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糊涂了。她居然忘了跟家里打个招呼。琴瑟的突然出现,让她完全措手不及。
车子稳稳地停在院子门口,她下了车。看着司机把车子开走,她很快地上前走了几步。“立昂,你怎么在这儿?”
简立昂看了看妻子,刚刚从她一下车的动作,他就判断出来,她已经疲累至极。门口的灯早已经熄了,夜色里,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和脸色。“怎么回来这么晚?”他问了一句。实际上,在之前的两个多小时里,他早已经打电话去了她办公室,去了老院子……哪儿哪儿都没有她的人。他后来去问司机,才知道她是上了一辆车子,被人接走了。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司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他怎么能不担心?
“去见了个朋友。忘了跟家里打个招呼了……”简夫人轻声说,扶住了丈夫的手臂。
简立昂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夫妻俩慢慢地往回走。
进了门,简夫人在门口换鞋。简立昂一个人先走到前面去了。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望了望餐厅的方向。“晚饭吃了吧?”“吃了。这都几点了?”简夫人换好了鞋,抬头望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微微的嘲笑,又夹带着奇怪的满意。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两人一先一后上了楼梯。进了房间,简立昂这才注意到妻子手里还拿着一只袋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洗澡。”他进了浴室。
简夫人点点头。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了皮包,拿出那只有了些年头,却仍然十分精致的首饰盒。又把手中的袋子打开,取出一只更大的崭新定制的首饰盒。她打量了一下它们,想了一下,轻轻地收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收拾妥当,她再静静地坐回椅子上。这“一旧一新”,是琴瑟送给瑟瑟的结婚礼物。她想着琴瑟将它们交到她手上时说的话:“这个,只能由你帮我送给她。如果由我这样一个‘外人’来送,她是绝不会收的……”
面对琴瑟,简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她也知道,即使是自己来送,瑟瑟,也未必肯收。这一前一后的两场婚礼,本来时间并不充裕,可是如今看起来,她在这样短暂的等待中也是如坐针毡。她叹了一口气,靠到椅背上,想着养一会儿神。
“看你累成这样,快去洗澡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一只手突然搭到她的肩膀上,她吓了一跳。张开眼睛,发现简立昂正望着她。
“接下来还有你忙的,自己不调节好怎么办?”他拍了拍她,转开身。
“立昂……”简夫人看着他高大的身子走开,他的脊背,竟是微微的有些驼了。她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了?”简立昂回过身。
简夫人望着丈夫平日里从不苟言笑的脸孔,此时或许是因为在家里,倒和缓了许多。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上面,是他最有标志性的两道浓眉。她想起可轩小时候,坐在他怀里,顽皮起来就会去抓他的眉毛。他也从没有生气。这么多年来,无论他表现的多么严肃或是严厉,在孩子们的眼中,他从来都是个最称职的父亲。他就像一座山,一直挺立在他们母子四个身旁。“没什么。我刚刚以为你的眉毛有两根白了,是看花了眼……”
简立昂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就是也不奇怪,人老了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习惯的等待
阿秋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言蔺畋罅她没有意识自己站了多久了。她的身体,也早已经拒绝给她任何感觉……
她在等。她的意识里唯有这个。她也只关心这个。等待,在很多年以前就成为了她的习惯。她只是在等而已。在新的一天里,她继续着自己的习惯。
她在等。也知道那结果是什么。
管家紧张地站在她身后不足一米的距离。她跟在她后面,不由自主微张着两只手臂。从早晨六点钟她醒来,阿秋就已经站在这儿了。这本身当然不是个什么好的讯号。
管家看着阿秋直挺挺的背影,头发都没有打理,随意地凌乱地搭在她的肩上、背上。倒是应该洗了澡,因为她身上难得穿了一件比较讲究的白色碎花连衣裙幛。
管家着急地看了一眼表,两个多小时了,就是个正常人也要站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动了动手脚,身上几处地方都是麻麻的。她看到阿秋还是贴在窗户边上一直往下看。真不知道对她来说,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高楼大厦,就是一个白花花的太阳。
可是管家知道她这样表现的危险性,一早就给小姐去了电话。小姐这两天在泰国教授古筝,要赶回来,最快也是三天后了。小姐叮嘱了她要看紧阿秋。
“您……要吃点什么吗?或者,喝杯水吗?”管家鼓足勇气再问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置若罔闻蕻。
实际上,阿秋正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这几年,她病了,时好时坏。在最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她只以为自己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连“银河会”,她最后一个能有机会见到他的地方,他也不再来了。她知道,能多余了“银河会”这三年的维系,是她怎么努力了的结果。她更清楚,他不再来,她便真的不必再去找了。她能和他有维系的最后一根线,就那么轻飘飘地断了。
可是那是一段怎样黑暗的日子。三年前,他曾有一次莫名割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络。之前,根本毫无征兆。哪怕她再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对她只是因为一种需要,可是一旦彻底断掉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高空飞翔的鸟儿,自己还沉浸在自由自在的飞翔中,冷不丁地,折翅而坠。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下着几年不遇的特大暴雨。那天,也是她的生日。事先说好了他要到她的住处,陪她一起过。她早从文斌那儿探听到了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李师傅亲手赶制的一套旗袍。她知道后兴奋了许久。他还是知道她,懂得她的。她跟他在一起,不接受他的珠宝首饰、车子、房子。他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思,顺着她的想法,按着她的喜好。没有什么比这再好的了。
那天,因为她自己的兴奋。她“失控”地在不长的时间内给他去了两个电话。他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一个。在电话里,她知道他要亲自去取旗袍。第二个,那会儿已经落了不小的雨,她担心他在路上的安全。当她从电话里知道他已经取到了衣服,正在赶来的路上,一切都还好,她才放心了。
然而,理论上的放心完全不能使她平静下来。她盯完了腕表再盯着墙上的大钟,来来回回地在门口和餐厅之间走动。她有时望着餐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自己就失笑起来。想象着不久之后他进门看到这些时该会有的表情,一定会说她犯傻,只有两个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她望着桌上的满满当当,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多吗?她觉得还不够多。她恨不得自己突然就变成全天下最顶级的大厨,把所有他爱吃的,他有可能会吃的,全都做好了摆放在他面前。事实上,她知道他因为在法国呆过十年的关系,对法餐情有独钟。那段时间,她正拼命练习法餐。桌上的有几道大菜,是她反复试验后才最终战战兢兢端上的餐桌。至于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她还全然不知。
她等着。
一直等着,等了那么久,门口依然静悄悄的。她跑到窗户边上,望着外面止不住的雨帘,一时有些埋怨这样的天气。她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全。她又抓起手机给他拨出去,接通了,却并无人接听。她有些担心,又转念一想他有可能已经到了。她想象着他甚至正在停车,或者正在进电梯……那就不需要再通什么电话。她就又跑到门口,静静地站在那儿。以便他一按门铃,她就能第一时间为他开门。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她着急了,不再顾虑他有可能会有的脾气,再次拨了他的电话。她焦急地听着,多么期盼下一秒就响起他的声音。这次,等待的提示铃声并没有响完,她听到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她知道,是他按掉了。她茫然地举着电话,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想了些什么。后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她赶忙再望了望时间,已经九点多钟了。
她抱着手机,不敢再轻易地拨出去。她想了一会儿,就给文斌拨了电话。文斌接了她的电话,回答的很礼貌,说他正在给她送东西的路上。他呢?她忍不住问。文斌的答话很简单:罗总有事情,不能过来了。
她不能再问,她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再问。她关了电话,靠在沙发背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兜头一沉,瞬时都凝注了。她的心脏,空荡荡无所依地悬在胸腔里,再也找不到停靠的地方。她一直没有动,手里也一直握着手机,直到,文斌敲了她的房门。
她去开了房门,门外,文斌抱着那只衣盒站立在那儿。她接过来,盒子上都有些湿了。她抱着它,顿时又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丝暖意,也有力气了一样。“让他好好儿休息,别太累。”她直觉地认为他是有更重要的公事才终于没有过来。
文斌应着,礼貌地告辞走了。她自己回了房间,打开盒子。是一件非常精致甚至华美的旗袍。她一会儿把它铺展在床上,一会儿又把它举在手里。她最终忍不住穿上了它,非常合身。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足足有几分钟,又醒悟过来,赶紧换下。她知道明天就会见到他。到时,她希望他看到这身旗袍在她身上的样子。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打算再见面。他不再出现,她又试着打过他的电话。接电话的只是文斌。当时,她所进行的锦鑫的设计工作也已经结束了,不能再凭着起码的“工作关系”见到他。她那几天,就是呆在他提供的房子里。她就像一只突然被斩断了线的风筝,完全晕头转向地匍匐在一个她所陌生的位置。就连画画,她最基本的技能,她发现自己也进行不了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她没有食欲,也不想睡觉。她奇怪自己身体上的所有器官,最发达的竟变成了听觉。她听着电话,听着门铃,听着所有可能来自他的声音……
五天后,她再一次迎进了一个按她门铃的人。她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开门,一边整理着头发,又痛恨自己没有洗澡,甚至没有洗脸……她在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想着先去整理一下自己。可是,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她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可能再过来。
她飞快地开了房门。脸上,她刚刚命令自己挂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那儿。门外,根本不是他!
文斌递给她一个信封。“舒小姐,罗总的意思,这个请您收下。”
她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不能自已地,眼前忽地闪过一片黑云。那浓重的黑云遮住了她,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晃了晃,本能地去扶了一下门板。
“还有……”她听见文斌继续说:“这所房子,我会尽快过户到您名下。”
有一会儿,她才从面前慢慢消散的黑云中勉强辨认出了文斌。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热热的,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拥挤到那儿去了。她扶着门,摇了摇头。“我想见他一面……”她困难地强迫自己说出来。
“罗总接下来都会很忙……”文斌委婉地说。
“在这儿,在他的办公室,哪里都好,我还有几句话……”她坚持着。
“罗总这就要出去考察,时间会很长……”
“哪儿?多久?”
“三个月或者更久。”文斌只回答了后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得到
阿秋不知道文斌是什么时候走的。言蔺畋罅她“醒”过来时,只看到眼前空荡荡的门口和走廊。她的眼睛不听指挥地又在那空荡荡的地方停留了许久。等她最终抬手去关房门,竟觉得那门奇怪地坚硬,又重。
她勉强挪动着自己走回到房内,停下来。面前是一圈米黄色的沙发。她呆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一头栽倒在了上面……
对阿秋来说,那两天两夜,时间放佛就此停止了。她整个人匍匐在沙发上,也闻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被抽空的真空瓶。什么什么都没有了,被抽空得干干净净。窗外,她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日出还是日落。至于那些人世的烦嚣和庸庸碌碌,更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她静止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是睡着的,什么时候是醒着的。
第三天,一阵接一阵凌乱的门铃声把她从那个真空的世界中拉了回来。起初,那朦朦胧胧的铃声响起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紧接着,铃声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闹钟,再也没有间歇地响着。她这才骤然惊醒。这处房子,除了他和文斌,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这门铃声,阿秋又仔细去听,那么连续、急躁,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这绝不会是文斌。
她在巨大的狂喜中张开眼睛,手臂支撑了一下,想着赶快站起来去开门。然而手臂根本用不上力。她急忙再试了试,何止手臂,她此时全身都绵软无力。仅仅因为刚刚的动作,她的头颅就放佛已经有千斤重,弄得眼前金星乱冒。她才记起来,这没有白日和黑夜的时间段里,别说吃饭,她是滴水未进崴。
门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阿秋努力了半天才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焦急地等头晕减轻了些,就扶着沙发边缘,慢慢地往门口挪。没有了沙发找墙壁,一段并不很长的距离,她就像个失重的人,同时克服着莫名其妙袭来的身体的反应,慢慢靠近了门边。
她尝试了三次才开了门。她听着门锁启开的声音,没有来得及抬头去看,门猛然被一股大力推开了。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带的趔趄了一下,本来就重心不稳的身体,顿时跌倒在地上。
“姐……”冲进门来的舒静慌忙蹲下身子去扶她节。
阿秋定神看了看面前的阿静。她刚刚有了感知的心脏顿时一沉。一股巨大的情绪反差的气流压迫着她,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静看着她的样子,脸色都急得发白了。额上、鼻尖上,还冒着细汗。姐姐两天两夜的踪影全无,她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用力地扶起了阿秋。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她把手心贴到阿秋的额头上去试温度。冷冷的。并不发烧。她又看着阿秋的脸色,坏的不能再坏。她扶着阿秋的手臂,给着她支撑。
“你……怎么来的?”阿秋靠在墙壁上,缓了缓。她一开口,就伴着嗡嗡的耳鸣和头晕。
“我怎么来的?”阿静看了她一眼,再转头去大概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上个周末我有事儿,没能给你过成生日,想这周给你补过。我从前天就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我到了你的出租屋,门锁着。我好不容易找出了房东的电话,想请她帮忙开一下门。她说你不在,她不能开这个门。更何况,两把钥匙都已经给了你。我看着她走了,只好自己找了开锁的人来强行开了房门。你还是不在。我没有办法,一边继续拨你的电话,一边无头苍蝇一样满北京城地乱逛。我问过了所有有可能跟你有联系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我找到今天早上,已经打算报警了,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他,是不是?”她紧紧地盯着阿秋。
“……谁?”阿秋迎着她的目光,眼睫毛不由颤了几颤。
“到现在了……你还要瞒着我吗?”阿静突然凄然地笑了一下,望着阿秋闪烁的眼神:“我能找到这儿,你……还能瞒得住我吗?”
阿秋本来冰冷的身体突然觉得燥热,她也一下子就额汗涔涔。她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阿静转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