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段时间的落魄,全都归结到陈二林在镇上。
这时候,他还正在家里的火炕上,一边和老婆面对着,吸着水烟,一边皱眉思索,陈二林要走的消息,让他高兴了一下,老婆一句:“东将军走了,咱们就得躲起来,还不如现在的日子好过呢。”
他的高兴全没了,又开始恨散兵。
“开门开门”
忽然大门被拍的“嘭嘭”响,两人都吓得一哆嗦,心想东将军还没走呢,难道他敌不过散兵?
“镇长,开门”这是镇上的一个混混,叫赵子和的声音,赵子和家以前是开油坊的,到他手上,好吃懒做,不得已把油坊卖了,现在,每天靠挑着担子卖油过日子,他最不服气的,就是迟向峰,迟向峰和他一样懒,凭啥能吃香的喝辣的?他最恨的也是迟向峰,他有时好不容易有点闲钱,都让迟向峰逼着交了这费那税。
不是散兵,迟向峰就胆气正,他才不会怕赵子和呢。
“镇长,散兵过来时,你什么也不做,逃得比兔子都快,你收的那些什么护镇费,都给大家退了吧,我们也好拿着那钱,送给东将军,不然,东将军走了,这散兵又该祸害人了。”
“对对对”
“散兵来了,你跑得比兔子都快,镇上几个保丁,都保护你了,没给镇上的人出一分力气。”
“就是,我们一年给你交那么多钱,养他们没有一点用”
七嘴八舌的声音能把迟向峰吵死。
“你们交的费,啊,这个,都让散兵抢了,咱们镇上,总共也就十三个保丁,散兵多少人?好几百个,保丁能打的过吗?你们说话,也不过过大脑。”对付这些人,迟向峰还是很有招的,第一招,先骗,把他们哄住。
正文 第一三六章 春播
第一三六章 春播
“散兵在你家拿的,都是些衣服用具,我当时在你门口站着呢。”赵子和说道。
“他们拿了银子,难道要摆出来给你看吗?”迟向峰板起脸,声音阴沉,威胁赵子和。这是他惯用的第二招,耍狠,把对方吓住,赵子和看他脸色不善,果然闭嘴。
“咱们交那么多放银子,就几个散兵的口袋,能装下多少?散兵当时抢刘存富家,进去的都有上百人,一个个出来口袋鼓鼓的,都能听见铜板咣啷咣啷响,并且,他们的头儿,还把他们都训了一顿,让他们把钱交出去了,抢完你家,怎么没有这事儿?肯定是你把钱藏起来,那些士兵没找到。”马贩子杨思淮怕他,但常年在鞑子那边把马匹带过来的管事肖长恩,却不怕他,肖长恩是孤儿,是杨思淮他爹收养长大的,一直跟着杨思淮的爹在外面跑,老掌柜死了,他忠心耿耿扶持小掌柜,不然,就杨思淮那松包样,能成为马贩?
“哎呀,这可是冤枉我了啦,咱们交的那些钱,怎可能有刘存富家的钱多?再说,还有一部分给大家用了,没剩下多少的了。”迟向峰声音悲切,眼里亮晶晶的,似乎马上都会掉下眼泪来。这是他的第三招,装孬。他曾经向老婆吹嘘,这是三招就像程咬金的三板斧,几乎没几个人敌得过。果然,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一群人,这时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听说,太子在涌城,那些散兵都去追随太子去了,你们看,最近这里安宁多了,东将军他要走,就让他走了吧。”迟向峰的话还没有落音,就大张着嘴巴哑了下来,周围几十双怒视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你有种,怎不在前面挡那些散兵?现在安宁了,你竟然说这么没良心的话。”这些人中,最仗义的,大概就是肖长恩了。
“谁说没散兵了?前几天不是还来了十几个吗?东将军千万不能走的。”福临客栈的掌柜孙大头说话了,他家客栈离官道最近,以前是生意最好,这次遭殃最早。
“我们回家,筹点粮食,先给东将军送去,散兵抢的,都是银钱,咱们的粮食,大多数还都在。”散兵刚开始,住在客栈,吃的客栈的。
“好啦,回去弄点粮食去,都散了吧,啊,散了。”迟向峰趁机蛊惑道,一群人,竟然真如他所愿,散了。
金江口镇说是一个镇子,但规模,都能比上大秦国一个县城,镇上有七八百户人家,每家筹集十斤八斤粮食,就有几千斤了,何况,哪一家,也不敢拿出那么少的来。除了几个客栈,真的没有粮,其他送到镇公所的,少的也有二十斤,陈二林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上万斤的粮食,但还是只给镇上留下百十人,自己准备带着大多数离开,那天,镇上的人眼巴巴地看着陈二林走,几个年龄大的,最后终于忍不住,在他已经整顿好人马时,冲过去跪下拦他。
“东将军,你是好人,我们都是些被芝麻大点的便宜遮住了眼睛的浑人,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留下来吧,你留下来,全镇的人,才有安宁可享啊。”
有些人躲在远处,心里这么想,但不敢过来,有人带了头,就都跑过来,他的队伍,被镇上的人围住了,陈二林周围更是水泄不通,哭求磕头说好话什么表情都有,陈二林最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镇上人的要求,代替镇长处理镇上的一切事务,包括征收供养军队吃喝的各种费用。
“这么着吧,我安排一部分人守卫镇子,保证诸位父老乡亲安全,剩下一大半,还是要去东庄种地去,这些军士很能吃的,不自己种粮,还不把大家吃穷了?”
已经放下心来的人,听他说的幽默,都哄笑起来,不过,很多人还是对人少是不是顾不过来有顾虑,陈二林安慰大家说:“都放心散了吧,我自会巧妙安排,保证各位安宁就是。”大家看他说得很诚恳,这才稍稍放心了些。陈二林留下那几个有威信的老头,让他们几个商量着处理镇上的事物,实在决定不了的事儿再找自己,终于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
他按茵茵的意思,组建了商队,去内地贩运来了丝绸布匹、盐、茶叶,因为兵荒马乱,关外来金江口镇进货的客商都不来了,他就派人去联系,再由士兵护送,把这些商品送上门去,镇上的商户见了,都暗暗喟叹,照他这样下去,金江口的金气,不就要散掉了?但这事也怪,陈二林的货往关外走了一趟,似乎给其他客商宣告,路上还算安全,很多客商竟然顺着他们新走出的通道过来进货,金江口镇在经历半年的萧条,再次热闹起来。
陈二林给镇上留下一部分士兵,其余的,都派到他们垦荒的那个庄子上了,镇上的人,给那里起个名字,叫东庄,他觉得听贴切,也跟着那么叫。
去年上冻以前,茵茵已经让人把看好准备垦殖的土地,都进行了冬耕,经过一冬天雨雪的滋润,土地现在已经能够播种,大部分田地,她依然打算种高粱,只有那些水泊,她想试种水稻。陈二林不仅给茵茵买来了水稻种子,还请来会种水稻的老农上官涛。
茵茵回到东庄居住,把大门口那片地,用篱笆圈了起来,按照上官伯的指导,建了一个育苗的大床,水稻种子用水浸泡,拌了草木灰和砒霜,放置在由粪土铺就的育苗床上,上官在下面生火,其实,就是用碎屑柴禾沤烟,产生热量,让苗床升温,使得稻种发芽。陈长庚没事时,还去帮上官的忙,他俩年龄相差不大,很能说到一起。茵茵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小应群玩耍,陈二林没时间陪儿子,她不能也不陪着孩子。
天气说暖和也很快,茵茵插在门口的柳树冒出小绿芽,外面的地里,就有勤快的农人开始忙碌,去年冬天逃过来的人比较多,这一片,出现了好些小村庄,不过,像茵茵他们这样,一下子开出几万亩地的人家,还是很少的,一家有个百十亩地,都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一人一犁,能力有限。
金江口镇上的人说,这两年雨水明显比前几年少,以前很多沼泽地,现在都能耕种了,这些黑土地,真的很适合种庄稼。茵茵和宋兴时指挥陈二林派来的士兵,为播种做着各种准备,冬耕过的,这时又一次翻耕,除了菜地,他们也不施肥,准备直接下种。
开春一直没有雨,去年被水淹了的地方,都干涸了,茵茵让人在那些地方挖出渠道,准备在这里栽种水稻,到时,从涑水河车水上来,回灌到这些田地里。上官伯被请过来,指导着把田地分成一个一个的小畦。
播种即将进行,天气竟然阴沉起来,茵茵犹豫了,害怕下雨造成地温太低,种子长时间不发芽,霉烂了。宋兴时却希望能赶紧播进去,有了雨水滋润,能早点出苗。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但雨水若比较多,雨后地里太湿,人畜进不去,势必会造成播种推迟,到时成熟太晚,会受到霜冻袭击。
“大不了损失些种子,种吧。”茵茵给宋兴时下令。
宋兴时还真是一个急性子,他手下现在几百人,全让他弄到地里去了,又是耧播,又是手点种子,两天竟然种上一半的地。第三天雨已经大了,没法再继续,他才停下来。
这场雨还真的下了三四天才停,跟平时的春雨不同,雨量很大,剩下的地一时种不下去,上官伯让茵茵趁此机会给稻田蓄水,他说等田晒热些,就可以插秧了。
雨过天晴,后面几天太阳每天红艳艳的,宋兴时着急地每天都到地里查看,土终于不沾鞋了,他带人把剩下的地种了。
忙完这些,上官伯又带着他们去插秧,这些士兵,即使在家种过地,也都是局限于旱田,像这种水田,还真是第一遭,一个个又新鲜又笨拙,上官伯一天下来,嗓子都喊哑了,才两百多亩地,竟然整了两天,才插好了秧。
忙完这些,茵茵终于口气,这才意识到,陈二林好几天都没回来。去年,他也是这样,动不动就会失踪几天,他解释说,潜回大秦国,打听父母消息去了,这次,茵茵不知道他是在金江口镇有事儿绊住,还是回了大秦,心里放心不下,她让宋兴时派人到镇上看看。
宋兴时的人回来,给茵茵说东将军不在,茵茵的心里,有点难过。
第二天阳光灿烂,春风和煦,茵茵坐在院子里,一边摇动吊篮里的两个孩子,一边轻轻哼唱着歌儿,陈长庚帮上官种水稻去了,许氏和水儿在厨房忙碌,鲁妈在给两个小孩子做夹衣。现在士兵多了,他们另外开灶,也另外有居住的地方,茵茵这里,只剩他们几个和那头羊和几只鸡了。
许氏端了一碗鸡蛋羹过来,孩子现在大半岁了,许氏的奶根本不够吃,再说,也得给他们加饭了,每天早上吃奶,紧接着便是这鸡蛋羹了。许氏的孩子尽管瘦,饭量一点也不小,茵茵觉得大概是孩子吸收不好吧,几只母鸡,有一只抱窝了,现在每天只有两三个鸡蛋,还不够这两个小家伙吃的。
正文 第一三七章 怜惜
第一三七章 怜惜
“羊奶现在也少了。”许氏有点忧虑。
“可以加饭了,早晚熬的小米粥,最上面没有米的浓汤,给他们喝也挺好的。”茵茵知道许氏的意思,轻声说道,有许氏照顾孩子,茵茵起身往屋里走去,陈二林在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茵茵扭头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前面进屋,陈二林看茵茵笑得勉强,跟在后面,低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儿让你不开心了?”
“你回去见妞儿了吗?”想到粉妆玉琢活泼可爱的女儿,茵茵连强打的笑容也没有了,她微微蹙起眉头,眼里的思念和忧虑,让陈二林心里一酸。
“嫂子照顾着她,挺好的。最近,有人为爹爹说情,大概皇上会把大哥放出来。”
“放出大哥?谁照顾爹和娘?娘最近身体怎样?”
陈二林心情沉重,母亲身体堪忧,当儿子的不能床前尽孝,这是他目前最大的痛苦,知道媳妇和娘的感情很好,他不敢在茵茵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强打起笑脸:“娘还行。”
“我总觉的皇上给爹降罪,这事儿有蹊跷”茵茵说着,拿起床上放的一件小孩围兜,开始绣上面的贴布绣。
陈二林心里一阵紧张。
茵茵没有抬头,只顾按自己的想法往下说:“大秦国还没有兴过文字狱,当今皇上又不是刻薄糊涂之人,怎么爹就会触这么大的霉头呢?再说,爹也就一些针砭时弊的评论,文人无病呻吟罢了,又不是写了什么反对朝政的文字。”
“所以,皇上现在也有点后悔,觉得是有人和爹过不去,故意整爹爹的。说不定,过几个月爹爹就会让皇上赦免了的。”
“那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茵茵脸上涌出欣喜,她抬起头,眼光热切地看着他。
陈二林不敢和她对视,移开目光,假装整理桌上放着的东西:“哦,对了,我让人去购买了一群羊,大概这几天就回来了,过几天下地的人,每人回来都得带一把草,拿回来养羊。”
“哦,等羊回来,让宋兴时安排一下。”换成以前,茵茵肯定会高兴的,今天她心里难受,就笑不出来,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你不是爱吃火锅吗?这几天天气还凉,羊一回来,就给你杀一只。”
茵茵点点头。
“我还买了几百匹马,这些军士,好好训练一下,就不是步下兵,坐马上,还是威力大。”陈二林想让茵茵高兴,不停地换着话题,茵茵还做着针线,他不敢挨过去坐,只好这么讨她欢喜。
“夫君,你在大秦国,对当官不感兴趣,怎的到了这里,忽然热衷于此了呢?你要是想当将军,大秦国的皇上肯定早就让你守卫边疆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收罗这些残兵剩勇吗?”茵茵缝好最后一针,用小剪子修掉线头,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叠起来,放到针线笸箩里,然后用扫炕的扫帚,把身上的线头清扫了一下。
陈二林趁机过来,把她捞在怀里:“妇道人家,比人聪明些,让人高看一眼,这也就算了,别这么想东想西的,小心长了皱纹就老了。”瞅准茵茵想要辩解,他迅速把嘴唇贴上去,还趁机伸出舌头搅和,茵茵唔唔几下,没办法发声,一会儿被堵的上不来气,终于放弃想要说的话,但陈二林肯定有事儿瞒着她,让她心里不高兴,她对他的热情意兴阑珊,陈二林见她不像以前那么应和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了意思。
水儿做好了饭,在屋外问茵茵是不是开饭,他俩松开手,茵茵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拉开门,许氏和水儿,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往屋里走,两个小家伙吃饱了,玩了一会儿,这会儿都睡着了。
“这俩倒是识趣,看咱们要吃饭,就乖乖睡觉了。”水儿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对茵茵说道。看到陈二林站在茵茵背后,她把应群放到许氏房间,赶紧洗了手把饭用提盒装好送了过来。
许氏和水儿,会在孩子边上一起吃饭,两个小家伙现在睡觉也得有人看着,不然,忽然醒了,会到处乱爬,一不小心就会掉下炕去。
看到茵茵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每次回来,她都一脸喜气,陈二林心里有点难过,吃饭时,不停给她夹菜,茵茵低着头,也不看他,许氏现在跟鲁妈学着,白菜豆腐都能炒得很有滋味,可惜现在在茵茵嘴里,味同嚼蜡。
吃过饭,茵茵自己动手,收拾了桌面,用提盒提着用过的碗和筷子,送到厨房,交给等在那里的水儿。她不想回去面对陈二林,就挽起袖子,想帮水儿收拾一下。
“好太太,你快回屋休息吧,就五个人的饭,还有许嫂帮忙,现在洗碗刷锅还要你来,羞臊死我啦。”水儿擦干手,拉着茵茵,送她到院里,“二爷回来了,肯定等着你呢。”茵茵忽然意识到,水儿是大姑娘了,已经懂得风花雪月了。
水儿被茵茵意味深长的一眼看的羞红了脸,丢下茵茵,急急忙忙进了厨房。茵茵笑了一下,返身回了房间,陈二林正在炕上沉思,见茵茵进来,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