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来啊,分胜负一赔三,平手三赔一!”
望都用异国口音浓郁的上海话开了盘口,虽然盘口喊得比较任性,也很快就吸引了一众手头有闲钱的闲人们下注。
反正都是有点地位实力的,输了也不怕没饭吃,赢了还能高兴高兴,这监狱里头的日子,不怕有事,就怕无聊。
灰老鼠买卖人口起家的,平时就比较警惕,耳朵尖,打架之余还听到了望都那边的动静,听到望都擅自拿他开盘,有些不痛快,气喘吁吁的吼道:“我买胜负,我胜,十块的!”
望都面色没变,响亮的答应了一声,记录了下来。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望都的口音已经照比刚刚大幅度减小了,看来钱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对千里之外的外国鬼也同样适用。
而且曾经不通人情世故,对一个刚认识的异国人都会掏心掏肺的望都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看来这段时间对那两个华人看守的盘剥同样的也叫望都开了窍,学了些实用的好东西。
至于灰老鼠,在失去了一向作为靠山的两个华人看守的照拂之后,显然自乱了阵脚,臭棋频出,不用杜和下绊子,他自己都快把自己给坑死了。
见到灰老鼠打架的间隙还要抽空买自己赢,杜和撇撇嘴,回以又快又狠的一记肘击,顺便骂了一声蠢。
明摆着印度看守要圈钱的时候,赔率开的这么任性,目的这么明显,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所以都是去给望都送钱了,押的胜负不说,给钱的时候,都是意思意思的三块五块的给,随份子一样钱数十分平均。
就灰老鼠自己,脑子蒙了,要用十块去以卵击石,非要争这个义气,十块钱砸过去,一看就是想要赚一笔的。
假如灰老鼠的理智还剩下那么一点点,他就不会想不到,只要杜和坚持到收风回监室,或者望都将两个人拉开,两个人就不可能分出胜负,没有胜负,不就是平局了。
真不知道之前在监狱里是靠什么活下来的,难不成是靠脏?杜和看了看灰老鼠比平时大了三圈的脑袋,暗自忖度了一下,可能是脑子给打坏了。
投注一样,目的不一样,望都答应的时候,对灰老鼠有了那么点儿成见不一定,但是其他的囚犯们对缺心眼的灰老鼠肯定是有点想法了。杜和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总体来说脸上还是明晃晃的写着你蠢两个大字。
灰老鼠眼角一抖,被杜和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尖叫着撕扯着杜和的衣服,如同失去了理智的女人一样踢打着,没有章法的一通乱打。
他平时就十分偏激,一旦被激怒,没了暗地里算计使坏的本事,明面上也只剩下那三脚猫一样的功夫了,杜和对付他虽然费力,不过还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十分不出意料,收风的哨子吹起来的时候,杜和与灰老鼠依旧纠缠在一起,打了个灰头土脸,没分胜负。
杜和给望都做了个顺水人情,也成功地得到了望都的回馈,将自己和灰老鼠送进了金爷的小屋。
“你们放心回去,我去喝个汤就来。”杜和笑着和榔头几个人交代了一句,榔头给了杜和一下,没好气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混没正经!”、
杜和无辜的瞪着眼睛,摊摊手,只好顺着榔头的话说:“那好吧,兄弟,我去包扎一下,回来给我留点干的。”
榔头点点头,一脸郑重的答应下来。
在别的监室里,榔头凭着他的一双拳头,也能吃到干饭稠汤,不过经常换监室的榔头他还不知道,就算他不去提出来,杜和的那一份也一定会是桶底的干货,毕竟有一个态度不明的老河底子罩着,只要杜和不作死的去挑衅老头的尊严,他的那一份将会一直稳稳地留下来。
给焦急的榔头找了个事情做,杜和就安安生生的给带进了金爷的诊疗室,老实的把自己困在了病床上。
亲自押送杜和来的望都惊讶的看着杜和自己解开手上的镣铐,又将自己锁在病床的栏杆上,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嘴里又开始喃喃的说着:“中国功夫”一类的词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丝毫没提及杜和的不妥当。
冒险试探的杜和微微放下心来,望都虽然是异国人,但是心思还算简单,认定了杜和对他有益处,嘴巴就闭的很紧,是个可以交往的人。
而一旁被堵了嘴巴的灰老鼠却拼命的挣扎起来,像是要提醒望都注意杜和的不对劲,望都视而不见的出去之后,灰老鼠才反应过来,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杜和,将他的身体缩进病床的一角,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杜和懒得理会灰老鼠,施施然的解开了自己的手铐,下了病床,给自己的几处小伤口消毒起来。
金爷迟了一些才进来,带着全套的手套口罩,眼神凉飕飕的在灰老鼠身上略过,将对金爷的恐怖行径有所耳闻的灰老鼠吓得脸色发青。
在看到杜和之后,金爷的脸色才好了一些,指了指另外的房间说:“你家里送来的东西。”
杜和惊喜的点点头,当着灰老鼠的面穿过了小门,而金爷则在灰老鼠的手臂上捏了捏,有些嫌弃的说:“没什么肉,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开膛啊。”
灰老鼠面如土色,两股战战,一点黄色的痕迹在病床上延展开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灯()
将灰老鼠成功的吓的失禁之后,金爷又忙活了一阵儿,将灰老鼠的衣服剥开,操作一番,才穿过小门,乐呵呵的脱了外套,坐在杜和的旁边。
杜和将管家海叔送进来的滋补汤喝掉,正专注的看着汤碗发呆。
金爷坐下后,瞧着后生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恓惶,拍了拍杜和的后背道:“阿和啊,想家了?”
杜和点点头,低声说:“金爷,我都好久没见姆妈了,也不晓得姆妈的身体怎么样,想没想我。“
金爷是过来人了,哪里不知道年轻人的心理,估摸了一下,不大确定的说:“按照通常的惯例,你大约还得个月余也就出去了,到时候自己去看看姆妈不是美哉?”
杜和摇摇头,失落的说:“我姆妈不喜欢我做魔术师,我回家,多半是要被念的,也许还会被姆妈安排去跟那些不大熟悉的亲戚朋友们应酬。”
耷拉着脑袋,杜和难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般无措,“我既想混出个头来,可是到头来遇到了事,还是要靠家里头给我运作才能脱身,之前那些豪言壮志,就像个笑话一样。“
杜和在监狱里的时候有了许许多多的空闲时间,人一旦没事情做,就容易陷入回忆之中,并且往往回忆起来的,都是些悲伤的事情。
杜和就这么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挖的死胡同里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
曾经在国外艰苦的平衡着学校和兴趣,为了学习魔术又不至挂科,还将多半的积蓄都花在了补课和学习魔术上,即使是这样,学业最后也没有完成,只得了个肄业。
同样都出自于显赫的家族,杜和与其他被家里送出来的同学们相比,显得极其‘不务正业’,学习的医术,选修的数学,最后又跑去学魔术,这些种种,既不能有益国计民生,又不会济世救民,更加不会对家族有什么助益,在一期的留学生中,杜和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个没有什么前途的怪人,连个朋友都没交到……
回了国,想专门学习魔术,本来没什么,自己家就是搞这个的,按理说应当顺风顺水,可是父亲和姆妈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坚决的反对他,还伙同江叔叔一起阻挠杜和学魔术,弄得到了入狱之前,杜和的正式职位也是个打杂的。
好不容易想做点事情,算天算地将所有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就是没想到会被人家一力降十会,压根就没跟他讲道理。
现在混到了监狱里,别人都靠着自己混一口饭吃,他倒好,差点因为正面刚审讯官死在监狱里,最后还得回头求助家里,自己就只能坐享其成。
越想越觉得萧索,杜和塌下肩膀,将带着家里头味道的汤盅抱在怀里,感觉那就是他现在的最后一丝温暖了。
金爷抽了一袋子烟袋,等着杜和想东向西想了好一会儿,才收了烟斗,慢吞吞的说:“阿和啊,年轻人靠家里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靠家里也不是什么百分百的好事,你要晓得,你同那些栏杆里头的人不同。”
“你是喝过洋墨水的,金爷也没什么好东西教给你,解剖你在外国做的比金爷强多了,见识也比我这个困在监狱里头半辈子的老头子强,金爷就一点能比你厉害,你晓得是啥不?”
杜和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一点挫败。
金爷笑了笑,颇为自豪的说:“金爷从来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只要爷觉得这件事情想做,就算族长不叫我进祖坟都拦不住我。”
“阿和啊,你是个好年轻人,否则不论你家里人给爷送多少东西过来,爷也不是没见过更多的,为什么要帮你?”
杜和微微直起了脖子,认真的倾听着这个睿智的老人的劝解。
金爷也不等杜和开腔,自顾自的说:“因为你有一点和金爷特别像,”端详着杜和略带青涩的年轻脸庞,金爷的眼里也带着一丝回忆,“在你心里,性命平等。”
“这个年月,华夏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不缺心思百转的谋士,也不乏成大事的枭雄,但是将百姓的命看成命,不以贵贱论价值,不以斤两称性命,对生命心怀敬畏的仁者,金爷所见极少,算上你我,也不过五指之数。”
金爷咧开嘴,笑的脸上的胡子翘起了几根,欣慰的看着杜和说:“能在行将就木的时候看到你这个后生,我就晓得,咱们华夏,还没到气数枯竭的时候。”
那一瞬间,杜和觉得他在这个老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大气魄,似乎顶天立地,贯通古今,带着巨大的能量,让杜和目眩神迷。
人在迷茫的时候,很容易走错路行错招,这个时候,假如有一盏灯照耀着他,即使依旧看不到路,也会给人注入新的勇气,叫他能够直面接下来的灰暗。
人本来就是生在黑暗之中,却向往光明的生物,有了灯,就有了光明,就有希望;有了希望,就有无穷的可能。
不得不说杜和是幸运的,金爷与杜和,像时两颗注定要互相照耀鼓舞的星辰,新星给老星希望,老星给新星指引,之后,两颗星继续奋起余热,奔向前程。
杜和此刻如同拥有无穷的力量,将怀里的罐子放了下来,杜和与金爷相视一笑,并肩走出了小屋,来到了诊疗室中。
既然已经恢复了清醒,拍拍脸,接下来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在杜和意志消沉的这段时间里,灰老鼠已经醒了过来,可是手脚被缚,嘴巴被堵,胸前还罩着一个布罩子,灰老鼠只剩下两颗眼珠还在转动。
听到响动声,灰老鼠充满恐惧的眼睛斜过来,口中“呜呜”作响,似乎是在求饶。
杜和冷漠着走到了灰老鼠身边,按了按他的腹部,对金爷点了点头,“金爷,虽然身子骨不行,心肝还能用,不如先拿出来看看。”
金爷“唔”了一声,便将一盘子手术刀具摆了出来,在灰老鼠的眼前,在盘子里拨了拨,拿了一柄手术刀出来。
灰老鼠目眦欲裂的看着,就见金爷那把刀落在了布罩子罩住的地方,随着金爷手臂一动,灰老鼠惨嚎一声,死鱼一样的挣扎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手势()
当日傍晚,杜和好整以暇的回到了监室,从外面看过来,监室里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黑影,杜和站在门口,稍稍适应了一下光线,还没站几个呼吸,就见角落里蹲着的一个大个子猛然站了起来,惊喜的唤了一声:“杜和!你真回来了?”
杜和听着声音辨认出了榔头,也很欣慰的笑呵呵的说:“当然了,去个诊疗室而已,又不是什么鬼门关,瞧完了病不回来还等着人留宿啊。”
和金爷在诊疗室里给可爱的灰老鼠做外科手术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杜和觉得榔头应当更加不想听到有关灰老鼠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就将话题引回了监室里。
说到了留宿,杜和摸了摸肚子,拍了拍榔头的肩膀,假作难捱,浮夸的说:“给我留吃的了么,还真有点想咱们监室的糊糊了。”
“当然,留的足足的,专等你回来吃。”
榔头暗地里龇了龇牙,傍晚抢吃了打架留在身上的拳头印子还隐隐作痛,不过榔头没好意思说,怕杜和笑话他,只顾着吹着牛将藏在身旁的一碗汤给杜和端了出来。
其实榔头也没吃饱,他一个一百六十斤的大个子,一天两万稀汤,偶尔半个蒸饼,当然不可能吃得饱,榔头又不屑于欺凌弱小抢夺他们的吃食,入狱的这几天是眼见着掉斤两。
杜和腹中满满都是家里送来的补汤,面对榔头的心意反而不能推辞,只好艰难的喝掉了那一碗汤,正是应了那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老话。
旁边假寐的疤脸铁头听到声音,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翻过身去,只觉得杜和有病,杜和假装没看见,惊喜的看着榔头变戏法一样又拿出来的硬馒头,接过来咬了一口,赞道:“没看出来啊,榔头哥有一手,我头一天来的时候,光洗澡了,汤皮子都没喝一口。”
榔头得意的抱着肩膀,直说小意思,看着会说话的杜和,觉得更加顺眼了。
床板上的铁头再次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厮是在玩什么西洋镜,明明每天都有他的一份干粮,非要去跟个新来的愣子攀交情,还上赶着的帮他做人情,岂不是比愣子还楞?
杜和不晓得外粗内细的铁头肚子里的小心思,仔细的喝光了榔头给抢来的汤之后,杜和认认真真的对榔头说:“榔头哥,你是个好人,以后等我发达了,一定忘不了你,到时候,就盼你和今天帮我一样,也别推辞我帮你。”
向榔头求一个帮助,叫自己欠他个人情,之后将榔头的土地找机会归还给他,这才是杜和真正的意思。
榔头不晓得杜和的背景,还当是年轻人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没当真,打着哈哈说:“好呀,到时候也不用你给我买房买女,就给我几亩地种种,当哥的就领情了!”
杜和认真点头,将榔头主动拉到了床上睡下,榔头心思简单,还以为这铺位又硬又臭是没人爱睡,安心的躺在杜和旁边,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杜和躺在榔头旁边,靠着铁头,中间隔着一米多远,就是还在打坐的老河底子了。
杜和两指夹着一张扑克,灵活的转动着锻炼着手指,除此之外,连眼睛都闭了起来,没有怎么动,半夜的时候,监室里终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杜和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骚了骚榔头的鼻子,在榔头揉鼻子的间隙抽出了自己的衣服角,杜和蹲在铁头旁边,蹦了一下,上半身扑了出去,在触地的瞬间接上一个翻滚,一点风声都没带起,就落在了专属于老河底子的区域。
一抬头,杜和就看到了老戴冰冷清明的一双眼睛。
似乎是震怒于杜和的胆大妄为,老戴没有惊动任何人,亲自出手了。
两只枯瘦的手掌作鹰爪状,老戴空空荡荡的囚服迅速翻涌起来,一双鹰爪直取杜和的双眼!
那一瞬间,杜和便知道,他躲不过去。
好在,杜和本来就不是为了谋害性命而来,紧闭双眼,杜和选择了相信海叔,双手诡异的扭曲交叉,构成了一个似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