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笑道:“真的谢谢。没有你这条小命早不保了。”
流夕的脸微微泛红,幸亏烛火微弱,看不真切,“那我走了,你早点睡觉吧。如果……如果要改变主意,只要在进关前都还来得及。”
宁夏点点头,乖乖躺下,被子拉到下巴处,眼神清澈地望着他,“你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流夕有些窘迫,别过头去,吹熄了蜡烛,走到门边离开前,用轻得仿佛不可闻的声音说:“如果你没地方去,我可以带你走……”
背后依然安静,不知她是否听见。
别院藏娇
青峡关果不负天下第一关的美誉,雄伟壮阔,抬头仰视,仿佛登临便能伸摘云。夏在关前大大的感慨。
“土包子!”烈简短地做出了评语。惹得宁夏回瞪了他一眼。
烈扬鞭先行进关,流夕在关前一把拉住宁夏的手腕,问她:“你真的决定了?”
宁夏直视他透露出忧心的双眼,轻笑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赌不输。万一要是输了,麻烦你帮我收个尸吧,记得要用火烧成灰,别让尸体腐烂了给人家瞧见!”
流夕无奈地促着眉,任凭她在他面前肆意地欢笑,百媚千娇。
“宁夏。”他在她背后喊住她。
“什么?”她勒住马,但这次没有回过头。
流夕想了想,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救烈将军的时候,我打赌输给你了,所以如果有必要,我定……为你……”
宁夏回头,青丝随着关口的大风飞扬起来,蓝天艳阳之下,她的笑容明媚得仿佛要被这光融化进去。
风很大,他的话她应该是没听见。
她只一笑,扬鞭飞奔进关。
他原本想说的是:所以如果有必要,我定为你赴汤蹈火。
流夕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句怎样的话!这话,听着,就像是誓言。
但胸口却豁然开朗了。
进了关,龙沫九一见烈,激动地上前抱住他,上下仔细观察他有没有少条胳膊少块肉。
宁夏在后面哈哈笑,说:“龙将军,烈将军完好无损地回来啦!”
龙沫九本没注意到她,这下一见她,脸色马上沉下来。他对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将士立即把她抓了起来。
也算在意料之中,宁夏没有挣扎,只是看着龙沫九,问:“龙将军?”
龙沫九无奈地摇摇头,“这是王的命令。”
“王的命令?”宁夏双眉微皱,已经惊动到阿木图了?也是,烈被肖凌抓了,阿木图肯定会彻查。
“王说,如果见着钟宁夏,立刻带去都灵城。”龙沫九转头向副将,手一挥。副将领命而去。
“九哥……”烈问,“因为莫凌霄的事?”
龙沫九不置可否地笑笑。
流夕沉着脸,一手紧紧握住腰际的配剑,烈不动声色地绕去他旁边,猛地扣住他的脉门,轻笑道:“没事的,既然要带去都灵城,就一定不会杀他。”
流夕转头盯着他。
烈笑,“无论如何是他救了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一定保住他。”
停战的本来是为了汉统二王子和烈,现在既然二王子逃了,烈也回来了,就没有再要停战的必要了。交换俘虏很快谈妥,宁夏被带回都灵城时,龙沫九准备开战。
都灵城中的一间宅院,离皇宫很近,宁夏就被软禁在此。但是来都灵城已经三天,宁夏始终没有见到阿木图,除了不能走出宅院大门外,她吃好穿好,该干吗干吗。那么长时间的劳累奔波,早已让她疲惫不堪,从汉统回来的路上若不是流夕的细心照料,她或许连伤都好不了。
午后,宁夏把躺椅拖到院子门口,太阳斜斜地照进来,连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都显得不那么冷了。宁夏裹了条毯子躺上去,眯起眼睡着了。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比较晚,却不影响太阳的温度,暖暖地,好象一个人的拥抱……
阿木图进门的时候是拉起脸的,想象过一千次要如何质问她,但不料看到的竟是宁夏的睡脸,失笑。
这个宁静温暖的午后,满院的阳光和草香,一张安静熟睡的脸,像猫一样倦缩成一团。脸上不禁扬起了微笑,心情意外平静下来,那些纷繁的事都暂且放下的,享受这一刻的安宁祥和。
阿木图拉过一条毯子铺地上,靠在她的躺椅边,翻着手中的书卷,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嘴扬不自觉地扬起,眼里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渐渐困了,他便倒头睡去,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
还有太阳晒在身上,真的很暖很暖……
宁夏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未西沉,把天空渲染出一片炫红。她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阿木图!
不由吓了一跳,堂堂契沙王竟缩在她脚边睡着了,这算不算一大罪过?这也算应证了一句话:钟宁夏啊,你这个惹祸精果然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木图的睡容,与平时威严的气势完全不一样,竟是全然一副没有防备的样子。
忽然想起以前偷听到的母后跟父王说的话。母后说:“这个夏宁啊,闹腾的时候我狠不得掐死她!但她一睡着了,我就觉得,她怎么能这样可爱!这小手小脚,每一块皮肤都是我心上的肉啊。”
那天晚上她是装睡的,因为约好了要跟雷若月和川宁去夜探后园地下室……
想到这里笑容有些僵硬,她似乎可怜得只剩下回忆了。
宁夏把毯子轻轻盖在阿木图身上,蹑手蹑脚走开,然后把厨房的侍女支开,开始忙碌起来。
讨好契沙王,有时候也是件很必要的事,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阿木图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他伸了个懒腰,最近忙得根本没睡好,才使得这个下午睡得特别沉,连她起身为他盖了毛毯都没发现。
阿木图看着手上的毛毯,有些失神。已经多久没人为他盖过毯子了?很久很久了吧,久到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时间,竟有些失措。
一阵食物的香味传来,他站起身,向外堂走去。
宁夏正在摆碗筷,见他来了,亲密地上前把他拉过去坐下,笑着说:“尝尝我的手艺。”
阿木图有点发怔,她的表现一点没有被关押的自觉,即便熟识了十几年的洛平川或烈,与他相处时的语气行为也没有像她一般自然无拘束。就好象……她本该是这样的,就在这个位置,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这个女人见到他,不是应该先行礼么!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轻咳一声化解了自己呆滞的尴尬,阿木图不太确定该用怎样的表情。似乎现在这个时候,板起脸说话会不太合时宜。
他在她的注视下,夹起一块牛肉,入口滋味确实不错,又因为确实饿了,他又吃了一些,这才发现宁夏动都没动一直在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这句话是重逢以来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好吃吗?”宁夏一脸期待。
阿木图僵硬地点点头,又“恩”了一声。
宁夏笑得更妩媚,柔声道,“王,我在食物里下了毒诶。”
阿木图这回彻底僵住了……平日谨慎细致的他,竟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可是吃的时候,他脑海中真正什么都没想。
都怪那条毛毯!今天所有奇怪的情绪,都怪那条该死的毛毯!
宁夏的笑容因为他的迟疑更是放肆起来,“亲爱的王,您这样急着把我招回,不会就为了把我关在这里吃喝吧?”
阿木图眼神凝了起来,一片深幽的绿色,带着怒气:“你与莫凌霄什么关系?你来契沙又有何企图?为什么明明到了汉统,还要回到契沙?还救出了烈?你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怀疑了吗?”
宁夏收起笑容:“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要的不是汉统,也不是契沙。”
阿木图猛地一把拉过宁夏的头发,她一惊之下,跌到他的怀里。他幽绿的眼里充满了戏谑,“你要的是什么?是邦什?就凭你?”
宁夏璀璨一笑,眸子比满天的星辰还要闪亮:“我从没想过你会帮我夺回邦什,只是,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
“野心。”
阿木图一愣,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有你要的利用价值,我会是你进攻邦什最好的借口,会帮你笼络民心,甚至笼络军心。”宁夏的笑容里,有着一丝不易发觉的苦涩。
“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玩弄着她的发丝,看似漫不经心,“你能看着你的国家易主,自己却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一个人。”宁夏坚韧而痛楚。
“谁?”阿木图俊挺如山峦的眉微微挑起。
“雷若月。”
原来都是利用,毛毯是利用,给他做饭也是利用。
原来她只想要雷若月。
阿木图沉思,忘了宁夏还以暧昧地姿势趴在他的怀里。而宁夏也一动不敢动,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只表情阴晴不定的老虎她还真有点怕。
身体贴得如此之近,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见他没其他举动,也渐渐放松下来。他的胸膛的领口因为刚才一拉,扯开了些,露出了锁骨和接近古铜色的皮肤。
他的锁骨的曲线很优美,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她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口,肌肉的起浮随着呼吸渐动,每一分她都能刚好感觉到。
跟雷若月比起来,他皮肤黑了点,身材壮了点,还有……皮肤上的味道不太一样,拥抱的方式也不太一样。
这时候她竟还能想到雷若月!宁夏暗叹,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经意抬头,发现他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忽然脸一阵红,想推开他。
阿木图怎肯放手,不怀好意地笑道;“坐在本王身上很享受是吧?刚才一直盯着哪里看呢色女人!”
“应该是我说吧,抱着本姑娘我,你很爽是吧!”宁夏痞气地用手指戳他的胸口。
阿木图眸子渐深,抬头,举筷,“你说菜里下了毒,那么,钟宁夏,你可愿陪着本王一起去死?”
说完,夹着牛肉片放入口中,然后堵住了她因惊讶微启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无双挑错
'投诉' №5 网友:3 评论:《凤舞战歌》 打分:2 发表时间:2007…09…11 10:13:04 所评章节:21
这小小的不经意的动作,轻轻勾动了流夕心中那根弦,“铮”地一声,弦波荡漾开来。
流夕有些窘迫,别过头去,吹熄了蜡烛,走到门边离开前,用轻得仿佛不可闻的声音说:“如果你没地方去,我可以带你走……”
——————————————————————————————————————
啊,这段是新加的,好看的说
5J你看得真细,这都发现了
… …。
局变
之后的一个多月,阿木图每天下午都准时来报到,与她一起晒太阳睡觉,一直到吃完晚饭才回去。
只是他把她的躺椅抢了,让她睡在地上,还不让睡远了,一定要在他的脚下。
宁夏感叹,寄人篱下,人家是大爷,别说一张躺椅,连脚下的这片土地都是他的,她能怎样?
更多时候宁夏不想睡,她盘着腿望着院子里越发生机蓬勃的满眼翠绿,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光阴也仿佛停在了这一刻,记忆中的年少轻狂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还有那一个个似被刻进了灵魂里的人。
川宁的淘气,母后的训斥,紫雾的跟随,雷若月的温存……
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耳边传来温润的气息,某个低沉的男声不悦地说:“你不睡觉一个人傻笑些什么?”
宁夏乖乖让他拎上躺椅,坐在他旁边,可怜地望着他说:“人家睡不着。”
“睡不着陪我睡。”阿木图躺下,把她拉入怀抱,初春的阳光下,竟有些燥热。
“我白天睡晚上也睡,都快成猪了!”宁夏手撑住他的胸膛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猪不会一个人坐着傻笑。”阿木图的声音已经开始飘忽,显然又快睡着了。
“我没在傻笑!”宁夏挣不开他的手,锤了他一下。
“你有。一边笑,一边都快哭出来了……傻瓜……”尾音很轻,伴随着他闭上的眼睛结束在了另一段美妙的睡梦中。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宁夏无从知道前方战事如何,只能感觉到天气越来越暖,她问过阿木图,却得不到回答。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他在睡梦中,叫着莫凌霄的名字。
阿木图一直以来都睡得很安静,像婴儿一般,不会打鼾不会磨牙不会流口水不会说梦话……只是他会做梦,表情有时候微笑,有时候皱眉。
吃饭的时候宁夏对阿木图说:“今天你做梦说梦话了。”
宁夏一脸讪笑,阿木图也不在意,似真似假地挑挑眉,不置可否。
“是吗?”
宁夏用力点点头,“那是啊,你知道你说了什么?”
“什么?”阿木图优雅地喝汤。
“你说……宁夏我爱你。”
阿木图才入口的汤喷了出来,原本古铜色的脸一下子通红。
“哇……你是害羞吗?真是的,我又不会嘲笑你!”宁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边拿毛巾给他擦,一边忍住笑,忍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阿木图见她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上当了,伸手要掐她,宁夏一下就跳开,哈哈大笑。
“钟宁夏!”阿木图咬牙切齿,上前追她。
宁夏逃出屋子,绕着走廊奔出去,一路上拉过站边上的侍女推向阿木图,引得她们阵阵惊呼。最后她终于被逼到偏院的池塘边,无处可逃了。
“嘿,大哥,算了,开个玩笑啊!”宁夏一步步后退。
夕阳在宁夏身上晕起一圈红光,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宁夏,是在夏天的傍晚,龙临山庄的莲花池边。第二次,还是傍晚,南军营较场上,她在拉弓。
看着光晕中她笑容嫣然的脸,阿木图有些恍惚。
“喂喂,别那么小气啊……大哥,我错啦!”宁夏见他一步步前进,她只好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池塘边上。
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宁夏却以为他要抓她,把他的手一把甩开,却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去!阿木图反应很快,去拉住她,不料被她带了下去,两人一起掉进了初春的池塘里……
泡了个热水澡,宁夏又炖了碗冰糖银耳,阿木图怀疑地看着那碗银耳问:“你确定银耳是用来驱寒的吗?”
宁夏还未说话先打了个喷嚏:“大概……可以……”
阿木图一脸不确定,却还是接过了碗,又问:“这次下毒了吗?”
“下啦。”宁夏嘿嘿一笑。
阿木图喝了一口,忽然抓住宁夏的手臂拉到自己怀里,狠狠把银耳给她灌下!
宁夏怒,一脚踢向阿木图的小腿上!阿木图吃痛,推开她,幽绿的眼中冒着火气!
“钟宁夏,凭你这一脚,够拖出去砍头了!”
“你轻薄我你还有道理了!”
“轻薄你?”阿木图也怒了,“多少女人都排队等着本王去轻薄!”
“你别跟我说什么轻薄我是我的荣幸之类的话!本姑娘不稀罕!”宁夏大眼瞪他小眼。
“你敢不稀罕!”阿木图气得想把她一把掐死,话说出来才发现有点不对,于是改口道,“你全身上下哪点像女人了?好吃懒做,小鸡肚肠,又不漂亮,还凶悍泼辣!连母猪都比你更懂温柔!”
宁夏怒极反笑,“那你轻薄我做什么?你不如抱着头母猪去亲!”
阿木图终于接不下话了,狠狠瞪着她仿佛要把她吃下去!手臂一伸,掐住她的脖子,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猛地惊醒。
今天这样的吵闹局面太失控,太离谱了,而且,太低级了!英俊伟大的契沙王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另一边宁夏也因自己竟对伟大英俊的契沙王做出了这等荒谬的举动,后怕起来。
只因为看他睡觉的样子看多了就以为他是无害的,却忘了他本是个冷酷的帝王!
阿木图松开了手,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默。直到宁夏打了个喷嚏。
“就说了银耳不能驱寒的吧!”阿木图又理直气壮起来。
“才吃了一口!”宁夏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