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她只是一个存在的象征。”
“那么,您这么做对那位高丽女子是不公正的”,斯蒂尔严肃地说。
“好吧好吧,十年后的事情,我们以后纵回想出办法的——我让你跟我同去耽罗,是因为我打算把那座城池当作我的海外生产基地,将一些紧要设备都存放在哪里。以后你在杭州找不到我,可来耽罗岛,在那座城里我会留下联络者……”
“什么?”斯蒂尔惊呼出声:“杭州不是你的家吗?怎么你会不在家?”
“我是官员”,赵兴一脸“服了你”的无奈:“你不了解我们的制度,我们的官员很少在家乡任职,我总有调往别处的时候,那时,耽罗岛就是我的海外总基地……”
“爵爷,我不得不钦佩你的策划力,不过,我总感觉有点不安稳,这感觉是您给我的,您很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您总在建设海外藏身地——是的,我用的是‘藏身地’这个词。”斯蒂尔好奇地问。
“这个……”赵兴眼珠转了转:“起锚吧,我们有漫长的航行时间,我慢慢跟你解释!”
※※※
赵兴这次出海,又用去了一个多月。好在这是冬天,冬天里衙门的事不多,无非是遇到下雪分发钱粮。赵兴的学生将所有的活都揽了去,即使他不在,杭州的公务并没有停顿下来。一个月后,十二月中旬,他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苏轼还没有觉出来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变——杭州的各项工作他原本也没有太多的过问,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具体工作完全不用操心,所以赵兴不在,他以为对方是出去巡视各县了。
赵兴带回来一名高大的像门神一样的昆仑奴,及两名与他身高相仿的黑人女奴,随船的还有一名白人,这名白人在赵兴家中停留两天后,便带着自己的船离港而去……嗯,这时,其实杭州府衙也已经无心办公了,他们都在筹备冬至节与新年。
赵兴不在的时候,高俅将他的工作全盘接管过去,能处理的小案件全部处理完毕,仅留下几件大案,赵兴花了两三日功夫处理完毕,又闲了下来,这几日他整天待在城堡里,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又一场雪下后,苏轼带着钱勰赶来拜访,找看见钱勰还在,倒很纳闷:“钱大人,你还没有上任吗?”
钱勰摇摇头,答:“越州那里离这并不远,我已经送过去帖子,通知他们我到了杭州,打算过了年再去上任,这不,最近正好悠闲无事,过来你这里常常有事,听说你最近又买进来一船香料,弄了一些藩货,我来看看。”
赵兴连连摆手:“钱大人,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可没有参与海贸,我们家人也没有参与海贸,参与海贸的是一赐乐业人,跟我没关系。”
钱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你当然没有参与,不过你家人是否参与了,这就难说了。我在京城时,听到某个传闻,传闻有人弹劾过你,但太后给压制住了,这事太后不说,百官也不会说的,你明白吗?”
赵兴参加科举之后,名义上已经退出了海贸,最初是陈伊伊出面管理,最后又让以色列人接手。
宋代还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概念,看到赵兴把产业全部交给以色列人打理,那些人倒不好随意攻击,而之前的攻击,又因为陈伊伊的特殊身份,被朝廷上下很暧昧的忽视了,而之后,又因为赵兴送去乐至公主的消息,皇宫里把他当成了与远嫁的乐至公主的通信桥梁,便把所有的弹劾压制下来。
原本御史还准备在这件事上掀风做浪,但乐至公主这个名字是个禁忌,有好心人提醒御史后,御史们也选择集体失语……
不过,赵兴不愿给人丢下话柄,虽然人人都知道,但人面前,他总装作自己在海贸的事情上清清白白,清白的像一根洗干净的葱。
钱勰暗示完赵兴,看到赵兴极力表白的样子,他嘿嘿一笑,指着赵兴在手里翻动的书页,好奇的问:“这是藩书吗,我看上面的字不像是中土文字?”
赵兴扬了扬手中那几页纸,回答:“我家里前几天来了位藩商,就是那个在板桥向范金部讲述板桥三娘子故事的藩商,他是来贩运奴隶的,在密州替我留下了几件货,顺便给我送来了几本藩书。这是其中一本,书名叫:《城堡里的一天》。”
苏轼哦了一声,指了指窗外问:“你带回来的那个粗壮的汉子就是他贩来的昆仑奴?好雄壮啊,黑的吓人。”
钱勰没见过苏轼说的那几名黑奴,他好奇的催促:“叫上来,叫上来,听说河东与广南都喜欢购买昆仑奴,我倒是很少见识这样的人,叫上来。”
那一男两女两名黑奴被带上来的时候,钱勰发出嘶的一声,频频抽着冷气,赶紧用眼色示意赵兴将黑奴带下去,等到黑奴退下,他望着两名黑奴的背影,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担心的问:“好凶恶的汉子,离人,这胳膊粗的跟人妖一样,你不怕他发作起来……这样的汉子,一旦发作起来,恐怕三五十个人制不住。”
赵兴微微一笑,他还不想向解释钱勰解释,穿越时空隧道带给他一项好处,就是他的力气变的格外大,那名黑奴虽然长的很粗壮,有两米出头,整个形象像一个霍利菲尔德,但单纯比拼力气,那位黑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索迪贩卖黑奴可不止一两年,他自有一套调教人的办法”,赵兴淡淡的解释:“据说,被捕捉来的黑奴首先要饿上三五天,每天只给一碗水,等到他驯服之后,再送到船上。
整个贩运的过程中,还要让那些黑奴时时上甲板上透透风,让他们知道大海茫茫,无处可逃,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无法重归故里。人是群居动物,经过一整套手段的折腾,再将那些黑奴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就会产生一种孤独,想寻找一个依靠,这时候,谁给他们饭吃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会忠心耿耿,至死不变。”
说到这,赵兴轻轻一笑,指一指那三名黑奴的背影,又说:“这三个大块头,食量可大了,等到他们熟悉了环境,就会知道,他们这么大的食量,平常人养不起,所以他们唯有忠心于我。”
钱勰摇着头,说:“刚才我听到昆仑奴的名字,还想问你要一个,可这个大的个头,怕不是我能养的起,罢了!……对了,你手里拿得是什么,《城堡里的一天》?这些洋字弯弯曲曲,像鬼画斛一样,你能看得懂吗?”
赵兴把手上的几张纸递给钱勰,微笑的解释:“这是一个名叫‘英吉利’的岛国人写的书,我刚好学过几天这个国家的文字。它记录了一份菜谱——一份英吉利的酱油制法:首先将城堡花园里的一种植物——这个植物我翻译不出来——研磨,再加入酒、verjuice(一种未成熟的葡萄的汁)、醋、洋葱、生姜、胡椒、藏红花、丁香和桂皮……
我刚才还在琢磨这种酱油什么味道,掺杂了如此多的配料,还能叫酱油吗?”
钱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字,那是用花体字,也就是哥特体写成的文书,里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赵兴说的话里面,有很多植物他也闻所未闻。不过,听到里面又是葱姜又是胡椒,他连品尝的兴趣都没有,他摇着头叹息说:“看来那群藩鬼不嗜美食——醋里加葱姜,再加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什么味?”
苏轼好奇的接过那几张纸,研究了一下,又问:“这么多鬼画符,就记了一个菜谱?”
“不止——这里面还记载了一些鱼类,文中说:伯爵大人最喜欢吃鯔鱼、河鲱、箬鳎鱼、比目鱼、鲽、鹞鱼、鲭鱼、三文鱼、和鳟鱼。鲟鱼、鲸鱼和海豚是国王与王后的最爱,前面两种还是‘王室专用的鱼’,只有国王和王后才适合食用。而百姓只准吃狗鱼、蟹、小龙蝦、牡蛎和鳝鱼。
这里还有一份地方政府的布告,是郡长官宣布的王室命令,里面写道:‘由于国王和王后吃过八目鳗后对其他的鱼都没什么胃口了,地方长官应在其管辖范围内通过购买或其他方式尽可能多地获得八目鳗,把它们放在面包里或做成冻胶。
当国王不在这些地方的时候,把这些鱼交给国王的厨师萨顿的约翰(John of Sandon),国王会差人叫他送过去的。当国王在附近的地方时,当地的地方长官应把新鲜的鱼送过去。’”
赵兴说完,指点一下那几张纸,说:“很有意思,不是吗?”
苏东坡对此事倒是兴趣盎然,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研究市井生活的人,曾经写了不少的诗表现宋代的生活百态,但钱勰无法理解,他瞪大眼睛,质疑:“你说那个海商千里迢迢而来,除了给你带来三名昆仑奴,就给你带了这本书,这有何意义?”
“生活,你没有发觉里头的生活气息吗?至少,我读了这个书之后,知道了大宋之外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多有意思。”赵兴慢悠悠的回答。
钱勰依然不能理解,他摇着头,频频叹气,在他想来,花这么大的力气弄这个一无是处的几张纸,实在不值。然而,他没有想到,宋代留下了无以计数的图书,后世人最感兴趣的恰恰是记述宋代市井风情、生活点滴的那些书籍。
读着这些书,时代的气息扑向而来。
“就这些?”钱勰继续问。
“还有”,赵兴摸着下巴,回忆着货单,慢慢回答。
索迪这次是从津巴布韦航来的,除了带来一些奴隶外,他还带来大批津巴布韦绿宝石,这些绿宝石在密州卖不出什么价来,唯有赵兴识货,他将这些绿宝石全数买下,但由于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加工出数枚戒面。
钱勰眼一闪,答:“绿宝石,久不见此物事了。离人,拿出来看看。”
赵兴没想到钱勰这个钱王的子孙倒很识货,他立刻下令:“伊伊,把宝石箱拿出来,给钱大人看看。”
钱勰一见绿宝石,直接叫出了它的本来称呼:“猫儿眼,这是传说中的助母刺猫儿眼,传说这种宝石打磨成数面,会有一道绿线,在正午下,绿线就变的极细,夜晚则变的很粗,像是虎睛……此物价值几何?”
PS:①而宋商济南薛氏、浙江张氏被封‘大萨’的时间,稍早或稍晚于本书中所说的时间,望读者不要计较此处的差漏……哦,可以认为这是蝴蝶效应吧——本书未提及张氏,改为赵兴代替。
②公元938年耽罗服属于高丽。1105年高丽在当地置耽罗郡,耽罗归于高丽时曾册封14“大萨”,其实相当于村级单位,所谓“城主”实际上也就是村长。
③提调、佥正、直长都是高丽内赡寺的长官名。掌管宫中各殿及朝中二品以上大臣食物,酒饮以及油等东西。还负责对日本与女真的织造与食粮贸易,隶属户曹属衙门。
④司仆:高丽武官名,闲职,隶属于世子翊卫司,后作为保卫国王、王子安全的武官。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欢收藏“公主”的富商
“七十万贯!”赵兴开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不久前,在四川,一枚绿宝石卖出了这个价,不过,购买人的身份没有曝光。钱勰显然也听到了这个传闻,他咂着舌,遗憾的看了半天,恋恋不舍的将宝石归还给赵兴。
他买不起,当然,即使买得起他也不敢如此张扬,因为钱王子孙的身份,让他做事多了很多顾忌。
钱勰又在赵兴府里游玩了一会儿,等吃过晚饭后,起身告辞,期间也尝了尝赵兴新弄到手的几件新式菜肴,等他们走后,程老七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拱手招呼赵兴:“姐夫,眼瞧着快年底了,今年江夏祭祖,姐夫是不是要带着孩儿回去一趟?”
赵兴赶忙起身,冲程老七拱手。程老七生性懦弱,他说这番话是想让赵兴带上孩子回江夏,名列族谱,以便让江夏程族承认赵兴姻亲的资格,但赵兴想到天寒地冻,带孩子旅行实在不安全,有苏遁的前车之鉴,他宁愿再晚一年回去祭祖,所以他客气的回答:“岳丈,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阿珠产后虚弱,孩子幼小,怎能跋涉千里呢,且待明年吧。”
程老七是个懦弱的人,赵兴不答应,他咂了咂嘴,回答:“姐夫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就如此回信了。”
赵兴不打算回去,但江夏程族,加上黄州程族派在他这里的族人都要返乡,这几日正是出发的日子,正好让他们带回去信件。
赵兴虽然不回去,但礼数尽到了,年礼年进一样没落下,带回去的礼物足足装了三艘船,等这些人走后,城堡空了,冬至节又到了。
今年的杭州冬至,因为有了苏轼的存在,显得格外浓重。祭奠先师的典礼上,赵兴也出足了份子,三牲三祭给的分量很足,有苏轼与钱勰联袂主祭,杭州城的读书人过了一个油腻而肥硕的冬至节。
冬至的几天假期一过,就到了正旦。现在,城堡里除了金不二、萧氏父子以及那些廓尔喀武士外,只剩下一赐乐业人,人手缺乏使得开城堡大门的事情都需要赵兴亲自动手。正旦那天,赵兴打开大门,心里还在感慨:“我错了,修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太不应该。这么长的院墙,真要防守起来,需要多少人手,这不是大而无当么?”
在场的人当中,唯有金不二说的上话,因为他曾是赵兴的唐手道师傅,所以能说的上话,他一边帮赵兴拉滑轮,一边说:“大郎这话倒有点意思,这么一座城墙,要想守下来,怎的也需要一万人,不过墙面高,攀爬不易,所以人少一点,五千人也够了。”
赵兴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他知道数百年后十字军最后一场东征的那场末日之战,当时,战胜了蒙古南征大军的埃及穆巴拉克士兵围攻最后的十字军,六十万大军攻打面积数倍于赵兴的小城堡,城堡里当时防守的人,男女老幼加起来才三万人,这六十万大军硬是攻打了数年之久,直到对方弹尽粮绝。
也就是说,这座小城无需太多的人防守,真要到了被人围攻的地步,赵兴还不如从码头坐船逃离……这话当然不好跟金不二说,他讪笑着与金不二一起拽着滑轮的绳索。
城堡顶门的是两根不倒翁,用滑轮吊起不倒翁头上的石帽,两根不倒翁自动立起,而后赵兴一层层的打开了石堡大门,几名廓尔喀士兵穿着厚厚的皮裘,扛着床椅来到石堡大门口,摆出守门的姿态,城堡高处,一名一赐乐业人敲响了铜钟,通知对岸的一赐乐业人可以过桥。
而后,城堡里恢复了生气,对岸的以色列人赶着很有特色的马车从桥上进入城堡,他们在城堡里也有自己的歇脚点,家人们进到堡墙的房屋里生火,烘热房屋,而青壮劳力着赶着满载的马车去街市上做生意。
金不二望着以色列人的马车,有点不屑的说:“这群一赐乐业人,永远没有挣够钱的意思,但凡有挣钱的机会,绝不放过,他们挣得钱还不够吗,还要这般丢人现眼。”
赵兴笑了,金不二来自高丽,他还没有宋人的觉悟,其实,大多数宋人也像以色列人一样,他们不以经商为耻,总是抓紧所有的机会赚钱。
说起来,这群以色列人的年收入已经不低了,今年赵兴他们的银行已经初具规模,这群以色列人光是银行的薪水与分红,就足以让他们过上宋代小资生活,然而犹太佬对金钱的欲望近乎本能,即使他们当中的首领俺裕等人,也不放弃摆摊设点的机会,几乎是抓紧一切时间挣钱。
相对来说,金不二的薪水不如这群以色列人,他除了一份赵兴发给的薪水外,也就是几个徒弟在杭州郊外买的几倾地,然而,就这些收入已经让金不二很满足了,他现在以一个宋人自豪,逢人便说“其实俺是汉唐后裔”等等,谁敢稍露质疑,他就敢用拳头说话。
金不二最近娶了妻,处处用宋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比较起来,赵兴似乎更不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