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触着他的视线。他的眼睛,海一样,她越看,越是深不见底。但是闪着光,粼粼的光。那是他的处世智慧。
她看着他的脸庞。他的脸庞稍嫌瘦削,并且脸型偏长,适合有些长度的发型,在额前留些有致的碎发。她打量着他的发脚、鬓角、额前的碎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脑海中蹦出的思想竟是:为什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现,他竟也是个帅起来没有天理的男人?
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她的下巴上。他轻轻一动,她才“醒”了。
“以后别这么看人。”他瓮声瓮气地说。喉结滑动了一下。
“什么?”她说。
眨眼之间,他像只豹子扑上来,却是没有伸出他的利爪。因为她本能地后退,直挺挺地靠在沙发背上。他的唇还是俯下来,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招人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远香
“心瑟……”
周其彦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神采奕奕地走过来。言偑芾觑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那身量,心瑟一时间竟觉得十分眼熟。她握紧杯子,下意识地直了直身子。
“介绍一下。”其彦在她左侧方向站下,微笑着看着两人:“简心瑟小姐,琴默生先生。”
那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琴默生,正面对着心瑟,很绅士地微鞠了一躬,先伸出手来:“简小姐,很荣幸!”他此时却也是笔挺的身子,直视着心瑟。虽是直视,却是标准的不卑不亢。微黑的脸庞上,那一双眼睛比刚刚进门的时候敛着的样子更含着一种力量。这个琴默生,他的身上,除了最初她判定的“浑然天成”,此刻看来,身上最出彩儿的,就是这双眼睛。
寒暄过后琴默生主动提了一句:“简小姐在美国的画展我有幸看过。非常成功。”
心瑟知道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她微笑了一下:“谢谢!”
他下面的话,却是一下子引起了心瑟的兴趣:“刚刚我还跟周总说,相信您可能并不知道,我就是您那几幅猫趣图的购买者……”说到这儿,他露齿而笑,此刻才倍加了两分随和。洁白的牙齿,一向能给人好感:“至于我为什么单单喜欢您画的猫,那是因为我的姑妈。她是个对猫痴迷的人。从现实中的各种猫,到各种关于猫的艺术品,只要合了她的口味,她是定要收藏到手的……”
“可惜刚才你不在,我们可是大谈特谈了一会儿曹克家先生和苏珊。曹先生曾师从齐白石先生。你知道齐先生最喜欢说的就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曹先生的工笔无限细腻精致,意笔就是似与不似之间。是齐先生的弟子中真的做到的……”其彦兴致勃勃地来了一番议论。
心瑟看了一眼他。他这番关于齐老和他弟子的“道理”,她还是第一次从他那儿听说。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否忽略了什么嗨。
“这次,早从周总那儿得知简小姐要过来。我倒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琴默生只是微笑。
心瑟只得也含着笑:“您客气了。”
琴默生继续说:“五天前在京城的嘉德公司拍卖会上,有一件五千万起拍的艺术品。我姑妈此次专为此从香港过来。相信您也知道关于那幅画的传闻颇多。所以,我还想请简小姐帮忙看一下……”
没等心瑟说话,琴默生又笑着给出了下文:“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姑妈特别欣赏简小姐本人。她听说今天晚上的聚会简小姐会出现,本来已经决定了要过来。但是因为这几天身体微恙,才遗憾错过。”
琴默生步步为营,显然是一点儿退路也没打算给她留。
几分钟后,看着琴默生离开,心瑟望了身边的周其彦一眼。看来她想到的周其彦的“有备而来”,并非没有道理眺。
其彦立刻识趣儿地陪上了笑脸,拱手作揖:“这件事之前我真是一无所知……”
心瑟看着他,摇摇头,将手中的酒杯交到他手上:“我去趟洗手间。”
出了大厅门口,她没有问服务生,凭着直觉选了往右的方向。踩着厚厚的米黄色地毯,身旁的夺人视线的复古墙式和灯饰都让她有种奇特的感觉。每一样,她不知道在哪里,总好像是看到过。
等她见了洗手间的标志,才仿似暂时结束了梦境,总算庆幸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她站在洗手间靠近外侧的镜子前面,望了望自己。镜子中反射的,是一张满面含着疑惑的脸庞。她定定地看着。那镜面,平滑的水一样。那镜子四周,精细镌刻的玫瑰花图案,繁琐的近乎富丽堂皇。那些玫瑰花儿们,朵朵活灵活现。她放佛看见了它们吐蕊、开放,还沾着露珠儿……
她伸出手去,缓缓的水流倾泻在她指间。她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很特别。她想起了一则旧闻。在希腊,考古学家3年前发现了位于塞浦路斯岛的4000余年前的古代“香水工厂”。她深吸了口气。这样的味道,当然只能来自希腊。
她望着手上活蹦乱跳的水流。知道那是人未至,衣香先到。她直了直身子。
心瑟一转身,Amy那洁白的衣裙已然出现在她面前。心瑟一向认为这种很具希腊特色的服饰,要个子高高修长的女生穿着才好看。可是眼前就立着一个反证。不过今天晚上,Amy的确显得够高挑。
Amy显然也有些意外。对于两个在各自领域且对对方陌生了许多年的人来说,这几天频繁的见面总是让人有些别样的意味。
她们彼此微笑着点头打了招呼。Amy从心瑟身后走过去的时候,她的裙角有一点拂到心瑟的脚踝。一阵轻风拂过的微痒。
Amy站到了紧靠她的洗手池。她也只是来透个气,洗个手。
“刚才在里面看到你……”Amy向她这边侧过脸庞。
两个人的目光正巧触着,彼此的眸子中都有了轻轻的一闪。心瑟不知道此时脑海中为什么想起的还是在那期人物访谈上看到她时的样子。微侧的如玉脸面,乌发轻拂,真正的翩然若仙。纤纤十指,出尘妙曲。古筝仙子。
“戒指……很漂亮……”Amy低声地说了一句。
心瑟模糊地哦了一声,道了声谢。她看了她一眼。Amy的黑眸,雾蒙蒙的,此时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中指。心瑟顿了一顿,将手指移开。洗手池是感应的,她中指上刚刚还水花四溅的那个小漩涡消失了。
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一时之间,她只听到自己身侧的水流还在哗哗地流着。
第一百二十章 漫长的游戏
又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却是向着洗手池的反方向走过去。言偑芾觑
同样也是先入鼻翼两抹衣香,或许是太相似了,那味道渐渐就被放大成两倍。还算好的味道就有些呛人了。心瑟拿着擦手纸,那上面已经被她手上的湿润软化了。她轻轻地试了试鼻子,舒了口气。
女士们的高跟鞋一旦从外面厚厚的地毯上踏进来,上了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那响声总会显得有些突兀。身边的水流声此时才戛然而止。
“这XINCLUB,喜事将近了你知不知道?”里面传出来的一个声音,是抖落谈资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哦?!”跟出来一声说不清是怀疑还是惊叹,又紧接着忍不住再一次确认:“真的?!”
“今儿下午在‘21’跟Alina喝咖啡的时候听说的。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传出的话儿,这次应该是真的……”
“是谁?想必这次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了……”
“真是那样的深情,就没有后来的……嘈”
心瑟将擦手纸扔进垃圾袋里,先一步从洗手间走出来。
两人从聚会上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道路上的车辆少了许多。其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前面是红灯,他的脚踩下去,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停顿,车子稳稳地停在线外。
他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此时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没有什么话儿。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前面的行人和红灯,可是他知道,她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看见。她晚上喝了点儿酒。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他完全是没话找话。
心瑟摇了摇头:“刚刚被你逼着喝了一杯了,你忘了?”她动了一下身子,刚刚交握着的左手和右手,换了个个儿。
其彦盯着她的手指,叹了口气:“你就让他这么得手了?胍”
心瑟觉得前时的两杯酒在脑袋里开始闹哄哄地,她的额头有些发热。她眨了眨眼睛,低下目光看了看自己,没有做声。
“咱们的小圈子里,算是又成了一对儿……”其彦喃喃地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小时候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我还想过这一对儿那一对儿的,到时候可以举行个集体婚礼什么的……你想想那场面,是不是还是像过家家?”
“你们……怎么样?”心瑟向他看过去。或许是外面的不同光源所致,其彦的脸上,罩着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鼻梁上,却是一条笔直的光柱。
“这些年了……”其彦的眉头微蹙起来,细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半晌,也没有继续的意思。心瑟看见前面人行道上的一人一狗加快了脚步,或者是仅凭直觉。没有通行剩余时间提示,过不过面前的这个灯,有时候,还只得人们凭着直觉来判断……那只雪白的比熊犬随着主人顺利地过了绿灯。
“人都走的瞧不见了,还瞧?”其彦可笑地看了她一眼。
心瑟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狗痴”的毛病又犯了。小时候,她第一次看见比熊犬,那也是在夏天。记忆中是耷拉着脑袋的杨树叶子和柳枝,热腾腾的教学楼,被太阳炙烤的火炉一样的水泥路面。
他们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刚出校门,就看见迎面而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走下车来,显然是来接孩子。她的身高不是太高,却十分匀称。一套水蓝的及膝连衣裙,白色高跟鞋。人就是美人儿了,心瑟却一眼看到跟她下来的一个白色雪球样的可爱小家伙。那圆圆的雪白的脑袋,棉花糖一样。
她站在那儿看着人家舍不得离开,司机早等不及下了车子往门口看,不知道为什么这兄妹三个还不出来。可瑜自己怕热,紧走了两步自己先上车了。只有可轩陪她站在那儿。对她在做的事情,他好像从来不着急,更不会催。
“会不会……晒化了?”她看着那“棉花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可轩也随着她的视线在那儿看,却一时没找到什么话来应着她。
“咚”的一声,心瑟扎着马尾的后脑勺吃痛了一下。她直觉地往身边看,可又知道根本不可能是可轩。果然,她看见罗御锦正一脸阴晴不定地站在那儿。大有做了“好事”我认的架势。“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狗痴……”他竟然还哼了一声。
心瑟这才感到头上暴晒下来。原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站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
“还记得御筝和可轩吗?”其彦突然又拾起了前语,心瑟听着他的声音,身下的车子不知何时又已经平稳地行驶起来。她的眼前,不是这五彩斑斓的夜景,还是那一方白花花的太阳的天空……
“有时候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并不是那个人……就像可轩之于御筝。那么多年,别人都误解了,自己也误解了……”其彦突然停住。
心瑟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敏感。
“你知道可瑜的个性。你再收一收,再等一等……”心瑟觉得自己只能说到这儿。可瑜表面上甜腻、洒脱,爱热闹,可是她知道,她是个有着“情感洁癖”的人。她的眼里,别说沙子,融不进一粒尘埃。哪怕是尘埃的影子。有些事情,一旦她心里的完美和洁净受到了破坏,她就干脆封闭起来了。她的感情里,只有黑,或者白,没有灰色地带。
车厢里终于沉默下来。等拐进了简家的胡同,其彦看见一双耀眼的车灯从对面驶过来。两辆车子缓缓接近。其彦用灯语跟对方打了招呼。车子交错而过时,其彦开了窗子跟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这一对儿,已经提上日程。”其彦重新笑嘻嘻地。
心瑟嗯了一声。支起手臂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窗外清新的夜的空气涌进来,这样的午夜十分,消逝了一日的凡尘喧嚣,该是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的时候。
她的脑海里,却似突然掀起了一股奇异的风。眼前,纷至沓来了一望无际泛黄褪色的画面。那是这二三十年的光阴里的来来去去,兜兜转转。这看似漫长的一场游戏,玩儿到最后,在最初,是谁牵了谁的手,谁又放了谁的手,已经并不重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仲夏晨之梦
心瑟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言偑芾觑
梦中许多人物的脸庞浮来退去。而她,一直跋涉在路上。一望无际的长路。周围荒无人烟,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她一个,踽踽独行。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好像也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可是她没有停下来,好像她根本停不下来。
她穿着那条她最钟爱的裙子。水蓝色的蓬蓬裙,襟前系着蝴蝶结。记不得是她几岁生日时得到的生日礼物了。她赶着路,甚至没有时间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样子。然而在梦里,她似乎是知道一样。她那样的不知疲倦的跋涉,早就该是满身灰尘,一身狼狈了。
天空和大地都寂静无声。也没有什么景致。她想,这是宇宙的荒涯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一方白花花的太阳的天空中得到点讯息:她是渴了。仿佛突然之间,她的嗓子里、心里、身上,就像着了火一样。她那样地渴望着水分。为什么这么渴呢?她找不到答案。或许是那个白花花的太阳。
她用力地望着前方,再前方,再前方……模模糊糊地,有一点绿色的影子。或许,那儿会有水呢?她加快了步子。接近,再接近,她越来越着急了。她的耳侧,好像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此时也在跟着变大。咚?叮?还是……会不会是水流的声音,是……泉嘧?
心瑟翻了个身。一只肉乎乎的毛茸茸的小掌探进了她的手心,小心地不露出利爪,揉擦的她痒酥酥。她就在那一刹那清醒了。
影子的大圆脑袋遮住了几乎她的所有视线。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盯着她,微微露出了粉色的舌尖。
心瑟侧了侧身,窗帘似乎被影子扯开了一点。她此时躺在床上,也能看见外面已经投进了一掬耀眼的阳光。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着去看表。昨天晚上回来晚了,上房里的两位老人早已入睡。她回到西厢房,洗了澡,上床前还专门设了个闹钟。准备陪爷爷晨练的。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么几杯酒就睡死过去了吗?她从床头柜上拿起闹钟看了半天,已经七点钟了。它到底有没有响过呢?
怪不得影子已经这么不耐烦了。心瑟下了床,拍了拍影子。那个小家伙早已经跳到地上去了。她打开卧房的门,走到厅里去倒水。昨天晚上浑浑噩噩的,其彦让她多喝些水的叮嘱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举着杯子,正要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影子已经趴到房门上,咚咚咚地又推又抓。想必,刚才她梦里声音的来源也在此了。心瑟叹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怪不得影子也急坏了。她走去开了房门。房门开处,她看着门外的人,定了一下神。
罗御锦正立在游廊边儿上,背对着房门。看他的样子,来了不止一会儿了。人正望着那颗古枣树,不知道看些什么。听到身后的门声,才慢悠悠地回转身,还是声音先至,微带着点儿鼻音:“醒了?镑”
心瑟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的样子,完全不是他平时衣着笔挺的样子,像是刚刚运动回来。很干净的一身休闲衣。再普通不过的白色T-shirt,牛仔裤。脚上的休闲鞋看起来也颇为舒适。裸露的小腿上,有着并不浓重却很男性的毛发。肌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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