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弘毅大脑此刻飞速运转,努力找几个能给自己留足面子的措辞,既能避免被孩子认为在破坏文物,又能合理解释自己挂在门上这个事实,情急之下,他弯下腰来,一本正经的说:“小朋友,叔叔现在还不想动,不想离开这个大殿,正在考虑再看一遍展览呢。”
“哦,可是叔叔你弯腰了,已经动了呢”孩子指着弘毅的姿势,开心的笑了。
哈,刚才还挂的牢牢的,现在居然下来了!
弘毅赶紧回头去看红木门,气派的皇家殿门,虽然紅漆斑驳,但是通体圆润,没有一个地方看上去是能够把自己的背包挂住的,这可奇怪了呀!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到那个小男孩在远处说“叔叔再见!”再回头望去,孩子的笑脸刚刚转过那座影壁……
饿着肚子回到宿舍,弘毅随便用创可贴包了一下无名指,已经六点多了。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的夜晚呀,啃着方便面打开笔记本,弘毅开始第n遍看陈道明主演的《康熙大帝》。陈道明演技一流,是弘毅最欣赏的大陆男演员,没有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弘毅想起来好久没有看手机了,不知道单位有没有电话。躺在床上,懒懒的拖过了背包,伸手进去摸索,就在那个熟悉的手机固定位置……突然,右手无名指的那个伤口处又是一阵刺痛,赶紧抽出手来,殷殷的血珠又一次在创可贴上慢慢渗了出来。
气死了,诸事不顺呀!弘毅一把拉开背包拉链,恨不得把头钻进去找出肇事元凶。翻着翻着,昏暗的背包里不经意间透出一丝亮光,“就是你了!”弘毅大喜,一把下去,就像要和一直灵巧的蚂蚱对抗……奇怪,竟然是一小片黄色的金属。端详了半天,弘毅突然想起来,原来是钉在窗框的横竖交接部分的铜片,上面还压制了极富装饰性的蝙蝠,怎么看着怎么就那么眼熟……
突然,弘毅一个机灵站了起来,想起来了,这不和今天在景仁宫看到的正殿红门上的窗棂结构件一样吗?难道就是它挂住了我了?还不知不觉掉进我的背包?这算不算文物?应不应该送回去?……
'1'详见《附01》
'2'详见《附03》
第二章 引子之〖福佑寺〗()
又是一个忙碌而枯燥的7天。
虽然昨天是处暑节气,配合全国的**天气,北京城也是卯劲儿足足酷热了两三个月。看着窗外被微风吹动的杨树叶和长安街上的车水马龙,弘毅有点走神:刚刚下了雨,怎么地上一点雨星子也看不出来呢?北京的气候,你确实够大气!……
“曾处,下班啦!”正准备配合自己的思绪,对窗外的巍峨“帝都”竖起大拇指的时候,弘毅听到同一个办公室办公的小艾的软软细语,不得不收敛神行,淡定答到:“哦,下班啦哈,你先走,我把电脑关了就走了。”
“曾处,明天又是周末了,准备干点什么呀?”
“没啥,睡觉。呵呵”
“您都来北京两年了吧,北京城都快逛遍了吧?”
哎,这个丫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呵呵”呀?再说下去,我就只有“嘿嘿、哈哈、恩恩、嘎嘎”应付你了呀!弘毅嘴上却说:“北京这么大,慢慢来吧……你老爸的车来接你吗?”小艾的老爸好像是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偶尔会在下班的时候让司机多拐一个路口来顺便接上自己的女儿。
“他呀,指望不上,姐儿们我挤地铁去了!再见!周末愉快!咱们周日见!”小艾知趣的拎起来她的古奇坤包,潇洒的一转身,迅速撤了。
“哦,周日加班见!”弘毅回答道,目光不自觉的被古奇的logo吸引,并十分配合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然后硬邦邦顶在了已经关上的办公室房门。
帝都众生,你就是真能买得起古奇,也未必就可以不做地铁呀。就如同自己的职业生涯,希望总是不断出现,却又总是遥不可及。弘毅想起下午分管领导和自己的谈话情景,还有那句“好好干,继续努力别松劲,机会还是有的……”那之后,自己的眼睛就被窗外突然而至的雨滴吸引了过去。
哎,明天做点什么好呢?对了,单位就在西长安街附近,这两年走了不少老宅子,却还没去故宫西侧的南北长街走一走呢,就去那里看看吧。下班!
2013年8月24日,星期六,北京,北长街。
曾弘毅今天起了个大早,溜达到**广场才5点半,正好赶上升国旗。当雄壮的国歌响起,弘毅在人群外围肃然而立,一丝不苟的给自己进行了一次庄严地爱国主义教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
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每次听到国歌中那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时间点总也不能准确对焦到“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那个令人扼腕的时刻,而是飘飘然出现“1644”的字样: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崇祯自缢、满清入关……
其实那一年,无论对于“入定中原”的满洲人,还是对于“鞑虏辱华”的汉人,以至于版图之内蒙藏回壮各族,再甚至仰慕中华文明已久的朝越缅泰各个附庸之国,真的可以说是已经埋下了落后世界潮流的隐患——
17世纪中叶的欧洲,漫长的中世纪已经结束,文艺复兴带来了人们的觉醒,束缚人们思想自由发展的烦琐哲学和神学的教条权威逐步被摧毁了。封建社会开始解体,代之而起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大大解放,其标志**件就是1640年查理一世重新召开议会处理苏格兰人民起义,一直到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标志着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资产阶级革命悄然开始和完成。随之而来的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的繁荣和向机器生产的过渡,促使技术科学和数学急速发展。
与此同时,以中华文明为棋手的东方文明社会却处于一种停滞不前的局面。虽然17至18世纪,伴随着在华传教士的激励鼓吹和文化反馈,欧洲曾经发生过一段时间的“中国潮”'1',但随着欧洲文明的突飞猛进、欧洲产能的逐步强大,中国不再是欧洲人崇敬向往的那个富强有序而又充满智慧的神秘帝国。中国的制度受到批判,中国的文化受到抨击,中国的产品受到排斥。
最最紧要的事,清中期开始的全国海禁、东北封禁、技术落后、文化禁锢、固步自封、拒绝交通等等痹症,更是自绝于西方、自锢于世界,最终导致了1840年鸦片战争的彻底失败,遗留了之后一百年的耻辱、一百多年的绝对落后!
作为一个国内二流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关系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弘毅的专业并不算优秀,甚至自己总认为连合格都算不上,好多专业理论知识早就在毕业十多年之后陆陆续续奉还给自己可亲可敬的母校和老师了。尽管为了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按照多数公务员的套路,工作之后他又考了一个公共管理专业硕士学位(mpa),现在还考了一个国际政治的在职博士边工边读,银子花了不少,知识学了一星半点,也就那么回事了。在机关工作,那些国际政治、公共管理的东西,不能说一点也用不上,但往往只能是四个字——“一声叹息”。
“……前进!进!”升旗仪式结束了,人群慢慢散去。弘毅抬头看了看猎猎飘扬的五星红旗和他背后气势恢宏的**城楼,定了定神,便随着人流进入了**广场西侧的过街地下通道,向南长街信步而去。
钓鱼岛可怎么办呀!小日~本把脑袋塞在裤裆里,用脚趾头思考自己的对华策略,而美国把手也塞进东洋鸟~人的裤裆去爱抚倭奴的后脑勺,恶心你,还一脸无辜,甚至“大义凛然”!可气、可恶呀……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个庄严神圣的政治意识,弘毅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思绪了。
还有中朝中韩黄海划界、中日东海分界、北部湾、南中国海诸岛礁、中印陆上边界、克什米尔、外蒙古、外兴安岭、库页岛、海参崴……这一圈下来,祖国的周围还是让人不那么顺气!哎!再加上台湾问题,作为一个中国人,甚至有点憋屈:你个美国佬,重反亚太、战略再平衡,居心叵测!
和所有愤青一样,弘毅有时候也会在网上发发牢骚,嚷嚷着**、对菲强硬、对越强硬、对印强硬……但作为一个勉强“系统”学习过国际政治理论的半拉子“业内人士”,他知道这些“强硬”中的任何一个一旦变成现实,后果将会很复杂、很麻烦。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表面和幕后,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这一系列的合作斗争、纵横捭阖中,往往因为历史的种种原因,当下的中国,总是会在某几个点上受制于人——高新科技、地缘政治、国际惯例、历史包袱……
历史,还是历史,中国人、中华民族的历史!两千年的辉煌、还有一百年的屈辱,加上两百年的错失良机呀!是的,屈辱开始于1840年(大清道光二十年)的庚子巨变,但屈辱的种子,却是在16、17世纪就开始种下了!明清之际,令人纠结呀!不,不是纠结,是扼腕呀!扼腕呀!扼腕……
“嗷——嗷——”这种鬼哭狼嚎的动静,吓的路人纷纷躲避,还有几个好事儿的主儿停下自行车,手搭凉棚四处寻找:
“哪来的老鸹这么叫呀?”一位大姐仰着头四处张望。
“得了把您呐,这是狼崽子吧!”旁边一位年龄相仿的大姐也停下自行车,一边应和,一边也陪着搜寻。
由于视线过高,她们二位没有发现路边有一个小伙子半弓着身子,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跺脚蹦跶。这就是刚才还在忧国忧民的弘毅。
原来,想到令人扼腕处,弘毅愤愤然一甩手,结果正正好右手无名指指尖实落落甩在了一个什么物件上。而这个手指头,恰恰就是上个周六晚上他回宿舍之后在背包里乱摸时被那只铜片刺伤的地方。本来一两天裹着创可贴也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一甩手,再中靶心、梅开二度,又开始渗出血水来了,旧伤复发那可是痛彻心扉呀。也难怪弘毅嗷嗷的学着狼崽子了。
好一会儿,弘毅缓过神来,看着手指尖上的血珠真是十分郁闷,下意识回过头来去找罪魁祸首,原来是几排密密麻麻的黄门钉!此刻,那九九八十一枚门钉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好像冲着弘毅呲牙而笑——“小子,再让你走路不看道,一脑袋忿忿不平!”
黄门钉、红宫门,这是哪里呀?弘毅定神一看,发现了红墙上的一块铭牌:北长街20号?看规制像是当年皇家的地方呀。再看,旁边的水泥牌让他禁不住读出声来:“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福佑寺》?”
这是什么所在呀?弘毅不自觉的回头注视那各有九横九纵八十一枚门钉的两扇大红门,赫然发现一枚门钉上有一滴垂垂欲下的鲜血!那不会是自己的吧?历史文物不容污损呀!他一步上前出手准备抹去血迹,右手刚一碰触门钉,只觉得突然头脑发晕、热汗淋漓
,脸上儿时出水痘留下的小坑小洼竟奇痒难耐,却怎么也无力抬手去抓挠……一下子恍恍惚惚,感觉眼前宫门大开,自己竟昂首阔步迈腿而入……
“小伙子,你没事吧?”耳边响起一声疑惑而焦急的声音,让弘毅穿越一般回到现实。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两位中年妇女在旁边关切的问话呢。
“没事没事!谢谢谢谢!”真是丢人呀,弘毅赶紧抽回双手,一溜烟跑了。
回到宿舍,已是中午了,可一点吃饭的**也没有,弘毅竖着重新裹上创可贴的无名指,打开电脑搜索“福佑寺”——
“…福佑寺位于北京北长街北口路东。建于清顺治年间,为清圣祖玄烨的避痘处……'2'”
康熙?避痘?
左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两侧脸颊上的痘痕,右手抚着刚才找出来的那一个不请自来的景仁宫窗棂铜片,弘毅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一点点“戚戚焉”,可“于何处有戚戚焉”?确实一点也没有头绪呀!
'1'17、18世纪,中国产品丝绸、瓷器、茶叶和漆器等充斥欧洲。一股追求“中国时尚”的“中国潮”在欧洲蓬勃兴起。中国的哲学思想和社会制度倍受推崇;从中国回来的商人和传教士受到追捧;中国的建筑风格被模仿;中国的文化艺术被追求。很多上层社会家庭以用中国产品和效仿中国生活习俗为时尚。他们摆中国家具,喝中国茶,用中国瓷器,穿中国丝绸,学用中国筷子,收集中国书画。然而,这种“中国潮”并没有能够在欧洲长期地维持下去。欧洲经济发展的突飞猛进赋予欧洲人越来越多的自信;也使欧洲政府和商人越来越多地追求本土工业发展的生产利润和销售利润。当欧洲人可以从欧洲本土获得瓷器和高质量的绸缎,从殖民地获得茶叶时,中国产品便被排挤出了欧洲市场。与此同时,中国的形象也随之下跌。中国不再是欧洲人崇敬向往的那个富强有序而又充满智慧的神秘帝国。中国的制度受到批判,中国的文化受到抨击,中国的产品受到排斥。
'2'详见《附02》
第三章 引子之〖大清皇室〗()
2013年8月26日,星期一,北京,某国家机关会议室。
“曾~处~,曾~处~……”
当小艾轻轻呼唤曾弘毅的时候,周一机关例会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赵司长正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将上周全司的工作总结、点评得清清楚楚而又汤水不漏;四位处长也在汇报发言后奋笔疾书,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俗语贯彻落实的炉火纯青;作为地方借调的副处级干部,弘毅没有资格发言,自然也就无事一身轻,只是在赵司长讲话中涉及自己分工的工作时才轻描淡写的落下几笔,看看自己的辞藻和司长的定性是否一致。现在,他正在端详自己那根屡次中招的无名指,一脸的委屈无奈。
“曾~处~,曾~处~!”
这次,小艾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啊~什么指示?”弘毅天马行空陡然落地,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急忙来了一句官场常用语,然后才遁声寻去小艾的方向。
“不敢指示,汇报一下。曾处,马处说一会儿散会了咱们处回去开会,请您提前准备一下把上周那个工作的进展情况汇报一下。”小艾凑在弘毅的耳边小声说道,倒是让他脑海里闪出“口气如兰”这么一个词儿来。
“好。”弘毅点头应允,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小艾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
马处长是弘毅所在处室的正牌处长,年近五十,仕途上属于提拔的不快不慢、稳扎稳打型的,据说近期有可能会接任第三副司长,荣升一级,所以近来心情不错,而且有意无意让弘毅承担了一些原本和他无关的工作。而小艾说的“那个工作”,是周五上午马处临时交代给他的,虽是他们宣传教育处的业务之内,但又涉及外事,马处长说的时候一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期待和信任。
“曾处,这件事情是外事司主办,咱们处配合,你就多费费心,先弄出一个前段时间的工作报告来,不行辛苦辛苦加个班,周一早晨先给我看看。”马处略显发福的脸庞上,十分诚恳的出现了“辛苦你了”的表情。
“不辛苦,处长!您放心,我周日就把他弄完,周一一早就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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