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森已经撑开了手,摆出搏斗的姿态迎向那只鸵鸟,赵兴发觉泰森一人似乎应付不了,他心中一急,一手扯下官袍,跳了过去与泰森左右夹击,那鸵鸟一低头,似乎想从两人当中的缝隙中硬挤过去,赵兴与泰森几乎同时出手,不约而同的抓向鸵鸟的脖子。
鸵鸟一个转身,准备向屋外冲,身后跟的伍信一扬手,将手里的套杆套向鸵鸟脖子。
鸵鸟一犹豫,赵兴与泰森已经扑了上去,两人同时握住鸵鸟的脖子,一使劲将鸵鸟按倒在地,泰森手脚麻利,使出非洲草原捆绑奔马的利落劲,快速的将鸵鸟两腿捆绑起来。
虚惊一场,赵兴跳起来,阴着脸注视着伍信,身后章楶打量着地上、忽闪着翅膀嘎嘎叫的鸵鸟,若有所思的说:“这就是鸵鸟么?晋郭义恭《广志》载‘安息国贡大雀。雁身驼蹄,苍色,举头高七八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其卵如瓮,其名驼鸟。’
《唐书·吐火罗传》也载‘吐火罗,永徵元年献大鸟,高七尺,黑色,足类骆驼,鼓翅而行,日三百里,能噉铁,俗谓驼鸟。’……我早听说你在养鸵鸟,传言蔡元长去年从你那里弄到了一些鸟羽冠与什么‘神油’,在京里大肆行贿,才去了成都。原来,世上真有这种奇怪的大鸟……
离人,我听说你在密州曾今讲解过《山海经》,难道《山海经》里讲解的不是神怪,只是一篇地理志?”
赵兴点头:“《山海经》当然不是神怪志异,它只是一篇上古时期炎黄人的游记而已,这本书的神奇不在于里面一些古怪动物的描写,它的神奇在于,这人讲述的动物确实存在。他在书中的称呼法与当地人的发音极其相似,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上古时期,在我们的先民连青铜器都不知道的时候,竟有一位先民亲自到非洲旅行过,记录下所见所闻。这才是匪夷所思的——他用什么东西制作出来的船?用石片?他怎么确定的方向,航行到了非洲?这一路他又走了多久?
既然这本书在我华夏流传,说明他动身去非洲前是识字的,也曾饱览了群书,所以《山海经》里才有那么多的比喻。更说明他旅行完后,又回到了中原,还有时间写下这本游记——想想看,在先民使用石块当唯一武器的时候,这种旅行的艰难程度岂不令人震惊?”
赵兴这是跑题了,原本鸵鸟抓住后,他应该揭穿伍信名为追赶,实为驱赶的行为,但章楶在场,他不好斥责自己的家仆——家丑不可外扬么。所以他就调转话题谈《山海经》。
章楶对这番话却另有感触,他蹲下身来,细细打量一番鸵鸟,而后失望的回答:“原来那些海外奇兽不是仙家宝贝,也不可用来修炼成仙。”
大宋当时很崇道,大多数文人都有一个道号,比如东坡就是一个道号,而苏门六学士也人人都有道号。这年头文化人没有一个道号,简直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道教是一种拜物崇拜,山经海怪都是他们宗教的一部分,《山海经》更是道教著名的神怪来源。现在赵兴说它是一本游记,这让从小接受《山海经》是神怪志异说法的章楶简直无法理解,他就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踏空一样,心中空落落的。
赵兴笑吟吟的补充:“当然,‘共工之台’旁的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像)绝不是仙家宝贝,也不可能拿来修炼成仙,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不仅如此,徂蜡(长颈鹿)也绝不是仙人坐骑,饲养它的不是神仙,只可能是动物园饲养员而已,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
章楶难以置信的晃着脑袋,赵兴挥手让人把鸵鸟抬走,继续说:“老大人,上古时代人能旅行到非洲,记录下非洲的动物植物,现在人也能,密州邓御夫正在做这项工作,我搜集过来的草籽,还多亏了邓御夫帮忙,他现在正在非洲,沿着那片黑色的土地向北行走,打算一直看看狮身人面像。”
章楶立刻正色回答:“可是曾任密州推官的邓御夫,好,若正是他,等环庆路战事平息,老夫一定上表,为其表功。”
章楶走后,赵兴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寇怜儿已经匆匆赶至,为她的夫君请罪,事实果然如赵兴所料,生在鱼米之乡的伍信随寇怜儿来到庆州这战火纷飞的地方极不适应,他借这次驱赶鸵鸟的机会,打算向赵兴求情,准许放他回杭州,但事情闹大了,站在赵兴面前,赵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寇怜儿是贱口奴隶,她的婚姻是需要主人批准的,就如同现代人结婚,怎么也需要管制机构开一封介绍信一样,这是奴隶待遇的惯例。寇怜儿结婚是赵兴批准的,在官府备了档。
伍信却是自由民,自由民结婚无需通过上级批准,也无需监管机构开介绍信,但因为寇怜儿拖累,他也在官府备案记档,估计这种羞辱让他很不适应,这次他冒险来找赵兴,大概是想乘机脱出牢笼,没想到赵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赵兴阴着脸,听寇怜儿陈述完毕,这位寇怜儿依旧是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赵兴沉默片刻,阴阴的说:“何不求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打劫”的暴利
寇怜儿低头,半晌不说话,廖小小看不过去了,逼问了一句:“这日日挨打的日子,该怎么捱呀,小丫头,与其这样,还不如求个解脱——我家官人主管环庆,你递个诉状,一切都解决了。”
寇怜儿仰起脸,那张变形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她只说了几个字:“我、家、官、人、是个自由民。”
自由——这两个词值得用平生力气大声喊出。
寇怜儿是贱口奴隶,她的子孙后代要想不再当奴隶,只有嫁给一个自由民,这是寇怜儿作出的选择。
赵兴彻底无语了。
停了一会,喀丝丽插话了:“要不,让我主人去教训你官人一顿。”
寇怜儿摇摇头,坚决的拒绝:“老爷,我家相公虽然对奴恶了点,但我知道他心里很苦,他有苦不能向外撒。奴是他的身边人,他不向奴撒气,还能向谁。我知道每次他打完奴,心里也不开心,常常抱着奴哭到天明——老爷,请不要责罚他,求您了。”
赵兴一言不发,扭头向屋里走,廖小小一声叹息:“冤家,真是一对冤家……罢了,相公的规矩严,他出手,伍信那厮不得脱一层皮,这次就由我来做主吧——家中规矩不能破,伍信冒犯客人,罚责五板子,下去吧。”
廖小小与喀丝丽来到庆州,原本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相聚,这下子让伍信全毁了,大家心情都不好,各自闷闷的吃晚饭,上床安歇后,廖小小悄声汇报:“官人,折殿帅送来了五百车的石脂,说是跟你说好的,要换五十具铠甲。这价格可不对。妾身原就告诉他,五百车石脂太廉,不可能换到五十具铠甲。但他说,你已经许了,他还指望着那铠甲去奖赏此次战功呢?”
赵兴翻了个身,答:“我只说换五十副铠甲,可没说500车油就能换给他50付甲……罢了,给他吧。我有个法子,是土法炼煤油柴油的,这两样东西可以点灯,也可以当火油使,你明天找群工匠给我建个炉子,帮我炼油——这玩意可危险的紧,你让工匠去弄就行了,自己别去坊场。”
所谓土法炼油,实际上就是现代山寨版的土炼油厂,此种方法炼出的汽油煤油柴油标号极低,属于不合格产品,其环境污染极大,且生产方式带有极大安全隐患……嗯,好在这时代没人拿这种油品烧汽车,但用来放火,这种油的品质绰绰有余了。
廖小小身家也不少了,搁别人也许一辈子满足了,但跟赵兴身边的女人比,她年龄最大,钱包最瘪,此刻听到赵兴又交代她一条发财之路,欢喜地频频用淑乳蹭赵兴,媚眼如丝地说:“官人,一别多日,想不想我呀,想不想?”
“想!门没关呀……啊,你弄得我火起,咱别管门了,来”,赵兴被廖小小一通娇语,弄得身上什么东西都是软的,只有一个地方坚硬如铁,他一把搂过廖小小,嘟囔说:“明天我还要去巡视环庆……咱速战速决,快点,来!”
廖小小立刻轻声歌唱起来……
廖小小她刚唱到高亢处,喀丝丽身轻如燕地闪进屋里,蛇一样地滑进被窝里,哼哼:“老爷,奴婢也想你,快来疼爱一下奴婢呀。”
赵兴如斯响应:“狐媚子,你就把《芳香园》、《欲经》里的手段都使出来,今日我要尽情领教。”
廖小小躺在一边有气无力的说:“官人,你明天不是还要出远门吗?”
“俺不过日子了”,赵兴催促喀丝丽:“再扭扭,扭得再快点……妙,妙不可言!”
一通剧烈运动后,舒服了,赵兴身边俩妾已身软如泥,他还记得朦胧地嘟囔一句:“俺明天还要出远门的……”
第二天一早,赵兴带着队伍赶往定边城。
这时候的定边城跟后来的定边城不一样,现在的定边城只是庆阳的“倚郭”,也就是傍庆阳而居,自己没有单独的县治。这座城寨在庆阳北三十里,本身类似一个军营,里面驻扎的全是州兵及其家眷。因为军事机构里没有其它的闲事,所以朝廷什么官员也没安置,一切行政全由庆阳州府代管。
环庆路都监张存带领第二将张诚等人出城相迎,等张存介绍第二将张诚后,赵兴冲后者拱拱手。他虽然与张诚虽没见过面,但因为张用的关系,两人算作是通家世好,所以赵兴的礼节是通家礼。行完礼后,赵兴顺势打量了一下张诚。这厮长得有点像张用,但一脸憨厚的表情,明显混的不如弟弟,可能不如弟弟会来事。如今张用已经做到五品的团练使了,这厮还在正将这个八品位置上混日子。
大宋军制中,排名最末尾的将领才是宋军主力战将,而排名第一的被称为“先锋将”,也就是冲锋在前的战将——搁现在的说法就是“炮灰将”,有事你先顶上,逃跑你走最后的那种替死鬼。张诚排名第二,说明张存死后,他将顺延,顶上“炮灰”的位置。
“炮灰”张存拱手说:“我家张管军与赵大人熟识,彼此就不用多说了。赵大人经营密州,使密州强兵强将,一年之内,使密州百姓喜欢荷剑而行……其他的话我们不说了,赵大人来到庆州,我庆州上下只有欢喜的份,有什么吩咐招讨大人只管说,我等敢不从命。”
赵兴一边与张存携手进城,一边问:“朝廷新进许了我庆州增加一员‘正将’,你们这里除了缺兵、缺将,还缺什么?”
张存冲第二将张诚使眼色,张诚上前回答:“什么都缺,庆州连年战乱,我们从一万八千人打到现在的5000人,前后累积补充兵员不下十万,但现在只剩下这5000人……离人,城里还有十万遗孤,将士们都盼着这场战事能早日了结。
我们缺兵——别处将领吃‘额存’,但我们这里谁敢吃,光朝廷下拨的款项都不够。招讨,十万遗孤啊,孤儿寡母都张着嘴,朝廷下拨一万的军饷,哪够养活这些人。”
赵兴诧异的问:“我记得朝廷对阵亡士兵有抚恤,怎么……?”
张存苦笑的答:“大人,能上战场的都是一家的顶梁柱,他们在战场上阵亡,朝廷补贴的那点钱还不是坐吃山空,再说朝廷补贴的那钱虽然不少,但每次大战后,粮价飞涨,那点钱能够吃饱,她们能捱到现在已经是军中同僚照顾,可现在哪个同僚不养家,5000在役士卒照顾十万人遗孤,哪里够吃啊。”
第七将、内园使张诚跳了出来,回答:“哪止十万人,十万士卒阵亡,留下的是十万家,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有把子力气的人,只要还走得动都逃亡了,家中只剩下干不动活的……这日子,苦啊!”
赵兴摆了摆手,制止大家带他去官衙的举动,要求:“带我去看看,我看看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眼前的惨象怎一个“惨”字了结。那些阵亡战士家中常常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大多数老人已经自发的走向荒野,宁愿在外饿死也不拖累家庭。剩下的女人照顾着唯一的根苗,为了养育孩子,她们能出卖任何可以出卖的——包括身体。
赵兴记得眼前这一切,这西夏人对汉民犯下的恶,我们是用汉语讴歌为“名族大融合的丰功伟绩”,但没想到这种“功劳”如此悲惨……
“馒头会有的,战刀会有的,章经略跟我说,如果我能给他缓一口气,他从明年开始就推行深垒加浅攻的战略——不等西夏人进攻我们,我们去他们地盘上打,让他们也尝尝我们的‘大融合’……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需要时间。相信我,我会用这一年的时间帮庆州缓过元气,而后就是我们的反攻了。”
张存坚定的摇摇头:“相信大人会做到的。”
赵兴一摆手,指着城里那些瘦骨伶仃的小孩,说:“把那些孩子都给我,我来养。子连,你帮我组织一个童子营,让孩子们在营里学习操练,读书识字,我需要那些对西夏充满仇恨的人,最好是刻骨仇恨。”
七名将领上前一捶胸膛:“这里全是对西夏刻骨铭心的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无尽的血仇,大人只管挑。”
赵兴看到眼前还有七名将领,很是纳闷。
不是说有两员正将阵亡了吗?怎么还有七个人?
看来,咱大宋缺的不是官!
帅范皱着眉头:“大人,十万家眷,孩子怕没有两三万吧,这么多的人,怎么养。”
张存连忙解释:“没有那么多,军中同僚但有能力,都回收养一两个,大人只管捡那些真正孤苦无依的,只要大人能让庆州缓过气来,同僚们手中宽裕了,多养几个孩子无所谓。”
赵兴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需要给他们找点事,对了,此处军营有空房吗?”
张存回答:“大人,这座城市就是一个大军营,原本能容纳十万士兵,现在只有我们5000人,大人想要营房,这城里到处都是。”
赵兴马上点头:“能住下就好,你帮我腾出一座能容纳一万人的大营房,然后选拔一万名十七岁至二十岁的孩子——凡附和年龄的全部选拔入营。不管他父母是否健在,有孩子入营的人家,也好腾出粮食养些孤儿——记住,孩子入的是童子营,不是军队,不要给孩子刺字,他们今后还要进坊场、还要结婚育子的。
张都监,你还需要帮我抽调200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帮我一起训练这群孩子。子连(帅范),剩下的事就是你的,你从京兆府雇佣200名村秀才,先教孩子们识字,而后教孩子一门手艺,教孩子习武防身。
今后我准备对商队进行武装护送,防止山贼抢劫。这活儿就包给童子军。子连,你每天拉一队学生出去,一边拉练,一边护送商队,我需要你用这一年的时间,让孩子们知道队列和基本的军事知识,至于读书识字,反而可以慢慢来。
一年后,密州各项产业都开了起来,需要大量的劳工,这些经过简单训练的孩子就可送往各个坊场,童子营里只留下最合格的士兵,我需要把这座军营变成一座斯巴达训练营……”
赵兴掰着指头,细细解说一番他的计划,帅范答应一声,立刻兴奋的去组织人手,等帅范走后,赵兴才纳闷的回想起来:“我刚才说了个斯巴达,可帅子连居然没有问我斯巴达是什么意思,我说了吗?”
赵兴这话是询问程爽的,程爽纳闷的说:“斯巴达有什么稀奇的,我也知道。老师在茉莉园遇袭的时候,曾经讲过三百斯巴达勇士坚守温泉关,还说:没有坚定的战斗意志,再坚实的城堡也脆弱的如同纸糊的;而有了坚定的战斗意志,哪怕身在坦途,因为有了勇气,立刻能让坦途成险关。这故事同学们都知道,七叔,怎么,有什么蹊跷吗?”
赵兴放心了:“原来,这故事大家都知道……一定是你们相互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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