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词如此之好,不会是抄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前一次龙明卿说他那首词是抄袭,或许还有人相信,毕竟实在是写得好。可今天这词,比起上次,甚至还好上一分。光一首好词,或许还让人心生疑窦。可这一首也是如此之好,就算他要去抄,也不找不到地方抄去。”
“没错,没错,一首好诗词,或许还有沧海遗珠,未能流传于世的可能。可一连两首可能吗?若是我等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早就拿出来示于世人,只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天下,又怎么可能被人忘记?”
……
如此一想,大家都觉得这几人说得有理。
无形中,都觉得苏木抄袭的恶名好象并不像街谈巷议那样,或者,这其中有蹊跷吧?
这些人的议论一字不漏的落到苏木耳朵里,看来,今天的效果是出奇的好,有望洗刷自己身上的污名,苏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朝众人长长一揖:“苏木见过各位!”
“这士子不错,果然是个风流人物,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写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诗词啊!”张老夫人抬头看去,却见到台上青青子衿不卑不亢,身高臂长,容颜清俊不说,眉宇中还带这一种刚健清风。这样的男子,却不容易在这个年头看到。
就不觉赞叹出声。
其他士子和官员对苏木刚才的次也是极为喜欢,忍不住回了一礼。
底下龙在见苏木一瞬间夺去了满场的目光,心中又嫉又恼。当下就失去了冷静,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冷笑:“你个无耻小人,靠剽窃几首古人遗作,就想邀名,视我士林无人吗?”
这下,他已经彻底顾不得自己儒雅的风仪,大骂:“败类,败类!”
苏木见龙在站起身来,忍不住一笑,反问:“你是谁?”
“苏公子,这人乃是青年一代的大名士龙明卿,想不到今日却败在你手下。”就有人回答。
“龙在。”苏木停了停,却道:“这人我倒是知道的,好象在江南有些名气。不过,方才他所作的《采桑子》好象不怎么样啊。”
苏木这是用龙在先前的话回敬过去,龙在一听,一张白脸顿时涨成了紫色。
当下,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疾声喝道;“抄夫子,小人,别以为你抄两首词就能骗的了天下人,今天这事不算完,你敢再与我比试吗?”
龙在知道若不板回一场,他的名声跌落不说。看眼前众人,好象都对苏木是否抄袭一事产生了怀疑。
这小子肯定是抄袭,绝对是的,只不过我找不到证据而已。龙在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需再比一场,真相就会出来,是的,肯定是的。苏木,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
听到龙在纠缠不休,心思已经起了微妙变化的众人心中都同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鄙夷:输了就是输了,文人雅集,置酒高会,图的就是个乐子,又不是你死我活。这个龙在也是无趣痴缠,将好好的气氛弄糟有什么意思?
苏木自家知道自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所作的诗词还真是抄袭,只不过抄袭的是后人罢了。
明清诗词中出色的篇章毕竟有限,用一首少一首,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要浪费了。
所以,苏木很痛快地回绝了:“兴已尽,诗乃心声,有感而发,强作也是无味。今天就这样,在下告辞。”
“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见苏木不答应,龙在以为自己有猜对了,得意大笑;“苏木啊苏木,你果然是个小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这首《采桑子》又是从哪一本宋版孤本书上看来的吧,现在已经被你用尽,不敢迎战了吧?”
苏木笑了笑:“龙在,我先前敬你也是个读书种子,可你如此苦缠不休,却叫我没法子回答了。我苏木若是有那么多宋版书,早就发财了,还用得着浪迹京华吗?”
金石收藏由宋始,至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终,终于成为一项独立的学问。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弘治年间还内升平,经济繁荣,如今民间收藏之风盛行,一本宋朝孤本,起码值上千两白银。只需一本,就是中上人家,妥妥的中产阶级。
看苏木打扮,一身布衣,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是张老夫人,也不觉宛尔,忍不住道:“确实,一首绝妙好词,或许还能说人家是抄袭,可一连两首,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看这个苏秀才一表人才,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写出如此诗句,老身倒是有些期待了。昔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可见这人只要有才气,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写出好作品。兴已尽之说,却是没有道理的。”
说着话,张府的主人又坐回座位上。
“母亲,这世界上又有几个李太白?”张鹤令见母亲一脸的期盼,知道她有了兴趣。只要母亲想要的东西,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弄来。
他张侯爷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气魄。
“好,所有人都不许走,那个什么苏木,你得再写一首出来。”张鹤令霸气地喝道:“算是给我张鹤龄有个面子,你给我面子,本侯将来自然会给你面子,事情就这么简单,给我作,文房四宝侍侯!”
“哈哈,苏木,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张侯的话正中了龙在的下怀,可以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不能在接下来这一场挽回败局,自己的声誉就算完了。不但要输给灰头土脸,反让人觉得自己说苏木剽窃是因为嫉妒,有意败坏他的名声:“若你还是个男人,就答应我。否则,看你还有什么脸在这世上行走?”
苏木被他纠缠得心中冒火,说句实在话,再比一场的变数实在太多,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有限。就算记得一些绝世名篇,可拿出来未必应景。
真若出个三长两短,这一段时间所做的准备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张鹤龄已经发话,若不答应,今天只怕是走不出这寿宁侯府了。
苏木表面上依旧异常恬淡:“就算再比一场又如何,今日要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龙在红着眼珠子:“谁赢谁输还说不清楚呢,贼子休要猖狂!”
“好,谁来出个题目?”张鹤龄见双方都答应下来,心中高兴,低头对张老夫人说:“母亲,要不你老人家来拟?”
张老夫人笑道:“老身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诗词歌赋。这里不就有李士世大人这个大方家,就请李大人来出题吧。”
张侯爷忙走过去:“李大人,你出一个呗。”
李士实也不推辞,摸着下巴思索的样子,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着:“出什么才好呢?”
一边说着话,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龙在。
苏木还在台上,这个时候,身边的云卿突然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
苏木心中疑惑,转头看过去。
云卿将袖子掩住脸,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苏木耳边道:“公子,这个李大人和龙在是一路的,你听,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出的节奏,双调,四十四字,开头一句,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分明是在问龙在出什么词牌为好?”
苏木对音律是个门外汉,脑袋里有些迷糊:“怎么了?”
云卿:“《卜算子》,万树《词律》以为取义于‘卖卜算命之人’,这还不明白吗?”
“啊!”苏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讲究,这两个鸟人还真是阴险啊!
他忍不住朝下面看去,却见龙在也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十几下,显然也是明白了李士石的用意,也用同样的方法回答。
“是《临江仙》,龙在以前想必是作过,有旧稿在手,还很满意,这才选了这个题目。公子,一时间要作一首新词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怎比得过人家事先反复修改的东西?”云卿满脸都是担忧。
苏木安慰道:“云卿姑娘切莫担心,或许事实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李士实就站起身来:“各位,下官最喜欢宋时大晏相公的诗词,尤其那首‘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今日不妨就用《临江仙》为题。”
张鹤龄回头看了看母亲,见张老夫人缓缓点头,这才大声道:“好,就写这个。苏木、龙在,你们给本侯拿出全副本事来。”
台上,苏木抽了一口冷气:果然如此,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说话间,侯府的小子们飞快跑来,就在戏台子下清出一块空地,放下两张桌子,上面各摆了一套文具。
龙在也不客气,大步走上前去,霍霍地磨起墨来,一边磨还一边发出冷笑声。
场中静得厉害,满世界都是墨锭和砚台摩擦的声音。
没错,正如云卿所说,他在李士实用手指敲出《卜算子》的节奏的同时,就已经猜出了李士实的用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 目空一切的傲气
龙在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李士实,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毫无交集。
看这人的模样也是个儒雅君子,且身为朝廷命官,自重身份,断不可能使出这种暗地里作弊的手段。
我龙在和他也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官场上的人做事只求利害,从来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情。
他今天刻意买我龙在这个好,究竟想干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可时间紧迫,机会稍纵即逝,也由不得龙在再胡思乱想。
龙在太想赢这一场了,他也知道自己在没有中进士做官之前,别人之所以对自己毕恭毕敬,宁王之所以聘请自己做他的首席幕僚,享尽荣华和光彩,为的就是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如果没有名声,他也不过是酸秀才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
说起诗词,龙在本就是个高手,平日里在这上面也颇下了些功夫。除了传播出去的诗词,手头还有不少草稿。
这其中,又一首《临江仙》自认为写得非常好,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才拿出来示人。
机会,还有什么比现在这个机会更好。错过了今天,输在苏木那畜生的手头,以后也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所以,他也管不了李大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一咬牙就伸出手指,将《临江仙》的节奏和平仄敲了出来,算是答复,算是卖他这个好。
苏木还在上面恼火,可这两个家伙做事实在隐秘,根本就抓不到证据,就算有心揭露,别人也不会相信堂堂正六品的京官,两榜进士出身的李大人会干出这种龌龊事情。
一时间倒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对付接下来的一场。
云卿又两声低语,声音显得很是着急:“苏公子,可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填词吗?”到如今,她的个人命运已经牢牢地同苏木捆在一起了。
如果苏木胜了这一场,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大花魁。
可如果输了,在别人口中,自己唱的不过是一首剽窃之作。世人的话题很自然就会落到苏木是文抄夫上面,至于花魁之争,谁在乎?
云卿这一句话提醒了苏木,他微一沉思,心中却是一松:太好了,竟找到了一首,如果换成生僻一点的词牌,我还真就抓瞎了。《临江仙》,呵呵,大路货,好象只要是出点名的诗词语好手都写过同题作品。
这下,苏木彻底地松弛下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云卿的手背:“云卿姑娘且放心,前面黑洞洞,定是那匪人巢穴,待我冲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苏木这一搞怪,云卿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心中的那一丝忐忑消失无踪:哎,苏公子天纵之才,无论作什么词曲,自然是极好的。云卿啊云卿,你有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又想起苏木刚才伸手拍自己手背的情形,云卿一张俏脸顿时就红了,忙用袖子捂住脸:“那么,妾身静候公子佳音。”
没错,苏木还真想到了一首《临江仙》,质量还不错。
正是自己抄惯了的纳兰容若的作品: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尤其是上片的“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于下片最后一句“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前后呼应,对仗工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正符合中国古典美学的悲而不伤的意味,实是上乘之作。
龙在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纳兰性德?
他的仓促之作,还能厉害过纳兰词中的精品?
突然间,苏木有些同情起下面的龙在。
在强横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任何小机巧,都是垂死挣扎。
任他*如鬼,我自一路平推!
除此,苏木还很惋惜:这种优美好词用一首少一首,竟然浪费了三首在龙在这个鸟人身上,可惜,可惜啊!
正想着,龙在已经磨完了墨汁。
却见这小子突然摘下帽子朝地上一扔,然后提起一壶酒仰天喝尽,然后饱满地蘸了一管墨,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起来。正是大气的行书,黑亮亮非常精神。
这一买相装逼到十足,还真有些李太白醉酒的意味,顿时就引起了一片低低的叫好声。
“龙明卿上一场的《采桑子》虽然不成,可你看他现在,新题一出,就立即动手,文不加点,光这份才情,也算是不错的了。”
“或许,这首《临江仙》值得期待吧!”
“龙明卿的行书写得不错,看来是下了多年苦功的。”
……
话音中虽然带着赞叹,可龙在还是听得出来众人已经不再看好自己,或者说对他胜这一场还有疑虑。否则,为什么只赞自己写词的速度和书法,而不说词本身。
显然,他们已经认可苏木比自己的诗写得好的事实了。
龙在心中憋气,他性子本就急噪,忍不住提气朝戏台子上的苏木大喝一声:“卑鄙小人,可敢再赛一场,写不出来了吧,呆住了吧,还不快快动笔?哈哈,哈哈!酒来!”
又有人倒了满满一碗黄酒递过来,龙在接了,又是一口干。
红色的酒液从嘴角漫出,撒满前襟。
月色和灯光中,龙在状若疯魔,很是骇人。
苏木在台上冷笑,心道:这是比诗词还是比喝酒,还是比书法,这人的心态已经完全扭曲了,苏木今天还真是胜之不武了?既然你已经想我叫阵,不迎战,还真当我怕了你?现在这种氛围,文绉绉温吞水,婉约到极处的纳兰词显然是不合适的。
力量,只要电光火石,雷霆万顷的厉害,镇压下来!
这个时候,苏木突然改了主意,突然大笑一声,从台上跳下来。
然后背着手,朝张府外走去:“兴已尽,不如归去!”
“哄!”在座众人已经苏木要逃,都同时闹起来。
那龙在又开始得意地大笑起来:“果然是个败类,文抄文,哈哈,哈哈,漏馅了吧!”
“龙在,尔不过能写几首平庸之作,就敢号称诗词圣手。有我苏木在此,你还写什么?”
这是目空一切的骄傲。
响亮的回音中,一道苍凉的歌声传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滚滚长江向东流,多少英雄像翻飞的浪花般消逝。不管是与非,还是成与败,到现在都是一场空,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消逝了。当年的青山依然存在,太阳依然日升日落。
宇宙亘古如斯。
人生亘古如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谁有这个资格
这一声自然是苏木所唱,也不是依照严格的《临江仙》的曲牌,而是直接照搬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