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臣恳请皇上,依从郎球、图海二位大人之计,以及各位大人的金玉之言,谕令户、兵、工三部。从速修订各部《军需则例》。详加规定。”一边说,李际期一边给两旁众人无论满汉,又来了一个“罗圈揖”。这可让那些素来以为这位李际期“自视清高、不善交际”的满人汉人大跌眼镜,有几位还不自觉跟着还了一个半礼。
“臣恬受皇恩。历经户部主事和工、兵二部尚书。对三部所涉项目也多少有些了解。先将这户、兵、工三部的军需则例做个梗概,请诸位大人斧正,请皇上圣裁!”李际期终于转了回来。面对御座详细说起。
“户部军需,主要为:俸赏行装,记各级从军官吏及土目土兵俸禄数额;盐菜口粮,记各级官吏随军出征及驻防官兵、绿营官兵、土目土兵、投诚人员生活用度之费;骑驮马驼,记各级官员配备马匹、骆驼;运送脚价,记运送军粮、军火、军械、军饷等军需物品费用;整装安家工食口粮,记大夫、供事、书识画匠、渡夫水手、站夫、押差夫、工匠等为军事差遣的各类杂役人员俸禄发放;采买办解,记买米麦豆草、马驼牛羊、纸张笔墨、药材等物销奏;折价抵支,记官兵口粮折价、出征官兵骑驮马匹及沿途解送马驼牛羊发放草料。还有杂支一项,记旅差杂费。”
“郎大人、胡大人,际期所言虚否?”李际期说完户部“业务”,当即征求户部两位尚书的意见。
“李大人所言不虚。非但不虚,本官多有受教!”郎球代表胡世安立即表态,心中却想:此李际期,果然有才!只可惜,总是有些自怨自艾……
“承让!”李际期也仅仅一句客套而已,接着就不管不顾一般往下继续:
“噶大人所辖兵部,臣以为其军需主要是:廪粮车马锅帐,记各级将官配备随员、马匹,以及官兵发放锅帐、生活费用;安塘夫工,记塘站马夫工食、马匹草料、顾用车马经费,以及号书兽医盐粮、出派京兵配备车马之规;军功议恤,记军功加级、阵亡加赠及录用子弟、优恤出征阵亡病故兵丁眷口之规;阵亡赏恤,记阵亡伤亡袭职、阵伤给赏、伤亡官兵准恤定限、错报阵亡处置、降革官兵阵亡恤赏、办理议叙恤赏限期等;土司军功议恤,记对土司官兵奖赏军功、抚恤伤亡之规。”
“噶大人,下官冒昧了。”这是说给满尚书噶达浑的。
“符献客套,却言之有物!”噶达浑倒是很钦佩李际期这个汉尚书,替他们兵部在众人面前长脸!
“工部军需,大体有:配制火药、制造铅弹、制造火绳、铸造炮位炮子、设窑烧炭、一切军装器械、杂项、化毁炮位、制造地雷火弹、制造皮衣等项、配制炸药、配制弩药、修理道路、搭造桥座、制造渡船,等等。囊括军械制作的用料标准、工序及所需经费。其中多有详细,勿要详加规定。如配置火药,用硝、磺、柳炭灰各几何?器具人工合银几何?煮硝每百斤用柴几何?火药每斤费工银几分?如是等等,不厌其详,而这火器方面,臣实在不如‘汤太常’所专长,请皇上时常备询之。”
“朕知道了。”福临甚为感动,一口应允。
“老臣惭愧!”一直没有讲话的汤若望立即起身,更加动情的冲着皇帝作揖,也拜了拜下面的李际期。
“汤老玛法实在过谦了!际期在前朝做进士的时候,就知道您的大才,可惜……还请您多多匡扶大清,造福天下万民!”李际期也有些动情,但又瞬间克制住自己,继续说下去了。
“臣刚才所论三部军需,其实只是各司其职的摆布。若要将各项军需之物统一调度掌握,还需要一份详尽的名目罗列。这件差事,必须让各部院群策群力才行。臣恳请皇上下旨,择一贤能之人,从中提领才好。”
“嗯,有理。”
“臣冒昧,皇二子虽然年幼。然天降祥瑞、亘古未有——木兰演武、惊为天人;控诉罗刹、义正言辞;宗室五旗、人人信服;提掌皇仆、利在大清!凡此种种,也请皇上用人不疑,人尽其才!”
“朕……知道了……”福临没想到李际期居然议论起自己的皇室成员来了,有些不明所以,却闻听句句也都在理,又心中动容。
“李大人过誉了,玄烨愧不敢当!”一直做“观察员”的弘毅也只能抱拳施礼,心中却是十分的惊诧——
这位李际期不声不响的,怎么什么事都好似瞒不过他的眼睛一般,几句话就把自己穿越以来的小小“功劳”罗列出来了?而且罗列的很有学问。分别从“武备、大义、宗室、大清”四个角度做了阐释。若是往深入里分析。岂不是说自己“文治武功、皇亲臣民”都能涵盖了?这要是皇帝“小爸爸”想明白了,自己的确有才!但若是想歪歪了,自己小命休矣!
“臣再无他话!请皇上圣裁!”李际期说完,眼中的那团闪烁终归黯淡。就像心中的小宇宙逐渐熄灭一般。又回归了忧郁哀怨的“本色”。
“好!符献大才。实乃朕之万幸!来人呐,赏兵部尚书李际期双眼花翎,加俸一倍!”福临大喜过望。慨而慷之!这一下可是在满臣汉臣中引起了轰动!
原来,花翎在清代是一种“辨等威、昭品秩”的重要标志,非一般官员所能戴用,其作用是昭明等级、赏赐军功。有清以来,皇太极、福利都三令五申,既不能簪越本分妄戴,又不能随意不戴,如有违反则严行参处。
特别是在这清初之际,规定更严:皇室成员中爵位低于亲王、郡王、贝勒的贝子和固伦额附(即皇后所生公主的丈夫),才有资格享戴“三眼花翎”;宗室和藩部中被封为镇国公或辅国公的亲贵、和硕额附(即妃嫔所生公主的丈夫),有资格享戴“双眼花翎”;五品以上的内大臣、前锋营和护军营的各统领、参领(担任这些职务的人必须是满洲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这上三旗出身),有资格享戴“单眼花翎”,而外任文臣皆无赐花翎者。由此可知花翎是清朝居高位的王公贵族特有的冠饰,而即使在宗藩内部,花翎也不得逾分滥用;有资格享戴花翎的亲贵们要在十岁时,经过必要的骑、射两项考试,合格后才能戴用。但后来花翎赏赐渐多,诚如清宫戏中动辄赏赐双眼花翎一般。
但顺治以来,颁赐从一品的汉臣双眼花翎,享受宗室待遇,简直是闻所未闻!
“臣谢恩。”李际期却仍是十分淡定!
弘毅注意到下面的所有人,对李际期的表现都是大摇其头,估计还是慨叹此人太过孤僻吧。
看着吴良辅亲自给李际期恭恭敬敬换上了“双眼花翎”,福临这才重回正题:
“众位爱卿,今日你们所言甚合朕意。哦,朕一时疏忽了,还有两位没有议论。汤老玛法,你有何高见?”
“臣只是备询,不敢僭越。”汤若望明清通吃、满汉皆友,这一般场合下的明哲保身之道,不比任何人差。
“老玛法过谦了。若论火器军需,你可是当仁不让才好!”福临知道汤若望是在给下面站着的诸多一品大员演戏,毕竟他屡次卓拔,至今也不过正二品而已。
“臣领旨。诚如李尚书所言,若要开列军需物品之详细清单,臣一定配合主事的大人,倾尽全力,万不可有所遗漏疏忽才是。”汤若望点到为止,根本不去涉及在他看来错综复杂的各部院之间的利益分配。
“好,有老玛法此言,朕也就放心了。”福临很欣赏汤若望的超脱,在他眼中,这才是摒弃什么满汉之别、朋党之争之后的“忠君爱主”!
“哦,对了,还有一人,朕也是要好好听闻的。折库讷,你也说说吧。”福临侧了侧身,没有忘记一直在御阶之下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的学士折库讷。
“嗻!”折库讷从容搁笔,绕过书案,这才朗声作答:
“奴才以为,汤老玛法精通火器,虽是西番而来,一体忠心事主,功劳卓著,深得圣宠。我大清保有四海,凡仰慕中国、效忠大清之人,皆可为皇民臣子。我等做奴才的,皆不可抱有成见,辜负圣恩。今日李尚书、汤太常所言,下官颇受教!”
这句话看似表扬汤若望、李际期,却是在批评那些出工不出力的汉臣,又反过来囊括了李际期一贯的消极情绪。弘毅闻听,突然有些激动——这家伙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客观公正”的人啊!
“嗯,朕知道了。不过朕是让你说说今日所论之事,它事不论。”福临虽然认可此话,但因为照顾李际期情绪的关系,所以没有给折库讷任何正面或者反面的评论。
“嗻!奴才欲启奏两件。”
“准!”
“谢皇上!其一,奴才也是奉旨去过朝鲜的,故而一路之上留意打探,才知道朝鲜虽为臣国,却一直在我大清和倭国之间首鼠两端,姝为可恼!”
“何出此言?”福临闻听“倭国”二字,不禁心头一动,想起那日玄烨被“托梦”,太祖皇帝努~尔哈赤所说的那句“倭寇不除、我心难安”来了,急忙追问。
就连一旁的弘毅,闻听此言也是兴趣大涨,直勾勾盯着折库讷等着下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朝鲜与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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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是皇帝福临和皇二子玄烨,其他诸臣都对一个小小的朝鲜行商私贩禁物之事,居然能牵扯出背后的倭国来大感震惊,纷纷屏住呼气。毕竟,此时虽然东南沿海郑氏之乱已经降服,可西南尚在“戡乱”,如果东北的朝鲜和倭寇沆瀣一气,那可是雪上加霜!
“回皇上的话,朝鲜与倭国私相授受已久,臣服之心未实。然而朝鲜却阳奉阴违,时常谎称倭国有再次攻伐其国之心,借机高筑楼台、整军备战。此事在顺治七年之时,皇上早已命觉罗巴哈纳大人等、赍敕往问直伪。”说完,折库讷回头望了巴哈纳一眼,就暂时不说话了。
“启禀皇上,正是如此。顺治六年六月,朝鲜国王李倧薨。八月,皇上遣时任礼部启心郎的渥赫等往祭李倧,并赐谥庄穆。并遣户部启心郎布丹、侍卫撒尔岱充任正副使,赍诰命并敕谕、诏书,前往封朝鲜国世子李淏为朝鲜国王。但新王李淏不曾专疏谢恩。皇上遂于次年正月遣大学士祁充格和奴才等再次赍敕责问李淏此事。”当年作为户部尚书,觉罗巴哈纳的确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所以说起来丝毫不差。
“嗯,朕记得此事。你可详细说来给诸位听听。”福临看了玄烨一眼,权当给儿子补一补自己英明神武的历史功绩。
“嗻!结果奴才等到了朝鲜。那李淏却百般狡辩,说什么倭情万分可虑,倘遇警急无计奈何。他们还想加强城塞修筑、兵士训练等事。吾皇圣明,当即颁下严旨,申饬李淏曰:‘概观情辞,虽系王之所奏,而奏中语意,实非出于王心,必由奸臣造意。若倭果恃强侵犯尔国,大兵拯援断无迟误之理。尔国奸臣。误以天下未尽平定、盗贼未尽灭息。恐调尔国兵马,故预设虚揣,诈诿倭情尔。今天下业已混一,亿兆尽归版图矣!尔今又欲修筑训练。此皆乱臣所出之言也!昔尔先王不忘我朝恩德。竭尽忠诚。今王岂有不欲竭尽忠诚之理?不特此一时也。即将来朝鲜嗣王、子子孙孙、无间世代。其尽忠竭诚,永如山河之不改易。岂应有渝忘之时乎?此特在下奸臣朋比结党、启无穷之乱源耳!’”
好记性的觉罗巴哈纳一口气背诵一大段当年福临的诏书,着实把福临高兴地可以。脱口而出道:
“说得好!”
“皇上圣明!”众臣子“习惯性”应和一声,尤其是小玄烨喊得最起劲!
“于是,奴才奉旨再去朝鲜,并提取庆尚道观察使、东莱府使等朝鲜官员详细讯问。方知倭国与朝鲜素相和好,并无怨乱、兵伐之事。朝鲜国王前奏,实系欺罔巧诈之语。皇上圣明之至,据此于顺治七年五月再次下旨曰:由此观之,朝鲜其修城集兵、整顿器械之事,原与倭国无涉,专欲与朕为难也!尔既欺罔巧诈、负恩悖礼,朕惟备之而已。夫复何言?”巴哈纳说完,雄赳赳冲着皇上倒头拜拜,大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更是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哈哈!好,都起来吧!朕当年得以洞悉朝鲜阴谋,也是众位爱卿尽心办差的鼎力!哈哈!”福临很是满意。
“皇上英明之至!”折库讷还意犹未尽再多喊一句,用来提示皇帝自己还没展开呢。
“呵呵,折库讷,你继续讲。”福临很是善解人意。
“嗻!皇上早在顺治七年就识破了朝鲜人的首鼠两端,并且警告他们我大清可是枕戈待旦,不怕他不臣之心。可他们居然执迷不悟。奴才今年五月自朝鲜返国,一路上所见所闻委实可证。但若说朝鲜私下结纳倭国意图不轨,奴才道听途说暂无实据,不可蒙蔽圣听。但朝鲜蕞尔小国,每次行使却携带大量银两前来贸易,银从何来?其中缘由奴才探查出了一二,特此禀报。”
“讲。”
“除了每年一次的‘朝鲜贺冬至、正朝、万寿三大节兼岁币使’随行三百余人外,朝鲜别使行成行日期、来朝次数均不定,但随行人等也多在三四十人。按照前明成例,朝鲜朝贡使团都携带‘八包’用以与我商民交易。八包者,前明时,朝鲜王庭明令使臣不得携带白银,而是给正官每人人参若干斤,装八包,其实就是他们的盘缠路费而已。但我朝以来,严禁买卖人参,朝鲜王廷遂将‘人参八包’改为‘银两八包’,以银包立法,且令使臣自备银。奴才留意打探之后才知道,朝鲜大行使每人来朝,携带银两多则三千两,少则二千两。故而,二千两银为一八包矣。”
“哦?”福临明显是没有听说过此事,听得很认真,很投入。
“若一朝鲜使团携带四十个‘八包’窠,则其总价达八万两银子以上。故而,如今朝鲜每个使团,包括皇历及无时赍咨官,均携带大量白银,动逾十万。于是,就连朝鲜人自己都说,他们一岁渡江之银,几至五、六十万之巨。”
“哦,你是说,他们这些银两,难不成是倭国资助?”福临忍不住发问。如果是倭国资助朝鲜使团,那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会亲密到何种程度?!
“皇上,据奴才所知,倭国倒也没有资助朝鲜。但,这笔巨银单凭他们自己民人物产,也是不能成行的。究其原因,乃是朝鲜大做天朝与倭国之中间行商,大抵的流程是:朝鲜商户大量收购本国土产人参,卖给在‘釜山’的倭国商人以换取银两。然后从朝鲜使团大小官员手中买得‘八包’贸易之权,并跟随使团赴我朝,沿途大量收购绸缎、白丝、日用杂品等物,再运回朝鲜,或转售倭人,或在本国买卖,可牟巨利。当然,除白银外,朝鲜规定也可以用土产货物代充包银,多为烟草、皮革、纸张、布匹、海产、药材、一应玩物等。”折库讷一口气说完。却也清楚明白。
“釜山?”弘毅故意脱口而出。一脸好奇状。
“贝勒爷,正是釜山。您知道?”折库讷十分惊讶小玄烨的重复。
“玄烨,不可造次!”福临正要发问,却被儿子抢先。有些不悦。
“皇阿玛赎罪。儿臣只是好奇。这朝鲜的地方,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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