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队百十号人,自然是在别科托夫的统领之下,乖乖返回景山火器营驻地。但不同的是,弘毅让他们跟在自己的身后,护驾而行。
既然是亲兵,就用起来吧。
队伍整队完毕,临行前,弘毅简短告诉别科托夫:不久之后,还会有一营绿营军和他们合编一处。这几日,一定要谨小慎微,否则,有你小子好果子吃!别克受了如此一出,自然俯首帖耳。
“还有,你回去给我制定一个内务纪律条例去!”弘毅丢下一句话,起轿而去。
“殿下,什么是内务纪律条例?”别克在后面喊。
“就是你这个罗刹队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一条条列清楚了!”弘毅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回,而且还补充一句:“快给我跟上!”
“嗻!”别科托夫十分神气的回了一句,指挥一群高鼻梁、深眼窝的罗刹人赶紧跑步跟上弘毅那一顶忽悠忽悠的肩舆。
一切解决得风轻云淡。更没有用到皇帝的手谕和“若朕亲临”的信物。难道是弘毅忘了吗?自然不是。
*
回到宫内,弘毅先去位育宫复命。其时孔四贞“小姑姑”已经走了。西安门事件的整个过程,被弘毅的小嘴描述的有惊无险。只是没有提及自己碰到了和托,也将自己对这件事情背后主谋的判断半遮半掩的搪塞过去了。福临自然十分满意,而且再三强调要玄烨把这支亲兵调教好了。小皇子俯首帖耳。
再回到东二所,季开生已经等在这里了。
“贝勒爷,我二人有要事禀报!”弘毅还没进门,季开生就拉着玛拉准备开口。
“慢!我也有要事要和你们商量。”弘毅没有乱了分寸,而且是以我为主。
“嗻!”小爷才是爷,任你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也要先顶着。听小爷先说。
“玛拉,我待你如何?”弘毅坐在炕上之后,张口突然就是这一句。
“贝勒爷待我恩重如山!”玛拉一惊,还以为自己今早那点糗事已经被告发了,急忙诚惶诚恐跪地就拜。
这在弘毅眼中,现在跪拜就是表忠心的标准动作了。
“好,今后我也断不会轻视了你。不过,你大哥和托,我也打算帮衬他一把!”
“啊?帮衬?”玛拉没明白。
“你大哥跟错了人了!难道你不想拉他一把?”弘毅不是信口胡说的。和托亲口承认昨日刚刚进京。那帮亲兵手下按照常理不会这么快就到西安门当值,而且看样子也是事发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刚刚归建的镶红旗人马,风尘仆仆就来给西安门下的守门军校打气助威?既然北京城人人皆知罗刹队归在火器营,而这火器营又是自己这个红极一时的小贝勒爷的“场子”。那么派任何一个驻扎在京师九门之内的镶红旗佐领,都不会不有所顾忌的!如此说来,最合适的、有可能会不给自己面子的人。就是出征在外、不了解这一年多自己“光辉事迹”的人了!而这个人,恰恰就选中了和托!如此说来。镶红旗前任旗主的嫌疑最大!
一定是他得知罗刹兵与守门军校起了争执之后,临时想出这么一个折损自己的好主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玛拉赶回来的是那么及时!
刚才在西安门,自己没有说破,更没有一查到底,归根结底,是想保全玛拉这位兄长。还有一层深意,却也是不可强求、尽力而为,那就是争取平郡王罗科铎!要知道,这位郡王在康熙朝的正史上,可是为他堂叔玄烨立下了不小功绩的。可不能因为自己穿越而来、削了人家的镶红旗旗主地位,就化友为敌!
“请贝勒爷明示!帮我大哥于水火”玛拉其实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小爷说了,那不明白也要办!于是果断追问。
“好,其实非常简单,以你大哥的品性,你如此这般便可……”弘毅示意玛拉起身近前来,并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二人和一旁的季开生听的分明。
'1' 九门军巡捕营,即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简称“步军统领衙门”,也有“九门提督”、“步军营”、“巡捕五营”等多种称谓)的前身。清初,置九门军巡捕三营统于兵部职方司,以汉族官员掌其政令,康熙十三年(1647)始设提督九门步军统领,以满族大臣总管其事。康熙三十年(1691),以巡捕三营并属于步军统领,乾隆四十六年(1781)增为巡捕五营。为保卫京师及维护京城的社会治安,顺治初年即设立步军统领衙门,主要是统领京城内及城郊的八旗步军。1674年(康熙十三年),为了加强京师的武装警卫力量,护卫皇城安全,康熙帝下令由“步军统领衙门”接管北京内城9座城门的武装警卫任务,随后北京外城的7座城门也由步军统领衙门负责把守。至此,其任务与编制已不同于一般的驻京八旗军队。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1691年(康熙三十年),又进一步扩大了步军统领衙门管辖范围与职权,将京师外城及京郊的巡捕营也划归其管辖,至此,维护京城内外的社会治安也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职责之一。1782年(乾隆四十六年)巡捕营扩编,增加到中、南、北、左、右等五营,所以又有了“巡捕五营”之称。最盛时,步军统领衙门所属部队曾有满、蒙、汉八旗步军及绿营兵丁20000多人。巡捕五营马步军1万余人(其中骑兵4000多人)。成为清朝在京师地区的主要警备力量,也是清朝维持首都治安的一支警察部队。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主要职责为保卫京师安全及维护社会治安,它从清朝定都北京起设立,直至清亡一直存在。(。。)
第一百零九章——开生献画作()
弘毅、玛拉和季开生三人在东二所“密谋”一番之后,已近午时。玛拉急匆匆要去宫外镶红旗驻地找他大哥,顺便执行小爷的最新指示。自始至终,玛拉没有丝毫的怀疑和反对,在他心目中,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看重自己、看中大哥的主子,就一定不会心存芥蒂,也绝不会怀疑小爷的计划会害了自己或者大哥。
弘毅没有阻拦玛拉,只说了一句话:“别饿着肚子,传膳房送点吃食也可,去营中与和托共进也罢,而且还可以喝点酒水,好好叙一叙你们的兄弟情深,毕竟,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下午你不必当值就是,我今日还顾不上出宫。”
玛拉满怀感激的走了。
季开生见状,也勉勉强强说要告辞,其实是在客气,怕打扰贝勒爷享用午膳,还有那剂“奶口”。但自己憋了一上午的诸多要紧事,还没有来得及汇报,于是脚下却钉了钉子一般不见行动。
弘毅知道季开生不请自来一定另有它图,于是十分诚恳的说:“季师傅,今日就在所里用饭吧,我还有些事与你商量,可以边吃边说。”说完,也不听季开生那些客套言辞,就吩咐梁功去膳房安排。
梁功出了正屋,冲着庭院里远远侍立的王三喜招手,态度很是和蔼。
“公公,您什么吩咐?”三喜屁颠屁颠跑将过来。梁功等到他来到身边,却一言不发,自顾自走下月台。来到院子的一隅。或过头来,那三喜果然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十分恭顺。
“嗯!我说小喜子。你今儿上午差事办的不错呀?”梁功一脸和颜悦色。在西安门的时候,梁功被和托亲兵捆绑之时,也没有失望落魄,他知道,小爷能这么安排,一定是知道自己会有今日被缚之事的,也就是说,自己这幅落魄样子,说不定还可以让小爷好好拿来运用一番。在这些不知死活的镶红旗兵士面前树立一下他贝勒爷的威风。
当听到王三喜那一声通传的时候,说实话,梁功心中有了一丝波澜——以前这差事可都是自己来做的,今日换做了那个只会在二所守门打扫的下等使唤人王三喜,难不成自己不再,这小子趁机上位?如果如此,必须有所对策!
回宫的路上,梁功已经当仁不让的“抢占”了小爷肩舆旁的重要位置,试探三喜的反应。谢天谢地。那小子乖乖退到小爷身后,低眉顺目地就这么跟了一路。如此一来,梁功心下大宽,却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如今小爷传膳。小梁子准备故意提点一下这个小喜子。
“喜子我还不是平日公公您里教导的好,再说比起您给咱们小爷办差的那架势和气魄,我还差得远呢……”王三喜一脸巴结讨好。
“嗯。你小兔崽子有数就好!”梁功年纪比三喜也大不了几岁,可说起这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喜子有数。有数的很呢!这东二所之内,您可是我们这群使唤人的主心骨呢!”三喜回答的干脆利索。
梁功回头望了望小爷的正殿。确认这个距离自己的言语一定不会被屋内之人听到,这才放低声调,却心安理得的说道:
“嗯!你听好了,小爷今日回来的路上,我就替你说起今日那一嗓子通传办的不错,小爷也是满意。回来之后,到现在我还没听闻他说你一上午‘替我’办差下来,有何不力的地方,看来小爷对你是看重的。既然这样,我看你也不必天天做哪些粗使活计了,就跟着我多看看、多走走,今后也还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过要论起办好差事的真功夫,你小子还差得远。所以日后还要跟着我好好学着点儿。明白不?”梁功故意加重了“替我”二字的语气,就看三喜明不明白。
“喜子拜见师傅!”王三喜听闻,立即跪下磕头。
在这宫里面,不是所有的小太监都能有幸找到一个师傅的!刚才梁功分明是说要自己以后多跟着他学习,那就是很明显的招纳之意!自己进宫以来,因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哪有什么余钱来打点孝敬一帮大小太监、请人家做自己师傅?如今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大大的馅饼,自己还不赶紧抓住不放!
“嗯,起来说话吧。”梁功很满意,小子还算机灵!
“自今日起,您就是喜子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三喜明白。喜子没有他求,就是好好跟着师傅学,日后有点上进了,师傅您再提点提点小兔崽子我,定当好好孝敬您!报答您!”三喜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慷慨陈词,语调却和梁功一样,尽量压低了说话。
“你个小兔崽子,溜须拍马这一套少给我来!再说了,咱小爷的这东二所,也不兴这一套!你就一件件办好自己的差事,日后少不了你的前程!”
“嗻!”三喜原本从来没有对什么前程的奢望,只是祈求平平安安当差、稳稳妥妥得拿自己每个月的俸禄,虽然作为最低等的小太监,每个月只有月例'1'银二两、米二斗,公费钱'2'还有制钱600文,可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如果赶上年节和主子心情好,还会有节赏、寿赏、加班赏等多种赏赐'3',也算是小有结余。但闻听自己也会有前程,三喜瞬间来了希望,满心欢喜。原来,一辈子不出头做点事情,就不会有前程,跟对了人,做对了事,前程自然来!
瞧着王三喜给自己忙不迭打千儿行礼,梁功十分满意,配合着自己年轻的面庞,却换做一副持重老成的神态,说道:“那你现在就去膳房,传了午膳过来。好好办差去吧!小爷那里。我自会给你抬举……”
屋内,只剩下了弘毅和季开生二人。
“季师傅。那幅画作可是谈迁老先生所做?”弘毅不动声色、似有似无问了一句,季开生如梦初醒。忙不迭从身后取过那幅画。刚才进宫之时想了千言万语,可以见到玄烨,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的七零八落,要不是弘毅眼尖,早就发觉,季开生这会子满脑子全是耿昭忠门贴的变故,还没有想起谈迁作画的事情呢。
季开生一边展开画卷,一边开始搜罗整理上午自己所经历种种事件的描述之词。
“贝勒爷,这的确是谈迁老先生今日上午刚刚绘就的。而且他还要下官代为钤'qián'印'4'闲章一枚。”这是第一句,却就此打住没了下文。要是别人,既然受人之邀在别人画作之上盖了自己的闲章,那就等于说是被别人高抬一般,一定会在这句话后面附缀上几句“受之有愧”、“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之类的客套话,然后等着欣赏者来大颂赞词。
弘毅倒不以为怪,因为办这件事的人是号称“清初第一直臣”的季开生季天中,秉性使然,他不是不会说那些个虚伪矫作之词。而是不愿说出口罢了。
“哦,那可就是一幅上乘佳作了,快展开让我来瞧瞧。”弘毅必须表现得很是好奇和期待的样子。文人都是这样的,他可以自视清高。你却不能泰然处之,若是也顺杆子往上爬,显得“更”清高。往往就是打人家脸一般的无礼了。
随着画作的缓缓展开,弘毅一点一点看清楚了。首先。这幅画如何展开本身,就大有学问!
一幅长卷在季开生手中。是自右向左逐层铺开的,于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方“无声诗文”的引首章'5',紧着接那一座突兀挺拔的高山峻岭跃然纸上,而后才是匍匐脚下的群山萎靡不振、涓涓细流的壮大蓬勃、大河东去的气势滔天,以及百川纳海的豪迈壮阔、渔民百姓的恬淡安逸……最后,谈迁题写的那首南宋王质的《水调歌头》、“谈迁之印”的朱文(阳文)、“观若居士”的白文(阴文),以及季开生亲自钤印的那一方作为“压脚章”的闲章才映入眼帘。
弘毅穿越以来,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系统学习汉学,可浸淫在时下的“古代”文化环境中,也算是耳濡目染、小有心得了。于是,他不得不佩服谈迁这幅画作,包括提拔和所有印章所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感动。
对于那两枚分别作为引首章和压脚章的闲章,弘毅更是仔细欣赏了好一阵子,暗自赞叹谈迁画作功力的同时,更是佩服季开生不愧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少年成名,文才卓越,有‘江南才子’之称”。这位直臣不光是为官耿直,在才学上也是成就斐然。他幼喜摹宋、元名迹,山水笔致萧散,骨格陵瞻。后观富春严滩之胜,故邱壑深邃,颇得黄公望简笔松秀神趣。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季开生工诗善画之外,还喜欢治印。
“无声诗文'6'!好!所谓‘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谈老先生既然有些话不肯吐露,我自然要仔细揣摩才好。”弘毅看到引首章的内容,自然而然得想到了黄庭坚的那首名句,说出来也算是切合十分。
“贝勒爷说的正是!谈迁老先生的确是把千言万语都画在里面了。能得贝勒爷的赏识赞同,他一定大呼知音!”季开生这番话,算是答应要将弘毅赞美之词转告谈迁的表态。
弘毅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仔细端详画作。因为,弘毅正在绞尽脑汁回忆一首著名的词作,好借以收拢人心!
'1' 月例,古时封建大家庭里成员的每月费用,由管家人发给,叫做“月例”。也说“月钱”、“分例”清朝太监套用此词。
'2' “公费”一词,至迟在宋代已出现。有研究者指出,宋代“公使钱又作‘公用钱’、‘公费钱’,属于官署公费,主要是用于公务接待”,但因可用于宴请与馈赠,故某种意义上可视为“变相傣禄”。公费钱是明清时代太监的固定收入之一部分,与今天通行的、有着严格审批和支出渠道的“公费”不同。
'3' 有清一代,在宫中服役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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