不见得有把握考上,因为他学的一肚子知识,放到宋代可能是极其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思想是大逆不道的……

但现在这些他都不怕,因为他有了秦观。

秦观是谁?苏门四学士中的大浪子、太学生,他写的文章不好,这时代哪个考生文章好?

赵兴跟秦观打赌,就是让秦观写几篇相关的时文,然后他再凭借自己的粘贴大法,将这些文章重新组织一下,便成了自己的文章,而且保证让秦观见了,都觉得似是而非。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个时代,论到理解力,鲜少有能超越赵兴的,他把秦观的文章理解之后,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意思虽在,但字词已经不同于原来。

三场考试考三天,赵兴一挥而就,把写满字的纸放在桌上等待墨迹晾干,自己则在狭小的考棚里做起俯卧撑来。路过的巡场考官偶尔见到这番情景,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外。

从没有考生,敢在考场做这种能逼人“被自杀”的体育运动,考官好奇的捡起赵兴的文章,发现赵兴已经把所有题目答完,文章写的不赖,颇有秦观的风格,就是毛笔字写的有点丑。

巡场考官暗暗点点头,记下了这位奇特的考生,将卷子放回桌上,继续自己的巡视。

其实,赵兴足不出户,是过于谨慎了。宋朝的考生们考试期间必须待在贡院,吃喝拉撒睡都不许出门,但那是不许出贡院门。而贡院内自有一番天地——这里伙食自理,进考场前带烧饼还是方便面,您自个儿瞧着办。贡院墙上还挂着烧饭的锅炉,饿了就可以自己开火。不时,有举子还向众人展示一下厨艺,上厕所也不需要打报告或者是领牌。

赵兴是在别院试,他感觉进场前搜身特严格,至少比高考严格,所以他按高考对待,即使听到号舍外面人声鼎沸,也不敢抬头偷看……其实,外面早已闹翻了天,有考生答完了卷,估摸这次科举又没戏了,正拿笔在墙上写打油诗发牢骚;有时侯考生们坐烦了或者是考得头疼,就出来溜达溜达,碰到熟人还能聊两句;碰见做饭的便一头扎进去,品尝贡士的厨艺——贡士做菜可不常遇到,除了在考试时,其他时间想吃,都没人理你。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赵兴不知道,他连上厕所都在自己考棚里解决,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宋朝科举准许提前交卷,赵兴也没坚持多久,听到旁边考棚人交了卷,他立刻跳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贡院里这么热闹……悔啊,我怎么尽相信书上的话,老实的令人发指!啊啊,如此好玩的地方,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来吗?

一念至此,赵兴急忙望怀里揣自己的卷子,他想假意没写完,在这里多待会,至少也要认识几个朋友,可巡场考官早就盯上了他,那卷子才揣进去,考官走到赵兴面前,手一摊,赵兴低头了。卷子立刻被考官拿到誊录房重新誊录——宋代科举考试,考生的卷子都需要重新誊录,以防有人根据笔迹作弊。

被撵出贡院的赵兴闷闷不乐地望着重新关闭的大门,大门两边,有的考生神情沮丧,有的忐忑不安,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意兴阑珊,也有的踌躇满志。赵兴属于那种意犹未尽的考生——还一种完成任务时的懒散。

“啊,不知今生是否能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赵兴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扇关闭的大门,嘴里唱着周星星在《鹿鼎记》里唱得那首歪歌。

其实,这场科举考试对赵兴来说已经等于结束。苏轼是出题官,他的师兄、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是阅卷官,这俩人虽然严谨,但平日来往间,会不经意的将自己的出题意向、改卷意向泄露出来。赵兴记住了,而后找个相近的题目由秦观做文……如此一来,上榜还有问题吗?

现在,唯一的悬念只是名次高低而已。这事连金不二都知道,所以他牵马迎上来的时候,充满信心地回答赵兴:“老爷一定会中的,一定得偿所愿。”

“你知道什么?”赵兴闷闷地说:“你知道我啥心愿?”

宋代是君子政治,主考官常常为了避嫌,把自己的门生亲戚降低名次录取,所以,如果苏轼避嫌,这份有着秦观风格的考卷,录取的名次可能很低……然而,这对赵兴无所谓,他原本不计较名次问题。

“知道知道”,金不二手指画了个圈,说:“在这儿的读书人随成百上千,但他们都只一个心思,小老儿怎不知……老爷,我们现在回家吧,今天可发不了榜。”

“说什么呢?”赵兴怒了:“我连今天不发榜还不知道吗?我在等周邦式……算了,说这个名字你也不知道——等人,我等个人。”

程夏终于挤到赵兴身边,刚想开口,听见赵兴说话,连忙闭嘴,他立在赵兴身边,转而询问那神秘的贡院里都有什么新鲜事,本届考题如何,等等。

赵兴等周邦式是想问问他那贬谪的兄长如何,可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出来,那厮望见赵兴拨开人群走来,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推开旁边的人扬长而去。

金不二气的想去殴打,赵兴摆手制止。

“什么人嘛?”金不二狠狠地说:“这人我怎么不认识,前几天吃我家老爷的,喝我家老爷的,好的跟兄弟一样,一眨眼就变了脸,这还没发榜呢,说不准谁中谁不中呢,哼,小人,@#¥%##&&%%&……”

赵兴平静地接过程夏递上来的黑貂裘斗篷,随后马车启动,赵兴透过车窗向随车奔跑的扑天雕李应吩咐:“去打听一下,周邦彦何时离京。”

周邦式的怨恨赵兴可以理解,他们兄弟找苏轼是寻求帮助的,但第二天贬谪的诏书就下达了,他们怨恨苏轼的袖手,而后,党派意识更被唤醒,他们更有理由仇恨……

雪仍在下,这几天大雪时断时续,雪刚停,地面很泥泞,但没等地干,又一场大雪降下来,屡次反复后,地面有点泥泞。与此同时,汴梁城也启动了雪灾应急机制,衙役们正在挨家挨户分发着救济金与救济粮,每日每户十文钱,一升米。

这种救济是无差别的,连在京参加科考的举子也能获得,他们比普通老百姓还要多得五文的柴薪钱。譬如,也就在此时,陈伊伊正在屋里掂着十文钱,看着衙役留下的米袋,有点感动,又感觉有点滑稽——十个铜板一升米,咳咳,我越南广源郡主如今也享受大宋福利了,只是这钱……

踏着薄薄的雪,赵兴迈下了马车,他望了望四周,四周全是懒洋洋的举子,他们像游魂一样四处闲荡,有的举子甚至鼻涕哈拉的,但他们依旧迈着懒洋洋的步伐闲逛。沿街两侧,不时有衙役敲开居民的门,统计院落内居住的几户人家,然后按照规定分发救济粮、救济款,有的衙役在寒冷中跺着脚。

赵兴望着忙碌的衙役,仰天感慨:“咱大宋可真富呀,这个一百万人口的城市,每户发钱发粮,一天得多少钱,难怪人说它弱宋呢,对百姓如此软弱,我喜欢……来人,让府里人给衙役兄弟送碗热汤。不殴打人民的人民衙役,感动ing。告诉府里的人,凡路过的衙役,都让他们喝上热米汤。”

马梦得听到赵兴的声音,从府中迎出来,焦急地低声说:“东翁,快进府吧,府里出事了。”

赵兴的头发嗡的乍起来,他急问:“是苏遁吗?他又病了?”

马梦得摇摇头:“不是,是陈公子……东翁还是先进去吧,我们府里说话。”

第五十七章 汴梁城的大侠总部

赵兴推开府门,府门边,那些倭女成两行跪坐在草垫上——现在称这种草垫为“榻榻米”,她们本来在低声谈论着什么,看到赵兴进门,一起整了整衣服,队伍中不知谁吆喝一声,倭女们齐齐俯身,额头贴在草垫上喊:“您回来了,您辛苦了。”

这一礼节传承自唐代的“迎夫礼”,日本人一直把这种汉唐礼节传承自现代。

赵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答,倭女听到赵兴的“哼”声,立刻爬起来跑到赵兴身边,拿披风的拿披风、撑雨伞的撑雨伞、掸衣服的掸衣服,还有倭女跪在赵兴脚边,准备给他更换被雪水浸湿的靴子。

赵兴让她们把斗篷拿走,手里的考篮也递到她们手中,几名倭女撑着雨伞,迈着小碎步把赵兴护送进卧室。趴下赵兴身上的外衣,一名倭女脱下赵兴的鞋子,将他冰冷的脚揣入怀中暖和着……你别说,倭女虽在雪地里等了许久,那怀里还真暖和。

两外一些倭女则七手八脚,扒下赵兴的马甲——这马甲不是用来穿上骂人的,是水袋。赵兴看多了明清人写得宋代科举故事,以为宋科举也像明清时代那么规矩繁多,恰好程阿珠是山女,伊伊是番女,这俩人也都不懂科举的事情,便由着赵兴自以为是地做备考准备。

赵兴是按照野外旅行准备的装备:马甲是用鹿皮做得,缝制成两个水袋。左面水袋装的是茶,右边是甘蔗酒。除了水袋外,考篮里还装了个尿壶、粪兜……食物也准备的很齐全,考试结束的出乎意料早,现在里面还剩下肉脯、奶酪、盐瓶,几块干饼、肉松、鱼片……甚至还有糖。

趴下这套装备,脚已在倭女怀中放暖了,换上一身新衣,赵兴起身去客厅。客厅内,苏轼的当家儿子、次子苏迨坐在首席,秦观坐在旁边作陪,陈慥领着孩子陈不群坐在下首。另一边相对而坐的是程阿珠与陈伊伊。陈伊伊神情悠闲,手里把玩着十枚同伴,程阿珠有不知所措。廊下站着的程氏四兄弟则围着程夏打听考试情况。

赵兴先向苏迨致了问候,又跟陈慥互致见礼。众人没来得及询问他科举的情况,苏迨抢先解释说:“兴哥,陈公子自从去了陈宜娘那里,便再没有音信。今天中午嫂子派人来找我,因兴哥尚在科举,家父在贡院,所以家母让我来了。

贵府帮闲李应今日一早去询问陈公子的踪迹,勾栏老鸨说他昨日正午已领着陈宜娘离开了勾栏,但现在陈公子还没回家,我想,在汴梁城陈公子该没有别的去处……兄弟们都在想办法呢。”

陈伊伊哼哼地连连点头,程阿珠很不满:“你怎如此没心没肺,自家哥哥丢了,全不担忧,要不是我派人找来叔叔……”

伊伊仰起脸,把手的铜板玩的叮当响,信心十足地回答:“我男人是大英雄,这点小事何必愁,有他呢……珠姐,笑着点,这可是天朝京师,人不过目迷五色了,这小事也要愁,那我这辈子需愁死!”

这是不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对了,现在宦官不叫太监。

赵兴沉思片刻,转身向陈慥拱手:“陈大侠,我这家中就拜托你了——金不二,府里有多少铠甲?”

金不二爽快的回答:“昨天才运来了两套备中铠,还有一套老爷最喜欢穿的诺曼银板甲!”

苏迨与秦观一听这话,跳起身惊问:“需得如此吗?”

赵兴慢慢的点点头。

陈慥面沉如水,坚定的回答:“离人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定不会有半点差池。”

“金不二,取铠甲来,把那些藏起来的‘条顿十字弩’带上”,赵兴转向陈伊伊:“你去遁儿那里,把两条狗给我牵过来,再去你哥哥房里拿几件没洗的旧衣服……如果找不见旧衣,就把他的枕头拿来——记住,衣物要用床单包裹起来。”

最近天气突然变冷,苏遁身体较弱,所以府里有事大家也没惊动他们母子。这时陈伊伊听到赵兴的吩咐,一点没耽误,带人跑向朝云母子所在的院落。

赵兴的其余学生听到消息,也各自带着弓箭赶来。自这群猎户山民跟随赵兴之后,从没有中断身体锻炼,现在他们集合整齐,俨然一个小型军队。

苏迨看了廊下的军队,有点坐卧不安,赵兴继续安排人手:“家宅各处加派巡逻,程夏,你和金不二留下,帮陈大侠守好这个家。程浊、程爽,你们两个只带短刀跟随,萧氏兄弟披备中铠,来人,给我披上银甲。”

全金属铠甲的披甲活儿,其他人干不了。几名胡姬跑出来,熟练地帮赵兴披挂上那身银白色诺曼甲,倭女常干披甲的活儿,但不是全金属铠甲。她们只好在一旁打下手,帮胡姬忙。

等到赵兴披甲完毕,一身银亮的铠甲让他高大的身躯显得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几名倭女爱不释手的流连在赵兴身上,嘴里叽叽喳喳的赞叹:“真雄壮的将军,天朝武士好威风……长门殿披上这身甲,天下第一……”

赵兴没有带上头盔,两名健壮的家丁被挑出,一人背着赵兴的盾牌,一个背着诺曼甲的头盔。他们熟悉京城街道,顺便帮忙引路。

等陈伊伊牵着狗,拿着陈公川的衣服回来,赵兴带着人已完成了准备工作,陈伊伊稍稍愣了一下,默默将牵狗链递给程浊、程爽,她眼睛望着赵兴,轻声叮嘱:“小心!”

程阿珠跟在陈伊伊后面,她冲过来抱了一下赵兴,脸贴在冰冷的铠甲上依偎片刻,撒手告别:“官人,小心!快去快回!”

马梦得手里拿着一根紫红色的木杖跟着队伍,他一边走,一边提醒赵兴:“东翁还是先去开封府尹,通报一下……”

此时,暮色刚刚降临,街道边还有稀稀落落的举子,游魂般寻找着酒楼、勾栏瓦舍,以庆祝自己解脱,见到赵兴那副钢铁怪兽的打扮,他们止住了脚,好奇观望,路边尚有东京闲汉冲赵兴喝彩:“好汉子!真威武!”

巡街的一队禁军路过,他们一眼看出这群人有点杀气匆匆,连忙跳出来拦截:“殿前司巡街,何方人士,敢明火执仗行于街道,还不……”

赵兴截住了对方的话头,朗声回答:“黄州应试举子赵兴,家亲无故失踪,疑被人劫去,此行特地向开封府尹报官。”

殿前司禁军停住了脚步,为首的校尉摆手制止:“兀那举子,休得乱来,我且随你同去开封府。”

开封府内,钱勰忙救济的活已经焦头烂额,哪有闲心管赵兴的事,听完赵兴的介绍,他语重心长的叮咛:“离人啊,我知道你挺能打的,可你这样全身包到铁块里,不是吓唬人吗?

我听说你不穿这身铁衣,四个辽兵不是你的对手,被你殴成四具尸体。现在穿起这身铁衣,你想打多少人?你想在汴梁城干啥,发动战争?……看我忙的,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你那小舅子也是,越忙越添乱。你看我脚不沾地的忙,哪有功夫管风月的事?我估计,你家小舅子是不是拉着陈宜娘躲哪里亲热呢……年轻人啊,体力真好,都好几天了,可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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