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远微微俯身:“站在领导的角度,最怕的就是担责任,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而行内领导已经提前将你清理出去,到时候领导的责任自然会小很多。他们可以说自己明察秋毫,发现了此事的不妥,早已处理了相关人员。”
“多谢您直言不讳。”林强感激地说道。
陈行远说的怕担责任,自己也包括他自己,确实,诸多领导,为了减轻责任,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牺牲一个林强不算什么。
“哈哈哈哈!”陈行远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件事,现在已经不算个事了,根据你的说法,洛咏生已经于方雯复合,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了!我这就通知相关人员,这个处分讨论可以不用上会了。”
“等等!”林强阻拦道,“不行,现在还不能让罗莎知道他们已经复合了!”
“为什么?!”陈行远一愣,随即自己的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没错,没错,不能让她知道!你多想了一步啊!”
“可是……”陈行远又发愁起来,“这样的话,这件事后天就要上会了,让她成功在会上发挥的话,怕是会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对你今后的前途恐怕也不太好。”
陈行远此言话里有话,好像在说,最近自己的一系列工作指派,都是为扶林强上位,这么一折腾,这件事容易出乱子。
“让她知道二人复合只会更加不利。”林强镇然道,“为了那个成果,我值得赌一把。如果能追回一亿的话,功绩绝对大于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吧?”
陈行远再次思索良久。
“那么,会上我会暗中帮你的。”
“陈行,流程上,能不能传召我也上会?”
“你要亲自解释么?”陈行远惊问一句,而后沉思,“不是不可以……但这种例子太少了,领导例会,员工来都是报告工作的,很少有这样……”
几经沉吟后,他最终道:“这样,这件事我不好直接安排,你找夏馨去说说,这方面的组织工作她可以做主。”
陈行远再次将包袱抖了出去。
此举过后,林强已经基本了解他的作风了。
表面强硬,刚猛,实干派。实则只会对有把握的事亲自出手,至于冒险的事,其它人来做。
这确实也是一种普遍的领导作风,不能说不对。
那么今后,他林强也会对陈行远实行普通的下属作风了。
林强脑中决定着这一切,脸上自然还是面不改色地应了。
0102 地狱
林强走出了陈行远的办公室,走廊上,一切如往常一样,偶尔有神情轻松的女秘书飘然走过,与自己点头示好。
而这一切涌动的暗流,又有几个人知道。
电梯间中,林强再次与罗莎撞了个照面。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也都没有开口,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全盘的计划,最后的计划。林强已经闻不到那恶心的香水味,看不到花耀长牙的指甲。
一朝功成万古枯,钱才、聂晓峰、张信达,那一个个人都是牺牲品,最终会有一个人站在他们的尸骨上,奏上一曲挽歌,或是一曲凯旋。
电梯内,是完完全全的沉默,挑衅与妄言都是多余的举动。罗莎想不到,这个像鼻涕一样被甩开的男人,竟然如此折返回来,成为了一个强大且不可不除的对手。林强也想不到,当时在龙源办公室,独自勾勒出人际关系图,因罗莎的介入而恐惧的自己,能如此泰然地与她站在一起,平行而立。
两人多看对方一眼,心中同时响起了同一个年头——
你的尾巴已经被我抓住了!
审计署,一个空前的大行动铺张开来。
这次的事已不仅是金融审计司的事情,署内多个司局已经展开联合行动,同时,包括公安部经侦局等多个执法机关亦已介入,抛开个人功绩不言,本身为国家追回上亿的外流资产,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与工作。
多部门协同,对多个皮包公司的账户展开了秘密监控。
当日下午,联合银行蓟京分行行长收到了执法部门的通知,要求银行配合,追回贷款,并且保持消息封锁,只在有限的几位高管之间。
与此同时,微讯集团内风声涌动,关于洛咏生离婚分割股权的消息不胫而走,员工们的话题全部集中在董事会变天,股东换血之上。
王文君走访一位位“古董专家”的私宅,探寻一切的可能性,挖掘她人生的第一个大新闻。
郑帅、林小枣、萧潇坚守龙源营业厅,绝不要在林强不在的时候掉链子。
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时候,林强竟然来到了机场,购买了最近一班前往香港的机票。
他手中握着“港澳”通行证,只感觉这是去年行内组织香港金融培训的最大收获。
坐在飞机的靠椅上,在他的脑海中,始终闪烁着钱眼窥向黑暗终端的画面。
【罗莎,活动资产,12万。】
【总资产:…1982万。】
【负债持续增加,短线看跌。】
【最大收入来源断绝,负债不断增加,长线崩盘。】
【财运:无。】
【劫点:accumulator、星辰银行、洗钱、张信达、钱才、聂晓峰、林强……】
有些人也许认为这只是一些数据而已,但在林强眼里,这已经是一副修罗图了。
这岂止是轮回末路!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
也许得益于自己的反思,纠正协助洛咏生的错误,钱眼在最后一刻,彰显出更加完全的状态。当可以清楚地看见“总资产”后,罗莎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林强打开笔记本电脑,恶补着有关accumulator的资料。
Accumulator,全称为“Knock…Out…Discount…Accumulator(KODA)”译为股票累计期权,一个风险无穷大的金融衍生品。
2008年后,圈内人士不愿记住这么复杂的名词,更愿意根据Accumulator的发音,称其为“Ill…Kill…You…Late”——我会晚些杀死你。
对于这个金融衍生品,林强略有了解,简而言之,它是史上最可怕的恶魔,因为它披着天使的外衣。
2007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前,全球股市处于至高点,香港恒生指数更是一跃高达31968这样的疯狂点。由于内地的保护性政策,国外的金融衍生品很难撬入内地市场,因此,香港成为了一片金融家的乐土。
内地的人,要购买Accumulator,香港自然是首选。
简单来说,期权是种可怕的东西,股票期权更是如此。KODA的销售员会告诉你,这个产品就是在折价买股票,稳赚不拍,大赚特赚。
假设有一支股票为,当时的发行价为15元,那么合约就会规定,在今后的一年后,你每天都要以15元的价格购买这支股票,也许是3000股,也许是1000股。假设今后一年这只股票大涨特张,那你就赚疯了,但如果大跌特跌,你就完蛋了。这是一个不仅会赔光初期投入,并且会让你赔到负资产跳楼的产品。
这里面还有一个非常不公平的规定,假设股票价格超过18元,合约终止,也就是说,你从银行赚的钱是有封顶的。然而对下却不封顶,假设这支股票跌破一元了,你让人要以15元的价格每天购入。
放在现在,此事乍看之下,感觉只有疯子才会购买这个产品。但如果放在2007年,好像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全球牛市,没人认为股票会跌。整件事同90年日本经济崩溃,同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几乎一摸一样,金融家们给人予无穷的信心,让他们疯狂,而后再带走一切。
10年的时间,人们遗忘了太多事情,但忘不了贪婪。
2007年,林强还在学校,而罗莎已经是银行高管。
而现在,林强要挖出那一年的事情,在她通往地狱的不会路上,帮她最后一把。
此时,林强终于明白,她为何能做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何能打压每一个反对他的人,扶持每一只听话的狗。她早已是个身死之人,要做的,就是拉更多的人一起,拖延自己的死亡。
“香港航空,感谢您的厚爱。”
随着飞机广播中酥嫩声音的落下,林强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这件事他本不用亲自去做,但是他等不及了,两天后关于自己的处分讨论就要展开,他会在那时,彻底击溃罗莎。
……
两日后,蓟京分行第一会议室。
古式的大吊灯,陈旧的地毯,恍惚望不见尽头的会议长桌,这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从前如此,今后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领导与高层们正襟危坐,几个无关痛痒的商讨过后,陈行远汇报了审计署工作的进展与骗贷事件的情况。这些事,每个人都已烂熟于胸,没有进行过多的讨论。
由于蓟京分行行长因公事缺席,会议室的主座始终空着,此时,行长秘书送上了最后一个议题。
“那么最后,是关于林强处分的报告。”他宣布完毕后,一面分发这个处分报告,一面冲罗莎点了点头,“罗主任,请说吧。”
罗莎起身,正要说话,坐在她不远处的夏馨突然杀出。
“打断一下,这个议题,需要林强亲自来解释。”她起身冲秘书挥了挥手,“他就在门口。”
会议室内响起了隆隆的声响。
这种事是史无前例的,面对处分的员工,只有听候发落的份儿,怎么可能自己来解释?此外,更让人惊讶的是,支持这件事的,竟然是一向与世无争的夏馨!她应该不过是个在银行吃空饷的吉祥物罢了,怎么敢做出这种主张。
秘书也是闻言一惊,事先没有准备,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望向现在这间会议室中的最高领导,陈行远。
陈行远面不改色,只轻轻问道:“罗主任,这样可以么?”
“他这个人不知悔改,会扰乱会议室气氛的。”罗莎不屑道,“不过无所谓,让他来吧,这次举出他犯的错,足够让他心服口服了。”
陈行远这才拍了拍秘书:“你去吧。”
会议室外,同样是一副令人窒息的景象。
很多人都知道这次的关键议题,他们看见林强早早到来,在门前的等待区闭目沉思,完全不敢上前搭话,避而远之。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次林强身旁正大光明地坐了一个人——祝丰山。
恐怕,也只有他敢这个时候坐在这里了吧。
“林强,不管上面怎么决定,东区支行都会接纳你的。”祝丰山浩然,镇然,“即便是以临时工帮忙的方式,我也会力保你在东区支行有饭吃。”
林强虽然清楚,他是因为自己的客户资源和营销能力才做出了这“感人”的一幕,但作为任何一个人,此时敢这样,坐在自己身旁,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在这一点上,祝丰山给他留下的印象比陈行远要好太多了。
会议室的大门轻轻打开,行长秘书看见林强后,沉声传唤他进来。
林强睁开双眼,拾起公文包,骤然起身。
“祝行,多谢你,这种时候让我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
“哪里的话。”祝丰山也起身拍了拍林强,“去吧!天塌下来也没事,我东区支行顶着。”
林强再次感谢过后,一步步踏向会议室,他感觉每一步,自己都迈上了一个台阶。
0103 处分
林强踏入会议室,缓缓关上门,当他回身抬起头的时候,只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
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了真刀真枪的血拼,双方都不愿妥协的话,恐怕这里,就是最终的战场吧。
陈行远冲行长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不得不抽了一份处分报告,送到林强手中,而后引着他来到了正座偏左的位置,以作申辩。
随后,秘书照例执行流程:“罗主任,请说吧。”
“嗯……”罗莎终究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她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林强身上,“相信诸位对林强多少有些了解,自入职以来,他不断酝酿出各种事端,几乎从未停止。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善于挖掘漏洞。他的一切行为与潜在威胁,作为人力方面的管理者,我再清楚不过。我看着他的手段一步步升级,直到现在,已经处在违法的边缘,严重危害到我行的声誉和利益,这样的人,再纵容他下去,会是整个联合银行的威胁。”
刚刚起头,罗莎便已做出了拼命的派势,将形单影只的林强,提到了毁灭银行的高度上。
此时,夏馨再次起身,她整年的会议发言恐怕也不及今天一次会议多,为了保林强,她也不再做丝毫保留,她同样清楚,这个会议过后,公诉起始之时,罗莎最少也会面对处分,面对穷途末路的罗莎,已无须留掩面。
“罗主任,是不是言过了。”夏馨语如疾风,针锋相对,“我同样是做人力的,我怎么不这么认为,林强是我行连续三年的优秀员工,你在是质疑我行的人力考核体质么?”
罗莎缓缓转头,死盯着夏馨。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总是你!
最终,她还是强压下怒火,沉声道:“夏主任,你先坐下,我会一点点说明。”
林强也冲夏馨投去了感谢的神色,让她先行坐下。
“总之,这只是你的个人看法,站在人力人员专业的角度来看,林强是非常优秀,非常积极的员工。”夏馨放下一句话后,坐回原位。
诸多领导,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对抗,面上虽无甚惊讶,脑中却都陷入了思索。这不是林强的事情么?怎么夏馨也扯进来了?一向唯唯诺诺,像邻家大姐一样的夏馨,到底吃了什么药?
罗莎平复心情,右手举起报告,指向第一行:“刚刚入职,在营业厅担任客户经理的时候,林强就已经捕捉到行内业绩考核的漏洞,拼命营销低收益产品,图量不图质,做空业绩,为了得到表彰不择手段,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连续三年获得优秀员工的原因。而现在,这方面的考核已经做出调整,很多低收益的理财不算在业绩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罗莎此语显然太过牵强了,极不符合这个地位人的作风,更不符合这个地位人的智商。简而言之,有些神经质了。
但他们还是转望林强,想看看他如何解释。
林强的选择是——不解释。
他摊开双臂,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罗主任,质疑行内考核机制的话,你可以向行长反应,也可以在自己部门内讨论,你现在的做法,就好像是对接受命令上战杀敌的士兵说,你杀人了,法律要制裁你一样无稽。”
桌边诸人不免忍俊不禁,别的不说,林强的嘴皮子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林强啊林强,果然巧舌如簧啊。”罗莎却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那也要看看,是普通的士兵还是战犯。”
她说着,又指向了报告的第二条:“林强利用暴力业绩的手法,取得业绩后,如愿调至金融街支行融资部。这是蓄谋已久的,在那里,他再次用出了相同的手段,接近当时的行长钱才,获得信任后,利用组长的职务之便,开始一轮疯狂贷款,从企业名单上我们不难看出,他主要贷款都面向小微型企业,而不是我们鼓励的大型企业,根据金融街支行员工的举报,林强与那些小微企业老板的私交甚密。我们都知道,那些企业是朝不保夕的,也许明天就会破产。林强的这种行为无异于用公款建立私交,甚至从中收受好处,严重丧失了信贷人员的职业道德,乱用职权。”
“私交甚密?”林强大笑道,“罗主任,你一句有人举报私交甚密就给我扣上帽子了?我还说有人举报你和张信达私交甚密呢。”
“一派胡言!”罗莎脸皮一抖,迅速否定了这一点,而后点着报告道,“看清楚了,这里的举报人写的很清楚,聂晓峰,你原先的下属,有他签过字的,在他的举报中明确说明,你经常与那些老板私下聚会,之后就会追加贷款。”
林强干脆地否定道:“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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