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锦的两只手肘都放在膝上,身体自然地前倾。他低着眉眼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没有回答。
简夫人叹了口气。刚刚在跟来贡院的路上,在楼下,对于御锦和心瑟,Johathan简单地跟她做了说明。他一向不是个言语多的人,有些细节,她不好过多去问,可是经历了这一出一出,她也大抵知道了大概。想想刚知道这两个孩子隐婚的时候,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小锦,那个晚上,瑟瑟怎么找的你?”
简夫人脸上的坦白和决然,从她站在御锦门口的那一刻,他就有一种感觉,她对他,是不想有什么过多的隐瞒了。也或许,从另一个人那儿,她知道他已经知道的够多,根本没有再遮掩的必要。所以她会问的如此直接杰。
“是一个偶然。”御锦回答的简短。他的脑海里闪过久远以前的画面。那个雨夜,心瑟躲在那条街上,瘫软在暴风雨里。还有影子。是偶然吗?或许又不是。她在那儿,有她必在那儿的缘由。而他,是刚巧经过了。御锦拧了拧眉心。
简夫人又端起了水杯,她快速地抿了两口。她眼下的暗影映着晶莹的杯子,她的睫毛飞快地眨了眨。“那个晚上,对于我,却不是。”她慢慢地说,语调其实分明有些急促:“在那以前,我等了很久了。等了很久。”她自己又重复了一下。目光调开,望着客厅较远的一个角落:“我等着,一个机会,一个时间。我不知道有多久了。自瑟瑟从延庆回了城里,她进了爷爷***家,进了你们的小圈子,我就开始等着。我想,我一直看着你们。现在想想,时间过的真快啊,可是那些年的我,几乎每一日,至少是看着那个丫头,看着你们的时候,我简直如坐针毡。我想,如果是,万一是你,或是其彦,甚至是子卓……我会怎样地松一口气……”
简夫人说到这儿,略微停顿,然后又继续:“可是都不是。我眼见着你们一个一个长大,瑟瑟长起来。她的体态,眉眼,甚至很多时候的神情,都越来越像一个人。她该像的那一个人,她的……妈妈。我眼见着她有了少女的心思,她的脸颊会莫名其妙地发红,她的眼睛那样亮。一张饭桌上,我看着我面前的这两个孩子。可轩,瑟瑟。有几年,我日日夜夜的,脑袋里装满了这两个名字,这两个孩子。他们搅得我头疼。可是从最初,我就知道不行。他们不行。我不能允许……我找着机会,合适的机会,斩断他们的念想,斩断这一段孽缘。然后,我等到了。瑟瑟要毕业了,瑟瑟要出国。先是她来跟我说的。我知道可轩也等着的,他也要跟着一起去。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计划,我并不太知道的很清楚。瑟瑟跟我说的晚上,我到可轩的房间,他的东西收拾的那么井井有条,我的心开始撕扯,疼。我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真的是要一起走掉的。他们那时根本不会有什么怀疑。瑟瑟的领养证,可轩见过。那是多么闷热的一个晚上。我从可轩的房间再到了瑟瑟的房间。她那时在家里住的日子也多起来。她正在翻着一本画册。我没有敲门,走进去的时候,她都浑然不觉。她大概在想刚刚跟我说出国的事情时我的反应。我坐在她的书桌旁,看着她。我跟她说他们院长跟我提过到纽约的画院交流学习的事情,我希望她去。从小到大,那几乎是第一次我对她说出我的希望和想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我看着她沉默,就说出了那一句话:‘可轩会进商务部。’她虽然极力掩饰,好像还是吃了一惊。如果在纽约画院交流顺利,我希望她在那儿多留几年。她那时终于知道我的意思了。我看见她的脸色又敛起来,凝着。从小到大,她很多时候使用这样的神情对着我。在这个家里,她鲜少有明显的抵触,却从来都是隔着一层。那一层,远的就像万水千山。永远,都是远远的。永远,都够不着。那些日子,明明刚好一些啊。可是我看的太清楚,我知道她是想用另外一重身份试着走近我,走近这个家,接纳这个家,也让这个家接纳她……而这,在我,是根本不可能的……”
简夫人咽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的手里攥着她的领养证。我把证书给她看。她接过去,眼睛像是定在了那上面。我跟她说,她出生的时候,那前后的几年,我都在美国,在那个她出生的地方。我还跟她说,在我的婚姻之前,我曾跟另外一个人深深相爱。在美国的那几年,一方面是因为学习和研究的需要,一方面还有我不愿直言的原因。我望着她。她的脸色在那时已经苍白极了。然后,我说,她的父亲,就是我曾深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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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故事是从七年后开始的。这中间的缘由和纠缠在文中的诸多人物心中早就有一笔账。这几章又涉及女主的身世,或许还是不明朗了一些。接下去,一切都会交代清楚的,大家放心!
谢谢大家的耐心和一直的支持!我会加油的!
祝大家晚安!好梦!
第一百零六章 回忆
罗夫人一口气说完后,房间里就降临了凝固的寂静。言芑瞟噶。
御锦刚刚在她讲述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喝干了手中的杯子。此时,他握着杯子,突然地觉到一种力不从心。闻听这个经过,他奇怪自己并不吃惊。或许,在很久以前,虽然只通过钟乐生的寥寥数语,他已经有了推测。他只是觉得无力。心瑟,他知道,从他看到她第一眼他就知道,何丝韵一直防着她的。可是,那个傻丫头从不知道。她或许从来只是以为她不是简家人。所以,她不能要求和可瑜一样,不能被何丝韵轻易接受。
御锦觉得心底的一根弦紧紧的。那个傻丫头,做了那么久的梦,却从来都没有预备另一种结局的吗?简家人?她就那么想成为真正的简家人?!
简夫人呆呆地望着房间的那个角落。她不由自主咽下了后面的话。她的记忆的闸门却不肯就此关闭。她闭了闭瞪的涩疼的眼睛。眼前的黑暗里,她看着心瑟那双瞪着她一动不动的眸,一步一步望到她眼前来,她不由颤栗了一下。
心瑟那时是蒙了。她还在想对她该有的解释,还没有出口,心瑟突然问了一句:“是他吗?”她愣住了。看着心瑟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断定和不屑,甚至有些凌厉。她是何其聪明!她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所指。她还没有回过神,心瑟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就那么跑掉了。
当她意识到追出去的时候,心瑟已经跑出了门厅。外面的院子里,闷热了许久的天气像是彻底濡湿的被褥,紧巴巴地贴着人难受。她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那之前的几天,气象台就做了预报。那天晚上,京城将迎来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她追上心瑟,一把握住了心瑟的手腕。心瑟是在急促奔跑的速度下,她被她拽的趔趄了一下。腰间一阵扯开的疼痛,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心瑟却是没能挣开。她被心瑟手上的凉冰的哆嗦了一下。昏亮的灯光下,母女俩个都白着脸,气喘吁吁。她是想再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或许,能让心瑟好受些。可是她一时满脑满心都堆积了乱麻样的思绪,根本理不出什么。
“别任性,马上要下雨……”她干涩地吐出一句。
她的话语未落,就看到心瑟空洞的脸庞上一抹极其讽刺的笑容涌上来。她瞬间就被打败了。“任性?”她听到心瑟清清楚楚地说:“难道,那不是遗传吗?”
她直呆呆地盯着心瑟。心瑟的黑眸里射出透彻了然的利光。她从那里面读出了早已有的猜测和防备。她的头嗡嗡响起来。“瑟瑟!不准你对妈妈这样说话……”
心瑟冷冷地望着她,点点头,猛地去挣脱她的掌握。她不放。“您怎么忍心让我继续留在这个家里?您怎么忍心让我继续在这个家里做个不伦不类的人?您怎么忍心让我再继续枉享爷爷***宠爱?您怎么忍心??您怎么能???您在您丈夫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养着自己的私生女,您的心眼和脸面……都在哪里……”
一道迅疾的闪电,晃的她眼前一白又一黑。啪的一声,她的手掌瞬间失去了知觉。然后,咔嚓咔嚓,一串不间歇劈天裂地的巨响,她的耳朵瞬间失聪了诔。
她一下子沉进一个无光无声的空间里。
等她不知多久反应过来,心瑟早已没了踪影。
她下意识地跟了几步,自己的血压病就犯得厉害。她定了好一会儿神,这才回过身子,想着回去叫于阿姨去盯着心瑟。她刚转过来,身后矗立着的人影让她打了个冷战。
她只记得自己望着他,抖着,微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他给韩秘书拨出去电话……
他们寻找了一整个晚上。心瑟,就像眨眼在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他们想到了其彦、想到了子卓,甚至想到了心瑟平时并不怎么走动的同学、老师……他们想到了所有人,所有地方,唯独,就是没有想到御锦。现在想想,也许正是因为是御锦,他们才没有想到。
御锦。简夫人回过视线看了一眼他。在他们小一辈的圈子里,他一直是个面孔冷淡,又极有主意的。从不大的年纪,他就沉得像琢磨不透的夜。简夫人知道,敏感如心瑟,她是不会主动靠近他的。可是,那天晚上,短短的一个晚上,上天,到底是怎么安排了这一切呢?
御锦看着简夫人的神色,知道这样的回忆于她是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不免又打量了她一下,心底,却觉得自己面前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当年,心瑟没有留在钟乐生身边,据说正是因为心瑟的母亲。她唯一的留言是给了何丝韵。何丝韵和琴瑟,曾是至交好友,先后爱上同一个优秀的男人……
“小锦……”简夫人叫了声他。
御锦抬起头。
“我不能让瑟瑟再受一点儿伤害……”她异常认真地对着他,眼圈儿周围泛着清亮。“你也知道,你母亲对瑟瑟的态度。虽然不比韩家对雨欣的坚决,可是都是存着抗拒。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钟家的固有缘故占到了原因的多少,你也清楚。我想最重要的,还是韩家对钟家的心结……”
一时两个人默默坐着。
简夫人起身告辞之前又去房间看了心瑟。心瑟躺在床上,静极了。她的脸面背对着房门。简夫人探身看了看她,知道她睡的还算平静。自己在她床前略微坐了坐,就出了房门。
御锦将简夫人送出门去。一直望着她消失在缓缓合闭的电梯门内,他才回身。
文斌来了电话。DrJin的电话被接进来。御锦走到书房,掩上了房门。
第一百零七章 一出戏
心瑟忍不住抖了一下。言酯駡簟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握到了一团什么,意料之外的顺滑和柔软。她一下张开眼睛。眼前是静谧的,罩着柔和的光线。房顶上喑哑着一盏精致的水晶灯。
她在枕上转了转,目光落在一侧的床头柜上。只有这一侧亮着灯。
御锦正伏在上面。面前摊开着一本硬壳书,书的下面展开着记录本。灯光给他打着光圈。他做着自己的记录。他一向的习惯,看书时不仅会涂涂画画,而且一定要写重疑点摘要。
“醒了?”她只顾着看他拧眉思索,不知他什么时候注意了她。
心瑟点点头,收回目光。她看了一眼垂着的窗帘。暗暗的,静静的,仿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一个安静的夜晚。她忍住了一声叹息,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是空的。她坐在那儿拢了拢头发,掀开被子。
御锦收了自己的书本,走开去。瞬间,房间内大亮。
心瑟正穿着鞋子,眼前突然被这样的光亮一闪,她停了一下。站起来时,才觉到身子上潮潮的。御锦已经出了房间。
心瑟走到卫生间。她在灯光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狼狈而空洞。她定了一下神,懒得再怎样整理。扶着洗手盆,那凉凉的瓷才让她有了一丝具体的感觉茕。
她知道,她又站在那悬崖上了。这短短的一日,现实里,梦里,她又将七年前的风雨穿透了自己。
她扶住池子,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一双空洞失神的眼睛静静地反盯向她。她的心因为这样的盯视咚咚跳了两下。她随之拿了梳子,梳了头发。
心瑟出了卫生间,先打开窗帘看了一眼。她拾起皮包,往房间外头走。她没走几步。客厅里那样安静,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她吸了吸鼻子,吸入鼻腔的,有一股袭人的清香。
她站住。看了看,四处都没有人。她再抬起脚步,那样的香味细密悠长,执拗得像绵延深山的小溪,却是缓缓的,进入人的心里去,细胞里去。
“一天都没吃饭了,你准备就这样轻飘飘地飘出门去?”她的脑壳忽地一涨。循着声音才发现,御锦矗立在餐厅门口。
她撤回身进了餐厅。他已经提前给她拉开了椅子呐。
……
心瑟站在那扇暗色的房门前。她已经换好了鞋子。
御锦站在她身后。他的手插在胯兜里,望着她的背影。她的手刚放上门柄,他越过她的肩膀阻住了她。她试着动了动,他的手扣得很紧。她蹙了眉,正想开口。他一用力,她的手已经从门上滑下来。
他举起她的手,自己的另一只手从胯兜里抽出来。她呆呆盯着他摸出来的那只璀璨的圈。
“大人们都知道了。”他的嗓子有些吞音,扶着她的手指,将戒慢吞吞地往她指上套:“从现在开始,这出戏,无论怎样,人前人后,都要演下去了。”
他看到她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再动。
悦耳的门铃提示音蓦地响起来的时候,她这才像醒了一样。他打开门。
门内门外的人都有些意外。
“瑟瑟姐。”子墨朝她点点头,又向御锦点点头。那双和那喀索斯一样迷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淡然温煦。
心瑟定了一下神。她往一侧让了一下。那么宽绰的空间,她的让似乎有些多余。“进来吧。”她招呼子墨进门。
她给他找了拖鞋,看着他换上。
子墨看着她,知道她是准备走。“瑟瑟姐,我送你吧。”他说着就要将鞋子换回去。
“哎,墨,不用……”心瑟阻止了他:“我下去叫车,很方便。”
“文斌送你回去。”子墨正要开口,厅里响起了声音。那声音沉得,一如这个黑将下来的夜晚。御锦不知道何时已经撤身回到厅里。
心瑟没有再提出异议,她拉开门走出去。下去的路上整个人一直都是惘惘的。她立在电梯里,那四面迎立的钢板就像是如影随形的囚车,困的她刚刚缓过来的一口气要窒息。她闭了闭眼睛,手指用力地按了两下太阳穴。指上那新添的桎梏提醒着她它的存在,她看了它一眼,眼巴巴等着落地。
子墨看着心瑟走远,这才关了房门,走进客厅。他吸了吸鼻子,客厅的静寂里流着一种味道。
御锦早已走开到了一边的吧台,正在给杯子里注酒。子墨站了站,弯去了餐厅的方向。“我可忍不住要偷吃了!”他抛下一句。
御锦没搭话。他饮干净了杯子。
子墨正从托盘上取下一块蛋糕大大地咬下一口,一眼看见御锦斜倚在门口:“瑟瑟姐也喜欢‘黑色森林’?”
一句模糊的应答随着随之而来的一口酒咕咚咽下,御锦将杯子在手掌里转了转。“昨天下的飞机?”他这才问了一句。
子墨点点头。
“小姨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子墨望着他,苦笑了一下:“你知道他们的策略。”
御锦顿了一下,接着子墨的目光:“打算好了?”
子墨扯了纸巾擦了擦手。御锦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很是多余。答案,他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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