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知道龙在深恨苏木,老举人只剩半条命了,倒可以放过。至于这个苏木,左右今日得打断他一条腿才好。
看到龙家人目露凶光,小蝶和吴小姐都惊得满面煞白。忙冲上去,挡在吴老举人身前。
苏木却是不惧,开玩笑,这几个家丁都是贱籍贯,属于社会的最下层。难不成他们还敢打统治阶级,不想活了?
他冷哼一声,大喝:“敢!”
几个家丁一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打了也是打了,又能怎么样?”
“哈哈,看你样子虽然生得健壮,可双拳抵不过四手,好汉子架不过群狼。还是乖乖抱头蹲下,让爷爷过过手瘾吧。如果打得爽了,爷可以考虑不打伤你的小白脸子。”
“可恶,可恶!”吴举人推开女儿,目视龙在:“龙在,你真要让手下的恶奴打我?”
龙在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边,装着没看到的样子。
苏木却哈哈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厉喝:“殴打以后功名的读书人,难道你们就不怕流放三千里吗?”
众龙家的奴才突然一个哆嗦,再不敢动了。
苏木:“按照《大明律》殴打有功名的读书人,流放三千里。就算是以前,你们也不敢碰我,况且,我又是新科举人,是可以做官的老爷,你们什么身份,敢对我和吴老爷动手动脚。若是报了官,别你们你要充军,就连龙在也要革去功名。呵呵,休要自误。”
龙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用绿油油的眼珠子看着苏木,再说不出话来。
吴老举人这才顺过气来,但还在不停咆哮:“不当人子,不当人子,龙在我要写信给你父亲,让他凭这个理。”
说到激奋处,老举人大声地咳嗽起来,脸上潮红不退。
吴小姐不停用手抚着父亲的背心:“爹爹,身子要紧,还是回屋安歇吧!”
小蝶:“对,吴老爷,你也别同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是你的。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好,回去,回去,这些小人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吴举人的气这才消了些,转身欲走。
“站住!”突然间,龙在大叫一声。
吴举人愕然站住了。
龙在咬着牙笑道:“吴举人你这是要去哪里,那边是我龙家的产业,可不姓吴。我这里又不是客栈,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都能来住,请吧!”
说完话,就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君离去的肢势。
“什么,你赶老夫走?”吴举人这回是真的呆住了。
“没错,快走快走,就当我家这十年白白养了一个废物。”
“你你你,我要见你父亲,我要给你父亲写信,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吴举人喊了两句,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原来,老举人急怒攻心,竟然昏厥过去了。
苏木大惊,忙伸手扶住。
身边,吴小姐大声地哭泣起来。
苏木:“小蝶,快去端碗水来。”又使劲地掐着吴举人的人中。
龙在这次是同吴举人翻脸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就又大叫一声:“你们进去把姓吴和姓苏的东西都给我扔出来。”
“是!”
一群龙家的下人冲了进去,须臾,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好一通乱,就有一件件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逐一扔了出来。
好在小蝶正在里面,苏木的东西也不多,一个考篮就能装下去。
小蝶忙背了考篮出来,一脸都是愤怒。
掐了半天人中,又朝脸上喷了一口冷水,吴举人这才幽幽醒来,虚弱地叫道:“不当人子,龙家的门风已经被彻底败坏了,我要写信给龙年兄,我要写信。”
苏木苦笑摆头,毕竟是人家自己产业,龙在要赶老举人走,也不好说什么。既然喜报已经接到,他也没必要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老先生,走吧。”苏木叹息一声。
“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再说。”
吴小姐:“子乔,我先收拾东西。”就低下头去拣散落在地上的杂物。
龙在指了指地下,对手下说:“好好给我看着,他们东西我不要,也别想带走我家一件东西。”
“少爷,我看吴举人也没什么东西,你看看这什么玩意,都破得全是洞,送给叫花子,人家都嫌破。”一个家丁提起一件破得跟抹布一样烂棉袄,口中啧啧有声。
其他几人也都讽刺地大笑起来。
“别拣了!”老举人对着女儿一声大叫:“不要了,老夫痴活四十有二,又有举人功名在身。却不想今日却要受此折辱,苍天啊,苍天啊,这个龌龊肮脏的地方,这群小人我是再不想看到了,走!”
说完,就挣扎着推开苏木,背了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爹爹,爹爹等我。”吴小姐也顾不得拣东西,叫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苏木摇了摇头:“天黑了,快些,再晚,一宵禁,可就找不到客栈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个去处
追出大门,外面已是漆黑一团,竟然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这一片都是贫民窟,天一黑,下里巴人直接倒头睡觉,谁肯再浪费灯油钱。
苏木本担心老举人恶气上涌,走得看不见人。
可等一到街上,却看到老举人楞楞地站在街道心,如同泥塑木雕,而吴小姐则站在旁边,一脸的凄苦。
苏木走上前去,小声问:“怎么了?”
吴小姐摆了摆头,絮语,吴举人却悲怆地低叫一声:“想不到我堂堂吴世奇,饱读诗书,十八岁中秀才,三十中举人,也是春风得意,临到老了,却潦倒沦落至此,要被人赶到大街上来。天下之大,竟然无出容身。悲哉,苦哉。”
“伤哉,正是,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人一生在世上,就要在天地的铜炉中煎熬,不知道何时才算是个了”老举人的眼泪却流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可惜云儿你自生下来,没享过一天富,是爹不中用啊!”
吴小姐低声哽咽:“爹爹,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苏木心中也是有些伤感。
他暗自叹息一声,然后笑道:“不就是没地方住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走,先找个住处,否则就要宵禁了。你我虽然都有举人功名,可等下被锦衣卫和顺天府盘查,却是麻烦。”
吴举人这才收起眼泪,点点头。
一行四人摸黑朝前走去。
这一带实在太偏僻,吴小姐和小蝶又是女子,老举人身体又弱,却走得不快,好不容易才挪到大街上。
“糟糕,不好!”苏木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
小蝶:“少爷,别一惊一咋的,怎么了?”
苏木:“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这句话问出,众人都是浑身一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苏木手头那一百两银子和十两黄金都交给胡顺用来激励士气。
本来小蝶那里还有二两银子,老举人又将冬装都给当掉了,得的前一并赏给了给苏木送喜报的衙役,到此刻,四人却是不名一文。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有,苏木手头的文具和考蓝什么的,若是去当当,也值几钱。问题是现在都夜里了,当铺全部都关了门。、
难不成今夜真要睡大街?
问题是,你就算想睡大街也不可能,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每个社区都要专人负责治安,见你大半夜在街上晃荡,废话就不多说了,直接抓了丢牢房里去。
看到大家面带忧色,苏木安慰道:“别急,钱会有的,大家且放心好了。”
小蝶却闷闷道:“少爷,可不能去胡家。”
“胡家,什么胡家?”吴举人瑟缩着肩膀问。
“没什么,没什么,一个保定的乡党,正在锦衣卫当值。”苏木心中一凛,突然想起胡莹和自己的山盟海誓。突然想起先前吴小姐在黑暗中大着胆子握住自己手时的情形,在古代,一个大家闺秀能够做到这一步,可说是已经将终身托付于君了。
若让这两个女人见面,以胡莹的精细,肯定会看出其中的异样,不用刀子砍了吴小姐才怪。
况且,小蝶和胡莹又有矛盾,自然少不了一通吵闹。
如此看来,那地方还真去不得。
如果到胡顺那里,多的不敢说,几千两银子还是能够拿到的。至于住人,百户所也大。可是,现在不去那里,又能去什么地方?
苏木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慌乱。
“锦衣卫?”吴举人皱了一下眉头,正色道:“不能去,厂卫都是乱臣贼子。苏木你刚中了举人,在士林中又有一定声望,前途正值一片光明,切切不可同他们沾染上。若是坏了名声,将来可要被文官们当成异类的。”
苏木苦笑:“说说而已,本没打算去。放心吧,我自有去处。”胡顺就算了,在京城中,苏木所认识的人当中就只剩下木生等几个同乡。
可先前苏木已经同木生他们翻脸,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一时间也找不着人。
“真的?”三人同时问。
苏木一笑:“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苏木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间在京城也结识了不少同道,还有几分薄面。”他不能慌,至少在吴家父女和小蝶面前应该保持镇定。
三人这才同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于是,大家就在街上慢慢走着。
吴小姐柔柔道:“子乔,你走快些,爹爹吹了这么久的风,身子只怕遭受不住。”
苏木转头一看,却见老举人将身上的破衣裳裹得更紧,好象很冷的样子。鼻腔里也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显得很粗重。
正要问,前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苏木一惊,心叫一声糟糕:宵禁了,肯定是负责警戒的锦衣卫骑兵。
蹄声越来越近,有说话声随风传来。
“少爷,少爷,你跑慢些,这都夜里了,你还出来,仔细被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
“听说子乔今天放榜也不知道中没有。”
“以苏相公的才学,那是必定要中的。”
“废话,他中不中关我屁事。我主要是无聊,昨天晚上玩实在是太开心了,我得找子乔好好说说,也叫他知道本大将军的威风!”说着,那人就得意地笑起来。
这二人不是朱寿那小子和刘太监又是谁。
苏木大喜,大喊一声:“嘿,你们,给我过来!”
“啊,是子乔,子乔,你听我说……驾!”听到苏木的声音,朱厚照大喜,给了战马一鞭,飞快冲来,然后轻巧地跃到地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巧遇
“什么也别说,掏钱,掏钱!”苏木见到朱厚照就如同饥饿的人看到了面包。
“什么掏钱?”刘瑾也跳下马来。
昨天夜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带着三十多个侍卫假扮太监,一口气拔了五个锦衣卫千户所,玩得很嗨!
回宫之后,储君一整天都处于亢奋之中,对他刘瑾和三十来个侍卫也大大的嘉奖了一番,让刘瑾很是开心。
太子爷爱玩,就随他胡闹好了,反正这天下都是他们老朱家的,他要折腾谁敢废话。只要把他给侍侯好了,将来总少不得我刘瑾的荣华富贵。
不过,东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也发现这三十几人来历可疑,不像是缉事厂的番子。
为此,整整一天,徐灿和王岳都派出大量探子将京城里里外外查了个遍。
刘瑾自然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是太子亲自动手攻击锦衣卫千户所,问题会严重成什么样子。
就同朱厚照在宫里躲了一天。
可太子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孩子,又做出这桩惊天动地的事情,免不得要在别人面前炫耀,威风威风。
而苏木正是一个合适的炫耀对象。
因此,等到天一黑,太子就说要去西苑,以此为借口出了宫,漏夜来寻苏木,却不想正好在半路上碰上。
苏木:“大将军,老刘,你们也是皇族,怎么说日子也比我好过。今日苏木中了举人,却不想引起了龙在的嫉妒,这大半夜的居然将我们赶了出来。苏木一芥寒士,没有钱吃饭,今天晚上住哪里都还没寻着。你我相交甚得,君子有通财之谊,既然碰上了,自然要麻烦则个。”
“啊,子乔中举了,那龙在中没有中?”刘瑾吃了一惊,忙问。
“龙在如果中了还好,他因为名落孙山,对我苏木羡慕嫉妒恨,这才赶我们出来的。”苏木一摊手。
吴老举人恨恨道:“龙在小人,下作。”他身体状态很不好,说起话来,声音在打颤。
“哈哈,他居然落榜了,痛快,痛快!”刘瑾深恨龙在,一听到这个消息,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得又尖又利,让小蝶和吴小姐都忍不住掩上了耳朵。
苏木:“好了,废话少说,朱大将军,有钱没有,借几两,只需将今夜对付过去就好,明日再还你。”
“没有,没有,一文钱都没得。”朱厚照摆了摆手。
“什么,怎么可能?”苏木:“别小气了,如此吝啬可不是英雄好汉。”
“不是,不是,子乔你误会了。”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需要什么东西,说一声就是了,拿钱来做什么?”
这倒是实话,堂堂太子那不成还成天陀着几大锭银子满街跑?
实在是太麻烦了。
“以前你不是每天请我吃饭吗?”
“那时候是要带钱的,可后来我不是喜欢吃小蝶姑娘的饭菜吗,也不需要去酒楼,所以就不带钱过来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作伪,苏木大为失望,又上下打量着朱厚照和刘瑾,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玉佩、珍珠、檀香手串什么的,倒可以押到客栈柜台上。
可说来也怪,这二人穿得倒是光鲜,可身上却没有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他却不知道,天家皇子,是不会佩带任何玩物的,一来免得玩物丧志,再则弄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挂身上,岂不显得他老朱家骄奢“饮”逸,不懂得体恤生民疾苦,望之不似人君。
被苏木绿油油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毛,刘瑾忍不住问:“苏举人……哎,咱家还是叫你子乔吧。”
“还是叫子乔好,一下子换称呼还真不习惯。”苏木点点头。
刘瑾:“听人说这读书人只要一中举人,那就是荣华富贵,别人赶紧着送房子送银子,你怎么潦倒至此?”他心中也是奇怪。
苏木叹息一声:“刘伴你这就是不知道了,别人给你送房子送银子,那是想着举人可以免赋税,想在你身上捞好处。”
“什么好处?”朱厚照好奇地问。
见他听不明白,苏木就耐心地将明朝读书人所享受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大概说了一遍,又道:“可我苏木的户籍在保定,这次离开家乡,别人就算要将土地和店铺附庸到我头上来,也找不着人啊。这不,大半夜的被人赶了出来,身无半文。”
朱厚照难得地叹息一声:“子乔武艺天下第一,文彩风流,文武双全,当真是国士无双。如此人物,却沦落街头,这世界啊,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是体制的问题。”
苏木心中好笑,这不是点背怨社会,命苦怪政府吗。
他道:“大将军,你住哪里?”
朱厚照不明白苏木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道:“再朝北走上四里地就到,有些远。”
“地方大不大……哎,我本不该这么问的,你堂堂皇族,有有爵位在身。所谓船烂还有三斤钉,定然是极大的。”
朱厚照老实地回答:“说起我住的地方倒是很大,就是破了些,很多地方还没休整。”
“地方大就好。”苏木微笑起来。
看到苏木面上的笑容,未来的正德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