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程小兰身后。
黄凤英正咧开嘴磕着花生米,看也没看吴芬一眼,也没管小女儿刚刚在闹情绪,盯着正往这边过来的篮子,两眼放光。
程小兰双手绞着衣角,心里还是很慌乱,看到女儿过来,连忙拉住女儿的右手,用手掌搓了搓,又怕弄痛了女儿娇嫩的皮肤,就只能拽住女儿的手腕。
吴芬用左手拍了拍妈妈的背,这会吴鹏妈刘二莲、六嫂朱苦菊、吴英已经走到黄凤英面前,还来不及开口,篮子就被抢了过去,“国花啊,快接了你婶子和嫂子的蓝子,就放到灶上。”黄凤英掂了掂,是鸡蛋,忙递给坐在对面的正玩着抓手指头的张国花,张国花连忙应声,走过去接了篮子,乖顺的进了灶屋。
“婶子啊,你想开点啊,吴大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只怪那个不会开车的司机。”刘二莲扯开嗓子,看了看旁边没做声的程小兰,连忙拉住黄凤英磕花生米的手。
黄凤英想着等下煮几个鸡蛋吃,不防正抓东西吃的手被人抓住,连忙回过神来,也跟着嚎了嗓门:“唉,我可怜的儿子啊,我辛苦辛苦地养大他,没享着几年福就去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办啊,老天啊。”
六嫂朱苦菊一向会做人,赶忙从裤袋里拿出一块包着的手帕,将它递到黄凤英碗边,“大奶奶,这是吴双喜打工给你邮的钱,上次打电话说去年回来时没碰着你,也没买什么东西孝敬你,现在遇着二哥这事,俺家也没别的,就一点小意思,你收下,明天二哥下葬的活,爸爸说叫上了几个大伯,待中午吃了饭,就抬二哥上山。”
黄凤英连忙止住哭,将递过来的手帕捏了捏,随手往右边口袋里塞。一边还将花生米的碗放在膝上,左手擦了擦眼睛,“六媳妇,你真孝顺,这怎么好意思呢,要双喜在外面老实打工,别惹事,回头到大奶奶家来吃烤玉米啊。”
朱苦菊看着黄凤英那作派,心里越发不作喜,只是面上却顺着点了点头。
吴英看她们两个都给了东西,连忙将手上的西瓜也递过去,吴芬努了努嘴,瞧了过去,好家伙,应该是本地种,看着也差不多十斤了,这些可让黄凤英乐的,连忙抱过来,“唉呀,这么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呢。”边说边往灶屋里走了。
留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朱苦菊看了程小兰和吴芬一眼,叹了口气,“二嫂,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送二哥下葬呢,我们先回去了啊。”说完也不等程小兰回话,拉着另外二个人往回走。
程小兰看了看几个不作声的表侄,又看到灶屋时黄凤英拉着国花在烧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拉着吴芬随便打了盆凉水洗了洗就睡了。
吴芬看着身旁妈妈瘦削的身体,又忍不住落泪,怕吵醒了妈妈,连忙从床里面的包包里摸出一个往生符,放在枕头底下也浅睡过去了。
第二天听见外面很多人在说话,看看手上的电子表,9点了,连忙进灶屋打了水洗漱好。这会儿厅屋里摆了四桌,外面走廊上也有二桌,村里的人都来了,都站在厅屋口扯着家常。
吴芬找了下妈妈的身影,见她正扶着骨灰盒,用衣袖抹眼泪,知道妈妈又哭了,连忙走过去,“妈妈,你在想爸爸?”
“芬啊,起来了,你下午送你爸上山要记得抱稳它啊,别摔着哦”程小兰听见女儿的声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侧了侧肩膀,不让女儿担心。
“妈,我知道的,我们以后好好带弟弟,还给爸爸写信,每年清明节和七月半回来看爸爸好不好?。”吴芬静静地走到妈妈身边,用一块白布将骨灰盒盖住,拉着妈妈往厅屋口走。
第四章 丧席()
外面从走廊、台阶到前坪都站满了人,吴芬瞄了瞄黑压压的人群,好象吴家冲来了一半的人,这会正是日头当晒的时候,大家都带着草帽,肩上搭一条毛巾,手里端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的是井水,一边抹汗一边往嘴边灌水。
吴芬知道本家的族人是在自家的厅屋吃丧席,其它人都是在六嫂那边,三个姑姑、姑父、表兄也在那里。绕过人群,看到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下身着一条灰色的西服裤,裤子是男式的,应该是爸爸以前穿过的,有点长,两只裤脚微卷,站在中间台阶上,手上提着一桶水。
连忙走过去,把水接过去,走了几步,放在前面的凳子边,那里正放了不少一次性杯子。回过头看见程小兰刚下台阶,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嫂子,你没事吧。今天日头够晒的,你还是坐会吧”声音听起来像拉破箱子,正是村长吴冲德的大媳妇程昌丽。
程小兰连忙抓住对方的手,这些天心里一直没踏实过。昨天小妹夫一直陪着在火葬场,待老吴的骨灰烧了以后又帮着送她们娘俩到吴家冲,到这边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廖恒怕家里老父亲和母亲担心,又赶十几里夜路回春桥娘家接人去了。
这会看到娘家同村的程昌丽,程小兰不出声,只是抱着对方的胳膊作依靠。
程昌丽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的没精神,也失去了平时老喜欢跟她斗嘴的兴趣。唉,都是可怜的人啊。
那会在家里做姑娘时,程小兰瞧着多水灵的一个人啊,有文化,又能干,当时整个避水塘村的人谁不夸老程医生生了个好姑娘。她记得自己当时一直讨厌她的皮肤比自己白,平时一起赶集卖萝卜还缺德的吐过口水,事后被发现了,还让程小兰背了黑锅。
以前还羡慕人家嫁了个工人,是吃公粮的。这几年自己二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攒了钱早把房子重新盖了三层的楼房,虽然没装修,可比程小兰这个成了寡妇的强多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连忙双手扶住程小兰。
吴芬在旁边看着程婶子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扬眉的,就知道她在看不起妈妈,也就没什么好气地说了一句,“程婶子,我刚看到小五在灶旁边捡骨头,你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啊,这个小五,平时就是在学校里被老师给拘得太紧了,一回家就上房揭瓦。”程昌丽立马推开程小兰的手,转身拿了一顶太阳帽往灶屋里赶去。
“妈妈,你以后少跟程婶说话,你就是太老实了,被奶奶和姑姑欺负还每次让程婶睁眼说瞎话,把话传到外婆家那边,最后尽成了你的不是了。”吴芬握住妈妈的手,将她扶到旁边的木桩上。
“妈妈知道,妈就是想你外公和外婆了,你外公和你姨父这会在路上了吧。”程小兰听到女儿的责怪声,连忙解释。
吴芬还想劝劝妈妈,就听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侄媳妇,你受累了,吴常义那个小伙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灵活,听家人话,你嫁过来后,真是辛苦了。又遇着这事,你还年轻,想开点哦,记得你自己还有子女。”正是村里最年长的大叔公吴冲仁,今年有81岁了,身体看起来不错,只是浑浊的双眼里透着无奈。
“是啊,嫂子,你节哀吧。好在吴大哥是有正式单位的人,现在硫锌矿虽然效益没以前好了,但应该还是会给你们一点抚恤金的,只是可能一次性付清比按月付要划算些,这个不知道嫂子了解过没。”正过来打水喝的吴明华走了过来,也不急着打水,就把话接过来了。
“明华啊,这个抚恤金的事麻烦你帮下小兰,你们毕竟是同一个单位的。”大叔公转身拍了拍明华的肩膀叮嘱道。
“我不是很清楚,上次听刘水琴说过,她家老陈去世时就是一次性付清的抚恤金。”程小兰看着对面关心她的两个人,心里一阵暖意。今一早上黄凤英派吴花也来问过抚恤金的事,说要帮着保管,还拿了一张老吴的欠条,上面写了是2000元,是安排吴花老公夏国仪去煤矿上班时送的人情。当时看着吴花逼债的嘴脸,一阵心寒,老吴才走,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吴芬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看到人群往六嫂家去了,本族的人也往厅屋里走时,就过去扶大叔公的手。“大叔公,你和明华叔过去吃席吧,我跟妈妈去灶屋了。”
“哦,好,那叔公就先过去了。”吴冲仁还想说什么,看着吴芬明澈的双眼,这娃通透着呢,也就放心地跟着一起过来扶着的吴明华去了厅屋。
吴芬看着他们走远,叫上还在沉思的程小兰一起去了灶屋。灶屋里,张国花和几个请来做丧席的婶婶都在忙着端菜,吴芬和程小兰连忙过去打下手。
这边厅屋里的人坐在丧席上,村长吴冲德等大家落座后,就站了起来:“大家听我说一下,等下吃完席,吴冲怀、吴冲元、刘四儿、刘六子四个人抬骨灰盒,到了山腰,让芬伢子抱骨灰盒,一定要三步一跪到吴常义在东山面的坟头。这个本来是吴常义的儿子吴清源抱骨灰盒的,但大家都知道,源儿才几个月大,所以大家谅解下啊。其他人按老规矩来。好,现在在开始吃席。”
吴冲德刚说完,旁边桌子上的刘六子甩了甩筷子,碰了碰面前的一碗家常豆腐,心里正琢磨着这趟活能赚多少钱。他想着把吴常义家的地基抢过来,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有了吴花说的主意,加上夏国仪那个蠢伙要低价转出去的加工米粉厂,应该不成问题了。
厅屋里四桌和走廊上的2桌人夹起筷子吃饭,偶尔低着头说话,丧席上是9个菜,都是农村平时的家常菜,这儿大伙或许是感觉到了在供桌上摆着的骨灰盒散发着厚重的悲伤,席面很快就吃完了。
待外面人慢慢散场后,吴芬从灶屋里赶了过来,在口袋里找了一会,把往生符用开水浸泡后洒在骨灰盒面上,念了句:“你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走过黄泉彼岸花开,经历一世富贵年华。”就抱着骨灰盒跟着吴冲德他们走到了村里的小路上。
第五章 极品芙蓉花()
在村道上,看见队伍这会都聚集在一起了,最前面站着是三个姑姑,额头上绑着一块白布条,身上都罩着一件麻布褂,小声地对着人群里指指点点。
吴芬看了看脚下的路,还算平整,就小跑着到了前面,刚站好,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系着的白布。
“怎么才来啊,带了手巾没,我这会眼泪哗哗地流,瞧我伤心的。”吴蓉看见跑过来的人,跟姐姐对视了一眼,埋怨道。
吴芙看见妹妹抛过来的眼神,怕吴芬看出来什么,连忙接话道:“你二姑中午吃辣子吃多了,又想着你爸,你没带手巾就算了。”
吴花倒没出妖娥子,一副胆忧的神情,“芬芬啊,你这次考上大学了,打算怎么办啊,小姑也想帮你,可是没钱,家里还倒欠钱呢。你知道的,以前加工米粉,看着赚钱,实际上除了一家的花销,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你小姑父还把米粉机子转让给刘六子了,这以后在谷桥街上还不知道怎么生活呢,真是愁死我了。”
吴花刚说完,也没去看对面人的脸色,转过身,看到人群里的刘六子正往这边看,掀开右边腰上搭着的衣服,露出一个黑色的扩机来。
吴芬哪里不知道对面三个姑姑的心思啊,真是极品芙蓉花,这会是葬礼上,对方就一个个不当回事,真当她是18岁,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乞丐可不是白做的,看人脸色可比这三个整天闹着算计别人的姑姑强。
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吹了吹骨灰盒上不存在的灰尘,讽刺地说道:“我知道三位姑姑的难处,大姑不是昨天叫大表哥揣了三百元回家报信了么?二姑看来是睁眼说瞎话了,今天的菜都没放辣椒,那是因为大叔公说丧席面留籽不好,那你那辣椒哪来的,不是用来糊眼睛的吧。你上上个月不是说怀了三个月的孕要躲计划生育嘛,还叫爸爸寄了二百元钱过去,这会都五个月肚皮怎么还没显怀呢,不是又流产了吧。小姑就更不要我说了吧,你别在腰右边的扩机可是要一百多元钱呢。”
咋回事,这丫头怎知道的清清楚楚,对面三人面面相觑,吸了一口气,吴花心里这会一阵得意一阵失落,看二个姐姐被数落得不做声,就转了转眼珠,故作轻松地拉住吴花抱着骨灰盒的手。
“芬啊,看你说的,这个扩机其实不值钱的,是个二手水货,中看不中用的。你看那边抬葬的东西都做好了,赶快过去吧。”嘴上这么说着,却使了三成的力将人往送葬的队伍推了推,也不管她会不会摔着,就扭了扭水桶腰走开了。
吴芬不提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对面是一根电线杆。靠上去环顾了一下人群,这会抬葬的东西都摆试好了,是左右二根直径约16毫米粗的杉原木,上面涂了红黑相间的油漆,中间的位置在上面钉了四块方形的不么宽的短木板,正好留了一个放骨灰盒的孔,孔下面四角用四根用细绳搓成的粗麻绳吊着一块宽板,用来固定盒子,防止上山路不好走,骨灰盒往下沉。
这会时间不早了,吴芬看到妈妈站在三个姑姑旁边,正往自己这边望,就点了点头,起身急忙往抬葬那面赶。
吴村长点燃后面挂在树干上的鞭炮,示意吴芬赶忙跪下,明白对方的意思,吴芬连忙屈膝跪在右边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恭敬地举起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方孔内,然后后退了二步,又磕了三个头,才规矩地跪在边上不动。
这会送葬的人纷纷往路中间自发地排好队伍,边敲锣打鼓边往山上走。吴芬是孝子,在抬葬的人过去后,连忙起身跟着走,远远地就能听到极品芙蓉花三人哭天抢地的嚎哭。
吴芬看了看人流,按照之前说好的,姨父应该带着小弟吴清源这个点上跟过来送葬的,就慢慢地挪着脚步等他们。摸着手掌上的余温,感觉刚刚怀里还抱着爸爸,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7月的天气燥热,山上种满了油茶树,长势不错,一眼瞧过去,就象一个个守卫兵,守着这片土地。吴芬知道,爷爷也埋葬在这座山头,她刚出生时爷爷就过世了,听妈妈程小兰说起过,爷爷以前是地主家的长工,相中了奶奶,就用攒了大半辈子的2块银元买了奶奶过来做童养媳。爷爷为人老实、勤快,对奶奶是放在手掌心里疼,才养成奶奶今天这样的性子。
吴芬木讷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哭得泣不成声,路过爷爷的墓地时,队伍停了一下,借着这个时间赶紧接过村长吴叔递过来的香,双手合拢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面前供盆里,拿起旁边一早准备好的纸钱烧完一大叠,才起身跟着队伍继续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快到东山面半山腰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拍,回头一看对面正喘着粗气的人,是小姨父廖恒,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应该是弟弟吴清源,本来弟弟是要跟着一起回老家的,可是爸爸出事那晚突然半夜发起高烧,两只眼睛还被眼屎糊住睁也睁不开,哭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被送往小姨所在的区医院救治了。
吴芬这会看见姨父和弟弟,止住了哭,感激地喊了声:“姨父,你赶来了啊,外公也来了吧。把源儿给我吧。”说完就把弟弟给接了过来。
“你外公在山下面,在你堂奶奶家坐。你奶奶串门子去了。”廖恒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这会背心都湿了。
吴芬轻柔地抚了抚弟弟的小脸,病了二天,这会人正睡着,眼角挂着泪花。听到廖恒的话,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转过身跪在地上。
人群已经停了下来,廖恒递过来一根背带,帮着吴芬将吴清源放在背上,绑好打了活结。吴芬拍了拍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