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装满他们的船,这才是他们的意图,所以海贸逃税,要比咱本国商人逃税要麻烦的多,成本也大得多……他海外商人们人生地不熟,没那个心思。”
赵兴是在这里嘲笑朝堂大臣农民意识过重,孙琮对他的嘲笑直接无视了,他连连点头:“回去我会跟章相公细细解说,当然,你能写一封奏章,把理由都陈述清了,我会更方便。”
赵兴笑了,他玩味的盯着孙琮,突然问:“陛下身体如何?”
孙琮一愣,缓缓的回答:“陛下常病,太医诊断陛下的病情症状为‘精液不禁,又多滑泄’。”
小皇帝身体不好,这在大宋不是秘密,外界早知哲宗性命难保,中书侍郎范百禄曾兼任侍读,很了解哲宗,对其健康状况深表关切。不久前他出知河中府(治今山西永济县蒲州镇)时,专门上疏哲宗。奏疏引用孔子所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告诫哲宗应注重“养生身之道”、“福寿康宁之术”。
大宋朝臣早就在议论18岁的小皇帝恐怕活不长了,皇帝的病因起因于极度性放纵,他九岁开始玩女人,十一岁还要找乳娘,这年代没有“整顿低俗”的说法,所以皇帝的丑闻闹的尽人皆知。按中医说法,人小的时候,精关未固,小皇帝的过于放纵,要在普通人家,早就该死了。他之所以现在仍未死,那是因为他是皇帝,皇家级的滋补用品吃的太多,而普通人想吃也吃不起。
小皇帝对大臣们的告诫却很不以为然,他坚信自己英明神武,万寿无疆,在大宋朝享乐至上的风尚下,谁劝他节制,他就收拾谁。最近,宫里已经传说小皇帝已经“见风流泪”,夜里需要盖重裘才能入睡,而赵兴送给他的鸭绒被更是不可或缺了……
孙琮极力想岔开话题,转问起赵兴大理的情况:“离人打算什么时候送大理王室上京,正月份的时候能够送到吗?陛下以为最迟不要超过三月三,那时金明池开放,正好普天同庆。”
赵兴答应的很爽快:“大理国的缴获物已经造册、封存,王室子弟也都拘押在位,孙兄要是着急,我明天就发船运送他们,保管十一月抵达京师。”
孙琮轻松的笑了:“既然离人打算通过海运运送段氏子弟,那就先给朝廷送个话,让朝廷有所准备,这样吧,你给朝廷送个快信,约定个日期——就约定正旦吧。腊月十五抵达扬州,让他们从陆路走,正旦抵达京师,也好让京师大臣做好献祭准备……然,缴获物的册子必须提前送到京师,我今天回去写奏折,随你的快船一起发送往京城。”
帆船时代的船速不可能精确测量,因为那时没有GPS,数据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精确。而飞机发明后,船舶不再讲究速度而追求载货量,从此走上了另一个发展方向。因此,不能用大帆船时代的“节数”衡量现代船速,两者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尤其不能以中国的轮船速度衡量帆船时代的船速,因为在现代中国,超载是正常现象,轮渡为了节省成本,总是尽可能用马力小的马达,带动尽可能大的船。
现代,从广州一路航行到杭州,大约五天至十天航程,而大帆船时代,远洋货轮抵达非洲需要七天。据说澳大利亚完全仿制大帆船时代的帆船,能够航出四十五节的航速,这个速度远比现代中国国内轮渡五至十节、平均八节的航速要快。
在赵兴的努力下,杭州现在抵达广州的快信最快也就是两天,慢一点的话,也就是四天,通常加上装货卸货的时间,海船直驶扬州大约需要九天左右时间。走陆路的话,动作快的需要三个月;慢的,比如苏轼的速度,则是八个月。
从时间来看,赵兴真要发动,让船快速来往,完全可以在十月份完成与京师的信件往来,剩下一个月可以让赵兴筹备献俘的事情,孙琮腊月初动身,完全可以在正旦赶到京城。
这么一计算时间,发现时间非常充裕,孙琮放松了心情,又问赵兴:“离人贤弟,上月,熙河奏称:西蕃有部族来认喀罗谷为自己祖地,又遣人沿河放牧,朝廷认为,恐怕吐蕃有经营啅罗之意,且与夏人互为唇齿,意图在喀罗谷骚扰,逼近我大宋邈川之地。
章楶老大人的意思是,如今陕西一带兵力吃紧,无法应付背后的青唐人。你既然拿下了大理,章相公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广西军压上去,压到吐蕃边境,让吐蕃约束青唐部族——既然吐蕃想夹攻我们,我们也可以夹攻吐蕃嘛。”
赵兴马上接过话题,顺势问:“朝廷对大理的想法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对付狗的肉包子
孙琮笑了,他脊背重重靠在椅子上,狡猾的回答:“听说你在云南已经开始改土归流,划分县治……朝廷,朝廷的意思是完全看你的意思,你该赶紧向朝廷上奏。”
赵兴憨憨的笑着,一副肝胆为国的模样:“广西边境设立了太多的羁绊州,我却不打算让大理一开始就成为羁绊——如今,我已经将善阐府一分为二,将大理北部也分为四,设立六个州,准备将整个大理作为一个新的路,我希望朝廷能够允许这个‘路’按我的想法处理。”
孙琮回答:“我来的时候,章老大人的意思是将大理单独划为一个路,恢复古称‘象林’,称之为‘象林路’,由广西代管,这大理与广东隔着一个广西,大人若感觉插手不方便,朝廷的意思是取消广南西路转运司,合并成为两广转运司,但广西必须另设钤辖,治所桂林,统管广西兵马。”
赵兴拍手:“正合我意!”
孙琮顺势又说:“若是离人肯用快船运送大理‘伪王’,那我还有时间去大理王都看看,不知道大理的王都怎样?”
赵兴马上赞同:“是该看看,一国之都啊,那座羊苴咩城(今大理古城城西一带)非常美——传说,仁宗年代、庆历元年,大理国第九代国王段素贞打算退位为僧,问资质聪慧的孙子段素兴是否愿意继位。段素兴说:‘阿祖若传位,当让吾土繁花似锦,赛过皇帝洛阳。’
果然,段素兴继位后,立刻‘以东库金银营建拓东,开春登堤,遍种四时黄花二十四品,名金梭堤。又于云津桥种二十四品四时白花,名银梭堤。辟三泉九曲,仿兰亭事’。每年春天,他挟妓又载酒,男女列坐,昼夜行乐。妓女中有一个叫素馨,甚得段素兴喜爱,因而命名堤上白色花为‘素馨’,这就是素馨花的来历。
可惜,现在不是春季,春季的时候,羊苴咩城百花盛开,满城香气,美不胜收。”
孙琮摇头:“那有什么,那座城市再美,不过也是段素贞追仿我洛阳制作的,它能有洛阳美吗?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段素兴的名字,庆历年间,大理国王段廉义曾入贡朝廷,这位段素兴,未曾听说过,现在大理国王还是段廉义吗?”
赵兴答:“说起来。我的入侵赶了个好时候,熙宁九年(1076年),大理国王段廉义曾派使者入贡宋廷。但那时,权臣高智升已渐渐攫取了全部权柄。
到元丰三年(1080年),大理臣子杨义贞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高智升派儿子高升泰带兵讨逆,诛杨义贞,拥立段廉义的侄子段寿辉,自任布燮,以儿子高升泰为善阐侯。自此高氏父子在大理国权倾朝野。
段寿辉畏惧高氏,在位仅一年,就出家为僧,禅位给堂弟、段思廉之孙段正明。绍圣元年(1094年),高升泰废段正明自立为王。这位废王段正明帝号为‘保定帝’,他有一弟名段正淳。
去年(1096年),高升泰病逝。由于云南诸部的反对,高升泰临终嘱咐其子高泰明还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拥立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为第十五代大理皇帝,但大理国柄依然掌握在高氏手中,人称这位善阐侯为‘高国主’。
段正淳儿子段和誉(即《天龙八部》中的段誉)今年一岁,也在俘虏堆中。(在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高升泰与段正明、段正淳亲如好兄弟,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而小说中保定帝段正明将皇位传给段誉,反而高升泰、段正淳并没有当皇帝。)
段正淳去年才登位,但大理权臣把持国政,国内动荡不安,再加上宗教冲突不断,大理人人都无心战斗,让我捡了个便宜……你看,大理国国王段廉义被杀,大理国没有告哀;大理国国王段正淳复位,没有向我大宋报告,我大宋对于这个蕃属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认为这些入侵理由足够了,剩下的让朝堂那帮大臣去编吧,他们要想不出我们灭亡大理的理由,就白读了一肚子圣贤书了。”
孙琮哑然的问:“庆历元年继位的是第九代国王段素贞,现在已经是第十五代了?大理王位的更替可真快,那位喜欢携伎暇游的段素兴又去了哪里?”
“段素兴热衷于城池建设,自然无心于国事。因而不到三年就被群臣要求下台,给段思廉让位。而段素兴接到新皇帝让他去皇位做善阐侯的诏书,竟高兴地说:‘阿弥陀佛,当皇帝有多稀奇,听大臣奏事耳朵割麻。如今我住我建的鄯阐,地位和皇帝无两样。观我的花,行我的乐。今后我怎么行乐,段思廉也管不了。’
而段思廉之后,高智升已经兴起了,段素兴建好的城市便便宜了这位权臣……此后大理国王更换频繁,几任国王常常出家为僧,结果让高升泰篡了位……”
孙琮有滋有味的听赵兴讲述了一遍大理国的近代史,兴致勃勃的说:“我真该去大理王都看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见一见王颖、董必、文勋,离人贤弟,我见他们,没什么大碍吧?”
赵兴笑眯眯的摆手,招呼从人:“来,端上二陈汤。”
“别,离人兄,虽然公事谈完了,但我们这还没说几句私语呢,你怎么就开始奉汤送客……”
赵兴笑眯眯的回答:“君子坦荡荡——老师教我要遵守规则,我是个最守规则的人,比如大理国王的情况,我不是也没阻止他们上报吗,我对朝廷没什么可隐瞒的,孙兄要去,只管去。”
孙琮笑了:“得了,赵离人,你别在我面前装样子了,比如你的火炮,比如你造枪的广东枪械局,这些你都没有向朝廷报告,是我在职方司替你压下了这些报告,所以我这次来,你不能亏待我——我听说广东现在有不少真腊货物,天竺货物,运到京城卖的很火。往京城运送战利品的船只,你得给我留一半的舱位,我顺便带点私货回去,也好补贴家用。”
赵兴晃着脑袋,笑着说:“我到广州四年了,广东的小船基本上淘汰了,现在用最小的快帆船跑沿海,每船大约是二百料的舱位,按我们这里的计算法,能装百吨货物,而最大的船,一船货可以装五百吨,你真要装半船货物过去吗?那可是百吨,这些货物用马车装,你能装两千辆马车,你有这么多钱买货吗?”
孙琮咧着嘴,无赖的笑着:“琼州知州周逢、昌化军节度使白枢——”
赵兴笑而不答,孙琮拖长了腔,见到赵兴始终胸有成竹,笑了笑,回答:“这两个人曾经报告,说你在琼州建立码头,屯垦养兵,这份报告是递往福建的,报告中说你名下有不下五百艘商船,如今,这封报告被我压下了,赵大人还有什么说的?”
赵兴鼻子耸了耸,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允许,他俩能够把信递出去。哈,这封信还是枢密院衙门里的‘一赐乐业’小吏提醒你的吧?也就是他们提醒你了,你才注意到,是不是?我听说这封信你拿回家里,你不妨回家去翻一翻,看看信还在不在?”
孙琮脊梁发冷,他嚅嗫的说:“难道……赵大人,私自屯垦,养军,那可是大忌,我当初看了也是一身冷汗,可又想到南兵不堪战,水军终究上不了陆地,才替你瞒下来,你不会……”
赵兴哈哈笑了:“你认为我会反叛吗?你认为我在策划谋反吗?”
孙琮摇摇头:“广东偏僻之地,你最多能凑集两三万军队……昔日刘邦居汉中称王,要烧毁栈道才行,你一到广东就大肆修建通向邻近各州县的道路,章相公也说了,这不是割据称王的架势……我是怕琼州多事,又惹来朝堂攻讦,才替你瞒下了。”
赵兴点头:“还是章相公知我。原本我开发琼州,也有一个犯忌之处,就是那座农庄用了大量的昆仑奴,这违反了天圣令。另外,码头也是有多国蕃商共同管理的,违反了朝廷关于蕃商的管制条令,所以我不想说出去,打算慢慢向朝廷递过话去,然后揭开秘密。毕竟现在琼州收入不高,便是征税也征不了多少,等到那码头建起来了,税收上去了,再向朝廷说,也是个收入。
奈何董必去了一趟海南,几名官员都吓了一跳,他们疑神疑鬼,不敢向广东投诉,我索性将他们的信递送到了福建,这样,也避免我广东掀起轩然大波。
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件不以为然的鸡毛小事——琼州能有多少人力?货物能有多少消费市场,我也就是在那圈了一片地,种点粮食,种点糖对外卖卖,那个地方,几个鸟人也能掀起叛乱吗啊?”
孙琮拍了拍胸口,补充说:“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扣下那份文件,一赐乐业小吏也会将文件扣下,而朝廷不做批复,时间久了,也便冷了他们的心,是吧?
……我明白了,告诉你,你刚才不是问我有多少钱,是否能够买下半船货吗?我没打算掏一个钱,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该给我的。”
赵兴气狠狠的回答:“当然,我原本也知道你这次不打算掏钱,对了,你给我的那份职方司名单,我也都用上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捅出我的秘密,自己也落不了好。”
孙琮舔着脸回答:“当然,说起来朝堂大臣待你不公,你在密州、杭州、扬州、环庆,每到一处造福一方,朝廷反而把你贬来岭南,还要让你把孩子送到国子监,这分明是猜忌你,我也心里鄙薄。
你不把孩子送去是对的,孩子到了朝堂,你再像今日这样为所欲为,可就难了。我是你的老朋友,能帮的上你,当然要帮你一把,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不愿太受拘束而已,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你少受注意,我已经尽量帮你了……”
孙琮说话的时候,赵兴的记忆里已经跳到了别处,他似乎想起女真人崛起的时候,大宋对女真的情况全不知情,竟然要靠一个叛变来的辽国商人介绍,才能知道辽金发生了大战。而对西夏方面,职方司做的也不够,原本那些商人会成为最好的间谍,因为对商人来讲,经商必须了解当地的市况……可惜,职方司显然忽视了这点。
从孙琮刚才的话里,赵兴可以知道,大宋对大理这个国家也是两眼一摸黑的,大约那些官员们依然没有意思到商人的情报价值。
与国家机构相反的是,赵兴的货栈沿着长江、运河已经深入到京城,深入到陕西,向北则深入辽国、女真部落。
看来,要给大宋官员换换脑筋了,赵兴竖起一个指头,说:“刚才你提到我为什么不提个人要求,我现在提个个人要求:咱大宋禁止个人出面办报纸,你也知道,我家妾室廖小小名下有一间活字印刷坊,我想允许朝廷开个特例,哪怕用广州官府的名义,允许我办一个报纸,就叫做‘海外风物志’,怎么样?用这份报纸,我向商人们刊登一些域外商业信息,方便他们经商。”
孙琮大包大揽:“我刚才说了,章相公已经答应,只要不涉及贬官,什么都答应。以广州官府的名义办邸报,最好,朝廷虽然禁止个人,但恰好没有禁止官府办,只要不影响朝廷税收,朝廷支出不是太多,我可以替你答应下来。”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