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觉得,她俩好像回到十几年前的新婚时代,心里也是十分幸福,闭了眼,枕着他的肩窝,小咪了一会儿。
陈奎秀这两天的沐休,还真的以休息为主,小小和茵茵讨论了一些官场事务,大部分时间,是带着孩子练武,陪茵茵说话,最后一天,还带着一家人,到城外的一个寺庙游玩。
“娘,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没想到是真的啊,这后山的桃花林真漂亮。”振宇小心地牵着茵茵的手:“你小心一些,这台阶很滑。”
“你和哥哥牵着,我帮你拉着你母亲。”陈奎秀大概早就嫉妒儿子了,这时趁机换手。
“这个寺院虽然在山上,庙里的和尚日子也不难过,光这片桃林,就能带给他们不少的收入。”
“是的,他们的桃子成熟时,别的地方桃子都败了,每年,光价钱,都比别的地方贵两三成呢,还不算别的庙产。”
“关键是,庙产不缴税。我看山下那片地,足有六七百亩,都是庙产。”茵茵摇头,士绅庙产都不纳税,对普通百姓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已经给皇上上过三道折子,皇上都没回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猜中了茵茵的心思,陈奎秀无可奈何地解释。
接下来一天,茵茵依着陈奎秀的意思,和鸭蛋男扮了。鸭蛋和她个子都高,在南方人里,显不出是女人,再加上鸭蛋还够壮,银盆一样的面容,黑漆漆的大眼睛,很有几分“官气”。
守门的衙役小跑过来报说:“刘大人来了。”陈奎秀一早就借故出去了,茵茵和鸭蛋按他交代的,笑着出去接待。
“陈大人有要事出去了,刘大人请进来坐。”
刘建才白白瘦瘦的,五官秀气,就是面容有点发黄,神情萎靡,茵茵想着他有十几个妾,心里难免诅咒道:还不累死,跑到这里撒野来了。
“我来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有点小误会。大前天,陈大人把卑职几个亲戚给投进大狱了,也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想要过来讨一份人情,求他把人放了。”
茵茵和鸭蛋对视了一下,都没说话。刘建才似乎心领神会,对着身后一摆手,一个小丫鬟抱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是他们的赎罪银。”
“陈大人说,收税的衙役屡教不改,这次他要杀鸡儆猴,不能交钱放人。”鸭蛋说话声音略粗,不像茵茵一张嘴,就像个女人,引人怀疑。
“哦,这个,嗯,这是好事,陈大人一心为国,刘某敬佩。那我告辞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不时看着身后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似乎是说:看吧,我说不行吧?
那女人扭扭嗒嗒地过来,对着鸭蛋:“这位官爷,奴家求求你了,那几个人中,有奴家姨家表哥,姨母从大前天在我跟前哭到现在,奴家也是很为难,你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一马啊,我们多交赎罪银子都行。”
“这个不行,老爷交代了的,我们也做不得主。”鸭蛋假装一脸为难。
正文 第二零三章低档次
第二零三章低档次
刘建才已经出去了,进来一个和这个女人很像的男人。装哭的女人往鸭蛋身上靠过来,甚至还恶心地对着她抛媚眼,鸭蛋和茵茵都皱起了眉头。
“闲杂人等,都退出去。”茵茵压低声音,口气严肃地说。
那女人忽然靠上鸭蛋,鸭蛋急忙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就跌坐地上,“哇”一声就哭起来,还把头发都抓乱了。
“来人”紧随其后的那个男人,对着外面喊叫,“这个恶吏调戏我姐姐,调戏大人的如夫人了。”
衙门院里,一下子涌来很多人,一部分是刘建才的下人,一部分是本来在这里办事的,几个师爷大概有人吃过刘建才这个亏,这时脸色都有点气愤和无奈。
陈奎秀刚好回来了,看到院里的一大群人,皱起了眉头:“刘大人,你怎么老是这样呢?”
“啊,不关我事,我本来就是过来说说情,谁知道你的手下,那个——”他很无奈地把手在身前挥了挥。
茵茵和鸭蛋已经出来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也由她弟弟搀扶着出来,在那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装哭。
“是她自己靠我身上的。”鸭蛋有点诚惶诚恳。
“怎么可能。你什么东西,我姐姐怎么说也是刘大人的人,会看上你这赖皮。我站在一边看得清楚,是你看我姐姐美貌,伸手调戏她,姐姐和你抗争,这才摔倒在地。”那个男人真能颠倒黑白,一院子的人,都知道他说谎,却没办法揭穿他。
“你确定是我们调戏她?”茵茵问。
“就是,我看的清清楚楚。”
哭泣的女人也抬头,梨花带雨一般,对着刘建才叫道:“老爷,奴家好羞人呀,呜呜——”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女人了,就剩你一个就这般难看的模样,还想要诬赖了我们调戏,真是好笑。”茵茵不齿。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那个哭泣的女人刚开始是假装哆嗦,这会儿是真气得哆嗦了,她“你、你、你”了好几下,都没有下文。纵然自认美貌非凡,这时候也不能说出来啊。
“陈大人,你的手下也忒过分了。”刘建才也不恼火,似乎有点无奈地摇头。
“刘大人,你也弄点新花样来啊,这戏法都唱了三回了,便是你的小星个个天姿国色,我这里的师爷也早就视若蛇蝎了,哪里还有调戏之心。”陈奎秀的脸上更是无奈。
刘建才拿眼瞪陈奎秀:“陈大人,事实如此,怎容你强辩。”
“如果事实证明没有调戏呢?”陈奎秀笑虐。
“下官凭你处置。”
陈奎秀对着气得脸色苍白的鸭蛋挥挥手。
鸭蛋一把就拉下了头上带的便帽,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下来,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簪子,把头发绾起:“我会调戏你吗?别恶心人了。”
“哇”院子里这下炸了营,以前吃过这亏的几个师爷,都对着陈奎秀跪下去:“老爷,小的,也都是被她们冤枉的。”
刘建才知道着了陈奎秀的道儿,脸憋地通红,一甩袖子,就往外走,陈奎秀一把拉住:“刘大人,女人们玩的小把戏,你怎的能当真?由她们闹吧,咱们兄弟,外面吃酒去。”不由分说,拉着就走,刘建才怎是练功不懈的陈奎秀对手,三拉两扯,他们就不见了人影,他的小舅子和小妾,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走吧,爷们去吃酒耍子,咱们也去。”茵茵拉着她进了后衙,那小舅子见势不妙,赶紧带着下人溜出去,可他的姐姐还在里面,他们也不敢走远,就在衙门前面不远的茶棚里坐着等候。竟然等到天黑也没见人。
他很焦急,派人回家向姐夫汇报,可惜家人说,大人还未回府。刘夫人平时被这些小妾闹腾,心情烦乱,苦于惹不起自己的丈夫,这会儿肯定不会为她张目,他又急又气,手足无措。这时候的天气,晚上还有点凉意,湿气更重,到了戌时,茶棚要打烊,掌柜的不停地对着他翻白眼,一壶茶喝了一下午,晚上竟然都不走,谁家做生意,能受得了这样的顾客啊。他平时在城里虽然横行霸道,都督府跟前还是不敢乱来的,这时候无可奈何地带着一帮狗腿出来,眼看就要宵禁,不知姐姐在都督府到底是怎样境况,他开始后悔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费这么大周折了。心里焦急,没注意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夜风吹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家,我们回”她们刚刚走远,都督府的便门打开,一顶小轿急急走出,后面还有两个高大的仆妇紧随,轿子直往布政使的后衙而去。
刘夫人在家恼火异常,老爷不回来,一个小妾也敢早上出去,晚上才归来,还喝得满身酒气,醉眼惺忪。
“要厨下烧了醒酒汤,给叶奶奶送过去。”她跟前的婆子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匆匆走出。第二天,这位叶奶奶和她弟弟都着了凉,刘府的下人一趟一趟往大夫那里跑。
刘建才让陈奎秀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午后才勉强起身,依然觉得头疼欲裂。
“爷,奴家专程为你熬的醒酒汤,你喝点吧,大夫说,能让身上舒服些。”
刘建才见是夫人,心里有点不高兴,他自己荒唐,却嗔怪夫人总规劝他,平日里很少进这个梅花院。此时他全身酸软,不想走动,无奈地半闭着眼,乖乖喝了汤药,刘夫人接下丈夫手中的药碗,随手递给后面的丫鬟,拿着帕子帮他拭去嘴角的药汁,扶着他躺下。
“我替你按按额头,消去些头疼,可好?”
刘建才见夫人这一次不是喋喋不休地说教,还温柔小意,十分可人,就半闭了眼,任她作为。
刘府女人多,下人也多,夫人不得爷的欢心,是阖府皆知的,这次老爷在夫人院里,竟然住了三天,下面的人都心里打鼓,夫人这下可能要得势了,毕竟,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儿,那些得了爷爱宠的,哪个不是一年半载的就让新人代替了?可惜这位叶奶奶,进府也才三个月,现在病得起不来床,老爷连看一眼都没有。
叶世涛吃了六天的汤药,不再觉得身上不适,这才过去看姐姐,见到下人不像以前那样满脸谄媚,对他殷勤备至,还发了好大的邪火,等到了姐姐那里,才看到伺候的丫鬟都不知道哪里躲清闲去了,姐姐一脸病容,两眼盯着黑圈儿,地上都是摔碎的瓷器渣子。
“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夫呢?”
“呜呜,他都六天没来了。”听说刘建才在夫人那里住了三天,酒劲过去之后,住在九奶奶那里,白天里,那位陈大人天天来请,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下人们大概听了夫人嘱托,拦着她不让出院门,她想在他跟前谄媚邀宠都不可能。
叶世涛思前想后,知道上了当,六奶奶想出的法子,九奶奶和十奶奶都用过,都督府那边,怎么也会想出对付法子的,自己和姐姐拾人牙慧,让对手暗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给他出主意的,如果自己侥幸赢了,他自然得彩头,自己输了,他在自己主子跟前,那可露脸了。他恨恨的啐了一口。
出门喊了好几声,也没看到丫鬟仆妇,只好自己帮着姐姐收拾干净地面,从厨房沏了茶,回到姐姐屋里。
“那天在都督府,你怎的留到晚上才回来?”
“陈夫人请我听曲儿,上了一些果子甜酒,那酒又酸又甜,很是可口,怎知道后劲很大,我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醒来就晚了,她说夜风凉,让我吃了茶再走,我心里着急,没有听她的,回来竟然真着了凉。”
“那就是说,这个陈夫人并没有难为你?”
“嗯,她很客气,也极尊敬我。”两人都把鸭蛋当了陈夫人,说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天陪她一下午的到底是谁。
叶世涛在刘府已经指使不动任何人,他去寻刘建才,下人早早就挡了道,让他越来越难得手,叶奶奶在都督府让人暗算的事情,也传的阖府都知道,家里的女人,都觉得为了那些表亲出头害自己失宠太不值,一时安分了好些。
陈奎秀这些天拉着刘建才,天天去那些收税的地方查看,刘建才刚开始还非常腻味,但看陈奎秀训斥那些恶吏的样子很是痛快,让他有点上瘾,他也学着训人,觉得比平时那些人巴结着前呼后拥更是威风,慢慢也喜欢上了,每天跟着陈奎秀,只要他说那些收税的人做得不对,他就出门训斥,公事完毕,陈奎秀经常安排人陪了他走狗斗鸡,那些收税的想要寻他走门子说情都寻不到人影,陈奎秀趁机把一批口碑极差的衙役给清退了,换上比较老实可靠的人。还有几个恶名昭著的“揽户”(缴税的和收税的中间人),让陈奎秀找由头送到了大狱,扬州城里的税收面貌焕然一新。
“没想到这个刘建才挺好对付的。”茵茵和陈奎秀在灯下研究他的新税制。
“皇上把他换到这里才一年,从来都不讲理,我也没想到他是个内心空空的纨绔,还想了很麻烦的办法对付他。他根本不接招,当他难对付呢,没想到是这个样子。”陈奎秀有点无奈地笑。他现在打交道的档次,哪有这么低的,难怪他想错呢。
正文 第二零四章
第二零四章
“皇上是为你好。”茵茵感慨,“也是为了刘建才好。”刘建才不仅有郑家的血脉,刘家祖上也是为大秦出力流汗的功臣,现在后人成了这个样子,如果皇上不扶持一把,早就让人踩脚底下去了。陈奎秀性格虽冷,心地却善良,肯定会为刘建才留下脸面,也能对他多有帮助,茵茵佩服皇上的心思玲珑。这段时间她对皇上怨气很大,几乎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堪为天下主宰,这会儿又感到了皇上的细心和体贴,心里一时感慨不已。
“皇上对旧人很包容,为何独独容不下皇后啊。”不自觉的,她嘟哝出声。
“让你帮我看看这个税制到底怎样,你却担心起皇后来,真是半夜看三国。”陈奎秀也累了,靠在太师椅上,半阖着眼,和她开玩笑。
“总觉得,皇上一碰到关于皇后的事儿,就犯迷糊。”
“唉,夫妻间的事儿,怎是外人能断清楚的?皇后也很聪明啊。”
“齐大非偶?”
“许是”
茵茵不说话,她也隐隐听说,皇后有点倔强,还比较认真,做事力求尽善尽美。是不是她没有摆正谁主谁辅?茵茵猜想,不过,她有很快摇头,皇后不会喧宾夺主,肯定是劝诫皇上多了些,引起自诩聪明过人的皇上腻味了。想通了这些,茵茵喝茶让自己静心,最后,拿起他草拟的税制看了起来。
就算茵茵以前不是税收的官员,但这方面的见识肯定比陈奎秀多,她粗略看了一下,就从头一条一条仔细研究起来。
“你这个官员的考语,一定要有税收方面政绩,弄虚作假及其协助者,罪加一等都很好。嗯,我建议你设一个税收稽查官,专门检查谁作弊。如果稽查不力也罪加一等,但若稽查出赃官来,可以加官进爵。”
陈奎秀把自己跟前放的一叠纸推过去。竟然刚好是这方面的内容,茵茵不说话,认真推敲,书房又是一阵静谧,直到灯花爆了一下,茵茵觉得眼睛累了,这才抬起头来:“我觉得很好。”
“我明天和衙门的师爷再捋一遍,他们常年经手此事,比你我更精通。”
“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累了吧?”陈奎秀站起来,“歇了吧。”
听到屋里的动静,小厮双泉赶紧跑进来:“外面起风了,有点凉。”
麻雀也捧着一件连帽棉布披风进来。
“你做这些披风挺实用的,有时就几步路,穿衣服怪麻烦的。”陈奎秀把一件高布机挑蓝星点花纹的棉披风帽子戴好,系上颌下的带子,还帮茵茵拉了拉她穿好的粉红细纹格子棉披风的帽子,携了她的手往外走。
连着下了三天雨,半夜起风,一点也让人觉不来这已是初夏,风吹在脸上,挺冷的,难怪没几步路,两个伺候的还紧紧张张的取了衣服。
陈奎秀的新税制,先报了皇上,等圣旨下来,肯定要有段时间,他一边处理手头的事务,一边四处查看。
茵茵有时在后衙,有时心血来潮,男扮了假装成他身边的小厮,跟他四处走。这天,来到号称江南第一的伟嘉盐行。茵茵已经听说了,这个盐行的东家,竟然是威王的亲戚。威王最宠爱的一个妾室的娘家。难怪,威王家里很少有生意和铺子,日常用度却是奢华无比。他在这个盐行,肯定有股份,那个宠妾,之所以年过四十还荣宠不失,跟让威王府日进斗金的功劳不无关系吧。
“我去冬,让人把魏争辉杖责二十大板,打得他过年时拜年都没起得来,不知他悔改了没有。”
“这会不会惹了威王?”
“威王是明白人,断断不会容了这样坑国害民的事儿。不怕的。”很有可能,这些逃掉的税银,都进了魏争辉一房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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