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牙瓜,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种黄瓤西瓜是在宋代由越南的土人贡入中国的,据说,这是泰国瓜,它的甜度是普通西瓜的1。4倍,宋代皇宫中将这种瓜称之为“黄金阑”。黄金阑传入中国后不久,按照记录,它已经在南方几个省普遍栽种,但蒙古入侵之后,它又在中国消失。
赵兴的这种平淡态度更让几个人笑不可抑,等到几个人止住笑声,赵兴已经将一瓣黄金阑吃下肚里,他咬着西瓜肉,含含糊糊地问周邦彦:“美成兄,你久居京师,知道天波杨府在哪吗?怎么我问了半天,满汴梁城无人知道?”
周邦彦也很诧异,他皱眉想了会儿,答:“天波杨府……没听说过这名字——天波府,天……家啊,离人,你一定是被骗了,天子脚下,敢用这名字命名自家府邸,那不是一心寻死吗?哦,没听说近几年开封府捕获了杨姓谋逆啊——汴梁城没这么蠢的人吧?!”
大宋朝没有天波杨府?……好像是这么回事,除了小说中,没听说中国有第二人敢自称“天波”……水浒传里有一个人自称“天王”,被人称为逆贼,可那些人真是逆匪。宋江绰号“呼保义”,则被人称为忠义,忠臣能用“天”做名字吗?
俺又被骗了!
什么世道?
赵兴很纳闷,他拼命回忆,记起那位杨延昭似乎是真实人物,连忙补充:“我是说杨家将,杨延昭的后人还在吗?”
“杨延昭怎能称之为杨家将呢?”周邦彦有点瞧不起赵兴的无知,他忍住笑回答:“杨家将是隋代称呼,指得是杨素家族。至于杨延昭的后人吗,听说过,其三子杨文广有个儿子名杨畋。”
赵兴急问:“他在哪儿?”
“过世了。此人你应该知道,他父亲杨延昭与范仲淹有师徒关系,其本人‘同进士出身’,与欧阳文忠(欧阳修)同年中举,与二韩(韩琦、韩维)交往密切,与司马相公(司马光)、王荆公(王安石)、汝师子瞻皆有诗文来往。”周邦彦回答。
“啊,死了!”赵兴充满失望。大宋朝没有天波杨府还则罢了,传说中的效勇杨家将,到了第四代就变成了文人,没有佘太君,没有穆桂英,没有杨门寡妇。
真实的历史令人脊梁发寒。
“绝后了吗?”赵兴的问话里充满失落。传说中杨家“特别能生”,可算是宋代超生大军长……果然,愚民教育的东西是反着理解的,真相必然是:他家“特别不能生”,竟濒于绝后了。
“没有。杨畋于嘉佑七年过世,他刚刚续娶两年的太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只有八个月,叫杨祖仁。杨畋死前将妹妹嫁给张景儒,他死后,其妹帮助立碑,并与24岁的恭氏一起抚养孩子祖仁。
恭氏教导有方,杨祖仁两年前来京城考科举,竟然中了,年方23岁。韩相公将其外放为主簿——怎么,离人想找他?他具体在哪个县,我去吏部查查?”
第四十八章 咱去酒楼过宋朝小资生活
“哦,还好还好,杨家将并未绝迹”,赵兴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那恭氏……我是说杨祖仁这几年住哪里,你说他来京城考科举,难道他住在外地!”
“当然,杨龙图(杨畋)曾任提点河东、京西、淮南三路刑狱公事,任上积下点钱财,买了扬州一栋小屋,幸好有这栋房子,恭氏能有个退身之地。杨龙图逝后,恭氏就带着孩子住在扬州,靠姑姑及姑父张景儒的帮衬,养大了孩子。”
原来,真正的杨家天波府……不,杨家府邸在扬州。
那么,杨家将是怎么出来的呢?难道大宋的天波杨府是明朝人修建的?难道评书《杨家将》是一本古代玄幻小说,里面的人物全是从火星上下来的?
历史真幽默!
“算了吧,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不麻烦美成兄”,赵兴尴尬地说。
知道苏东坡今晚要在宫中留宿后,周氏兄弟再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此时,苏轼家中没有男主人,王夫人也没有留他,两人正准备走,秦观却止住对方,很亲热的问:“美成(周邦彦)、南伯(周邦式),你两今晚有什么活动?”
得到否定回答后,秦观反身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堆手本,递给茫然的两兄弟:“美成(周邦彦)兄久居京城,帮我看看,这些帖子里可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周邦彦很认真的拿着一张张名帖比较着,态度不亚于现代人购买住房时表现出的慎重。赵兴摸不着头脑,顺手捡起一张周邦彦弃去的帖子,也在一旁端详起来。
这是一位太学生邀请他吃饭的帖子,帖子上已经被秦观用笔打了个大大的叉。看来,周邦彦的看法与他相似,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邀请人官职太小?
赵兴好奇地连续捡起几张帖子,那上面都有叉,此时,周邦彦正拿着三张帖子来回比较,满脸都是遗憾的表情,似乎三张帖子都不太令他满意,所以他难以取舍。秦观也在一脸沉思,似乎在衡量三张帖子的轻重。
敲门声响了,王夫人又端着热茶出现在门边,她是想确定今晚这些人的安排。脚步声惊动了秦观,他抬头发现赵兴正在看他扔下的帖子,便叹息一声说:“怎都没好去处啊!……离人贤弟,我劝你别看那些弃物了,你若有兴趣,不如帮我做个参谋这三张帖子,嗯,我该去哪里才好?”
赵兴很好奇,他翻了一下秦观手中的名帖,顿时大失所望:“都什么人?全无名之辈,我还以为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原来是些无名之人邀请的。”
秦观一看,就知道赵兴不懂这里头的奥妙,他先是撇了撇嘴,但看到王夫人对赵兴一副很照顾的样子,他大大喘了口气,解释:“看来离人贤弟是很少去勾阑玩耍,所以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王夫人啐骂:“休得教坏离人!”
“无妨,离人早晚须知道这些官场应酬,且听我说……”
秦观是个浪子,昨天在酒席上,黄庭坚与苏轼都批评过秦观的滥情行为。秦观平身作词无数,每首词里都蕴含着一个字谜,谜底是一名歌女的名字。在他写那首词的时间里,秦观确实短暂地爱上了那歌女,然后,他转过身去又会为别的歌女写词,所以秦观被誉为继柳永之后,“青楼第二薄幸男”。
世人读秦观的诗,都为这个浪子很年轻,但实际上,秦观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现在已是38岁的人了,依旧对勾栏瓦舍充满冲动。或许,二十年的草民生活,让他淤积了太多的“爱”,一朝得志,他的滥情蓬勃而发。
对游走于勾阑宴的事,老浪子秦观最轻车熟路,他很耐心的向赵兴解释:“士人游学天下,初到某地,最先在什么酒店被人宴请,那就意味着你被什么人所接纳。
要知道官场唱酬是每天都有的事,而酒楼座位是有限,烧一桌子菜又耗时许久,所以酒楼每日接待的客人就那么多……”
秦观不用说下去,赵兴已经明白。他想起自己在现代,有时去生意火爆的酒楼,等菜尚要许久,那么在没有煤气没有电气化的古代,烧一桌子菜所花费的时间可想而知。
古代酒店接待能力有限,久而久之,竞争使他们自动走向预约订座的套路。预定的客人多了,餐馆的接待能力饱和,其他人来了自然就是“恕不接待”。于是,每个餐馆都拥有了自己的固定客户群,他们长年累月的在某一个餐馆固定订上座位,以便接待突访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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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酒店竞争的必由之路,或许也是古代俱乐部起源的原因。
因为竞争,酒店便自动分成三六九等,什么等级的酒店招待何种类型的客人,泾渭分明。由于人们不是天天都请客,临时想请客你根本订不到适合自己身份的酒店座位——这才有了苏轼在家中包席的行为。
接着,酒店客人也自动选择了俱乐部制的社交方式:不在家中包席,到酒店吃,等别人排期排到请你做客,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大多数时候,相同身份的人就会固定在一个酒楼里活动,他们会相互转告:自己某日在某酒店出没,然后由你自己上门去找座位,到时,朋友虽与自己不在一桌宴席上,但还在同一个酒楼,相互串一下,自然见了面。
这种临时找座位的现象也常有,某些请客的帖子不一定能请到客人上门,这些偶而缺席者留下的空位,就成了大家钻营的对象,或者,也成了主人临时拉客的机动座位。
此类帖子就是社交机会,你的选择就代表你今后的社交地位。选择一个“上流社会”出没的酒店,则结交的便是这种类型的人,否则,则等而下之。
秦观想去的地方是潘楼杨楼这样的大店,至少也要去和乐楼这样新崛起的名店,以便结交一些类似苏轼身份的朝廷高官,但这几张帖子里却没有一张潘楼杨楼的帖子,连和乐楼的都没有,怎不令秦观踌躇。
古人说话就是费事,用现代语言几句就解释清楚的事,秦观解释半晌,要不是赵兴理解能力一流,半天都不知对方说的啥。
这不是现代的俱乐部吗,宋代,餐馆已经采用类似会员制?这倒有趣。
在略略往深一想,赵兴立刻想明白了:在中国古代,所有的餐馆理所当然都是走向会员制的,因为生产力的水平,决定他们必然会如此。而电视剧中一坐下就能吃到饭,那是忽悠,以为古代餐馆都跟公司合营后的国营餐馆一样。
“早说吗”,赵兴对秦观的烦恼不屑一顾:“你想去潘楼?杨楼?还是和乐楼?求我呀!”
秦观瞪大眼睛,略带点不屑的反驳:“得了吧,从刚才你的表现看,你压根没有逛过酒楼,而且你昨天才到汴梁城,即便是你没进城门就去预约酒店,怎么也约到十天后了,我今晚想去潘楼,你能吗?”
还在收拾茶具的王夫人听了直想笑,赵兴频频给她使眼色。秦观没有看到这里的小动作,所以说的很激烈。赵兴等对方说完,慢悠悠的问:“打个赌如何?今晚你想去哪个酒店,我便领你直接闯进去,保证是座上宾,而不是堂下客。”
秦观看了一眼忍不住笑的王夫人,怀疑的询问:“你真的是第一次来汴梁?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王夫人作证:“当然,离人绝对是第一次来汴梁,以前他都在黄州,然后去了海外三年,不过……”
“去了海外三年?”秦观一听到这话,不等王夫人把话说完,他立刻抢先说:“赌了。我赌上好的唐墨一块,你赌什么?”
赵兴摇摇头:“唐墨我不稀罕,赌点你能付得起的,无伤大雅的东西如何?”
“什么东西?”秦观很自信的反问。
赵兴嘿嘿一笑:“就赌文章吧,你输了,帮我写几篇时文,如此而已。”
“时文,这太简单了。”秦观感觉到两眼都是金花,难道对方想送钱给自己,他兴致勃勃的反问:“你赌什么?”
赵兴很无耻的回答:“我什么也不赌,因为胜利的必然是我,所以我无需付赌注……当然,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的话,我会支付你在酒店的开销!”
这不是欺负人吗?秦观望向王夫人,寻求对方的支持,可王夫人已经笑倒了,她频频点头:“少游,离人这个赌打的,确实无需付赌注,而且你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你忘了黄州山珍?这东西就是他们家产的,东京汴梁城各个酒店,哪个不向他家订货?酒店没有了松菇、竹笋、林芝、野味,哪里敢继续开下去。
你问问他,东京城哪个酒店不欠他的债,不说别的,就说那和乐楼,董小亮若不是从他那里搞到了海货,学会了做菜,那会嚷嚷着从老子手里接管酒楼。”
秦观绝倒。
赵兴马上笑意盈盈地搂着对方,低声说:“师兄,咱俩现在商议一下赌注的问题,来”
王夫人马上打断赵兴的话:“别,离人叔叔,刚才门上有位名唤扑天雕的相扑手找上门来,说是找你,我还在想:他怎么找到这里?现在也晾他半晌了,离人叔叔快去打发他!”
扑天雕这个名字一出,金不二喝一声“好胆”,没等赵兴吩咐就窜了出去。接着他拧着一名壮汉来到客厅。
这位汉子的雄壮只是相对的。他身高一米七左右,在常人眼中算得上雄壮,但走到赵兴跟前,依然只到赵兴的鼻尖而已。
来人的态度恭敬,金不二一放手,他先是扫了一眼这间苏轼的书房,对满房子的书籍微露倾倒,然后他真的倾倒,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草民扑天雕李应见过大官人,今日大官人仗义出手,挽回草民一家上下口食,小的在这里稽首了。”
扑天雕李应?!
赵兴晃了晃,差点被这个名字击倒。
难道这个人也最终上了水浒梁上?不过,看到对方三十多岁的年纪,想到二十年后他再上梁山,扑的动天吗?
王夫人刚才曾三言两语,把她从朝云那里打听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秦观与周邦彦兄弟,所以众人没有再去打听扑天雕与赵兴结识的经过,赵兴也不愿揭开对方的伤疤,他们简单的交谈过后,赵兴立刻把话题转到他们的出游计划。
“足下久居东京,汴梁城有什么好玩的,且一一道来”,赵兴询问。
“当不得,当不得”,扑天雕李应连忙谦让。
古代的尊称分为几种:最最贵的称呼是“陛下”,意思是我不敢看你的脸,只敢看你脚下的台阶。“陛下”之后是“殿下”,然后是“阁下”。
“足下”是一种相对平等的尊称,但李应只是个杂耍艺人,赵兴称呼他为足下,他自认当不起这种称呼。然而,赵兴却并不在意,他抬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论到汴梁城的夜景,不知大官人想去什么地方,若是去买什么物品,那就去马行街,若是想看杂耍,还是去大相国寺;若是想去勾栏瓦舍,倒有两个好去处,一个是杨楼街,一个是都亭驿……”
秦观很急切,他打断对方的话,问:“东京风月有何特色?”
李应明白了这一行人的意思,他连忙介绍:“若说起东京汴梁城的风月,大官人可听说过‘汴梁十绝女’——坊间传说:沈姑姑的棋、陈宜娘的鼓、廖小小的小唱、宋小娘子的百舌、史慧英的撮弄、媳妇徐的唱赚、肖金莲的覆射、文八娘的杂剧、王双莲的诸宫调,外加黑妈妈的影戏。以上世人,那都是东京城的绝妙,不知官人想看什么,雅还是俗?”
廖小小居然也在其中,而且排名很高,这倒让赵兴有点惊愕:“那就去廖小小出没的地方——我想她活动的地方,应该算是你嘴中的‘雅’吧,你给我们说说,廖小小常爱在哪里出现,其余的人……那些雅人最喜欢在哪里活动?”
李应还趴在地上,他赶紧又磕了个头,回答:“小的这几日正有空闲,恰好可以陪大官人逛逛,小的来领路……那要去杨楼。”
李应刚在擂台被打败,正想歇几日避避风头,转职做几天帮闲,恰好让他的相扑台稍微冷一冷,消减别人对他的失败印象。所以他毛遂自荐。
赵兴懒懒的回答:“也罢,起来吧,诸位,收拾东西走路。”
萧峰萧崎立刻跳了出来,他们肩上背着一个背包,如果有现代人在,会看出那个背包形状像现代的“军挎(包)”。这“军挎”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萧峰萧崎兄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杖,他们还递上额外的一根红漆漆的很光滑的木杖给赵兴,这些木杖形状有点弯曲,长短都差不多大小。
赵兴接过木杖,在手里掂了掂,还没有表示,陈公川窜了出来,连声喊:“这么好的事,如何没有我?”
赵兴吆喝一声,一行人摇摇摆摆走进了东京汴梁城的休闲世界。
当时的时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