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无声,静静地在灯罩内跳跃。一扇窗户没有关紧,被夜风轻轻推开溜了进来。桌案上挂着的手帕抖了几下,无力地飘落在地,只余下那只翠绿的耳坠,映着烛光闪过一道温润的光芒……
随后几日,胤祥总是惦记着想要去找沉香问个清楚,可惜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毕竟宫中规矩森严,虽然他与琉璃已经定了婚事,可是尚未正式成亲,他也不好总是明目张胆地往她那里跑。
偶尔几次远远看到沉香,她也总是行色匆匆。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躲得不见踪影。屡屡受挫之后,胤祥心里越发急躁憋闷。索性守株待兔,每日里有了空闲便守在回廊之中,一边思考着国家之事,一边静静等候着沉香的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午后,胤祥刚刚走到回廊里,便看到沉香在前面垂着头慢慢走着。
“沉香。”为了验证到底是她在躲他,还是只是他的庸人自扰,胤祥扬起声音在她后面喊道。
声音刚落,便见她的背影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向前走去。
见此情形,胤祥再不怀疑自己的猜测。迈开大步纵身追了上去,在回廊尽头将她伸手拦住。
沉香惊惧之极,慌忙转身向着来路逃去。看着她如同躲避瘟神一边躲避着他,胤祥动作更加迅速,跨出一步截住她纤细的身子,张开双臂撑在她左右的墙上。
被胤祥禁锢在了小小的空间里,沉香再也无处可躲。他独特的清爽味道瞬间将她笼罩,暧昧的姿势顷刻间便搅乱了她的心跳。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没想到却只是自欺欺人。他的靠近,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她的防御。
“参见十三阿哥。”不敢直视胤祥的双眼,沉香低着头躲避着他凝视的目光,感觉到他的鼻息从发丝上拂过,她的心跳便更加无措。
将如同受惊小鹿般惊怯的沉香囚禁在自己的臂弯中,胤祥心中空虚了数日的角落忽然变得充实。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他的急躁奇迹般褪去,声音不由自主地轻柔许多:“这一阵子,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刚才我叫你,为什么要逃?”
“奴婢……没有躲着十三阿哥,奴婢只是……没有听到。”他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而易举地融化了沉香刚刚冰封起来的感情。喉头有些酸涩,让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不肯就这么放过沉香,胤祥继续追问道:“那这些天我叫人传你,你怎么没来?”
“奴婢最近很忙。”沉香低声回答。
听了沉香的回答,胤祥阴沉了多日的脸上总算浮起一抹笑容。原来并非是她要躲他,只是事情太多顾不上而已。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胤祥看着沉香笑道:“没关系,你今天有时间吗?”
“没有。”沉香毫不犹豫,想也不想便回答了他。
“那明天……”胤祥不死心。
沉香终于抬起头来,鼓足勇气看着胤祥沉声道:“明天也没有,后天还是没有,十三阿哥,您是皇子,天生贵胄,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可我们做奴婢的不一样,上面吩咐的事一件都不能少,少一件就要挨打受罚,所以奴婢实在没有工夫跟你聊姑娘的事,奴婢先告退了,改日再向十三阿哥赔罪。”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之后,沉香趁着胤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跑远。再多待一刻,她怕自己会失去拒绝的勇气。若是让琉璃看到她和他在一起,又不知道会怎样虐待春寿。
怀中的充实感觉随着沉香的远去而消失,胤祥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远处的月台上,胤禛扶着白玉栏杆一动不动地站着,将长廊里发生的一切尽数看去。黑眸如冰剑眉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沉香匆匆跑开,他眸光一动,随即纵身跃了下去。
沉香推开胤祥,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七拐八拐不知道跑了多远,回头看看胤祥并未追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正准备绕路回去,忽然看到前面檐下出现一个人影。手中提着一只鸟笼,正在缓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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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意外地遇到胤禛,沉香大口喘息了几下,等到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之后,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参见四阿哥——”
胤禛正在前面走着,听到沉香的声音之后,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身后跪着的人儿温润笑道:“沉香?找我有事吗?”
“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四阿哥出手相救。四阿哥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沉香说完,双手伏地便要磕头。那个暴雨之夜,若不是胤禛及时出现,她与苍其定然凶多吉少。这些天她一直想要找到胤禛道谢,都未能成功。没想到阴错阳差,稀里糊涂乱跑了一阵,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
胤禛急忙上前将她拦住扶起,摇摇头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若是不说,我都已经忘记了。”
说完之后,见沉香额头上沾染了些许灰尘,便抬手替她拭去。举动自然顺畅,仿佛是极为顺理成章之事。
被胤禛突然的动作吓得僵住,等到他将手收回,沉香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捂住额头后退了两步,脸上立刻绯红似火。刚刚想好的言辞忘了个精光,嗫喏了许久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看出了沉香的窘迫,胤禛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要问我?”
见胤禛主动问起,沉香不敢耽搁急忙接口:“奴婢……想要问问,那天夜里被四阿哥带走的侍卫,他……如何了。”
听到沉香终于问起苍其,胤禛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沉香忐忑的神情,语调不由得沉了三分:“他就是上次在御花园里和你说话的那个侍卫吧?”
见胤禛不答反问,沉香不知何意,更加紧张了起来。斟酌了片刻,这才小心答道:“……是。”
“他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什么关系?那一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胤禛眼神蓦地锐利起来,牢牢锁住沉香的眼睛,不给她躲避和撒谎的机会。“虽然我救了你们,可是不代表我允许这种有损后宫清誉的事情存在。”
被胤禛锐利的眼神盯得畏惧不已,沉香想要避开眼神却又不敢,只好壮起胆子迎上他的眸子低声回道:“那个侍卫名叫赫舍尔苍其,他的阿玛与奴婢阿玛是世交好友,我们在入宫之前便已经认识,仅此而已。至于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说到这里,沉香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讲述:“那一夜我们不知遭到何人设计,彼此之间毫不知情。奴婢可以对天发誓,我与苍其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苟且之事。”
“不知遭到何人设计?”
虽然带着慌乱和忐忑,但是沉香的眼睛依旧清澈纯净。只看了一眼,胤禛便相信了她的解释。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他的眼神更加冰冷。“把事情的具体经过,说给我听。”
“这……”沉香顿住了,咬着下唇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奴婢不能说,求四阿哥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虽然她也很想查清真相替苍其讨个说法,可是此事牵连甚大。那日编造春寿受罚的宫女,正是储秀宫的人。只是不知道受谁指使,要将她和苍其置于死地。若是真的追查下去,德妃的脸上也不好看。胤禛于她有恩,与德妃又是母子,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他也卷进这摊浑水里。
“沉香,你一定要小心琉璃,一定要小心她啊——”喜荣撕心裂肺的喊声忽然出现在耳边,沉香心中猛地一紧,层层迷雾突然被掀开一角,她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莫非……是“她”?
不,不会的!几乎是毫不考虑,沉香便硬生生将这个猜测压在了心底。如果连“她”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这个后宫之中,她还能相信谁?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那个叫苍其的侍卫被我送去治疗,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胤禛是何等人物,看着沉香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便已经猜出了她有苦难言。后宫之中本来就充斥着尔虞我诈,见得多了,便不奇怪了。本来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可是看着沉香毫无心机的眸子,还是忍不住叮咛了一声:“以后心眼放多一点儿,不要随随便便就轻信旁人。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来找我吧。”
听出胤禛话里带着的关心,沉香心底一暖。通过苍其这件事情,她对这个救命恩人已经不似之前那么畏惧了。或许,这个习惯用微笑掩饰内心的四阿哥,并非是她之前认为得那样可怕。
“多谢四阿哥关心。”得知苍其平安无事,沉香更加感激胤禛,微微低了头,诚心诚意地道谢。
注视着沉香低垂的螓首,胤禛黑眸越发显得深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沉声开口:“既然要感谢我,那就陪陪我吧。”
听到这句毫不掩饰的暧昧语言,沉香心跳顿时乱了起来。当下顾不得其他,急忙抬头想要拒绝,却见胤禛眼中含笑,正戏谑地看着她。
“四阿哥,奴婢……不能……”沉香更加慌张,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越是着急越是羞窘,绞着衣角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怎么,不愿意吗?”胤禛声音冷了下来。
“是,奴婢不愿意。”见胤禛有些生气,沉香索性豁了出去。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便咬着嘴唇低头站着等待他的发落。
看着沉香一副要上断头台的模样,胤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之后,这才拎起放在脚边的笼子,向着已经莫名其妙的沉香摇头说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却连陪我去把它放生都不肯。如此回报,真是让我寒心啊。”
啊?
事情发展跳跃得太快,沉香满头雾水地看向胤禛手中的笼子。只见里面蹲着一只灰黑的雀鸟,正侧着头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打量她。
“这个难道是……那一只?”从胤禛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沉香小嘴微张惊讶地回瞪着它。月余时间未见,它已经长得羽翼丰满精神抖擞。那个被她捧在掌心奄奄一息的小家伙,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默认了沉香的询问,胤禛皱着眉叹息道:“唉,亏了当初还是你坚持要救它,结果这么快就不管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拿去御膳房熬了粥。”
说完将鸟笼举起,作势要将它取出。
沉香一慌,急忙上前将笼子从胤禛手里夺了下来,连声应道:“我愿意我愿意,四阿哥,我这就去陪你把它放生!”
将沉香孩子气的娇俏尽收眼底,胤禛眼中笑意轻柔,转身向着御花园走去。沉香抱着笼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回到了上次捡到雏鸟的地方,沉香慢慢地打开了笼子。雀鸟起初有些胆怯,探着头试探着看了看外面,随即欢啼一声,跳出笼子振翅飞进了茂密的树冠。
“太好了,它终于可以回家了。”抬头目送着它离开,沉香轻轻一笑,满眼都是羡慕。如果她也能长出翅膀飞出这个牢笼,那该多好……
第一次见到沉香的笑脸,胤禛竟然看得有些呆了。准备好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口,他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
算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第九章 做戏 ,两面通吃
不知不觉间,枝头枯叶已经落得干净。随着一夜北风,紫禁城已经白雪皑皑。
储秀宫寝殿,妃嫔、宫女们围了一屋子。地中摆了两个暖炉,将刺骨的寒意驱散。
胤祥站在德妃身旁,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角落里的沉香身上。
上次将她堵在长廊里,听到她说出那些话之后,胤祥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困扰。所以自从那次之后,他便没有再去找她。只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睡得不再安稳。梦里,总是一个样子。他被关在笼子里,看着沉香从黑暗中出现,便满怀希望地向她挥手求救。可是她却总是淡淡一笑,转身重新融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每每惊醒,心里便好像少了什么,空荡荡的。
德妃靠在床上,琉璃垂眸敛息地坐在她的旁边,端着一只汤盅,一勺一勺慢慢地送进德妃口中。
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味道,沉香不用看也知道,琉璃端着的是什么。
因为宫女生病是没有资格找太医诊治的,所以她们每次有了头疼脑热之类的毛病都是咬牙自己扛着。那年冬天琉璃因为老宫女喜荣的报复,身上倒了冷水在院子里跪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便病倒了。发烧咳嗽数日都不能痊愈。眼看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弱,沉香取出积蓄的所有银子买通了御膳房的公公,按着家乡的偏方用萝卜雪梨搭配了十余样材料熬了汤,每日逼着琉璃喝下,这才渐渐好转。
后来琉璃将配方要了去,说是以后万一沉香病了,也这样服侍她。话犹在耳,琉璃服侍的,却不是她……
喝了几口,德妃抑制不住,连声咳嗽了起来。胤祥回过神,急忙从旁边侍立的宫女手中端过茶杯递了过去。
“德妃娘娘,您没事吧?快喝口茶。”
德妃接过喝了几口,轻轻吐出一口气。
“德妃娘娘,我再去传太医帮你诊治一下。”看着德妃脸上因为咳嗽而出现病态的红晕,胤祥实在担心。正要吩咐下去,就被德妃摆着手打断。“老毛病了,你们不用紧张,往年咳得更厉害呢,今年有琉璃亲自炖的汤,喝了已经好多了。对了琉璃,你这汤是什么方子,本宫觉得挺好,叫太医们也学着熬一熬,给六宫都分一点儿!”
琉璃听了,面带犹豫之色。
“这——”
德妃见状,眉头微微皱起:“怎么?是什么不秘之传吗?”
见德妃有些不悦,琉璃低了头,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胤祥见了,急忙打着圆场:“琉璃,既然德妃娘娘开口了,你就把方子拿出来吧,反正在宫中传播,也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满怀心事地看向胤祥,琉璃咬着下唇眼中尽是委屈,摇摇头跪了下来,伏在德妃脚边双肩颤抖一言不发。
旁边陪着的一个妃子看不下去,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刚刚还说孝顺,结果连个方子都不肯献,摆明想自己请功。”
德妃听了这话,脸色愈加难看。
跟在琉璃身后的宫女见状,扑通一下也跪了下来磕头道:“娘娘您误会了,我们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是……”
“不准说!”琉璃回头,厉声喝止。
“姑娘,纵然你要怪奴婢多嘴,奴婢也要说。你对德妃娘娘一片孝心,怎么可以就这样遭人误解?”那个宫女说着,起身扑到琉璃身边,猛地掀开琉璃的袖子,露出她缠着白布的手臂。“娘娘,你们看——”
德妃愣住,不解地看向琉璃:“你这是……”
琉璃依旧伏在地上,双眼已经泪花滚滚:“娘娘恕罪,琉璃看到娘娘每日咳得难受,便想到效仿古方割肉疗亲……”
琉璃尚未说完,德妃已经起身将她扶起抱在怀中,红着眼眶心疼地埋怨:“我的儿,你怎么做这种傻事,这该有多疼啊——”
“不疼,不疼,真的不疼……”琉璃哽咽道:“只要娘娘身安体健,琉璃便是将全身的肉都割下来,也不嫌疼……”
听了琉璃这话,德妃更加动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连声叹道:“你是个好孩子,本宫欠你太多了,这样吧,打今儿起,你来储秀宫帮本宫处理六宫事宜!”
琉璃吃了一惊,急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宫里那么多娘娘……
德妃摇了摇头,放开琉璃让她重新坐回到身边,拉着她的手轻笑道:“可本宫只相信你……你呀,也该学一学如何处理家事了,不然嫁了之后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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