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司官,亦称法司,是琉球国朝廷的最高执政机构,也是这个机构所有官员的官职名称。琉球国共设三司官三人,称号为“某某亲方”。三位三司官分别监督“用意方”(管理国家财产和山川的治理)、“给地方”(管理给与役人俸禄和旅费)、“所带方”(管理租税和国库的出纳)三个物奉行所。三司官的官阶由正一品至从二品,这是琉球士族中最高的官阶,相当于中国和日本的三公或三师。虽然在三司官之上还有摄政,但摄政一般不参与政治活动,因此三司官是琉球国实质上的最高级别官员。(。。)
第一百九十一章——一女不二嫁()
福临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爆发的导火索,是弘毅刚才绘声绘色描述了琉球三司官郑迥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明初,明太祖希望加强与琉球的友好往来。当时琉球国贫瘠落后,朱元璋便将善于驾舟航海的“闽人三十六姓”赐予琉球,帮助琉球发展中琉朝贡贸易。长乐人【**才】作为“闽人三十六姓”之一奉旨迁往琉球。这是最早的琉球闽人郑氏移民。
嘉靖年间,倭寇在中国沿海烧杀抢掠,横行无忌。倭寇攻入长乐'1'时,【郑肇祚】被俘虏到日本后漂落琉球。此时琉球闽人移民及子孙已经凋敝,通识中国语言文字的人才稀少。琉球国王赐他房舍,定居久米村以补闽人不足。郑肇祚成了琉球闽人郑氏的另一支。
福建移民把中国的先进文化技术带到琉球,使得琉球国逐渐变得“风俗淳美”、“易而为衣冠礼仪之乡”。琉球政府对中国移民也极为重视。闽人除了在对外活动中扮演主要角色外,还在琉球政府部门中担任重要职务,有许多人担任国相及法司官(最高行政长官)。最早担任琉球法司官,在琉球历史上产生影响的当数长乐郑氏后裔【郑迥】。
郑迥16岁来华读书求学,归国后主管中琉交往事务。他多次随同或带领进贡使团来华朝贡,对中国有深厚的感情。因功勋卓著被封为法司官。此前法司官为琉球贵族担任,平民外族尤其是移民华裔是首次。可见郑迥卓越不凡的才能。
郑迥刚毅果敢,疾恶如仇。万历年间日本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派人到琉球要求其称臣纳贡,并暗中赠送黄金百两给郑迥。郑迥正直不阿,对日本的蛮横行径极为不满,退还金银,怒斥日本来使,坚决维护中琉藩属关系。日本使节无功而返。不久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想从朝鲜借道入侵中国。郑迥得知日本图谋后立即密告中国政府,郑迥遂为日人所痛恨。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日本萨摩藩集三千精兵挥师南下入侵琉球。郑迥率众坚决抵抗。终因孤力难支。连同琉球国王尚宁及王室贵族百官被俘至日本萨摩。日人将他囚禁在鱼肆中。时值盛夏,蚊蝇肆虐,恶臭难挡,他泰然处之。日本又派人劝降。郑迥义正词严。日使理屈词穷悻悻而退。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9月萨摩把尚宁王室及百官集中寺庙。要求他们在投降书上签字,表示对日本的臣服,同意割让琉球北方五岛等。尚宁王及各王子被逼无奈在降书上签字。郑迥却大义凛然、拒不妥协。萨摩藩主大怒。命人架油鼎。郑迥厉声斥责,历数日人恶行,威武不屈。
藩主恼羞成怒,命武士架起滚沸的油鼎。刹那间浓烟腾起,遮云蔽日。琉球百官面色铁青,瑟瑟发抖,无人敢视。就在日本武士一下子把郑迥投进油锅之后,郑氏奋力挣扎,使尽吃奶的劲儿把两个按住他的日本人也给拽到了油锅之中!最后三个人同归于尽。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尚宁王悒郁不已、忧劳成疾。弥留之际,嘱托世子及众臣两件大事:一是另行造陵。因尚氏王室自受中国册封以来,世代守领琉球两百多年,一向国泰民安。及至尚宁,国破受辱,无脸见世代先王,因此另置陵寝;二是以尚宁亲手绘制的一副“三首左旋太极图”为尚氏王族家徽。此家徽须世代相传,永不更改,这就是为了纪念郑迥为国为民傲然不屈、慷慨就义的英勇壮举!郑迥“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关于这个“三首左旋太极图”还有一段题外话,是弘毅当时所无法描绘的——“三首左旋太极图”虽是尚氏王族家徽,琉球人也从此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国徽。此徽的正中间是一个红圆圈,红圆圈内有三个黑色的c,其实就是象征着郑迥拖着两个小日本在油锅里被煎死的情景,三个黑色的c记录着华人郑迥支援琉球、誓死抗倭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郑迥高义!恩格德、胡世安,速速将其供奉太庙,永享祭祀!”福临似乎是含泪下旨。
“奴才遵旨!”恩格德急忙接旨。
“臣遵旨!”汉臣胡世安第一次没有随着恩格德的大流儿,而是朗声作答!
不过这一声下来,却提醒皇帝记起了什么,突然将满脸悲戚换做一脸怒容,高声质问道:
“胡世安!你们修得什么《明史》?你们做的什么臣子?你们安得什么居心?”福临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
原来,福临发怒的导火索虽然是琉球的被征、郑迥的被害,可背后真正的原因,却是他这个大清皇帝,在册封琉球这件事情上,一直被有意无意的隐瞒着!
弘毅想明白了这一点,却突然脑子跳闸,幽怨的暗语:
去年我过“满口”前后,不就是琉球进表求封之时吗?您小皇帝当时主要精力放在什么上面了呢?还不是让我的“再生娘”佟佳氏违心为你牵线搭桥,在老阉奴吴良辅的威逼利诱下,去把董鄂氏诓骗进了这间正殿旁边的寝殿之中?你那时候如果真的潜心国事,今日又何必如此?唉——最近一段时间怎么没有听闻你和你的弟妹之间有啥绯闻了呢?哦,对了,最近有我的“姑姑学姐”孔四贞弥补了你的年少空虚呢!
弘毅在这里天马行空,其他人可就不敢懈怠了!
“皇上息……”所有人几乎是从凳子上“弹”到了地上,颤巍巍的声音劝慰皇上。
“住口!”众人那个息怒的“怒”字还没出口,福临就用更高分贝的怒吼止住了他们。
“朕来问问你们!前明君臣昏聩无能。坐视一个好端端的属国范例,终究沦为倭寇家贼的奴才,连朕都替明洪武脸热!你们为什么不写进史书?难道你们对此事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皇上……”胡世安还想往回掰扯掰扯。
“止声!朕还没有说完!”福临这次可绝非上次对小玄烨那样在演戏,而是动了“真感情”!
“连一个前明遗民谈迁都能知道的故事,你们这些朝廷大员居然不知道?还要等着朕的儿子来告诉你们吗?他是如何知道的?不也是博览史书?朕养着你们这些才子能臣,给你们从全国征调前明史书阅览集萃,你们这几年就编成了那屈指可数的几篇出来!你们……你们!你们让朕心寒!”
福临本来是要将“你们让朕后悔用而不疑”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好在关键时刻却记起旁边的小玄烨今晚努力论证的辛劳,这才没有把话说破说死。
“若是知道琉球之事,去年你们为何却要眼睁睁看着朕去册封他琉球王?你们的票拟都做什么用的?若是朕当日就知道了此事。万万不能册封其王!”
“朕会如何。你们知道吗?朕会下旨给福建巡抚、给郑森,让满洲大兵绕道南下广州,乘船出海,直奔琉球!就把福建让给郑森又如何?朕会放下与东南郑氏的一家之恨。甚至会省了皇家威仪。亲自修书一封。申明大义也罢,苦苦哀求也好!就与郑森等合兵一处,先去琉球国灭了那些什么萨摩藩的倭寇。了结了这桩前明留下的国仇!国仇未报,家恨何如?到那时,即使再拉开阵战与郑森较之高下,也为时未晚!”
“皇上万万不可呀!皇家威仪事关社稷……”老糊涂胡世安此时好不“开面儿”,人家皇帝只不过是在拿着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来“打比方”而已,他却认真起来,想从大义方面进行规劝!
“有何不可?前明洪武也曾是天下共主,只可惜其子孙后代暴殄天物、不顺天意,弄得属国离散、天下崩坏!朕早就昭告天下,故明曾为清之主,太祖皇帝亦曾为明皇之臣。前明办不了的事,自然是我奉天承运的大清皇帝来替他们办成才行!”
福临拿出当日和同安王一起祭奠崇祯的旧日文章,一下子堵住了胡世安的嘴!
“你们满洲家奴也罢,汉家臣子也好,时至今日也只是看到我满洲替了你汉家天下,却不知道,中国之事、浩浩汤汤,千秋功过、谁予评说?终归只是自己人的事情!而如琉球一般忠心事大的臣国,徒遭倭寇征伐,这就不是自己兄弟倪墙的家仇了!这是什么?是国恨!”
“倭人素来不服中国、不尊天朝,他曾有几时是真心归顺的?在朕眼中,无论满汉、不管中西,诚若汤玛法等人,不远万里前来天朝,又忠心事主、忠贞不二,这就是我自家人了!但那倭国扰了前明,又帮着南明伪政掣肘于我大清,你们就不想一想?无论是谁得了中原,大清也罢、南明也好,他都会与之为敌作乱!倭国,他才是忘我中国之心不死的贼人!他才是我中国之人的宿敌!”
此言一出,弘毅好不感动啊!好一个“国仇”与“家恨”!好一个“自家”与“宿敌”!在小日本面前,还有什么“家恨”可以计较?还有什么正统伪政?还有什么满汉之别?
你们有气力去骂别人“鞭子”、“满猪”的,对着历史喷粪,还真不如少买一点日货、少看一点日剧,真刀真枪和今天的倭寇硬碰硬!但凡是对着中国国籍的自己人喋喋不休、动辄诛心的人,才是真正的不识时务!才是真正的误国鼠辈!
可为什么福临会有如此高的“觉悟”呢?也许从年轻的皇帝十分看重西人汤若望、汉臣陈名夏这几点中可以“管中窥豹”:他的确有着包容万象、为我所用的胸襟。
但他又为何会对日本强占琉球有如此大的愤恨呢?当日自己和他阐释领海属海、给他上演努~尔哈赤托梦好戏的时候,都曾经提及小日本的可恨可恶、该杀该剐,可当时也没见他如此激动呀?对于其中原委,弘毅一时并未思考明白,直到福临说出了下面这句话:
“你们汉臣最知礼义,可你们懂得最粗浅的‘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吗!”
愤怒至极的福临,终于给弘毅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女不嫁二夫”!原来如此,真的好生动!
'1' 福建省福州市长乐市(县级市),地名取自《诗经》“长安久乐”之义。(。。)
第一百九十二章——全琉以限倭()
福临一句“一女嫁二夫”,可算是戳中了无论满汉所有人的要害!此时人人都恨不得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好让皇帝解气。
弘毅突然明白福临为何气急败坏到如此程度!一女嫁二夫,那不就是当年努~尔哈赤起兵反明的“七大恨”之一嘛——“……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恨四也!”此刻,努~尔哈赤这句话一定是在福临的耳畔回响!
原来,福临将自己已经册封的琉球国,比作了当年的叶赫老女——东哥!绝妙的比喻!
“你们整日介君君臣臣的迎奉朕,却不知道现在琉球拿着朕的回赐,又去巴结倭贼了!玄烨,你说是不是?”皇帝还在气头上,吼着质问。
福临现在只能靠小儿子给自己提气了,他知道,玄烨虽然年幼,举手投足之间却不似那些随便掰扯出一个什么话题,就不计后果拿来卖弄的人。生气归生气,关键是看我的玄烨如何力挽狂澜了!
“皇阿玛圣明!萨摩藩入侵琉球之后,中国回赐之物,琉球难以保全,十之**都被辗转送入了倭国幕府。而且倭贼欲壑难填,进而迫使琉球签署条约,规定琉球要每年要向萨摩藩输粮八千石。儿臣已说过,蕞尔琉球他自己都没有粮食,如何呈送这八千石粮食?只能是寅吃卯粮、频繁入贡天朝了。”
“琉球可叹啊……”福临对琉球的遭遇深表同情。
“非但如此,倭贼心比天高!据《国榷》记载。故明将亡之时的天聪三年,也就是崇祯二年(1629年),倭贼萨摩藩竟然在琉球建立了所谓‘在番奉行’制度,派遣萨摩藩家臣常驻琉球各地,直接掌管其政,琉球与亡国无异!”
年轻的皇帝越听越来气,脸色越来越阴沉,时刻准备着另一场爆发!
“更有甚者,崇德元年(1636年),倭贼趁着我太宗文皇帝(皇太极)收服朝鲜之时。居然恬不知耻要‘仿效’我朝征服故明属国的做法。竟将琉球中山王尚丰降格为所谓‘琉球国司尚丰公’,俨然成了他的儿国属臣一般!故明朝廷册封的郡王品级,在倭国成了公卿!”
弘毅这一段假托谈迁之笔,显得颇为真切。并且添油加醋。映射福临刚刚册封“中山王”这件事情。以求“奇效”。其实,这完全是他凭借“主观臆断”,故意将两件历史中原本毫不搭界的事情强拉硬扯、拽到一起了!但效果却一定会很好!
果然。福临勃然大怒,吼道:
“什么仿效我朝?倭贼果真恬不知耻到了如此地步!明清代际,乃是我满洲顺应天意之举,说到底,是中国自己的事情!他倭国偏居海外,怎可妄自托大,趁着我兄弟倪墙,他却进来抢掠?前明既然领了琉球,大清同样不能丢了琉球!他小小倭国,说不准还惦记着想把中原也弄成他的藩属!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阿玛息怒。”弘毅抓住机会,要把后面一段关键所在说透。
“自萨摩征伐之后,琉球王每次向故明派遣贡船以及贡船归国、册封使来港等大事,都要向萨摩藩禀报。萨摩藩对琉球也进行了疯狂掠夺:琉球的硫磺、蔗糖等物产统统被萨摩藩所控制;琉球朝贡贸易之丰厚利润被萨摩藩所攫取。更有甚者,天朝亦未曾在琉球属国征收人头之税,而倭贼行之,使琉球民人深陷苦海!”
“唉!瞧瞧你们办的好事,朕是毫不知情啊……”福临长叹一声,无奈挥了挥手,示意大伙都从地上爬起来,大有大势已去的无奈。
“不过,皇阿玛,萨摩藩征琉球后,琉球虽然被迫奉萨摩藩为主,尽管故明与琉球间之封贡日渐疏远,其国却仍坚持尊中国之封贡为其立国之本。”弘毅关键时刻还要给青年皇帝打打气,否则他容易自暴自弃、彻底撒手!
“何以见得?”福临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了——整个这件事,青年皇帝被一群只知道奉承巴结的臣子们弄得和傻子一样,实在是很没有面子。
“琉球国王之舅父马宗毅,自我朝入关之后就北上朝贡,曾滞留闽中数载,终于得以面圣。若非诚意来投,何出此举?”
这一句话,让福临慢慢抬起了头。
“那是因为此刻的琉球,的确是危如累卵、备受煎熬,他们翘首以盼、只待天眷了!”
福临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再者,倭贼纵然行了灭国之实,时至今日却仍然不敢恬局其名。何也?惧我朝天威也!假若大清坐视不管,徒留中外笑柄。再者,琉球之地虽小,却恰恰事关我天朝兴亡!”
此言一出,不光是福临,那些“低头耷拉甲”的满汉重臣们,齐齐向弘毅投来惊诧的目光——不至于吧,丢了琉球就是“丢人”而已,怎么上升到国家存亡、“丢天下”的角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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