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魂- 第7部分

　　　　看着台上那个和翠娥共过事的老教师弯腰鞠躬，他就觉得翠娥要是能活到现在多好，那才真正叫吃过黄连喝蜜糖……苦尽甘来。

　　　　不想倒好，一想就刹不住车了。如今这个样子，难免让他心情低落。

　　　　纳老师缓缓站起来，有点紧张地从演讲的位置的退下，把演讲位置让给单校长。

　　　　操场上，小学生、中学生，基建队还有农场职工挤满了。正中间还算队形齐整，周围可就围得水泄不通。今天，可以算上是学校一个里程碑式的值得纪念的日子。

　　　　单校长站到那里，接过麦克风，激情满怀地盛情感谢了刘书记和纳老师的讲话。他又借着追忆往昔，从字里行间的话语中蹦出了“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的感叹。

　　　　刘书记本来在边上听的还挺高兴，可这个家伙怎么蹦哒蹦哒就又说到老班长的痛处了，再看老班长，这会情绪明显比较低落。心里面有所担心，这面子上的笑容就淡化多了。想给他使眼色，但作为农场党委书记，这么做显得不妥当，就有点站立不安了。

　　　　单贵方正说得火起，哪管这些。他正从以前艰苦的条件说到如今大好的局面。还煞有介事的罗列出了学校的建设成绩数据。截止目前验工结束为止，学校占地面积128亩，校舍建筑面积7205平方米，普通砖木结构教室1726平方米。办公室370平方米，实验室物理化学生物各一个110平方米，图书阅览室136平方米，学生宿舍760平方米，单身教工宿舍60平方米，职工家属住宅1480平方米，礼堂192平方米，库房264平方米，澡堂52平方米

　　　　韩天在底下听着那一组组数据，记忆的闸门随着这个满口诗词的校长，仿佛又回到了往昔。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那种当年艰苦的日子又再现眼前。每日翠娥吃不饱，他偷偷省下干粮回家给她补充，她总埋怨他，说他在干体力活，以后不允许他省干粮。说是说，每次都是他省下点，也总是两个人一人一口的分吃。那场面，真应了这个酸秀才校长的话。

　　　　当年翠娥就喜欢古诗词，他那时根本没心情听那些你侬我软的诗词，虽然他有初中的学历和小时候上私塾的底子，但到底来说他就是不喜欢，当年上学只是奔着去识字会算算术去的，穷人家的孩子，能有听墙根的机会就不错了，这还是族里省吃俭用集资供出来的学费。后来赶上战乱，他被国民党兵拉了壮丁，书没法读了，也没学多少，这点上，他与妻子有点分歧，不过，他就喜欢看着妻子静静捧书阅读的样子。

　　　　因为自己的无能，妻子从此阴阳两隔。精神慢慢恢复以后，他就偷偷喜欢上了当年妻子看的古诗词，军队空闲的时候就看看，学学。这么多年下来，让他积累了不少古文基础。

　　　　今天看着学校剪彩点验，他心里不由惆怅，“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罗巾浥泪别残妆。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怎能不叫他心伤！

第二十四章　命中克星（）　
刘牙子出于战友情，他固执地认为，绝对不能让老班长独处，如果独处，那种思念爱人的蚀骨滋味，会过早的要了老班长的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过去和他挤床去。

　　　　不过看这样子，他真过去挤床肯定睡不习惯，两个老头子挤到一块，成何体统！

　　　　不行！我得把办公室那张行军床给搬过去，晚上我睡我的行军床，他睡他的木板床。和老班长唠唠嗑，给他分散下注意力，只要没有工夫思念亡妻，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好像我也不能天天去吧，我也得回家看老婆孩子，长期和老班长一块共处，家撂背了，婆姨肯定要发脾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到底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要不然这以后是个问题。再说老班长跟前没个人，有啥头疼脑热的，没个人还真不行。这都年龄这么大了，再加上战场上下来的，身上旧疾不少。如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也不是个事啊！

　　　　他一个人杵个头，锁眉思考这个问题，不时抬头看看陷入忧伤的老班长，愁眉不展，焦急的他，在头上一把一把的来回捋那寸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可真难为他啦！

　　　　抬头盯着老班长，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老班长啊，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再看他跟前的胡有华，这小子好像没发现老班长的不对劲，正可了劲地盯着单校长一个劲地鼓掌。

　　　　这他娘的，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哎，有了！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他家里本来就住宿紧张，这下好，我以组织的名义给他下个命令，让他去老班长家住，他肯定得同意。再说，我那秀莲妹子一个心思地要报恩，绝对会促成这件事。

　　　　嘿嘿，就这么定了！

　　　　正听的起劲的胡有华可不知道，他就这样被他们敬爱的老书记给出卖了。估计他还得帮忙给老书记数数他卖身的钱，绝对百分之二百的愿意。

　　　　轻松愉快地解决了燃眉之急，他整个人顿觉清爽。再看胡有华，越觉得这小子顺眼。正好最近党办比较清闲了，就让他去民兵班锻炼去，过段时间平罗武装部要来场部招兵，这工作等他捋顺了，就让胡有华以后负责。年轻人么，要多锻炼！温室的花朵是不行的！

　　　　他正想得美，突然感觉有人扯自己的后衣服襟，他忙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纳慧芳老师。

　　　　“刘书记，我上次托你给我家晓霞相对象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啊？”纳老师满脸笑容，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正等着刘书记给回话。

　　　　这！刘书记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子，上次来学校奠基的时候，他因为事忙，被纳老师拦住，说是给她家侄女晓霞说亲事，为了着急脱身，他就随口给应了。随后因为忙，就把这事给忘记了。你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好歹是一起共过事的老农场了，这，怎么给回答么！

　　　　纳老师一看这样子，笑脸慢慢僵硬了，“不是吧，刘书记，你不会给忘记了吧！”

　　　　刘牙子顿时感觉不妙，这纳老师是个较真的人，尤其她认准的事，别人给她拜托的事，她就是不吃饭也得给办得好好的。反过来，她也固执地认为，她难得给刘书记拜托一回事，如果，如果刘牙子真没给她办，或者压根没想这事，那不仅是不妙，而是非常的不妙啊！

　　　　刘牙子这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最开始农场那么忙，算个工资、加班写个报告材料什么的，都是委托给纳老师给帮忙弄得，他的水平虽然写大白话可以，但真正写东西还是不行，计算更不来力。自从北京知青来了以后，农场慢慢配了文书和会计，纳老师算是脱身了兼职工作。可这以前工作中的关系，临时拜托他一件倍觉光彩的事，结果还让他给压根没想，甚至给忘了，这要说出来，那不是绝对找死的节奏啊！

　　　　据说，这纳老师在家里把他家那位管得那叫一个“气管炎”，我要是实话实说了，这以后我老刘就别再农场混了！

　　　　眼神一秃噜，结果正好看见老班长，也顺带看见了胡有华，这人眼睛瞬间贼亮贼亮的起来，这不就有现成的么！

　　　　妙啊，太妙了！

　　　　胡有华可不知道，他今天连续两次被老书记算计了。

　　　　纳老师顺着刘书记怪异的眼神看过去，看这老家伙眼神正看着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死盯不放，她就打眼仔细瞧了一下这小伙子。这不是胡有华这小子么，哎，你别说，这小子越来越长得一表人才了，跟我那侄女简直是绝配啊！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刘书记回过神来的眼神，往上一挑，意思好像是说：“咋样？”反正他没说一句话，大概意思就这样。

　　　　纳老师瞬间满意了，“刘书记，晚上记得来我家啊，带上那小子啊，我们给安排安排？”

　　　　中，中，中！

　　　　“那晚上不见不散啊！”纳老师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走了。老刘同志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今天晚上啊，今天晚上要去看老班长的！完啦！又让这纳老师给带沟里了。

　　　　这个纳慧芳，简直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第二十五章　自作孽（）　
刘牙子很郁闷，从来只有他拐带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寒碜他的份。出来江湖混，终日猎雁反被雁啄。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这纳老师不吭不哈，就把他给办得妥妥得，而且丝毫翻不起脾气来，这叫本事，这叫能耐啊！

　　　　想完这茬，还没有消停，单校长宣布剪彩结束，邀请场部领导和围观群众参观学校教学设施。

　　　　胡有华急急拉着韩天挤到他们的刘书记跟前，就跟书记打招呼，同时小声给书记说个事。

　　　　“学校老师们想给韩叔接个风，小范围的，纳老师提出来的，让我们晚上去作陪，去不去啊，刘书记，我怎么看韩叔气色不好，能不能委婉的拒绝了？”

　　　　“当然要要去啊！”他差点随口喊出了要拒绝的话。原谅我们平时工作认真负责的好书记刘子荣同志，这会他的小九九被纳老师拿捏地稳稳的。再说，这是给他找个台阶下，要不晚上他实在没法安排，找不出合适理由啊！

　　　　“啥？”胡有华有点懵了。

　　　　思路完全跟不上啊。这个刘书记太跳跃了，难不成真要去，不过看韩叔的气色很不好，估计是忆起了何老师，心里面难受。这会再让故人相聚，肯定是说以前的事多，难免揭伤疤啊，怎能这样！完全和平时不对路啊，风格怎么一下子变了？

　　　　“胡有华！”刘书记横眉冷对。

　　　　“到，书记啥事？”

　　　　“给你安排个任务，”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递给胡有华，交代他这会搭场部去平罗县城的机车去买点烧鸡、水果糖、罐头，还让他扯五尺花布，任务派的很急。

　　　　正赶上冯晓峰开车来学校门口，刘书记拿了随身带的公章给开了张介绍信，就催促两人上路了，叮嘱一定赶下午六点前回到场部。胡有华临走指了指韩天，刘书记招手让他快走，说有他，尽管放心。

　　　　刘子荣同志眼瞅着两人上车而去，立马换了个嘴脸，小碎步慢慢挪脚到老班长跟前，神神秘秘地给老班长打了个眼色，说有事商量。笑容满面、眼睛发光、脑门冒汗，典型的要紧事。

　　　　韩天怎么能不理解，都是老兄弟了。当年的默契还在，两人打了个掩护，很快就躲进学校的男厕里，开始交头接耳。

　　　　“我说你啥事，贼兮兮的？”老班长还是老班长啊，这么了解。刘牙子给老班长竖了个大拇指，立马说：“班长圣明，确实有重要军情汇报，您先别急，我问你件事。”说完，故意停顿下，吊了一下韩天的口味。

　　　　韩天就有点不高兴了，“我说刘牙子，你小子就是破事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间厕所都是半大小子放的水，尿性高，味道冲，韩天过惯了战场的生活，也有点受不了，尤其中午刚过，太阳正烈，那味道的确很冲。

　　　　“哦，那我长话短说，”刘牙子立即表态，“纳老师是不是请您了，说晚上要给你接风？”

　　　　“是啊，怎么了？”

　　　　“还说让我们作陪？”

　　　　“对啊”韩天郁闷了，这小子又抽什么风，都乐得拍手称快了，至于吗！

　　　　“那你去不去？”

　　　　“不去！”

　　　　啥？

　　　　不去？！

　　　　我的老班长，你不去不打紧，可别害了秀莲妹子的大小子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啊。你，你，你你个老顽固啊！

　　　　口不择言，有点冲撞了老班长。可韩天的关注点都让“婚姻大事”给吸引了，也就没计较。

　　　　就忙问这个贼牙子什么事，这小子就“一五一十”的将过程给讲了。当然了，肯定是说，纳老师的侄女晓霞今天从平罗回来了，要回来相亲，对象就是胡有华。说给老班长接风是层意思，主要还是相亲。前面有点借口的味道，就是让两个娃娃见个面，互相确定下，是否相中。如果中意，互相留个定情物，以后慢慢自己去处么。第一次，当然要借口家长聚会了，老班长，这次你可得去啊！

　　　　哦，是这么回事，那我去，我得去啊！

　　　　对，一定要去！

　　　　他心里已经再嘀咕：“我都自掏腰包了，五元钱啊！六分之一的工资！没了。怎么不心疼，回头还得给老婆解释呢。”

　　　　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二十六章　自荐（）　
刺鼻的气味冲淡了韩天思念亡妻的悲伤。两人忙从厕所跑出来，韩天脸上已经带着些许的喜色。

　　　　刘牙子走在后面，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自得样。心里正在暗自得意：“老班长啊，老班长，最知道你的脾气了，三头牛拉不回来的你，一个甜窝窝头，保准立马转性。”

　　　　“刘子荣，以后少玩这些花样！我也知道你为我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还这毛病，就不知道改改？”韩天也没回头，着急避过厕所的味道，边快走边教训刘牙子。

　　　　呃？

　　　　瘪嘴，咽了咽口水，刘牙子觉得有点害臊。小心思被看穿，他也不好意思再在后面自鸣得意，赶紧跑到前头来。

　　　　嘴上还不服输，“这厕所味道太冲了！”

　　　　正好两人跑过一栋宿舍，单校长正带人在边上给参观的人介绍，“这是现在教职工没有盖新宿舍前的住宿地”听到了他的埋怨，就接过话头来说：“书记啊，学校缺少校工，想找个年轻的又不愿意来，老人身体又不行，这厕所慢慢就成了老师们轮流打扫的地方，因为男老师少，一到夏天，就臭气熏天。这不是没有办法么！”

　　　　啥，没人打扫这里，这可是块好地啊。刚才跟着转的时候，发现学校里面有好多留着绿化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单校长一句点醒刘子荣，老班长刚回来，一个人住，白天无所事事，难免孤寂，不知道让他来干校工，他乐意不乐意，毕竟他身体还行。

　　　　“单校长，我毛遂自荐下，你看我来学校当校工怎么样？”还没等刘牙子心思转过来，就听他的老班长直接和单校长较上劲了，而且满脸热忱。

　　　　这！

　　　　这？

　　　　单校长刚开始有点思谋，是不是再开玩笑，随后又想：让一个退伍首长干这个，是不是有点啊，嘴里一哆嗦，就感觉有人掐他的后腰。刚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刘书记。

　　　　再看那刘书记挤眉弄眼的神态，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也明白了，这是让他许了韩天的毛遂自荐。

　　　　“好，欢迎老首长就是这个这个工作有点，有点那个”这单校长也是个活宝，吞吞吐吐的就把意思给表达清楚了。

　　　　气得韩天有点想发火的节奏，这不是在部队了，现在已经成没用的老头子了。如此宽慰，才好不容易压住了心中这口气，“革命工作不分脏苦累，不分贵贱！”

　　　　“好，那就这么定了。韩大哥以后就来我们学校当校工。不过，这样吧，学校校工原来只有看大门的魏老爷子，最近身体有病又请假了。韩大哥就当校工队长吧，我允许你再招三个人，以后学校的厕所、绿化、门卫就包给您了，工资由学校统一支付，比教师低一档工资标准，您看行不？”单校长这次说话麻溜的很。

　　　　韩天一听还有这好事，“行啊，就是不给钱也行！”

　　　　“哪能不给钱呢，这以后的绿化、门卫工作繁重呢，您可别当轻松事，招人要尽量招几个身体强壮的。要不然以后工作没法开展，累都能累出个好歹来，我可不想韩大哥英雄泪满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