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背叛放弃的滋味,杜和也尝过,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再以本心去面对的人。
同伤害至深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一种自我折磨,而他希望南风接下来的生活里,除了快乐,只有快乐。
九筒满眼泪水,边擦眼泪边点了点头,忽然破涕为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纸包,吸了吸鼻涕说,“这是我姆妈的书寓地址和南风的出生证明,姆妈跟我说南风不会跟我回去,我现在明白了,不是她不肯,是你不肯,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最后还是找到了疼她护着她的家人。”
“我放心了。杜少爷,南风就托付给你了。”九筒说完了这些,就站了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杜家。
杜和一个人静坐在院子里,好半天,才从篮子里摸索着拿出一只鸡蛋,磕开了蛋壳,朝着一处阴影招了招手。
“来,揉揉眼睛,哭红了待会儿怎么行礼。”
南风小小的身影从那处阴影中飞奔出来,欺进了杜和的怀里,呜咽不停。
杜和温柔的拍着南风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南风:“妹妹啊,这回不用自己偷偷哭了,有了委屈,就叫哥哥给你出气,哥哥不在家,叫海叔给你出气,如果是了不得的大仇,就告诉姆妈,姆妈能将他们料理的渣都不剩。”
南风抬起头,小声说:“对不起哥哥。”
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对着自己的隐瞒,还是对自己的偷听,杜和也无意计较,将南风额头被汗水晕湿的头发捋了捋,认真的说:“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下次自己犯错,就不要叫我背黑锅。哥这两天晚上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南风顿时为难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妹妹的礼物()
在纠结了半晌之后,南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杜和,短时间内不会给他在姆妈面前上眼药,兄妹俩总算达成了一致,牵着手从院子的另一头回了主屋。
江凌、王衔珠、杨美雪都在,这几位是未婚的,来给妹妹辈的观礼,还有几位面相和善的女性长辈,是来帮南风成礼的,秦妈妈端着一张茶盘立在一旁,陆玉珍笑呵呵的同他们谈着什么。
今天两位寿星公过生日,即使三个人互相都不怎么看得惯,也还是保持了一位淑女的良好教养,只不过各自谁藏着捏碎的杯子揉皱的衣角,就只有各自知道了。
杨美雪是才赶来的,在屋子里环视一周,便和陆玉珍见了礼,礼数周全,进退自如,陆玉珍看起来还颇为满意的样子,
只不过叫陆玉珍发愁的是,三位姑娘她都喜欢,哪一位来做她的女儿,她都是万般满意的,但是阿和只能有一位夫人,到底是谁呢?
上一次杜和与高桥海羽之间的事情,陆玉珍也有所耳闻,她也给高桥家的葬礼送了花圈和挽联,那孩子……只能说是命苦,同阿和有缘无分的。
经过高桥家的那件事之后,陆玉珍发现杜和行走坐卧都如常,人虽然看着消瘦了一些,可是精神尚还不错,不过事有反常,杜和越是表现得没有受到影响,陆玉珍就越是不敢提及婚姻一事。
她当初与杜中恒就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更加希望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受到家庭的影响,找到一位真正的爱侣。
“我们的小主角来了,不知道各位观礼的娇客们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陆玉珍在杜和的声音中恍然回过神来,见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定了定神,笑着说:“是啊,南风可是我的心尖尖,一般的东西,可不一定会惊喜的。”
南风扭着杜和的衣角,躲开了杨美雪探究的视线,对着另外两位心思简单的姐姐说:“别听姆妈和哥哥的,我就是个俗人,越是俗气的东西,比如金银首饰之类的,就越是喜欢!”
南风的大实话引起了哄堂大笑,倒是叫江凌松了一口气,她预备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盒子首饰,金银的珐琅的珠玉的,是花了一番心思去挑的,本来还怕普通了,见南风这么说,顿时就定下心来,稳如泰山了。
果不其然,几个女性长辈给南风梳了头发,换了衣服,打扮成一位成年姑娘之后,江凌就迫不及待的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喏,小丫头片子,姐姐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些东西,却没机会戴,今儿个姐姐大了,又戴不成,就都给了你吧,拿去戴!”
江凌将一盒子沉甸甸的首饰放在了南风的手里,南风听着动静,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笑的月牙眼眯成了一条线,甜甜的说了声:“谢谢阿凌姐姐。”还抱了抱江凌,顿时惹来了另外两位的视线。
王衔珠是新加入这个圈子的,她父亲王兴宝与陆玉珍有旧,但两人十几年没有接触,刚刚才是头两回见面,因而有些拘谨,送的礼物也偏正式些,是一套昂贵的法国化妆品,是王衔珠托一位西洋朋友买的。
南风只看盒子就知道里头东西贵重,也很郑重的道了谢,不过没有抱。
衔珠姐姐和阿凌姐姐经常闹矛盾,她是知道的,在阿凌姐姐面前不能做背叛友谊和阵营的事情~
倒是杨美雪,不管是第几次见面,南风见到杨美雪总是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杨美雪饶有兴致的拿着一个小盒子,对南风招了招手。
“过来,小丫头。”
南风偷眼看了看杜和,才小步的挪到了杨美雪面前,乖巧的像是杜和做梦才敢想的那种妹妹。
杨美雪微微一笑,摸了摸南风的发顶,微偏低沉的声音徐徐道:“尔乃钟祥世族,秀毓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愿尔且墩且肃,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庭,不负尔宗。”
南风头一回听到这么文绉绉的贺词,一时间有些茫然,带着些灰色的眼珠玻璃一样的映着杨美雪深沉的脸。
杨美雪怔了怔,忽然洒然一笑,翻手将手中的盒子收了起来,把另一个朴实无华的黑色绒布包放进了南风的手中。
南风一愣,随即乖巧的道了谢,杨美雪捏了捏南风的脸颊,没说什么。
杜和打量了一下那个绒布包,似乎想到了什么,杨美雪却微笑着瞥了他一眼,杜和顿时闭上了嘴。
礼物送完了,陆玉珍见几个人有些尴尬,便提议打麻将,南风最小,被选去伺候牌局,杜和干脆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三位娇客与陆玉珍搓了几圈之后,几个人之间那一点若有若无的隔阂就消失了,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等玩儿性过了,老海又适时地的端了寿面过来,几个人分食了热面,肚子里有了热气,便都懒洋洋起来。
“阿和,你家的管家不错,让给我?我用两个不列颠管家同你换。”
杨美雪财大气粗,看好了老海的能力,直接就开口要换。
杜和耸了耸肩膀,“待会儿海叔来的时候,你可别提,我怕海叔连夜去上海,把你那两个管家料理了。”
杨美雪“哦?”了一声。
“海叔是打从杜家叔叔的时候就在杜家了,不过我听我爹说,海叔是自由人?”江凌来了兴致,趴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问。
陆玉珍点了点头,“阿海的确是没有同杜家签契约的。”
江凌小小的“嚯”了一声。
“这倒是厉害了,我听说杜家今天的家业,三分之一是这位老管家的功劳,陆阿姨信任一场,海管家不负所望,主仆相得,倒是难得。”
杨美雪难得赞了一声。
陆玉珍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束缚,最无力便是纸面上的契约,亲情、友情、爱情的牵绊,比起冰冷的桎梏来说,更叫人心甘情愿一些。”
一时间屋子里另外四位将来要主持家业中馈的女人都深思起来。
深夜,客人们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南风在陆玉珍一手布置的房间里头归置客人们送来的礼物。
客人们或是送些金贵的,或是送些稀罕的,南风开始还有些兴致把玩,到了后来,也就兴致缺缺了。
倒是江凌三人送来的礼物,叫南风郑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留到了最后。
江凌送的是一盒子漂漂亮亮的首饰,珠玉齐备,金银满目,各色珠宝的套饰足够当一个小家庭姑娘的陪嫁礼了,南风开怀一笑,将礼物轻轻放进了自己的首饰盒子。
王衔珠的化妆品和香水倒是叫南风新奇了一阵子,将香水瓶子打开闻了闻,又小心的抹开了一点,不一会儿满屋子就都是清新的果香。
南风深吸一口气,陶醉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那香水瓶子放在了梳妆柜上。
最后一样,最不打眼,普普通通的黑色丝绒布袋子,用抽绳系着口,看起来更像是杨美雪随身拿出来的零钱袋子,南风不解的将袋子抽开,朝里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眼睛猛地一缩。
半晌之后,南风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将门窗检查一遍,才将那布袋子里头的东西缓缓的握住,拿了出来。
沉重,冰冷,一股子不知名的油的味道,通体的黑色金属,透着一股子狰狞的味道,不像是给女孩子用的东西。但南风的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她小心的握住手柄,观察半晌后,轻轻拨弄了一下机栝,屋子里便有了一声“咔”的声音。
(注:杨美雪对南风的祝福参照了清康熙爷册立钮祜禄氏为皇后的册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远行()
初六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江凌三人到码头乘船回上海,杜和相送。
本来杜和是要与三人同行,但由于陆玉珍的要求,杜和便延后些走。
三女经历了一日一夜的相处,互相之间的硝烟味道没有那么大了,只不过江凌与王衔珠都下意识的回避着杨美雪,杨美雪惯了,不以为意。
“阿和,这几天在家里头好好陪陪陆婶婶,我看她且舍不得你呢。”
江凌似乎话里有话,她这个人直来直去到大,断断不会藏着心眼,她声音语气都对,可是杜和一看江凌的表情,就知道江凌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怎么了,阿凌小姐还学会了打机锋了?”杜和笑着调侃了一句。
江凌瞪了杜和一眼,气鼓鼓的要张嘴,最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扭过头去不看杜和。
杜和哈哈一笑,趁着江凌不注意,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自打同何团长分开,江凌又把辫子梳了起来,乌溜溜的一条,看的杜和总是手痒。
江凌大怒,跳起来就是一脚,见杜和闪身躲了过去,怒骂道:“你再揪我辫子,我就把你头发剃光!”
“你早该把他剃光了,叫他吃个教训。”王衔珠看到杜和就想起自己家的那位不省心的弟子胡六来,总觉得杜和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坏种,得了机会就想教训几句。
“两位小姐,船要开了,若是不想离开小生,待小生禀明高堂,就来迎娶两位小姐过门?”
杜和唱了个肥喏,拉着嗓子说。
江凌嫌弃的翻了翻眼睛,王衔珠干脆拉上江凌扭头就走,远远地还听到王衔珠说了句:“谁要嫁给他谁就要倒霉,阿凌我同你讲,你千万别……”
杜和苦笑着同原地站着看戏的杨美雪摊了摊手,“我还成了万人嫌了。”
杨美雪嘴角一挑,踏前一步,六寸高的鞋跟在手,比杜和还要高上一丝,居高临下的说:“小女倒是想同公子回家,不知道小公子什么时候禀明高堂啊?”
杜和惊的连连后退,被杨美雪迅速的以手臂搂住脖颈,两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大码头上,四目相对,鼻梁相接,老远一看,同开放的沙俄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你姆妈萌生退意了。阿和,你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杨美雪就在这本应旖旎的气氛中说出了令人难过的真相,随后又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若不想惹火烧身,斧头帮的人,敬而远之。”
红唇开合之间,杜和的神情也随着那些冰冷的话语而变得肃穆起来。
“真找不到人娶了,我就勉强应了你。”
玩笑般的调侃了杜和之后,杨美雪别开眼睛,放开了杜和,飘然远去。
杜和站在原地,不知道三句话里头该先吸收哪句话的意思。
清晨,杜和返回杜府,看到的就是意料之中的忙碌场面。
虽然知道杨美雪从来不说虚言,可是看到花厅里罗列的那些箱笼的时候,杜和还是带着些迷茫,到底是谁要走?
“阿和。”
不待杜和找寻,陆玉珍静悄悄的走到了杜和身旁。
杜和扭过头,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姆妈要走?”
陆玉珍摸了摸杜和的头,“傻孩子。”
杜和低下了头,小孩子一样难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姆妈要出门,那儿子就留在家里看家,叫姆妈没有后顾之忧。”杜和最后说道。
陆玉珍端详着这个她严格教养大的儿子,轻声问道:“阿和不当魔术师了?”
“……不当了,什么也没有姆妈重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和的心似乎要被揉成一团,但仍旧忍着巨大的痛楚强颜欢笑,想叫陆玉珍放心。
那么多困难都没有拦住的杜和,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放弃魔术师的道路,选择回归家庭。
像是一种生活对他的嘲讽么?
杜和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能叫姆妈离开的不放心。
他也不能叫姆妈在需要的时候,背后无人。
那么他就别无选择。
杨美雪说他要做出选择,其实他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哥哥,姆妈同你玩笑呢,你是不是将我这个妹妹忘了呀?”
一只小手轻轻地放在了杜和的背上,南风微笑着努力踮起脚跟,给浑身冰冷的杜和送去了一丝温暖。
杜和低下头,不大高兴的嘟囔道:“你也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却只有我不知道?”
“姆妈想叫你多高兴一会儿的。”南风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南洋的生意越来越大,姆妈得过去坐镇,不然叫洋人给侵占了去,多吃亏呀。姆妈都想好了,做几年海外生意,抵得上国内十几年,到时候你的聘礼就出来了,风风光光的娶夫人……”
“我不用姆妈给攒聘礼,我……”
他只想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这样的话,常年不在家的杜和哽在了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陆玉珍微笑着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就当姆妈去海外读书,读好了就回来了。”
杜和被这用心良苦的母女二人逗笑了,转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南风。
南风已经换下了轻薄可爱的纱衫,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看起来……特别像是姆妈。
南风不好意思的抚了抚旗袍,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看着杜和说:“好看么,哥哥?”
杜和不说话。
南风就自顾自的说:“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穿旗袍啦,姆妈特意请师父给量的衣服,穿起来舒服极了呢。”
“你不去南洋。”
杜和用笃定的语气说。
他已经猜到了南风的选择。
南风也放下了旗袍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在家,杜家陆家二府归于一处,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南风来掌管,以后南风就是这里的小女主人了。”
陆玉珍将南风的肩膀揽住,轻轻输了梳南风浓密的头发。
“她才十五岁……”
杜和无力的说。
“两府事物繁杂,她太小了,恐怕压不住事,还是我来吧。”
南风感动一笑,随即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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