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喃喃自语:“大学,太学,也罢,我两湖两广携手,怎么也算全宋第二,低于太学,却高于其余,就叫大学,这名字我很满意!”
随着谢麟一锤定音,大宋第一大学成立了!
赵兴建立的这座学堂涵盖了多个学科,由于他提倡学以致用,学堂出来的学生致富本领非凡,以至于后来百万富翁层出不穷,故此,不久后大家都私下将其称为“富豪学堂”,或者称之为“富豪的摇篮”。
在这所学堂里,赵兴第一次将他的《经世济民术》当作课本教授给学生。由于书中所讲的很多理念,都是治理一县一地经济的手段,吸引了许多海外学生过来留学。初期,也有人私下里将这座学堂称之为“帝王学堂”,而讲授的经世济民术则被私下里称之为“帝王术”。
这个名词的出现,不知不觉改变了传统“帝王术”的内容。传统的帝王术讲究勾心斗角,栽赃陷害,排斥异己,增加内讧以巩固自己的权位,它是古代纵横术的遗脉,而赵兴新创立的这套“帝王术”则讲究“经营”。
幸好这是宋代,宋代是个开放的时代,宋人们自信的向别人学习,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没有心思对不自己不了解的事务谩骂。故此,赵兴与谢麟合办的这所湖广经济大学虽然讲授的知识有点骇人听闻,但它却在各学派的夹缝中悄悄成长,等到这个指射之地的学堂培养出一批批的能吏干臣、百万富翁、统兵大帅后,它的影响力已不是随便人就可抑制住的……
这年夏,“湖广大学”成立。与此同时,京城大雨不止,驻扎在安上门的拱圣军第六营营房被水淹,营中水至三尺五寸。朝廷邸报在刊登这一消息的同时,刊载了高邮军出现大规模蝗灾的情况,邸报中高邮军汇报,说是太平盛世了,蝗虫们感受到盛世的到来,竟然不吃草了,抱草而死。
“哈哈哈,看这份奏章,简直像看一个玄幻小说,我猜这份奏章一定是毛滂那个马屁精写的”,赵兴看着奏报乐不可支。他说这话时,正坐在马车里跟秦观往广州赶路:“少游,这人编完《西厢记》,竟然编故事成瘾了。”
秦观笑了,他摇晃着小折扇,悠然自得的说:“离人,你不该如此指责毛滂——圣人出,则天下太平。这是‘天人感应’,是儒学的基础理论。你已经把‘五德始终’否定了,再否定了‘天人感应’,你给儒学还剩下什么?!”
“真儒!我留给儒学一个上古时代夫子留下的‘真儒学说’,它或许不是最好的,我们没必要独尊它,但它是质朴的,没有被歪曲的”,赵兴乐滋滋的回答,接着反问:“我说,老师跟几位师兄都愿意留在宜章教学,你怎么不愿意留下?我看啊,你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风流鬼,一定是嫌宜章清苦,所以才不愿留下。”
秦观表情黯然:“说起来,几个师兄弟间,只有你对我不加管束,我留在宜章,尤其是留在黄鲁直身边,怕每天被他骂死。”
赵兴安排好宜章的事情后,动身返回广州,此时,大多数贬官都愿意留在气候凉爽的宜章,而不愿回到炎热的广州。唯独秦观不愿意留下,他临走的时候爬上了赵兴的马车,坚决要求与赵兴同行。
赵兴摇着头说:“黄鲁直是君子,他看你是朋友,才会劝你。至于我,我是知道每个人的才华都有差别,你的才华不在治理民政,不在审理诉讼,恰恰在于风流雅会,酬唱应答。所以我才不管你风花雪夜。”
秦观轻轻点头,稍后,他斜着眼睛看着赵兴,不满的反问:“如今,朝堂上充斥着蠢材与刻薄者,论文章,他们哪个比的上我,可他们依旧身处高堂,我却要流窜岭南。
我承认,你治理地方的本领我比不上,可难道我比不上朝堂那些大臣嘛?他们哪里比得上我?照你这么说,我只配做柳永,不能做一个馆阁大臣,也不能做地方之守——太小看人了。”
赵兴拍手笑着:“朝堂大臣确实有很多不如你,可你有气不能向我撒呀——我知道你回广州,是舍不下那里的风花雪月。宜章万事才开始建设,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确实不适合居住与生活。所以你跟我回广州,我并没有抱怨啊。”
秦观哼了一声,摇着扇子不说话。
这几年,在赵兴的努力下,广州的城区面积已经扩大了三至五倍,其中,光城内巨型的外贸交易会馆,骑着快马奔跑都需要半天。此外,还有面向各地商人的大型娱乐场所,凡是大宋具有的,广东都具有,且处处领先于整个大宋。
这一切源于赵兴,他是个追求享受的人,为此把广州的娱乐设施建设的极为全面,后来名声大了,不只不觉中,连京城的伎乐都要来广州见识一下。而秦观这厮已成了广州娱乐界的“教宗”与“带头大哥”,此种情形下,他当然舍弃不了在广州受到的崇敬。而秦观若待在宜章,比文采,他比不过苏轼;比过去的官衔,他比不过刘安世、比书法,他比不过黄庭坚。
另外,师门几个兄弟知道他的毛病,都喜欢说他两句。比较起来,唯有在广州他才轻松自在……
沉默片刻,见秦观不说话,赵兴没话找话,说:“你知道吗,御史中丞安惇接二连三弹劾吕惠卿的兄弟,先是说自己曾弹劾淮南、两浙察访按察吕温卿,托江都知县吕悦吕欣然强买民宅基等事,至今未蒙政事堂答复。故此诏请朝廷派御史曾镇,前往扬州推勘。
接着,安惇还弹劾河北转运副使吕升卿,因为与上司高遵惠闹矛盾,竟然制造冤狱构陷上司,还准备将上司拿到衙门审问,简直无法无天……”
秦观扁了扁嘴,讥笑的说:“得了吧,这里头还不是你做的手脚。江都知县吕悦吕欣然不是你夹袋中的人吗,我听说福建乱匪前不久毁坏了吕惠卿在福建的祖屋——瞧瞧,安惇现在发难,时间恰好是福建消息传递到京城的时机,这幕后黑手是谁,还用猜吗?我只是没想到,安惇也成了你的人。”
赵兴没有否认,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这些御史闲着没事就喜欢攻击别人,我琢磨着,与其让他来给自己找茬,不如让我帮他找别人的茬子……所以我让程夏给安惇透露消息,让他去咬吕惠卿。
这阵子,想必吕惠卿焦头烂额,穷于应付。嘿嘿,我现在只是在敲山震虎,收拾他的吕系族人就是为了警告他本人,让他知道我赵老虎‘惹不得……我相信,他马上会知道这点,定会懊恼惹上了我……”
秦少游摇摇头:“你如此煎迫,章相那里恐怕过不去吧。你不怕他替吕惠卿撑腰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摆明了是在欺负你
赵兴点点头:“章相替吕氏兄弟撑腰?……嘿嘿,我这份邸报上正好有一则消息:吕升卿因为与上司有了矛盾,竟然制造冤狱准备锁拿上司——章相替他撑腰了!
吕升卿这做的什么事,他蔑视了一切上下尊卑,无视官场潜规则,仿佛大宋吏部、刑部是他们家开的,以至于他可以随意制造罪名,就连身为他的上司也朝不保夕。他这种行为不仅是与将门做对,与皇亲国戚做对,而且是在于全天下官场体制做对。他以为小皇帝憎恶高太后,既可以借这个由头收拾自己的上官,如此一来,今后谁敢做吕升卿的上司?
章相疯了,连这样的人都要保,连他惹了高遵惠这么大的事,章相也要强力压下,你瞧,章相借口吕升卿只是策划了冤狱,但冤狱并没有在手中完结就被人弹劾,还没有真正使高遵惠蒙冤,这是‘犯罪未遂’,所以乘阁诏旨未下,将吕升卿由河北转运副使改任河东路转运使——他居然升官了。这样的人居然得到了升官嘉奖?!
我真想知道,从今往后,谁还在乎官场体制?这下子,大宋的行政体制算是崩溃了,我们这个国家还能算‘存在’吗?大宋亡了,唉唉,少游,王荆公的‘三不畏’终于灭亡了大宋!”
秦观明白赵兴的意思:高遵惠是什么人,他是高氏将门的当家掌门人。他有一个亲戚,宋人都认识,就是著名的“女中尧舜”高太后。小皇帝才从高太后的重压下解脱出来,充满了对高太后的仇恨,但他依然不敢轻易招惹高氏将门。吕升卿原本想借小皇帝的憎恶乘机迫害高遵惠,但没想到踢到铁板上了。
然而,事后章惇秉承着对高太后的仇恨,压下这件事,但他才保了吕升卿,安惇揭开了吕温卿的事情。吕氏三兄弟接连出事,章惇顾得过来么?且经此一役,吕氏三兄弟的名声已算是彻底臭了。在这个火头上,吕惠卿即使跳出来大声抱怨赵兴对其家族的迫害,章惇还会在这时候搭理那个老是替他惹事、让他频频为之擦屁股的吕家“福建子”?
秦观想通了这点,顺嘴又问:“我估计,福建官员对吕氏兄弟也敢怒不敢言,这一门三兄弟,时时刻刻想着贪污索贿,想着仗势欺人,连高遵惠如此显赫的家世都不能免灾,福建还有谁他们不敢惹?王荆公当初为何看中这样的门人弟子?我听说王荆公立身很正,怎么……算了,不谈这个,你身边的那个万俟咏跑哪去了?莫非去了福建。”
赵兴点头:“我原先手下有名纲首——地理鬼焦触,他替我经营福建商路。依靠他,我在福建也不算人生地不熟。你知道,福建人比较排外,即使我的士兵去剿匪,他们也宁愿偏向本地土匪,替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抢劫自己,顺便伏击我的士兵。
我这次让万俟咏去敲打敲打福建的宗族,让他们向我低头——此举也正合了福建地方官的心思,他们也是朝廷任命的‘外人’,在福建说不上话,我大军出动,扫荡福建乱匪,趁机铲除一些看不顺眼的宗族,也让福建地方官有了说话的余地。如此一来,我有了福建地方官的证明,吕惠卿敢闹腾,这把火正好烧向吕惠卿,我准备告吕惠卿通匪容匪纵匪。
你刚才说王荆公立身很正,为何会拥有吕氏兄弟这样的得意门生——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立心不正’,他呐喊改革,并不是真想为贫民百姓谋利。‘改革’只是王荆公手里的刀,王荆公是借助‘改革’这把刀铲除异己,从而享受唯我独尊的权势。所以,即使手下官员煎迫百姓、压迫同僚、贪污索贿、通敌卖国……,这一切对王荆公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对自己百依百顺,让自己享受至上的权势,就是他的‘得意弟子’。
我一直在思索王荆公的行为,为他那些不可思议的偏执寻找合理的解释——唯有这个理由才可以解释一切:权势,王荆公追求的是权势,不是为民谋福、不是改革,不是为了这个国家。有了这个理由,王荆公的所有怪诞、执拗、坚持等等,都可以解释通了。你说,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谈论王安石这样的大佬,让秦观很不适应。毕竟他的世界观是:个人道德好,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正义的。王安石的自律与廉洁在这个时代是有名的,秦观对这些话题如芒刺在背,他笑着岔开话题,问:“这次你匆匆赶回广州,连京娘都不带上,难道是为了安排福建的事?亦或许广州出现了什么变故?”
赵兴答:“广州到没变故,我个人有点小事:朝廷下诏要求百官荫报自己的长子,广州也在其列,我怕回去晚了,家妻一时高兴报上赵风的名字,所以赶回去阻止。
此外,朝廷诏书里还询问南洋地区的事务,要求我奏对——这是在隐晦的询问我,是否能促成明年的万国来朝,朝廷这次做出低姿态,我若不识趣,估计朝廷的大棒子就会接踵打过来。我们这次宜章白鹤之会,弄的声势那么大,看来,这次无论如何要答应朝廷要求了。”
秦观摇摇头,笑着说:“哈,你还有半年的时间准备,急什么。朝贡是一件大事,等你把消息通知到海外诸藩国,等他们再做好准备,派使节进入广州,由你再护送到京师……时间还够用吗?”
赵兴笑了,笑的贼贼的:“你以为,史书上那些万国来朝的使节,真的就是外藩国派来的?实际上,那些使节大都是广州舌人行训练出来的——从来如此。
到外藩国找真使节,时间确实不够。但四五个月的功夫,让广州舌人行训练出一拨外藩使节来,时间足够,我这次赶回广州,就是做这事的,朝廷需要多少国家的使节,我就给他训练出多少,给他们装扮上奇装异服,说一些唯有广州舌人行听得懂的外藩话。你说不是外藩使节,我跟你急!
这些外藩使节朝贡一次,也许一百年不会再朝贡,但那些懂得这种‘外藩话’的舌人,朝廷却要供养起来,哪怕供养一百年,也是朝廷规则,这叫有备无患。你细细查一查史书,不都是这样的情况吗?那些说不上名堂的外藩国说是来朝贡,我大宋、大唐、大汉那些本土人怎么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我自认为聪明,会数国语言,但要学习新语言还是有难度,我到广州多年,连当地土语都没学会几种,那些本地土生土长的官员,会做几首诗词的才子,见了外藩人,突然之间就学会外藩语言,以至于他们跟那些蕃人共同无障碍,可能吗?语言,是那么容易学会的吗?”
秦观诧异的问:“你的意思是说,外藩使节都是‘广州制造’?你是说一位阿混儿似的人物跟广东舌人预先商量好了,他们随便发一些毫无意义的鸟语,说这是外藩国的语言。而后,那位外藩使者带着朝廷赏赐的礼物,满载而归。而翻译外藩使节的舌人,却可以留在理藩院当官,是吧?
有意思,这种说不上名堂的外藩语言,唯有那位舌人懂,所以别人无法指责与挑刺。而外藩使节百余年朝贡一次,那种语言是否真是外藩语,都无法验证。但朝廷不得不把那位舌人奉养终生,哪怕那位舌人不学无术、不通文理……”
赵兴笑眯眯的点头:“不错,制造一位外藩使节,是舌人们的最爱。只要创造出一名使节来,一个舌人这辈子衣食无忧,如此享受终生的事,你以为没人动心吗?外藩使节都是广东制造,不足为奇,联合国获奖文书都是河南印刷,这也有前例可循。何必惊诧!
你没有发现,自从我来了广州,朝廷少了无数个朝贡使节,这是因为我家中有一位懂得诸藩语言的妾室,广东舌人知道我通晓外藩事宜,他们瞒不过我,所以才不敢去诈骗。
这次,朝廷要求‘万国来朝’,可外国的藩王在本国称王称霸,好好的逍遥自在唯我独尊,你若是这样的人,可愿意派出使节向别人叩头作揖、屈膝下跪、做出种种媚态讨好你,难道他们都患上了受虐症,喜欢那种被虐待的感觉?
王爷也是有尊严的,朝贡贸易虽然利润丰厚,但身为国王会缺钱吗?即使收益再大,你以为身为国王的他们,会专门来我国找虐待,找那种身为人下被当作蛮夷鄙视的感觉?
你不知道,我曾查了几个藩国的历史,特地寻找史书上记录朝贡的年代,发现藩国的史书上从没有记录过他们派出朝贡使,这甚至包括大理,那位大理国王段廉义不是向我们朝贡过吗?然而,在大理的典籍上,并没有派出官方使节的记录。
这说明,所有的朝贡使都是假冒的,或许他们真是藩国人,但却仅是该国商人,他们是来做生意的。但因为我们与外藩的生意往来,唯有朝贡这一种交易形式,所以他们不得不冒充贡使。
哼哼,现在朝廷有钱没处花,愿意折腾出这种‘面子工程’,我何必替朝廷省钱呢。今日我便开个口子,让广州舌人行开始制造朝贡使节——我搞的是批发贸易,从不零售。朝廷要多少朝贡使节,我给他多少,反正这些舌人最终都要经过广州‘回国’,到时候我把那些使节装到麻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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